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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劫生丝山寇销赃 开新铺同袍见疑 第一节 无事生非

    回头说正月二十日,周记绸縀庄有三百包生丝运到。其中三十包自家机房用,余下二百七十包是峤阳原各机户家定购的。第二天早上,周承庥差了庄里伙计去各处通知机户来领生丝。

    走差伙计出门后,周承庥吩咐庄里行用伙计将自家留用的三十包先搬到机房去,自己在柜上翻看记着各机户预定生丝的账本。巳时过半,有附近的机户先得到生丝到货的通知前来认领,柜上开始忙碌起来。正在这时,只见严求爵急匆匆进来,没有招呼便顾自说道:

    “原本说得好好的,没有想到竟然无端生出这样的变故……”

    才说到这里,严求爵就赶紧收住口。他见到满屋的包裹,不禁好奇的问道:“承庥兄,你这一屋子的包包,都是什么宝贝?”

    周承庥说:“这是从万缫州新运到的生丝,都是各处机户年前就已经预定好的。我已差了伙计去催他们来领去”,说到这里他想起严求爵刚进来时好象还说了句什么话,便问道:

    “爵弟你刚才说好端端的什么变故,是怎么一回事?”

    严求爵见问,摇摇头叹息一声说:“不瞒承庥兄说,北街两间店屋小弟已经买下来。原来和左邻右舍都已经说好,他们也都高兴小弟买下那两间店屋。可是这两日小弟到那屋里清理,去屋后巷弄口的井里打水,却有许多不三不四的人前来阻拦,说小弟不是本地人,不能取用井里的水。小弟见取井水不行,又去河里打水。那些人又跟过来说河水也不能用,说我要用水,须从严家村带过来。承庥兄你听,这不是有意刁难横生变故吗?若是长此以往,小弟还怎么在镇上过日子,这两间店屋岂不是要变成无用之物?”

    周承庥听后,没有马上接话。

    峤阳镇市面繁华,是商家的用武之地,但同时也是拼搏心机的竞技场。俗话说多个香炉多个鬼,街上多开一家商店,就多了一个争利的对手。严求爵从山里来到峤阳街上买屋开店铺,就难免有人会在背后暗使绊脚石。同时,镇上原本有一伙游手好闲之徒,专会干些欺侮弱小陌生人的勾当,也常被人利用做些见不得人的阴暗事。从严求爵的话里,周承庥已经听出他取用水被阻挡的事,背后是有人在指使。他想了一想说:

    “这事是有些麻烦。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爵弟先不要心焦,今日暂且在我这里闲坐养心。现在是白天,他人也都有事忙着,等晚饭之后,我去找几个人商量商量,一定会有解决的门道。”

    严求爵说:“全靠老兄帮忙。待渡过这一关,小弟一定好好感谢。”

    周承庥说:“都是自家人,说什么感谢的话。等老弟生意红火起来,就不会有人来欺侮了。到时你我兄弟在峤阳镇上互相提携互相关照共同致富。”

    午后,来领生丝的机户逐渐多起来,闲着无事的严求爵主动的帮着伙计们起包扛包。一个下午过去,已经发售了一百五十包。周承庥说,余下的一百多包,明日上午能全部发出去。这是因为那几家机户离得远,走差伙计一家家通知到他们家时间已晚,因而今日下午来不及来领。

    这情景看得严求爵眼红心馋。他暗暗的以周承庥所说的数目计算,每包生丝净赚十二两银子,周记绸縀庄这一注生意就能净赚三千二百多两,这还不算他自家留用三十包的盈利。听周承庥说,三月、六月、八月和十月这几个月里,都有生丝运到,统计一年之内,周记绸縀庄经手发售的生丝约在两千到两千五百包之间,这个差异,要看蚕年的好坏和官府征收数额的多少而定。按照这个数字计算,周记绸縀庄光靠发售生丝,一年之内就能净赚两三万两银子。这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严求爵深深的被生丝生意赚钱的容易打动了心,乘着周承庥生意的间隙问这问哪。

    周承庥心里只存着周、严二族传承的友谊,把严求爵当作自家人,又以为他是个还没有进入商界的新手,自己应尽关照之责。因而只要严求爵有问,周承庥就有答,将自己生意场上的事大多对他说了。一个下午过去,严求爵对生丝生意的行情已大致掌握在胸。

    晚饭后,周承庥说:“爵弟,我这就出去找人为你的事想个办法。你那店屋里还没有清理出来,想来夜里还有些侷促,又没有搬进值钱的东西,不须挂心,今晚就住在我绸縀庄里,等我回来再作商量。”

    周承庥直到交二更时才回来。严求爵还在引颈瞻望,一见周承庥,便急不可耐的问事情说得怎样了。周承庥说:

