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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列车

    第一次,肖炎跟所有新来的囚犯一样,离得那个铁桶远远的,没想过要去吃。

    他心想,反正在这个鬼地方是怎么也不会死的,饿就饿吧,忍忍总会过去的。

    可渐渐他发现事实并不如所想的那样,因为过度的饥饿,胃袋在不停地抽搐,仿佛火烧一样的疼。

    很难想象,活着竟是如此恐怖,如此遭罪的一件事。

    每每看到有人发疯大叫,被狱卒拉进矮房里,他就会害怕得心脏砰砰直跳,每每当狱卒们从矮房里搬出铁桶,他的腹部都在哀嚎和抗拒,命令他舍弃所谓的人性。

    有道声音在他心中不停地,不停地说...

    吃下去,吃下去,只要能果腹,没有什么是不能吞的。

    ....

    “真糟糕,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维克多坐在一列缓缓启动的火车上,不无忧伤地说,“今天可是半年一次的情人节诶。”

    “我本来都跟一个身材特棒的妞儿约好了,耶,今晚一起吃饭,一起参加学校的舞会,喝完酒,跳完舞,就一起去我预定好的宾馆睡觉。”

    他看着坐在对面的那位咬着一根香烟,兀自眺望窗外的年轻人,似乎是希望这位同样神伤的年轻人能够体会到他此刻的心情。

    “那妞儿的身材有多棒,耶,你肯定不知道!”

    “不瞒你说,她的屁股翘得甚至可以放下一只高脚杯!”

    维克多回想起那些与他口中的这位妞儿风流的夜晚,“嘿,哥儿们,你知道和这样的女人整整大战一个晚上有多痛快么?!”

    他满脸陶醉地说,“她会让你觉得,会有那种感觉,耶,怎么说呢,那种感觉...”他苦思冥想,斟酌着字词,眼睛突然一亮,文如泉涌...

    他兴奋地大叫,“就像是你去到了天堂!”

    坐在对面的家伙还是没有理他。

    火车在不久之前驶出了城市,重重叠叠的绿色映入眼帘,古老的山林就矗立在眼前,火车继续颤抖着呼啸而过。

    疾风与树叶交错而过,浓白色的蒸汽拉成长长一条,有那么一瞬间,陈学长分不清到底是火车冲进了山林,还是山林走向了火车。

    他望着不断往后倒退的路途,望着那座在地平线上渐渐缩小的城市,仿佛此刻仍然看到那个在车站和他吻别的女孩。

    他深吸了一口,缓缓地吐了一口白色的云烟,没有来由地希望时间是能够随着窗外的景致一同倒退的,没有来由地想回到那个陪他睡了三天三夜的女孩身边。

    “兄弟,你今晚有约人么?”短暂的沉默后,维克多跟他说。

    “有。”他点点头。

    “认识多久了?”维克多又问他。

    “差不多半个来月吧。”陈学长怔怔地说。

    “发展到哪种程度?只要不傻,半个来月的时间足够一个成熟的男人做很多的事!”

    “嗯,”陈学长还是点点头,“我们准备要结婚了。”

    “结婚?!”维克多愣了一下,一脸的不可置信,“谈了半个月就结婚,天上的闪电都没你俩这么快啊,再说了,你还这么年轻,干嘛这么早就想着要结婚啊?!哥儿们,听我一句劝,婚姻可是爱情的坟墓啊,人生只有一次!为了一棵树,放弃一整座森林那多可惜啊!”

    “这我知道,但是既然摊上了,总得认帐吧。”陈学长又吸了一口烟。

    “误会!天大的误会!哥儿们,身为魔法师的我们怎么能被那些传统的观点束缚呢?!”维克多激动地猛拍桌子,就差没有喊叫出来,“你有去过音乐节么,耶,你要是去过那个地方,你就一定不会这样想了!”

    “那可是叫人快活的地方!恨不得把灵魂都撕碎了!”

    “狂野的人们聚集在一起,升起嘹亮的野火,麻醉彼此的梦想,在呐喊中进去对方的灵魂和对方的身体,把所处在的那一天当作是世界末日前的最后一天来看待。”

    “听起来很不卫生,容易染病,”陈学长皱了皱眉头,“我的医生房东要是知道,定会把我从屋子里赶出去。”

    “那就让他赶啊,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四海为家!”维克多猛拍胸腹说,“嘿,哥儿们,你想想,明天都要世界末日了,我们还想房子干什么啊?”

    “既然前前后后都是死,最重要的还不是让自己再快活一点...”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啊,耶?”

    “可明天不是末日,等你在狂欢清醒以后,你要面对的是现实,”陈学长又吐了口烟,“还有除此以外的无尽空虚,你会对这个世界感到失望和绝望,甚至想要质问它...”

    “为什么还不灭亡?”

    火车尖啸声回响于耳。

    陈学长轻悠悠地吹散了眼前的白烟,维克多默默地望着他,短暂地闭上了那一张喋喋不休的嘴,等乘务员路过他们座位的时候,他伸手拦住了乘务员,跟这位面容姣好的姑娘要了一瓶酒,两个杯子,除此以外,再无其他轻佻逗弄的话。

    “老兄,不得不说,你杀死了比赛。”他一边往杯子里面倒酒,一边讷讷地说。

    “要是放在以往的话,我是不会放过搭讪那个乘务员妞儿的机会,你想想看,和她一起关在卫生间里,那得多快活啊,火车在震,我们也在震,我们灵魂在铁轨旁边的原野飞奔,我和这条铁蛇比赛谁跑得更快!”

    “速度与激情啊。”陈学长接过酒杯,感慨地说。

    “对!就是速度,还有激情,”似乎是找寻到了知音,维克多又像一头精力旺盛的种马一样亢奋了起来,“身为一个男人,想要追求无非两个,一个就是速度,一个就是激情。”

    “老兄,你瞧瞧我这身打扮,知道是什么来头么?”

    “牛皮裤,牛皮帽,牛皮背心...”陈学长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你好像挺痛恨牛这种动物吧。”

    “不!这叫牛仔,是西域的一种流行,耶,”维克多大声地替自己辩解,“那都是一帮朝生暮死的家伙,要是看谁不顺眼,就把枪对射,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才不要跟别人歪歪扭扭地讲什么道理呢,那可多痛快啊!”

    “但我不同你啊,老兄,我是一个被感情奴役的人啊,”陈学长喝下了那杯金黄色的酒,“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我想的不是怎么拯救世界。”

    “我能想的只有...无论如何,也要回去,死在自己家人的身边啊。”

    “你是奴役感情的人,我是被感情奴役的人,我们所想的...”他喃喃地说。

    “难免会南辕北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