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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照你喜欢的来(五)

    法院今日就两拨人,走了一拨,来的这一拨人就站在台阶上。人人在这严肃庄重的场合都尤为注重一言一行以及仪容仪表。可偏偏天公不作美,喧嚣四起的风就爱戏弄他们,衣摆拍打着身体,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隐晦得难以捉摸。

    “可能要下雨了……”

    严正芮在他们中间显得特像是局外人,既找不到合适的契机先走一步,又不知道要开口询问什么,只能将公文包左右手来回调换,还不忘察言观色。

    “你别用这种眼神瞪我。不管之前还是现在,你都不会是我介绍给今年的人选。”方斯若也换了只手拿包,顺便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认识的这些年,我可是一年比一年的讨厌你。”

    贺叙白像是听到了什么滑稽的话,配合地笑了下:“你要是一年比一年的喜欢我,那我烦心的事就不止这一件了。”停顿片刻,他又说,“不过你介绍的都没成,这让我倍感欣慰。”

    向来口若悬河,大杀四方的方斯若从没在贺叙白身上讨到一点好处,自尊心强又过于骄傲的性格就注定不喜欢失败的感觉,所以她极其排斥总让自己产生挫败感的贺叙白。不管是理论争辩还是实际执行,不管是从前还是此刻。所以她讨厌这人是有因可循,且理由充分的。

    “你怎么知道将来不会成?徐枫不像你,他表里如一。你的真面目要是被今年知道,你看她会不会喜欢你。”方斯若破罐破摔。她也不确定自己所说的“真面目”具体指什么,眼下就想吓唬他。

    贺叙白这会儿真的露出了欣慰的笑脸:“借你吉言。”

    当人情绪激动时,理智靠边站,表达内容全靠情感输出,因此时有漏洞产生。这不贺叙白就钻了方斯若言语的空子,他似乎不管真面目还是假面目,只要能被今年喜欢,他可以全然不顾。

    意识到这点的方斯若真的气急败坏,又不好当着严正芮的面发作,只能咬牙切齿地回了句:“你这么说会激起我的战斗欲。要么我竭尽全力阻止她爱上你,要么就全力以赴让她喜欢上徐枫。要知道,你身上有她必然会拒绝的因素。”后半句话方斯若凑到他耳边,只说给了他一个人听。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另外一种可能?”贺叙白也学她靠近耳边说话,“我就是知道会被拒绝,所以——”

    “所以”后边的内容贺叙白故意没往下说。他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望着方斯若,嘴角仍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方斯若确信这是个阴谋,且是为了吊起她胃口的极度卑劣的手段。

    “你就一定要赢吗?”她不得已问出一个十分幼稚的问题。

    贺叙白挑眉:“胜负欲哪比得过你?”

    对此,方斯若在心里迅速骂了三万字的脏话,并且还在心里把贺叙白的脑袋拧下来一脚踢到了对面的下水道里。比他足足年长的九岁根本毫无用处,一点都压制不了这个傲慢无礼的混蛋。

    “叙白!我来观摩你们的工作了!”

    付子路照样是找车位困难,这次倒不是找不到车位,而是选择太多,他纠结了好一会儿,最后索性停在了方斯若suv的旁边,也不知道在较什么劲。

    他一手护着头发造型,一手拉着衣服前襟,跑到了大部队前集合。还没站稳就听见了“今年”二字,于是连忙同方斯若并肩站,冲着贺叙白得意洋洋地插话道:“我就知道你想她,已经打电话邀请她来观摩方大律师的庭审现场,应该也快到了。”

    “啧。”当着几个男人的面,方斯若也掩饰不了不耐烦。这讨厌之人的朋友也是相当惹人厌,“今年难得休息,这样的天气你喊她出门干什么?”

