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晚舟一直盯着自己淡笑，顾予芙心里，不由自主有些不适。
“姐姐，王妃是我的贵客。”楼晚愈向前一步，李疏桐亦道：“舟答应，你想必有别的事，尽可以先忙去。”
楼晚舟这才轻笑一声，对着厅中侍女道：“走，陪我转转去，留我的好妹妹，陪她的新主子吧！”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待人一走，晚愈立刻跪了下来：“是妾身的姐姐无礼，她就是那样孤傲的性子，还请王妃恕罪。”
“无妨，今日是来看你做的百家被，不要让她搅了咱们的兴致。”顾予芙叫阿靖扶了她起来。
“姐姐，你不知道，这舟答应啊，一向如此！”李疏桐亲亲热热拉了顾予芙坐下，又捂住嘴偷笑，“我猜，都是因她进宫这么些年，仍没被宠幸过。少了雨露君恩，可不就如黄河水干，都有裂纹了？”
顾予芙一愣，楼晚愈已然捧了做了一半的百家被来：“娘娘可别把王妃吓着了。”
“诶呀，我拿王妃当真姐姐看，这些闺阁里的话，又不好和旁人说，才和姐姐悄悄说的。”李疏桐娇道，“王宫这么多妃嫔争宠，可不就为了那点子事，有什么好避讳的？又不是人人都像妹妹你，一曲相思引，就能叫殿下情不自禁，当夜就宠了你。”
“顺嫔姐姐惯会拿我取笑。”楼晚愈脸不变色心不跳，铺开百家被含笑和顾予芙道，“也不知王妃喜欢什么颜色，妾想着金红喜庆，便多用的这两个颜色。”
“说到被子，那个晏贵人，好歹还是个郡主出身，倒肯自降身份。”李疏桐用手指，悠悠卷着耳畔发梢，“公公们裹了被子送她去，听说还未等殿下动手，她赤身**便……”
“顺嫔姐姐！”楼晚愈蓦地打断她，笑意盈盈，“这些话，咱们说了，可是叫王妃笑话。”
“我这不是，正因为周贵妃有孕，着急了么……”李疏桐一双眼睛水汪汪垂着，似嗔非嗔。
“周贵妃有喜了？”顾予芙立刻意识到，这是条重要信息。
“正是，刚刚诊出来，没几个人知道，但殿下常去我那里，什么都和我说。”李疏桐看向顾予芙，柔柔一笑，“往后姐姐有什么想知道的，都来问我就好。但是……”
“但是什么？”予芙下意识问。
“姐姐得先告诉我一件事。”李疏桐眉梢眼角，皆是春意，“姐姐你得告诉妹妹，平日里，你都如何承欢，也好教教妹妹，怎么才能抓住男人的心。”
顾予芙一瞬间便倒足了胃口。
原来是这个意思，绕来绕去，居然……是想打听自己和劭哥那档子事。
明明一边争夺着沈延宗的宠爱，一边却还要觊觎杨劭，这样的贪心，难道是要叫这天下的好男儿，全都拜服在她的石榴裙下？
“姐姐不说，就是不拿妹妹当自己人看。”李疏桐撒起娇来，“说嘛说嘛！教教妹妹。”
谁和你是自己人？
顾予芙心里暗想，脸上依旧挂着恬淡的笑：“那娘娘可真问错人了，劭哥和我都没试过别人，又哪有什么好法子。”
李疏桐脸上的笑容，眼看着逐渐凝固住了。
楼晚愈在旁道：“王妃和王爷一生一世一双人，神仙一样的眷侣。”
“他脾气不好，旁人也受不了。”顾予芙似乎有些苦恼，“我自小和他一起，惯了，也只好勉强受着。”
“周贵妃和殿下，也是打小的情谊。”李疏桐原本清脆的声调，都拖得懒洋洋的，“殿下最近晚上，都不去她那儿了。得提防着，男人都是驴肝肺，一旦有孕，再不能干那档子事，就容易……”
楼晚愈恍若未闻：“王妃您看，这百家被的样式，您可喜欢？”
“很好，我很喜欢，替肚子里的孩子，多谢婉贵人用心了。”顾予芙点点头，她缓缓摸着百家被起伏的花纹，轻声笑起来：“还好怀了孩儿，总算可以早些睡，若天天还像从前那样，我可吃不消。”
李疏桐原本就松垮的笑意，一时可以称得上难看。
“婉贵人，你和周贵妃可相熟？”顾予芙看也不看顺嫔，说起正事，“她既然有孕，那我自该贺她一贺。”
楼晚愈知她想见周令仪，立刻笑道：“也谈不上多熟悉，但同在后宫，都是姐妹，王妃开口，我……”
她们正说话的功夫，门外未见人来先听人声，又甜又憨：“王妃姐姐，你来也不先和我说！我带了好吃的点心给你！”
唐乐绿一路小跑着进来，粉衣娇嫩，将她红扑扑的小脸，衬托得别样可爱。
她手里还捧着个盒子，得意洋洋往桌上一放：“看！你上次请我吃好吃的，这次我也有，给你尝尝！”
可待那盒盖一打开，她才发现，一盒酥饼早在跑动中碎成了渣。
唐乐绿一时张口结舌。
“宁嫔娘娘的好意，我已经收到，心里和吃到了一样甜。”顾予芙被她这可爱的样子，逗得眉眼弯弯。
唐乐绿害羞摸了摸头：“王妃姐姐，我下次再给你带。”
“你不是说要带姐姐，看看莲池去么？”没了刚刚的亲热劲儿，李疏桐举手投足间，反倒有了大家闺秀的雍容。
