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之星河同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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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容殊抬眼看去,来人面容俊秀极为年轻,一袭白衣洁如霜雪,不染半点尘埃,一把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长剑古刃龙背正安静挂在身后,尽掩锋芒。

    可容殊知道,这个看似跟自己年岁相仿的青年其实早已过百,正经说起来,他还是自己的师公——叶白衣,长明山剑仙,据说武功天下第一。

    前世容殊几次看见叶白衣跟在温客行和周子舒的身边,帮他们解决一些棘手之事。最后青崖山一役,也是他首当其冲协助温客行假死,才使得最后温客行能够顺利扳倒赵敬,为自身洗刷过往罪孽。

    可这一切跟他又有什么关系?淡淡收回目光,容殊抬脚就走。

    前世他没有得到过的,今生也不再需要。何况他与叶白衣,从来都不是同路人。

    “站住!”叶白衣伸手拦住容殊,眼睛死死盯视着他的脸,沉声又问:“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有皎月剑?”

    见实在走不了,料想自己也打不过叶白衣,容殊只得停下脚步,懒洋洋地回道:“捡的。”

    “胡说!”叶白衣蹙眉道:“皎月剑是何等神兵利器,岂能说捡就捡?”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脸色微有缓和,询问中已然带了一丝试探:“你有皎月剑,刚才使的又是青衣剑法,你是不是……”

    “是什么!”容殊陡地打断叶白衣的话,微敛的眉间有煞气隐隐若现,“胡言乱语。滚开!”说罢一把挥开叶白衣拦路的手迈步就要离开。

    叶白衣本只是怀疑,如今见他这般神情,心中更是确定了七分。一把将人拽住,硬生生扯着容殊手臂迫他转身面对自己,“你别走!话没说清楚我不许你走,你刚才使的就是青衣剑法,你是不是……”

    容殊怒且不耐地挥剑挑向叶白衣钳制住自己的手,将他未尽的话阻断,同时挽动剑花朝白衣青年攻了过去。

    叶白衣一个闪身后退避开,见容殊剑招狠辣不留一丝余地,既想知道他是不是那个人,又怕不小心伤了他。边躲避剑刃边在心中快速思忖,瞬间便有了主意。

    叶白衣假意与容殊过招,将他注意力完全吸引过来后突然转至后方,一手按住容殊肩头令他不得动弹,一手趁他还未反应回神时将他肩上后衣扒下定睛看去。

    暗红的胎记映入眼底,叶白衣仿若被点了穴道般僵在原地不敢再动。

    “你做什么!”容殊想不到他竟会扒自己衣服,既怒又羞地把人用力推开,将拉开的衣服迅速整理好,杀气腾腾道:“你找死!”

    刚提剑起势,便见叶白衣眼眶已红,整个人冲过来将容殊用力抱在怀中,哽咽道:“真的是你,我找了你好久好久,还以为你已经……没想到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小殊。”

    容殊浑身一颤。尽管他已竭尽全力克制自己不要露出半分蛛丝马迹,但叶白衣喊出他名字时,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微微抖动了一下。

    容殊手指紧握成拳,拼尽所有力气压下心底那股毁天灭地的愤怒和痛苦,动作粗鲁地将叶白衣大力推开,冷声问道:“你在叫谁?”

    似乎是问,却并没有要得到叶白衣的回答,容殊往后退开一步,面容因极力忍耐而微微扭曲着,“莫名其妙,要疯上别处去。”

    “小殊。”叶白衣上前一步,双手紧紧握住容殊肩头,眼底盛满了难以言喻的欣喜和祈求,“我知道你就是小殊。皎月剑是我照着白衣剑的样式亲手为你父亲所造,还有这青衣剑法,也是我和长青一起创的,只传给了容炫一人,你若不是小殊,皎月剑从何而来?又怎会青衣剑法?”

    容殊双唇紧闭,眸色清透的眼底仿佛冻住的冰层,有丝丝嘲讽的恨意逐渐透出。

    “就算你说皎月剑是捡的,青衣剑法总不能也是捡的?”叶白衣视线牢牢锁住容殊,不肯放过他面容上一丝细微的变化,语气逐渐沉着,带着盖棺定论的笃定:“还有,你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你的左后肩有块胎记,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容殊眼底划过一抹不知所措的迷茫,看向叶白衣的眼神里充斥着震惊的茫然。但顷刻间,所有迷惘被尽数抽离,温度迅速下降,有难以化开的冰霜从眸底深处蔓延扩开。

    见容殊始终一言不发,叶白衣尽管心觉有异,更多的却是失而复得的狂喜与感激,又想这孩子六岁便遭逢家族巨变,不知吃尽了多少苦头才侥幸活下来长大,还长的这般出挑好看,心中既喜又悲,再开口时口吻极尽柔和:“小殊,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叶白衣,是你爹容炫的师父,也是长青的好友。小时候我经常抱着你,带你一起出去玩,吃好吃的。这些你还记得吗?”