    付子路根本不关心天气,只想影响方斯若的心情:“喊她来看好戏。官司输了,总要找人一起庆祝。”

    “把你宰了当礼炮炸到天上!”方斯若在接连的惨败下,已经无法保持沉稳,还没上庭就先爆发了。她深吸一口浊气,然后又不断地安慰自己,不要和不知人间疾苦的蠢货讲道理。

    期间,严正芮仍坚持不懈地在细细观察,并且暗自琢磨贺叙白与今年的关系。不过照现场情况看,方斯若似乎与这位穿着打扮都非常高调的男人有不同寻常的关系。

    “你去她律所做什么?”

    明察秋毫贺叙白当下就看出了猫腻,他不问二人前后脚出现的结果,而是直接追溯到了源头。没准这个源头就是那张照片传遍读法人所在各个群的真实原因。

    “还不就是你女人——”付子路口无遮拦惯了,正当他预备全盘托出时,正好看见姗姗来迟的主人公,于是立马把话语权交还到当事人手上,“让她亲口告诉你到底做了什么好事吧。”

    其余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靠近的今年。严正芮虽然听过这名字不止一次,但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看清今年的五官后,感叹了一句“难怪徐枫会喜欢,贺叙白也喜欢”。

    今年一眼就看到了出类拔萃的贺叙白,从远处走近后不自在地捋了下头发。这几人除了严正芮是生面孔外,她都可以打招呼,但愣是一一避过,选择看向了方斯若。

    “加油!你一定行的!”

    突如其来的打气令方斯若忍俊不禁,于是轻声骂了句:“有病。”

    “这捏起来的小拳头留着鼓励自己吧。顺便和贺哥讲讲,那晚在我酒吧砸烂杯子,还把两个男人揍进派出所的伟大事迹。我就不添油加醋替你赘述了,免得叙白觉得我夸大其词。”

    付子路不怀好意地向贺叙白透露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坏笑着打量吃惊的今年。由于这姑娘反应的时间太长,他等不下去只好贴心提醒方斯若,“别等会儿迟到了来不及答辩,法官直接当庭宣判,那礼炮是只能我来炸了。”

    “我先进去了。“方斯若仍旧没好气地白了眼付子路,继而同严正芮告别。因为其他人在正常情况下,几乎每天都能见到。

    严正芮点头,目送着势在必得的方斯若与大摇大摆跟在后头的付子路离开。回过头正打算让贺叙白介绍下今年,就看见他俩已经忙起了自己的事。

    “你就别去了。”贺叙白留住试图跟上前的今年,“确实要和我讲讲你诉诸暴力解决争端的前因后果,那听起来不像是一个守法公民应该做的。”

    今年低头看了眼自己被贺叙白抓在手心的胳膊,脑子里升起不合时宜的想法“我最近好像瘦了点,难怪那晚挥在任知有脸上的拳头没有什么力度”。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今天的贺叙白穿了制服,和她梦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无民事行为能力的孩子除了哭着找爸妈帮忙外,没有其他办法来解决欺负他的人,但我这种正常的成年人就不一样了,我打人后可以勇敢地承担后果。”

    贺叙白低声笑了笑:“方斯若教你的?”

    “为了壮胆瞎编的。”今年讪讪地笑,“反正他们不是好东西,我打他们厚如城墙的脸皮,我手还受伤了呢。我又管谁要公道呢?”

    严正芮在一旁都听笑了,想着调侃几句,结果头一抬,只见贺检二话不说,伸手将她右手掌心朝下托起,开始检查起了她一面之词的“受伤”。

    “下次还是拿凶器打吧,免得伤到手。”贺叙白看着泛青的手指骨节,蹙眉道,“学过拳击的话,戴上拳击手套也不错。”

    “可以这样吗?”今年大胆求证。

    贺叙白轻轻放下她的手:“不可以。”

    “我就知道!”今年收回的手默默地捻着裤边,“堂堂检察官怎么可以怂恿别人知法犯法,就算偏心于朋友也不能违背公平公正的原则啊。”

    贺叙白直视着她问:“我们是朋友?”

