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国王在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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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枉钱(该花还得花。...)

    隔了两天, 上午的飞机飞张家口,隆冬之际, 从高空透过云层就可看见地面白雪皑皑一片,当空姐温柔地提醒所有人拉下小窗挡板,落地平稳后也请勿打开,就是飞机要降落的时候了。

    几十分钟后飞机落地,走出机舱空气里夹杂着冰雪气息,在航站楼里终于能够看见外面的景色——

    大概是昨夜又下了一场大雪,此时的机场被覆盖在白雪之中,批银挂雪。

    机场工作人员在飞机跑道上融雪, 在白色地毯之上清理出一缕缕的地面划痕……

    从高处看,地勤人员都像火柴盒里走出来的小人, 忙忙碌碌地工作着, 俨然冰雪童话王国该有的模样。

    正是雪季人气最旺的时候,小小的机场热闹非凡,行李传送带上隔两三个行李就有一个滑雪板包, 单板和双板都有。

    出了机场, 坐上了单崇那辆破破烂烂的北汽, 一眼看到有奇奇怪怪灯亮起的仪表盘,像他妈回了家似的那么亲切。

    往窗户上呵了白色的气, 用手指画奇奇怪怪的图案, 玩儿腻了,卫枝又转身去抠副驾驶车窗玻璃上面黏的透明胶……

    单崇一只手扶着方向盘,扫了她一眼:“别手贱。”

    卫枝正在感慨, 当年她第一次见到这胶带的时候, 她还是卑微暗恋着大佬的萌新,现在, 胶带还在,她是已经把大佬搞到手的萌新。

    ——只要有毅力,办法总比困难多。

    放了之前被他这么一说她可能就胆怯地把手缩回去了,但是也许是这两天在男人怀里睡着、在他怀里打着呵欠睁开眼这种经历给了她勇气,她甚至伸手掀起透明胶带的一角,说:“再不去修,过年要涨价了。”

    单崇在开口骂她还是赞同她之间犹豫了下,最终选择了他认为确实挺有道理的后者:“明天去。”

    背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省者抠。”

    卫枝放开胶带,回头看了一眼,背刺一脸唏嘘望着前面的司机和副驾驶……在他旁边,老烟抱着滑雪包闭目养神,一副灵魂早就不在家的样子——

    他这两天一直都这样,突然从渣男变高冷型男,日常耳机一带,谁也不爱。

    渣男失恋起来可不得了。

    背刺那一共就两三万粉丝的短视频平台都开始发视频昭告天下他要回崇礼同学们可以开始约课了,老烟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搞得他的粉丝小姐姐们,像是难民似的涌入他周围这些人的账号下面,逮着人就问,老烟回崇礼了没,能约课不。

    卫枝知道这事儿还是日常检查男朋友那边的短视频下评论发现的——

    是的,甚至有那么一两个小姐姐留言问老烟,问到了单崇那边去。

    就这样,老烟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比如这会儿,背刺拿着手机问他,有个某某托人问他回崇礼没约不约课,怎么说。

    一直闭着眼装死的老烟挪了挪屁股:“下学期学费早就赚到了啊,不约了吧……这几天不想上课。”

    “认识的。”

    “唔,”老烟掀了掀眼皮子,“没心情。”

    “啧啧。”

    “再说。”

    “可以,还有人嫌钱多,崇哥,您听着想不想开门让他下车?”背刺在座椅下面踹了这里唯一没满二十的大学生一脚,“你现在有架子了,约你课和约崇哥的课一样难,还得人搭人的托朋友问——”

    “我这叫有架子么?”开着车的男人发问。

    背刺茫然地抬头:“你不叫有架子么?”

    单崇冲着旁边的小姑娘点了点下巴:“那你解释下这个人的存在逻辑?”

    背刺:“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缘果然妙不可言,是挡都挡不住的东西啊!”

    背刺停顿了下。

    背刺:“当然也有可能是她脸皮厚,不怕挨骂。”

    单崇:“她挨骂?”

    卫枝:“你这疑问句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一直觉得自己是爱的教育吗?”

    单崇从后视镜看了眼背刺:“听见没,一直就是这个画风——我说一句她能回我十句,实在说不过了就发脾气,她有什么好怕的?”

    背刺:“你们照顾下这里还有个失恋的。”

    失恋的那个脑袋耷拉在滑雪包上,此时叹了口气,换了个姿势,脑袋往滑雪包里埋了埋,头发蹭乱了一些,显然是被一车子里的人各种对话刺激的不轻。

    背刺:“是真的惨,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没事干别和徒弟谈恋爱——否则一搞矛盾,女朋友没了,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得意门生也没了……”

    卫枝转头看单崇。

    单崇手扶着方向盘,面无表情直视前方,仿佛在认真开车。

    卫枝:“什么意思?”

    男人看都没看她一眼。

    卫枝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

    男人把她的手甩开。

    背刺:“大概就是女朋友不能没有,但是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徒弟反正也不是什么得意门生,没了就算了——”

    卫枝拉扯着安全带爬起来转身要锤她大师兄。

    单崇见两人打打闹闹,眼睛都没眨一下,特别淡定地说:“他说的也没什么毛病,我就没哪个徒弟天天闹着要学刻滑的……坐好,大马路上,你们能不能消停两分钟?”

    小姑娘跌坐回位置上,想了想转头问开车中的男人:“所以你教不了我刻滑?”

    单崇沉默两秒。

    然后发出一声荒谬的哼笑。

    卫枝这才想起来,八百万年前男人曾经在山顶雪场和戴铎有过一场决战紫禁之巅的大战,两位公园大佬当时比的不是飞台子,而是平行大回转——

    平行大回转是什么呢?