的确是个无双的美人，出身也高贵，只是心思不纯。
顾予芙看着她似笑非笑的唇角，不禁在心中遗憾。
“姐姐，你去吗？这几日荷花开得正盛。”唐乐绿一听，闪动着一双鹿睛问。
顾予芙点点头：“总坐着也无趣，那就麻烦宁嫔娘娘，带我在园子中走走。”
“要么我和宁嫔一道……”楼晚愈正想开口同行，李疏桐已拉了她：“晚愈妹妹，周贵妃有孕，我想给她备份儿贺礼，你等会儿去我那里，先帮我挑一挑吧。”
顾予芙低垂了眉目，李疏桐和周令仪明争暗斗，又哪里真是着急挑什么贺礼？
“姐姐。”临走前李疏桐又回过头，“池边湿滑，你可得叫婢女寸步不离，千万仔细，别滑倒了！”
明媚的阳光下，莲池的水面波光粼粼，放眼望去，半池的碧绿莲叶间，一朵朵红莲在微风中摇曳，美不胜收。
顾予芙扶着阿靖的手，缓缓而行。
唐乐绿身形娇小，一蹦一跳走在前面，一回头，稚气未脱的小脸香汗淋漓，青春又可爱：“我听顺嫔娘娘说，姐姐的名字，是不是有个芙字？”
“是有个芙字，我爹爹起的，他说芙蓉出淤泥而不染，是花中君子。”说起父亲，顾予芙难免有些伤怀，可唐乐绿接下来的话，却叫她吃惊。
“王妃姐姐，你的父亲，在你嫁给王爷之后，有没有来看过你？”唐乐绿的小脸上，露出了些许迷惘的表情，“我爷爷把我送进来两年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们。”
“你平时不能出宫么？”顾予芙问，“哪怕是回家。”
“不能，除了上次去你那儿，我一次都没出过王宫……”唐乐绿低声说着，显得有些沮丧，“我以前写信问过我爷爷，他说得等我承了宠，最好再生个孩子，才能安排我回去看看。”
一入宫门深似海，外表光鲜，可这里头的心酸，却鲜有人知。
顾予芙忙安慰她：“你姑姑也在宫中，又有几个亲厚的姐妹，好歹不寂寞。”
“我姑姑……她整天和我说什么要为唐家考虑，其他的也不管我。”唐乐绿摇摇头，“顺嫔她们，有时候也带着我玩儿，可我知道，她只是因为我爷爷是元老，才同我一道，并不是真的喜欢我。”
“为什么？”顾予芙一愣，宁嫔和顺嫔常在一起，她以为二人真的亲如姐妹。
“她有时候会和我开玩笑，说你将来要是敢比我还受宠，我就给你灌一碗红花，叫你后悔一辈子。”唐乐绿咬了咬唇。
顾予芙后背一阵发凉，她没想到李疏桐貌美如花，心地却不仅仅是不纯。
“王妃姐姐，你说，我这辈子，还有可能出的去吗？”唐乐绿的鹿眼之中已有了泪花，“我想我乳娘了，从前她最疼我。我也不知道问谁，我觉得你人挺好的，你能不能替我求求王爷，让他和殿下说说，什么时候让我回家一趟。”
“别担心，会有机会的。”顾予芙心中一疼，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她，“快擦擦，被人瞧见了多不好。”
这手帕，烟粉上绣着白荷，亭亭一枝玉立，右下角有个芙字。
“反正，她们也总笑我爱哭。”唐乐绿抽抽搭搭，接过手帕拭泪，“我才不想当什么宁嫔，我就想回家。”
“这话以后可不能说了，知道吗？”顾予芙轻声提醒她，“你已经是明王殿下的妃嫔，难以改变，这样的抱怨，弄不好会为自己招来灾祸。”
唐乐绿似懂非懂，撅着嘴点了点头。
“王妃，顾王妃！”
不远处，一个宫女打扮的姑娘走近了，看见顾予芙便行了个礼：“给王妃请安，奴婢是翠微轩的宫女，我家娘娘说礼物挑好了，她和顺嫔等会儿要去看望周贵妃，问您要不要一起去。”
“这样，自然是极好。”顾予芙点点头，心道楼晚愈果然靠得住。
结识周贵妃，便于以后得到她的支持，这才是今日此行最大的希望。
“宁嫔娘娘，你要不要和我一同去。”顾予芙问。
唐乐绿却在端详那姑娘：“春梅，你刚不是和舟姐姐……”
那宫女立刻道：“刚刚我家贵人特地说了，宁嫔要去，得提醒她先回去拿个礼物。”
“唔，好吧。”唐乐绿忘了话茬，嘀嘀咕咕道，“我还想和王妃姐姐一道走的呢……”
“你快去吧，两手空空，的确不合礼数。”顾予芙莞尔一笑，“等会儿再见就是。”
顾予芙带着阿靖，离了唐乐绿跟那宫女一路走，可那姑娘带着她左转右转，许久也没走出花园。
“这位姑娘，你不是要带我们，去和你家娘娘会合么？”顾予芙察觉到不对，顿住了脚步，“婉贵人呢？”
“这宫里…路不好走。”那姑娘一时支支吾吾，“请王妃稍安勿躁。”
“快来人啊！宁嫔娘娘落水了！快救人！”远处一阵尖利的哭喊，突然打破了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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