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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

    江晔小心翼翼地弯下腰,靠近林寂的胸膛虚虚地听了半晌,直起腰又伸手放到林寂的鼻子下试了一下。

    林寂太瘦弱了,躺在床上薄成了一张白色的被单,连胸膛起伏幅度都很小,一度让江晔很不安。

    他的呼吸那样轻,微弱的气息几乎要察觉不到,江晔生出了几分不真实感,他转而握住了林寂的手,企图从中获取一些安全感,但林寂的指尖也冰凉凉的,手掌上还缠了纱布。

    纱布的边缘摸上去很粗糙,宛如刀割一样,“划开”了江晔的手掌,让他“流血”,让他每一根手指也都跟着蜷缩起来。

    江晔低下头仔仔细细地描摹着林寂的眉眼,他看上去虚弱了好多,下巴尖尖小脸苍白地躺在这,连睡着了都蹙着眉头。

    江晔没能看多久,林寂的眼皮就颤动了几下,慢慢醒转过来。

    江晔脊背都僵直了,林寂缓了好久慢吞吞把目光聚焦到他的脸上,江晔一瞬之间有很多话想和他说,但看到林寂一瞬间黯淡下去的目光,千言万语都堵在口前,一字也吐不出来。

    “你怎么来了?”林寂疲惫地说,把自己的手从江晔的手掌心里抽出来,勉力坐了起来。

    江晔手足无措地坐回座位上,沉默着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林寂,标记的事情没关系……”

    林寂打断了江晔的话,他转过头定定地看着江晔问:“江晔,你报了多少钱?”

    江晔被他猝不及防问这么一句,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顿了一下才意识到林寂在说解决标记的事情。

    江晔想到这个,心里稍微高兴了点,他面上不禁露出一点喜色,他弯着嘴角说:“不多,就二十万……”

    江晔和自己的父母商量了,他舍不得看林寂被两家逼得上手术台,他实际上准备了五十万去说服徐云升,不管这个标记是谁留的,以后林寂就是他的ega。

    林寂的脸颊上没剩多少肉,他睁大眼睛的时候眼睛就看上去过分的大,琥珀色的浅色瞳仁定定地一动都不动,整个人就像一具目光呆滞的破布娃娃。

    林寂声音很颤,“江晔,一条人命……”

    林寂的情绪上来,眼圈迅速红了,泪水一点点积聚在他的眼角,欲坠不坠的,林寂轻声嘶哑着嗓子说:“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值二十万吗?”

    温热的滚烫的泪从林寂的颊边滑下,挂在他尖瘦的下巴上,迅速变凉变冷了。

    江晔慌张地想给林寂擦眼泪,林寂不让他碰自己,偏过头自己把眼泪抹了,江晔手尴尬地停在半路,不敢再上前一步。

    林寂听到江晔讲出二十万的时候,他恍惚想到江晔和他告白的那天晚上。

    漫天飞雪,江晔顶着细碎的雪花和他说。

    说好喜欢他,问他能不能也喜欢喜欢自己。

    怎么会有江晔这样的人呢,他真的好会骗人,用他伪装真挚的言语,用他漂亮的皮囊。

    林寂几乎要把脸埋在被子里,他无力地说:“我已经……签了不追究责任的协议书了,你不用再插手这件事了。”

    林寂抬起头,勉强撑起精神对江晔说:“我脖子上的标记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别把那二十万拿出来。”

    江晔慌张地说:“林林,我没有那个意思。”

    他咬了咬牙,嘴角绷得平直平直的,“不管这个标记和我有没有关系……都没事……”

    林寂平静了会,他最近总是感觉格外的累,和江晔说上那么几句话就让他气力全失,他疲惫地轻声说:“我们分手吧。”

    江晔动作极快地抓住他的手腕,震惊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林寂缓慢地又说了一遍,“我想分手了。”

    林寂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江晔抓得他很紧,力气很大,弄得他手腕都有点疼,江晔掰过林寂的肩膀,让林寂把脸正向他。

    江晔慌乱地笑了一下,很没底气的一个笑容,“怎么那么突然,标记真的没事的,我不介意的,不要分手好不好?”

    江晔声音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着,林寂皱着眉说:“不是标记的事……”

    “那是为什么?”江晔语速快了许多,他眼圈几秒间便红得可怕起来,他喘了几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林林,不要分手,不要分手……”

    江晔像被癔住了,只会一遍遍求林寂不要分手,林寂却显得很铁石心肠,一点都不为所动。

    林寂挣扎了几下,挣脱江晔的束缚,他问江晔:“你是不是有个婚约?”

    的确几年前,家里给他安排了一个口头上婚约,不过那时候江晔都还在读初中呢,一个口头上的婚约并没有多少人当真。

    江晔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极力解释道:“婚约可以退的。”

    林寂感到不可思议,在江晔嘴里,婚约居然可以做儿戏一般说退就退。

    而且若是真的能退,为什么江晔和自己在一起前,不把婚约退了呢?

    林寂根本不相信江晔的话,他以为江晔还在骗自己,气得浑身都在小小地打着颤,“江晔,你真是一个虚伪的可怕的人。”

    江晔听到这句话,像被雷劈了一样,直愣愣地呆住了,他没想到平时说话都不敢大声的林寂居然会用这样的词语来形容他。

    江晔急促地喘了几口气,要倒下去似的,他悲伤地注视着林寂说:“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他恨声质问林寂:“那你为什么要表现得那么喜欢我?你犯贱吗?还要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

    林寂闭了闭眼,被江晔毫不留情的话刺得脸色苍白,他无奈说:“你当我犯贱吧。”

    “我不许!我不分手!”江晔激动之下声音大了很多,林寂受到惊吓,不由得往后挪了挪,这个细小的动作让江晔崩溃了,他抓着林寂的手想把他拉回来,“别分手好不好?你看看我,我不是那样的人,你别这样看我。”

    林寂却挣扎得更厉害了,前几天徐云升给他留下的阴影太深,他看着江晔手臂上鼓胀而起的青筋就害怕,整个人拼命往后躺去,惊声喊叫:“你放开我!你别碰我!”

