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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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 庭燎守岁:夜太冷,而你太美

    侍女稍稍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她不是多事的奴婢,却很关心主人的安危。

    不一会儿,崔湜出现了,他身量很高,此时显得有些僵硬,大约是在屋外冻的。

    婉儿心疼他,面上却冷凝如霜:“崔侍郎今日怕是来错了时间和地点,更是见错了人。”

    崔湜本就悬着心,此时更加忐忑了,但迎着婉儿的目光,他忽然变得很坚决:“一切都恰恰好,没有对错。”

    婉儿品味着他说的话,追问道:“那就说说是怎么个好法?难不成崔侍郎撇开亲眷,为的就是这闭门羹……还是实在太顺遂了,求的便是这寒夜冷遇?”

    崔湜今日本就是打算豁出去的,他坦然道:“为了昭容娘娘,我愿意做一切事情。”

    婉儿竟然有些感动,却言不由衷道:“我这半老徐娘,哪能让崔侍郎这般折煞?”

    这话将崔湜撩拨得心头一热,不自觉上前几步表露心迹:“娘娘,你风华绝代,在我眼里、在我心中胜过长安城中最娇媚的牡丹。”略显轻浮却屡试不爽。

    好听的话谁都爱听,何况还是好看的人说出来的。

    “真是傻话!”,婉儿淡淡一笑,却用纤长的手指勾起案上的酒壶,不紧不慢道:“我这酒案上有几壶好酒,崔侍郎全饮了,如何?”

    崔湜先是一愣,接着脸色微微一红:“我不擅饮酒,但既然娘娘发话了,我即便是醉死,也甘之如饴。”

    “莫要尽说讨巧的话,我看中的是行动。”婉儿依然是淡笑着,她很想看看他的真心有几分,尽管这种鉴别方法很肤浅。

    崔湜从婉儿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酒壶,先是满满倒了一盏,倒也爽快,一饮而尽。见婉儿兴致盎然地看着他,又满满倒出一盏,举起示意了一下,只听喉结处咕隆有声,又是一口气饮尽。

    婉儿笑意浓深了一些,招手让崔湜到身边来。

    崔湜在婉儿身边坐定,也不说话,这壶酒不多,但也不少,第三盏酒满得溢了出来。

    “侍郎可要仔细些。”婉儿细声提醒,仍旧审视着他。

    崔湜缓缓端起酒盏,指尖仍有微微抖动,于是俯身下去先啜了一口,这举动令他有些难为情:“澄澜失礼了。”他开始有意让彼此之间亲近起来,还记得上回在长宁公主府上,婉儿同长宁一样称呼他为“澄澜”。

    婉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意思是让他继续。

    崔湜不是含含糊糊的人,一仰头,一盏便又下肚了。

    婉儿看着他,有戏耍的意味,也有欣赏的情怀。这个除夕夜总算是不凡。

    难得的是崔湜这样俊秀的人,揣度人心的功力也是一流,他低头悄悄笑了一下,义无反顾继续喝。

    婉儿自然不会加以制止,看着崔湜饮了一盏又一盏,一壶喝完,另一壶又快见底,她忽然有一种仿佛自己会随时醉倒的错觉。

    崔湜本就面如冠玉,这些酒下了去,更是显得玲珑剔透。

    “娘娘,澄澜怕是要酒后失态了。”崔湜红晕着脸,本来挺得笔直的身姿有些晃动,刻意想纠正却适得其反,一下倒了下去,不偏不倚正好倒在婉儿的膝上。

    婉儿并没有挪动,崔湜也是将错就错。婉儿相信崔湜醉了,更相信这样漫长的夜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足为怪。

    崔湜就这样看着婉儿,从这个角度,他还是第一次。

    “你看什么?”婉儿明知故问。

    崔湜诚实回答:“婉儿果然是好看的人,怎么看都好看。”这一声“婉儿”让人怦然心动。

    于是婉儿从果盘里挑了一颗蜜梅,放到崔湜嘴边,崔湜的唇却完美地回避了果脯,轻轻抿了抿那细滑的指尖。

    婉儿心上一麻,笑着责怪他:“有你好果子吃。”