    “我已经和北街的里长和几个商董说好,明日中午时分到你那店屋里小坐说话,你便准备几个小菜,去那井边打水清洗,若是那几个人再来纠緾,你只说众商董和里长等人在你家里,要烧几个小菜招待,若是那几个还是纠緾不休,让你家里人来屋里说一声,到时会有人为你主张。”

    听了周承庥这一番话,严求爵焦虑的心顿时安下来。

    第二天中午时分,北街的里长和几个有名望商号的店主掌柜先后来到严求爵新买下店的屋里。严求爵已按周承庥的吩咐,备了好茶水糕点伺候,另外又命两个临时雇来充作家人的人提了小菜去屋后巷弄口水井边清洗。果然不出所料,那七八个浪当人一直在水井周围徘徊守候。见严求爵家的人又来打水洗菜,他们便一拥上前围住井口。那个为首的浪当人,现出不可一世的模样大大咧咧的说:

    “你严家本来是峤冈山里的人,却要跑来这里抢我们的水喝。昨日已经向你家警告过,今日仍来这里打水,这分明是没有把我剻无术的话当话,也没有把我等众兄弟当回事。兄弟们,快把他家的小菜收了,把他家的打水桶砸了,看他家还敢小看我们不听我们的话。”

    七八个手下听得剻无术这样吩咐,便一齐动手抢菜夺水桶。两个家人已有准备,一个去屋里报信,另一个只是陪着笑说:

    “各位大爷有所不知。今日是里长和几个商董来和我家主人说话,因为已经中午,我家主人留里长等人在家吃便饭,家里还等着我们洗了菜拿回去烧呢。”

    剻无术并不理会这些话,仍旧大大咧咧的对手下人说:“兄弟们,不要听他胡言乱语,只管将他的菜收了,水桶砸了,叫他里长和商董有什么话,来和我剻无术说。”

    他手下的人,有的将小菜拿在手里,有人举起打水桶就要往地上砸,这时巷弄里走出周承庥和严求爵,后面还跟着里长和几个商董。一见眼前的阵势,周承庥赶紧挥手说:“各位切莫动粗的,有话好商量。这位严求爵,是敝人祖宗地的亲戚,新来镇上诸事不懂,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多多包涵。”里长接着周承庥的话对剻无术说:

    “你名字叫无术,多少年来只做些不了当的事鬼混,怪不得街上人都叫你‘胯无辱’。这位严求爵严员外是我远房的亲戚,和这几位商董都是朋友,新来这街上买了屋,此后就要在这里开店做买卖发财。你和手下人如果识事务,凡事有个帮衬,日后少不了有个好处,若是再来胡搅蛮缠,我就去官里把你等告个刁钻奸民,发配到远恶边卫去充军,看你众人还敢放肆。”

    剻无术与七八个手下人被周承庥和里长二人一软一硬一顿数落,一时间都失去了举措没了主意。就在这时,只见一个壮汉从南边弄堂口走来,周承庥也不呼他姓名,只象是下命令一般的说:“那店屋里有两片磨盘说是没有用处,你去把它拿出来扔掉。”

    那壮汉听得周承庥的吩咐,他回答一声“好的”,便去店屋内两手各提一片磨盘来到井边,面不改色气不喘的问道:“把它扔到哪里去?”

    众商董围着磨盘看了一会,都说这两片磨盘还挺好的,扔了可惜。周承庥说:“既然各位商董都说不要扔掉,还是拿回去放好。”那壮汉又应了一声“好的”,提着磨盘掉头便走。

    壮汉是周承庥绸縀庄的护院庄丁,极有臂力,提着各重两百多斤的两片磨盘来来去去的走,就象若无其事似的。剻无术和手下人见了,一个个面面相觑呆若木鸡。严求爵赶紧抓住时机说:

    “这几位兄弟也是一片好意,看着敝人我新来初到有些冷落,因而一起过来开个玩笑凑个热闹,敝人先在这里谢了。本来要请各位一起到寒舍小酌几杯,只因为家里诸事未备,只恐招待不周待慢了诸位。这些小菜就送与各位,请各位自去烧着吃。敝人这里另有三十文铜钱奉送,也请各位自去买杯薄酒喝。”

    剻无术已被众人软硬兼施的阵势镇得气焰全销,此时只觉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也不敢伸手接严求爵递过来的铜钱。众商董借机给台阶说:

    “这是严员外的好意,你众人快谢过严员外,接了钱去买酒烧菜。严员外新来初到,日后少不了还要你等帮衬的地方。”

    剻无术等人这才接过钱拿起菜,闹哄哄的走了。这里严求爵请里长和众商董重回屋里,让家人重拿一份小菜去井边打水清洗,准备午宴。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对严求爵蛮不讲理无事找事,他总算在峤阳街上安下身。他新买的房子虽然临街可开商铺,但因为之前的屋主人失于修理,已显得十分破败,他整整用了四五十天的时间清理修葺,才把店屋弄得象模象样,这才真正开始盘算开店做生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