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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天上掉馅饼

    前方行路的那二人,正是严求爵与他新雇的家人夏度仁。

    新买的北街旧店屋修葺完工,严求爵就忙着措筹本钱作进货开张的准备。这一日,他将严家村里的房屋田地都变卖了,又向邻里亲朋筹借凑起一千两银子,主仆二人各背五百两回峤阳镇。这时天色已晚,二人正行得急,冷不防听到背后有人喊话,不觉就站住回头看。三个扮成卖货客的喽罗身手敏捷,立即一前一后将他二人夹在当中,领头的郝歪刀上前抱拳与他俩搭话说:

    “二位掌柜请借一步说话。小可三人有一批现货要找个买家,请教二位掌柜,是否有意成交?”

    严求爵见三个陌生人这副阵势,感觉来者不善,心里急速的转了几个弯有了主意,装着一团和气的样子,以问代答的说:

    “幸会幸会。请问三位何人,为何手上有货,不去前面峤阳镇上的商家交易,却要黑夜里在这荒郊野外找人出手?”

    三个喽罗这才知道前方黑压压的屋群是峤阳镇,但是都不回答自己三人是哪里来的。郝歪刀拣了严求爵后边的问题回答说:

    “这正是我三人的苦处。只因为这批货原本是峤阳镇上一个商家预先定好,我等因此专程送过来。谁知我等如约送到时,那商家却变了卦,价值五万两银子的货,他只肯付二万两。我三人一怒之下便将货拉回来,宁可一万两卖了,也不卖与他二万两。”

    严求爵听出对方在说假话,天底下哪有情愿将价值五万两的货卖一万两的生意人?但是转念一想,此事或许可信。年前定下到峤阳镇买店屋的主意时,曾请一个风鉴先生卜吉凶,他说我今年一定会交大运发大财,或许正应在这时这事上也有可能。想到这里,严求爵故作推托地说:

    “多谢三位掌柜美意。小可虽然愚蠢,却也知道三位所说全是一片好心。但是俗话说得好,黄金斗般大,没有力气抱不动。不瞒三位说,小可至今年纪将近半百,还没有见过千两以上的银子,更不用说是万两。请三位掌柜趁着天色初暗,街上店家还没有全部关门,赶紧去另找买主,别耽误了今天最后的交易机会。”

    严求爵说过这话,装出准备拔脚离开的姿势。

    郝歪刀等三人早已乘着说话之际,假装亲热地在严求爵主仆身上和包裹上拍拍打打,探出他二人包裹里装的确是银子,虽然不多,但是加在一起,少说也该有上千两,因此便容不得他二人离开。郝歪刀说:

    “掌柜的谦虚。你还没有看到我等运来的是什么现货,也没有听到我们说的实价。不要性急,先去那边看看货色再作商议。”

    三个喽罗边说,边动手推他主仆二人往马车方向走。

    严求爵觉着对方这句话没错,其中还留着很大的讨价还价的余地,因此半推半就地边走边问道:

    “掌柜的说的在理。请问掌柜的,车上装的是什么现货,是否适合敝地销售?”

    郝歪刀说:“货色保管一定抢手,掌柜的大可不必担心……”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旁边骆别头抢着说:“五百包生丝,掌柜的你算算值不值五万两银子?如此便宜的货,你打十八盏灯笼也找不着。”

    听到是“五百包生丝”,严求爵不禁既喜且惊。

    严求爵喜的是自己费尽全力措筹了一千两银子,目的就是要去万缫州进生丝,没有想到刚把银子拼凑起来,就有生丝送到面前,而且数量这么大。听对方的话,是急着想要出手的口气,接下去有可能还会松更大的价。同时让严求爵吃惊的是,“五百包生丝”与周承庥曾说过“三月里有五百包生丝要运到”的话不谋而合,对方又说本来是峤阳镇上一个商家订购的,而现时的时间又是在三月里……严求爵因而有意试探说:

    “生丝也有好坏之分,不知掌柜的这批生丝产自何处,品质如何?”

    三个喽罗听严求爵问到点子上,便不耐烦起来。葛山驼没好气的说:

    “掌柜的说话烦人。再差的生丝也是生丝,不致于五百包连一万两都不值。掌柜的不放心,看一看货色就知道了。”

    说话之间,严求爵主仆已经被推到了第一辆大车边上。

    主仆二人睁大双眼,只见朦朦胧胧的,确有一队满载货物的大马车,旁边还有十几个人在来回走动,拉车的马都已卸了辕在旁边地里吃草。只听郝歪刀又说:

    “二位掌柜的看好,这十辆车上装着五百包生丝,每包三十斤,总共一万五千斤。掌柜的你俩算算,我说价值五万两有没有欺骗你?我等前面已经说过,只是为了赌一口气,宁愿不卖别人的五万两二万两,只要有人愿买,一万两银子就可以成交。”

    乘着郝歪刀说话之际,葛山驼和骆别头便伸手抓严求爵主仆身上装着银子的包裹。严求爵连忙陪着笑说:

    “掌柜的不要心急,这批生丝敝人愿意买下就是。只是丑话说在前面,敝人现今只有一千两银子,掌柜的若信得过,待敝人将这批生丝销售出去,掌柜的再来结账。如果信不过,敝人就此告辞,请掌柜的去另找买主。”

    众山寇原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若是往常,早已经取了他主仆身上银子,然后一刀一个打发了。但这一次因为大大王连山虎有过“做得利索”的吩咐,因此耐着性子与他费口舌,听严求爵说“只有一千两”的话,郝歪刀笑着说:

    “都说货到地头死。也罢也罢,一千两就一千两,只要掌柜的爽爽快快交银子,就好说话。”

    骆别头接着说:“掌柜的报个名号,我等记着,余下的九千两,到明年今日来和你结账,掌柜的,这下总可以放心了吧?”

    严求爵真是大喜过望,更不再多想此事有何蹊跷有何可疑,便报出自己名字说:

    “敝人坐不改姓严,行不改名求爵,在这峤阳镇北街开了—开了—开了一家严记生丝铺,掌柜的明年来,只按这名号便可找到。”

    这时,严求爵主仆身上装银子的包裹已经被骆别头葛山驼二人取去。严求爵却忽然想到另一件事,重新生出一个疑虑来,因而吞吞吐吐的试探着问:

    “请教三位掌柜,能不能告诉敝人那个砍价的买主是谁?他敢于这样砍价,在敝地一定是个厉害的脚色,日后如果知道是敝人买了这批生丝,他一定不会放过,那时,敝人就会日子难过。”

    严求爵虽然精明,却也想不到眼前和自己做交易的人全都是杀人越货的强盗,只把思路顺着对方的话去想。众山寇早已不耐烦,见严求爵还要刨根问蒂,领班的大王四爪鹰说:“不必与他俩瓜葛,只将他俩的白镪货拿过来便了事。”

    骆别头与葛山驼应声说:“十指白镪已经取到手了。”

    其余的山寇听说银子到手,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既然如此,还与他啰嗦个什么,开道”,便各自跨上马背飞奔而去。骆别头走在最后,骑到马背上时回头又说道:

    “严求爵严掌柜,这下该明白我等是给你送元宝的人了吧。请严掌柜将货收好,明年今日,我等来严掌柜处喝发财酒。”

    骆别头话的余音还严求爵耳边响着,人已策马紧跟众同伙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剩下严求爵夏度仁主仆二人,来来回回地在十车生丝包上不停的拍拍打打,一时间都不敢相信这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