    “求之不得。”崔湜回答得很干脆,一个迅速的起身,将婉儿拥在怀中。

    夜风阵阵,枝头枯瘦的叶子被吹得呼啦作响/摇摇欲坠,可室内的人困在暖意柔情里浑然不觉,这便是两个世界,有着各自的悲欢。

    而此时大明宫李显的寝殿里,李显面色稍稍有了红润,韦后和安乐坐在他身侧嘘寒问暖。

    李显沉浸在韦氏母女刻意为他营造的幸福氛围里,他感到欣慰,前所未有的欣慰。

    韦氏和安乐趁着李显没有戒备,对视了一眼,她们之间的默契不为人知。

    “香颂,这满满一桌御膳,我却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你们先吃,不用等我。”李显很认真地说。

    韦皇后正等着他这句话,笑了笑:“阿显,记得那年初到房州,你也是各种吃不惯那边的食物,宫里拨给我们的用度又被克扣了,一时间我也想不出该如何做这个当家主母,最后实在没办法我尝试着做了几张胡饼,本以为你们都会嫌弃,却没想到个个都爱吃得很,赞不绝口。那时你对我说,这是你吃过的最好吃的饼。”

    李显双眼有些模糊了,颤动着嘴角说:“是的,是最好的。”紧紧握住韦后双手,久久没有松开。

    安乐想着那些苦难有什么值得回忆的,还这般引以为傲,实在是难以理解。

    笑了笑提醒说:“既然如此,母后何不再次亲手做一些胡饼,说不定父皇会有食欲呢?”

    不等韦后回答,李显先答应了:“这样当然好,只不过要劳烦你了!”说完看着韦后,一脸的期待。

    韦后被握紧的手抖了抖,轻轻咬了咬下唇,她有一瞬间的动摇,可安乐那无情的眼神告诫了她,“阿显,夫妻本是同根鸟,哪有谁劳烦谁的。”她却没说后面那句——“大难临头各自飞。”

    说完起身,“稍等片刻。”又对安乐说,“裹儿,照顾好你父亲,就像你小时候生病他照顾你那样。”

    李裹儿像是被电击了一下,却很快变得麻木。

    很快热腾腾的饼上桌了,闻着那久违却又熟悉的香味,李显精神大好,一连竟连吃了好几个。

    韦后看着他,笑中有泪,不停叮嘱说:“慢点儿吃,别噎着。”边说边去倒水。

    李显憨笑着:“我怕再也吃不到你亲手做的了。香颂,你做皇后以来便再也没有为我做过羹汤了,其实我很怀念你做的饭菜。”

    “只要你爱吃,我永远做给你吃,无论我是尊贵的皇后还是有罪的庶民。”韦后终于滴下一滴眼泪,这是最后的谎言,也是最后的真情。

    李显仍是笑:“哭什么?如今我们可是苦尽甘来了,你和裹儿都不会再受任何委屈了,你们想要的终会得到。”

    韦后不敢接话,只是牵强地笑着。安乐冷眼看着一切,她仿佛没有心。

    吃完饼,李显觉得犯困,韦后和安乐便扶着他上榻休息。

    不一会儿,李显只觉腹中翻江倒海,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撕扯着,他的额头冒出大颗大颗的冷汗,嘴唇慢慢发青:“香颂,我难受。”

    安乐看着她的父亲痛苦翻滚的样子,眉间是令人生寒的无动于衷,“父皇,说过了面食不好消化,你许久不曾正经进食,突然一下吃了这样多的饼,能不难受吗?睡着就好了。”

    韦后替他擦着汗,黯然伤神道:“裹儿说的没错,都怪我,没有制止你,让你少吃一些,都是我的过失,我的罪过,阿显,你不要责怪别人!”

    李显摆手,忍住剧痛说:“香颂,不关你的事,是我没这个福气,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只是可惜没办法全部弥补你。”

    韦后心头猛然一震,哭了出声:“你对我已经足够了,是我想要的始终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