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之星河同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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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容殊好像又见到叶白衣,在幽静黝黑的甬道里,四处无光,唯有那一抹白色在前面耀眼如星。

    容殊靠坐在原地,只觉生命在一点一点流失,全身冷到透彻心骨,逼人的寒气从四面八方而来,往他的七经八脉钻去。

    容殊看着不远处的净白身影,蕴着眷恋的眼眸微阖,几乎快要无力闭上。

    “小颜,”叶白衣的声音由远至近,他温暖的双手捧上容殊脸庞,柔声说着:“小颜,不要睡,再坚持一下,等等我好吗?小颜,小颜……”

    容殊陡地睁眼,从昏睡中清醒过来。

    眼前依然是黑暗的,但他不在梦中的甬道,而是在赵敬将他囚.禁的房间。

    赵敬说这里是太湖派书房密室的地下暗牢,没有他引路,外人根本找不到这里。

    容殊被关在这里已经很久,从最初捆锁在木桩上,到现在整个人被放在地上,虽身体看似得着自由,但因隔三差五就被喂软筋散的缘故,连勉强站立都难以做到。

    容殊不愿如废人般躺在地上,拼尽全力强撑着身体靠墙而坐,被褚郁看见后还嘲笑过他几次,说容殊“都要奔赴死亡路了还顾及这点体面”。

    自上次褚郁当面捏碎冰蚕后,无论他和赵敬谁再过来,容殊都只当来的是个死人,任凭对方说什么做什么,只管闭眼不说话,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但偶尔起伏略急的呼吸还是能泄露出,他不平静的内心。

    逐渐赵敬来的次数开始减少,最后一次来时站在容殊面前,居高临下道:“武林大会将近,很快我便会是武林盟主,你若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容殊一言不答,连看也不看赵敬一眼。

    容殊知道赵敬人前故意装的温和良善,实际上自尊心极强,容不得别人对他有半点的忽视与轻蔑。因而偏要对赵敬视若无睹,践踏他的自尊。

    果不其然,容殊的无视令赵敬极其愤怒,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怒目道:“你也和世人一样,欺我贱我,并没有什么不同。我赵敬发过誓一定要出人头地,把所有轻贱过我的人都踩在脚底下,让他们通通后悔,哭着来求我!你也一样,你终将会后悔,后悔背叛与我!”

    容殊终于抬眼看向他,一字一句冷冷道:“我只后悔,不能立时杀了你和褚郁。”

    赵敬一怔,慢慢放开容殊,面容因愤怒、震惊与不解而极度扭曲,“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再留着你。武林大会后,为父便亲自送你走,”俯身将容殊衣襟理好,话语轻柔却毫无一丝温度,“也算是尽这最后的一点父子情分。”

    接下来一段时间,容殊待在暗黑的房间一动也不动,不但赵敬和褚郁没有再来,就连给他一天送两次饭的下人最后也不再出现。

    容殊不知道外面在发生什么,之前赵敬说武林大会很快就会召开,所以他猜温客行会等赵敬当上武林盟主后,再当众拆穿他的假面具,让世人知道他们推举的盟主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而他们自己,又是多么的愚蠢和无知。

    赵敬筹划二十年,心心念念要当上武林盟主,却不想这盟主一位刚坐上去,就会马上掉下来,甚至是落入深渊,从此声名扫地,人人唾弃喊打。

    而那时,再不会像前世那般,有一个蝎王将他带回去,一力压下所有江湖人对他的仇杀,把人藏在别院,除了无法随意行动外,派人好吃好喝地精心照顾着。

    被喂过软筋散的身体连续几日未曾进食,又终日关在这暗不见天日的屋子里,容殊只觉生命流失得极快,整个人虚弱的坐不住,神智恍恍惚惚仿佛下一刻就要陷入昏迷之中。

    模糊间容殊看见赵敬披头散发地跑进来,咆哮着朝他在说什么。容殊听不清,勉强撑起上半身借着昏黄烛光仔细一看,赵敬脸上、身上满是血污,华贵的长袍破碎不堪,仿佛流放在外的难民,实在瞧不出一丝平日里的持重儒雅。

    “是你!是你让我一败涂地!”赵敬怒不可遏地朝容殊嘶吼着,眼睛里透着无尽的癫狂,面容狰狞可怕,“为什么?一直以来我对你不够好吗?精心栽培你,收你为我的义子,任由你杀了我其他义子也从不责备一句。可你呢?背叛我!联合其他人一起来要杀我!”

    将腰间的匕首抽出抵上容殊喉间,赵敬恶狠狠地怒视他,锋利的刀刃没入肉中少许,有血从伤口渗出,“你一步一步的布局,两本阴阳册都是假的,就连陆太冲和高崇也都没死……蝎儿,你为什么要背叛义父?为什么要联合外人一起来对付我?为什么?”

    容殊笑了起来,眸光熠熠闪烁,脸上也扬起愉悦的笑,“为什么?因为你该死!”声音已然极度沙哑,彷如被磨盘挤压过,每说一个字喉咙便摩擦着痛,容殊却仍拼力开口:“一直没告诉你,赵敬,我的真名叫容殊。”

    赵敬浑身一震,随即瞪向他,“你、你说什么?”

    “你听清楚,我叫容殊。”容殊带着极致的恨重复,“你用三尸毒害死的容炫,是我爹;你鼓动武林人士去逼死的岳凤儿,是我娘。你害我家破人亡,爹娘惨死,我恨不得将你的血抽干,把你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让你生无门死无路,魂飞魄散连地狱都去不得。”

    “你……你是容殊?”赵敬手微微颤抖,连带着匕首更深划入,鲜血从容殊咽喉的伤口处汩汩流出,“不可能!容殊已经死了,他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你别想骗我!”