    一句话问到关键点上。今年以食指撩刘海作掩饰,再次偷瞄制服在身,气场逼人的黑发贺叙白,忽然好奇藏于衣服下的身材。单凭这张脸,她有理由相信撕开衣服露出的一定是人体美学中的黄金比例身材。

    于是她克制不住地翘起好色的唇角,正经地说:“我和付子路还有你弟弟已经是朋友关系了,和你不是的话会不会有点孤立你?你弟弟今天早上还发我微信说要请我吃学校门口的糯米团呢。”

    贺叙白没有接上她的玩笑话,仍是一本正经地模样:“我从不在原则性问题上偏心朋友。”沉吟片刻,又道,“当然,我觉得我们,不仅仅能成为朋友。”

    台阶上站久了也怪累人的,严正芮明明没有在偷听,却在听到各种震撼的字眼后,心虚得差点崴到脚。这两人的对话明明牛头不对马嘴,他插不进一句话,也不好意思多加打扰,逮着机会匆匆忙忙地说了句“我还有事先走了”就光速离开了现场。

    唯有今年和贺叙白二人的台阶些微的冷清,她赶过来一件正事没做,又莫名其妙和贺叙白独处,能聊的话题屈指可数,无奈之下只好借题发挥:“我们不进去看看吗?还是说本来就是你找我有事?”

    贺叙白没有否认,也不做解释:“方斯若负责的这案子你不会想了解的。”

    “什么案子?”今年问出口后又觉得侧重点不对,遂追问,“你怎么知道我不想了解?”

    贺叙白示意她与自己往街上走,公事已办完没有必要继续留在法院。于是,两人并肩走在车来人往的道路上,贺叙白默不作声地同今年换了个位置,自然地走在道路外侧。

    “为什么打人?”

    此刻的今年打心底里觉得自己行得端坐得正,根本没在怕的。但法治社会,做了法律认定不可为的事情,又当着检察官的面实在是横不起来,权衡之下老实交代了那晚的“暴力”行径。

    “本来只是想揍任知有这个鳖孙,可陈蓬非要上来劝架,我就趁混乱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也算是给自己报仇了。反正我受不得这种委屈,哼!”

    “原来还碰见任知有了。”

    贺叙白只见过任知有一次,印象中那是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男人。后续发生的事情他也是听爸爸讲的,说现在评价一个男人老实已经不是褒义了,而是贬义,老实男人净干些不老实的事儿。再详细的他也没问,无非就是一个男人做了愚蠢自私的勾当暴露了,毫不奇怪男人若想背着女人干坏事,无一例外会被发现。

    “还有呢?”

    今年寻思着都坦白了啊,琢磨了会儿又作了最后的陈述:“派出所做了调解,他们两个都说不追究。但还是让我写了封道歉信,书面保证我要再找他们麻烦,我就变得和他们一样猪狗不如,结了婚就出轨泡妞满嘴骚话,离异被打老脸儿人人喊打。”

    贺叙白听笑了,夸她:“你还是这么有文采。”

    今年觉得不对劲,停下脚步盯着他魅力十足的宽肩,一脸严肃地问:“你该不会是让斯若调查过我吧?怎么听起来你好像很了解我?”

    “对于你,她还需要调查吗?”贺叙白顺水推舟地反问。

    今年一下子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佯装恼怒:“不靠谱,什么事都往外说。我文采有多好,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回家翻柜子给你看看绝版的满分试卷。”

    “我都知道。”他看着她,眼里带笑。

    说不清到底是贺叙白长得好看,还是他总对她笑,或许两者皆是,今年就这样联想到了签合同当日发生的事:“那天的协议到底写着什么样的内容?”

    贺叙白侧着身子,伸手拾起落在她肩头上的枫叶。他没有扔掉它,两指缓慢地转动叶柄,叶片上的经络因着光线变得泾渭分明。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今年只听到他说——

    “知道了的话,要和我结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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