    容殊神情毫无波动,只有那双清浅的眸子里,蕴着冷冷淡淡的排斥与薄怒。

    “你……你遭逢巨变后,我下山来找了你很久,到处寻你踪迹,几度以为你已经……,”叶白衣想到那时得知容炫惨死、容殊下落不明的消息,心痛到几乎要立时毙命。若不是今日机缘巧合从此地路过无意中遇见容殊,认出他的剑和剑法,只怕这一生就错过了,“我苦寻你二十年,想不到真的还能找到你……,”叶白衣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你,你跟我走吧小殊,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陪着你,再也不离开你了。谁都不能再欺负你,你要什么做什么都可以。”

    “要什么做什么都可以?”容殊轻声询问。

    “都可以!”叶白衣忙不迭点头,“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就是天上的月亮,我也定要想办法给你摘下来。”

    叶白衣一生漫长,却从不轻易许诺,因他知一言九鼎,说出去的话就必须要做到。

    长明山剑仙的承诺,多少武林人士做梦都想求得一个,容殊却只是轻轻笑了起来,仿佛听见了从未听过的笑话,只笑得眼泪在眸中若隐若现,才随意挥了挥手道:“不好意思了叶剑仙,晚辈无意冒犯,只因你这话实在好笑。什么要什么做什么,照顾我陪着我,叶剑仙这是在长明山待的实在无聊了,来找晚辈打趣吗?”说着,话语骤然降温,水光匿去整个眼神也变得极具攻击性,“小殊?叶剑仙这是在叫谁?晚辈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也不认识此人,叶剑仙认错人了。”

    容殊淡漠的口吻与冰冷的眼神,将叶白衣的欣喜一点点打散,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眼睛里由始至终未曾起过任何波澜,有的只是锐利如刃的防备与陌生。

    “小殊,你……”

    “住口!”容殊陡地打断叶白衣的话,勃然大怒道:“你在叫谁?谁是容殊?我跟你说过了我不是!容殊早就死了!他早就死了!”

    叶白衣既心疼又无奈,明知眼前人就是他苦寻二十年、时时刻刻放在心上之人,可对方却拒而不认。

    叶白衣知道这二十年容殊必然过的极苦,一个无父无母又怀璧其罪的幼童,能长到现在这般,期间到底经历过什么,叶白衣想都不敢想,就怕深想一分心脏都会疼痛到呼吸骤停。

    “小殊,求你不要拒绝我,”叶白衣握着容殊肩头,既不敢太用力怕他会痛,又怕握的太轻让他挣脱逃走,“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以后我不会再让你独自一人,我答应你,这一辈子都会保护你,照顾你……你认我好不好,小殊,我……”

    “不用了!”容殊奋力挥开叶白衣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似笑非笑道:“叶白衣,你来的太晚了,容殊已经死了。太晚了,太晚了……”说着,眼底情绪在瞬间全部收敛,只剩下形同陌路的冷漠,“太晚了。”

    叶白衣来得太晚,晚了一个轮回,晚到他只剩下仇恨,晚到他再也回不到人间。

    “别喊我这个名字,别跟着我。”容殊将皎月剑反手束上腰间,一眼都不多看叶白衣,转身走的坚定且决绝。

    “小殊!”叶白衣见拦他不住,又不忍强逼他承认身份,只得隔着几步远的距离跟着。

    叶白衣武功比容殊高出许多,打不过又赶不走,就是斥他骂他,叶白衣也只是笑着承受,还一副盼着容殊多说几句的神情,堵得容殊只觉心头梗得慌,恨不能一脚给人踹回长明山去。

    “你到底要跟我到什么时候?”入夜,容殊寻了处山脚休憩,叶白衣忙前忙后地给生火、打野鸡烤野味,又撕下烤好的野鸡腿先递给容殊,温柔的笑意里满满的示好。

    容殊看了一眼对方递过来的鸡腿,扭开头道:“我不需要。我说了,不要跟着我。”

    “小殊,你现在还在长身体,多少都得吃点。”叶白衣不由分说地将鸡腿硬塞进容殊手中,柔声哄道:“我已有数十年不曾动手做吃食,也不知这手艺生疏没有。你尝尝,看看味道怎么样。”

    容殊看了他一眼,微微蹙眉。

    满打满算自己也已二十有六,“长身体”这几个字叶白衣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眼睑轻敛眸光落在手中的鸡腿上,容殊心中微动。

    从前在万毒崖,能吃不能吃的他都吃过,一个鸡腿而已,也没什么了不起。只是,这却是第一次有人给他做吃食,还会在意他会不会觉得好吃。

    火光倒映在容殊眼底,宛如阳光下的湖面般泛起波光粼粼。有别样的情绪似乎要从冰山底层破光而出,却又被容殊在刹那间收敛干净,脸色随之一沉,将鸡腿扔进火堆极其不耐道:“闭嘴!我说了,不要叫我小殊,也别跟着我,否则,”抬眼看去,杀气弥漫散开,“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