    江晔好不容易过了申请能进来看看林寂,他满心想着林寂,不想林寂却想着和他分手,江晔无措得像个孩子,笨拙地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怎样才能把人留下来。

    江晔不管不顾地扑上去抱住林寂,无视他的挣扎惊叫,他手臂收得很紧,像要把林寂揉进自己的血肉里一样。

    “冷静一下,你把信息素收一下!”

    门外一直注意着情况的医生见情况不好,冲进来拉住江晔,警告道:“你放出的信息素太多了,快收一点。”

    江晔这才清醒了一点,他猛然惊觉整个病房都充斥着他的信息素,而林寂已经在信息素压迫下痛苦地蜷起了身子。

    林寂重重喘着气,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领,alpha的信息素可怕的威压毫不留情地向他压下来,让他骨头缝里都透着疼痛,腿软到坐都坐不起来。

    他从不知道江晔的信息素是这样恐怖,塞住他的口鼻,逼他放弃抵抗臣服。

    江晔被林寂害怕的目光狠狠打醒了,他无措地向前伸了一下手,“林林?”

    他的林林从没有这样惧怕过他,看他的眼神毫无爱意,就像在看一只丑陋凶恶的野兽。

    医生眼疾手快给他扎了一针抑制剂,刺痛感让江晔恢复了神智,他顺从地跟着医生出去了,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林寂,而林寂翻过身对他毫无留恋。

    江晔的蝉鸣静止了,“啪”的一声,所有过往的情景都变作黑白的电影,在他脑海里发出艰涩的卡带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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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寂病还没养好就申请出院了,因为他实在没钱了。

    林寂把本来打算给自己上学用的钱挪出来交完住院费,就只剩下了可怜巴巴的一点点了。

    林寂觉得可惜,可能他几年内都没有机会再踏入校园了。

    林寂回到自己老旧的小区,回到自己狭小的出租屋里,徐云升还是和往常一样,喝醉了瘫在地板上。

    什么都没有改变。

    林寂认命般将酒瓶子收起来扔进垃圾桶里。

    出租屋的隔音并不好,林寂在晚上安静的时候能听到楼上孩子蹦跳的嬉闹声。

    楼上那家女人独身带着两个孩子,林寂见过那两个孩子,都干瘦,大冬天吸着鼻涕,缩起来像两只小鸡仔。

    两个孩子学习都不好,脑子也不聪明,最爱的事情就是调皮捣蛋,女人经常拿着扫帚打他们,大半夜孩子的嚎哭声可以嚎出整栋大楼。

    女人打完他们就和他们一起哭,林寂之前不知道女人在哭什么,大概是心疼自己的孩子。

    现在林寂却有了不一样的想法,她可能也在哭自己,哭自己披头散发状似泼妇,哭自己双手皲裂拉扯两个孩子,哭自己深陷生活的泥淖里,求天无门求地无路。

    林寂前几天下楼的时候遇到了那个女人,女人提醒他下个月开始房价就要涨了。

    她枯槁的黑发被随意一绑盘在了脑后,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叹气说:“再涨下去,连这的房子都住不起了,我带着两个孩子睡大街好了。”

    林寂也很忧心,他遇到房东的时候,房东告诉他,徐云升已经拖欠了两个月的房租了。

    林寂只能讨好地笑了笑,歉意地说:“我现在身上还没有什么力气,我身体很快就会好了,好了我就去打工了,钱会补上的。”

    人的苦难总是千篇一律,毫无新意。

    林寂身体没养好,他的腺体总是时不时刺痛,但还算能忍受。

    林寂有时候会想起江晔,自从病房一别后,他就再没看见他了。

    林寂把江晔的电话号码拉入了黑名单,也再没登上过社交账号。

    林寂想,他和江晔再无缘了。

    他和江晔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林寂现在也没力气跨过鸿沟去拥抱他了。

    之前他以为江晔就在对岸会接住他,但现实是林寂摔在对岸的峭崖上,摔得头破血流。

    林寂回来没几天就出门找工作,他没什么要求,只要能赚到钱,去搬砖他也会答应。

    林寂找了几分兼职,马不停蹄地干了几天,差点晕倒在路上,但林寂不在乎,他已经没有多少可以在乎的东西了。

    他现在唯一牵挂的就是肉松,肉松这样小小一只仓鼠,离开他就活不下去了。

    他与肉松相依为命。

    林寂今天回去的时候,总感觉胸闷,心慌慌的感觉,他不由加快了脚步,摸着黑上了楼。

    林寂打开门,看见徐云升坐在沙发上,冲他笑了一下。

    林寂寒毛立马立起来了,他关上门警惕地看着徐云升。

    因为林寂放弃追究,徐云升没有拿到钱,虽然还债赚钱的不是他,但他还是把怒气转移到了林寂的身上。

    他对着林寂招招手说:“你过来,我发现了个好东西。”

    徐云升明显喝醉了,林寂不敢走过去,就站在客厅中间。

    徐云升没有对林寂的不配合勃然大怒,他心情很好地哼着歌,然后缓缓举起了手,晃了晃手里捏着的东西。

    “看看,这是什么小东西哈哈哈。”徐云升手用了点力,那团毛团子就吱哇乱叫。

    是肉松。

    撑住,就剩一章,回忆就结束了_:(′□`」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