    正激动时,门被推开,一道白影疾步奔来的同时手中长剑一挥,将赵敬掀飞出去,随即上前将容殊抱紧在怀中,“小颜,是我,阿叶。”

    叶白衣武功早至化境,即便是黑暗中也看得清楚,见容殊喉间带伤虚弱极致,心中既痛又恨,将容殊轻轻交到跟过来的顾湘怀里,几步走至赵敬面前,长剑利落划过,只听见一声惨叫,竟是赵敬被生生挑断手筋脚筋。

    “叶前辈,别管那个赵敬了,”顾湘眼泪汪汪地抱着容殊,手忙脚乱地给他喉间上药止血,喊道:“先带哥哥回去。这里交给大哥和子舒哥。”

    叶白衣这才从被冲昏头脑的恨意里清醒,忙转回身过来,撕下一片衣摆折叠着覆盖上容殊眼睛,将他整个人抱起往外走去。

    容殊目不能视,只能感觉被叶白衣抱着经过了一些地方,其中还能听见高崇等人急切又关心的询问声,还有温客行遮掩不住担忧的说话声:“你先带小殊回去,让大巫给他好好看看,这里交给我和阿絮,我们随后便来。”

    容殊想着应该是能来的都过来了,随即明白,之所以赵敬功败垂成后还能跑回来,是温客行他们故意放走的,目的便是想要通过赵敬来找到被关的自己。

    他们料定赵敬不会甘心,定要回来杀容殊,所以才没有直接在武林大会上取其性命。

    正想着,突然听见耳边有熟悉的大笑声传来,容殊伸手抓住叶白衣,暗哑道:“放我下来。”

    “小颜,你要做什么?你告诉我,我帮你做。”叶白衣眼底面上全是自责与愧疚,这段时间找不到人,他担忧惊吓焦虑不安,什么负面情绪尽都体验了个遍,如今只想快些带容殊回去,好好给他治伤。

    容殊坚持道:“放我下来。”

    叶白衣只得将人小心翼翼放下,扶他站稳。

    软筋散的药.效还未过,容殊站起来时身体发软,双腿完全没有力气。但他仍拼尽全力抖着身子勉强站住,将遮眼的布条取下,慢慢睁开眼睛,强迫自己快速适应这刺眼的光线后,朝那笑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被曹蔚宁和几个江湖客用剑牢牢辖制住的褚郁就站在不远处,望着容殊笑意满满道:“小蝎儿,不是说要来杀我吗?来啊!我正等着你呢!”

    容殊拒绝了叶白衣的搀扶,拖着身体往褚郁走去。最开始只能一步一步地细微挪动,渐渐越走越快,也越走越稳,直至站在褚郁面前时虽气喘吁吁,嘴角却扬起一抹噬血的笑,轻声道:“我说过,要将你千刀万剐,你活一次,我便杀一次。”

    边说,边将曹蔚宁腰间的匕首抽出,一刀狠狠扎进褚郁的胸口,巨大的冲击力撞得褚郁往后退了一步,鲜血如泉从伤口处汹涌而出。

    容殊将匕首拔出,不顾血也喷在自己身上,又往褚郁右肩扎入。

    不断将匕首扎进肉中,再抽出来,直到褚郁身上满是血洞,人也支撑不住地躺倒在地,容殊才扔开匕首,拿过曹蔚宁的剑,指着满口是血却还盯着自己大笑的褚郁,在他脸上划下一剑,“六岁那年,你给我吃百虫丸,让我全身如被虫咬,七天七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又在靠近咽喉的地方划下一剑,让褚郁彻底失声,“七岁,你让我每日喝五毒血,忍受夜夜毒血烧心之痛。”

    在胸口再划一剑,容殊踉跄后退一步,被一直守在旁边眼底强压着剧痛的叶白衣扶住,“八岁时,你将我扔进万毒坑,里面全是各种毒虫,爬满我的身体,吃我的肉,咬着我不放。”

    一剑划破褚郁腹部,容殊声音沙哑到喉咙痛极,却又觉不及幼年时所痛的十之一二,“九岁你捏断我的四肢,就为试你新研制的紫血膏能否以毒攻毒续上断骨。我痛到七孔流血,躺了整整三个月动弹不得。”

    容殊每说一次,便一剑划向褚郁。躺在地上的人已经浑身是血,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可没有人觉得他凄惨,反而因容殊的话面上眼底满是震惊与痛心,温客行早已不忍再听而紧闭双眼,顾湘也泪流满面,强忍着哽咽不出声。

    容殊一直说到十四岁,才喘了口气道:“你为一己之私虐死无数无辜孩童,便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够赎你的罪。这次我一定会让你死透,你下到地狱,去为惨死在你手里的孩子们忏悔吧!”语落,长剑径直刺穿褚郁心脏。

    大口血喷出之际,褚郁朝容殊竭力伸手想要拽他衣摆,染血的手在半空轻握几下后,终于垂落,断了气息。

    容殊大口喘气,身体虚脱下滑,被叶白衣用力拥紧后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意识逐渐模糊道:“……你去看看……”

    叶白衣知道容殊想要确认褚郁是真的已死,不可能再活过来。

    顾湘一步跑上前在褚郁的鼻间、咽喉、心脏和腕处一一探过,对容殊点头。

    容殊这才觉长久以来的那团郁结散开,整个人却脱力地倒在叶白衣怀中,意识昏沉陷入到一片漆黑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一章本来打算写容殊的高光时刻,就是他和温客行一起将赵敬拉下马。但这就和褚郁的支线冲突了。考虑到电视剧里已经有了拉赵敬下马的情节,避免重复,就跳过去继续交给温客行吧!让蝎儿把童年阴影解决了。

    还有三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