    就是过旗门,所有的单板滑雪项目里最返璞归真的比赛项目:单纯考验技术滑行。

    如果说“刻滑”这一分支玩法也有比赛项目,就是平行大回转。

    在正规比赛里,参赛选手不仅有竞技滑雪板,他们穿的雪鞋也和普通滑雪鞋不一样,是硬度直接接近于双板滑雪鞋硬度的硬鞋……

    现在想想,当时单崇和戴铎两个人穿着普通滑雪鞋就滑出了相当接近奥运项目初赛水平(虽然是属于垫底),属实也是有点儿了不起的。

    卫枝想着翻出那个视频看了看——

    那时候她还不懂这么多,现在她看明白了点,在视频中,飞扬的雪尘里,她微微眯起眼努力辨认男人脚下的站姿:“你这视频里也用的一顺站位,对不对?”

    单板滑雪分两种站位——

    双脚固定器前端朝外,叫外八型站位。

    双脚固定器前端同时朝向前脚方向,叫一顺站位。

    一般搞刻滑的都会把固定器调成一顺站位,这样方便他们极限立刃滑行。

    单崇“嗯”了声。

    卫枝惊了:“你怎么什么都会!”

    单崇:“你这惊讶的语气甚至让我觉得有点冒犯。”

    背刺乐呵呵地说:“你忘记啦,上次不是说过吗,八百万年前崇哥还是小孩,第一次主动参加比赛就是为了搞一副新手套啊,那旧手套不就是摸雪摸坏的吗?”

    刻滑的典型滑行姿态就是身体折叠、胯贴地面,在滑行的过程中高速、稳定,手便会无限接近雪面甚至直接从雪面上拂过——

    刻滑不一定要摸雪,但是大多数人为了摸到雪天天起早贪黑在雪道上死磕到头秃。

    摸着摸着,手套就摩擦坏了。

    玩儿刻滑的人都废手套。

    “我手套多,我是真想学刻滑,反正明天没事,”卫枝说,“明天就开始教我吧?”

    没等单崇说话。

    “你个矮子怎么对这感兴趣?”背刺问,“刻滑是高个玩的项目。”

    “矮子不让玩吗?”

    “不是不让,平行大回转高个子才有优势,你看为什么双板高个子就多,速度快啊,一个道理。”

    “我就想摸个雪,又不参加冬奥会!”

    “八字刻滑也能摸雪。”

    “八字刻摸雪没一顺刻好看!”

    “啊你这,牛蠢马犟的怎么!矮子重心低,没事别浪费爹妈给的身高优势去跳跳平花飞飞公园台子多好?”

    “我不!”

    两人吵的鸡飞狗跳。

    “行了,”听他们车轱辘够了的单崇懒洋洋打断他们没营养的对话,道,“想学什么就学呗,反正到了以后都要会的。”

    这话题就这么打住。

    而作为刻滑、平花的专业户,老烟全程连头都没抬一下,失魂落魄地拿着手机在那摁啊摁,看一眼微信,全是各种以前认识的小姐姐——

    约课的。

    问他到崇礼了没的。

    闲聊的。

    ……总之,一条感兴趣的信息都没有,他叹息着,将手机锁屏,塞回了口袋里。

    背刺一把抓住他:“你说说理!”

    “崇哥说的对,都要学啊,”老烟没精打采地说,“再说刻滑怎么了,又不是毫无观赏性……刻滑不也能加平花变高速刻平吗?”

    他说着停顿了下。

    “本来南风就准备往这方面发展的,”他缓缓道,“我之前还在帮她跟gray的人问mach板的事,听说明年新款的mach材料变了,变轻变软,特别合适刻平,那人还没来得及帮我问到具体什么情况——”

    他说着,失去了声音。

    空气中再一次弥漫着惆怅的气息。

    卫枝现在是真的感觉到了火葬场的气氛——

    就是那种,刚开始分手时还没有多大感觉,可能甚至麻木到哭不出来。

    直到某一天,在聊天里不经意地聊到这个人,不小心聊到了和她尚未完成的未来计划,聊到一些因为她而进行的工作,然后猛然想起这份与她息息相关的工作如今尚未完成已经变成毫无意义、没得必要继续下去的无用功。

    那悲伤估计就是铺天盖地逆流成河席卷而来。

    很有火葬场“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气氛。

    通俗点儿说——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

    在老烟的气氛熏陶下,接下来一路就没什么人说话了。

    好在也没过多久,他们就到了山顶雪场。

    这里不愧是单崇的地盘,他就已经出名到,连他的破车都很出名,车往那一停,门刚打开,就接二连三有抱着雪板的人远远地打招呼——

    “哟,崇哥,回来啦!”

    “哎哟,新疆好玩不?”

    “留我们在这都快成什么啦,天天零上几度还沙尘暴……老天爷像是听见你要回来,昨晚加急下了点大雪,否则你看见那雪场的鬼样子估计会昏过去!”

    “崇哥!”

    “崇爷!”

    “阿爸啊,您回来了!”

    卫枝跟在“雪圈名人”三人组后面,头也不敢抬。

    再次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这次姜南风不在,到了山顶雪场公寓门口,卫枝在住宿这方面犹豫了大概三十秒。

    没超过三十秒的原因是第三十一秒,单崇直接把她行李拎起来往楼上走。

    卫枝:“?”

    卫枝:“什么意思?”

    单崇回过头瞥了她一眼:“我、你。老烟、背刺——正好。”

    卫枝:“……”

    正好个屁!

    前两天是想着要走了,勉为其难让他抱着睡了两晚——虽然说没干什么,但是也不能说真就什么也没干——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跟他就这么睡一个多月几十天的……

    那不得出事才怪!

    她一个健步就想上去抢行李,谁知道男人很淡定:“学刻滑要改一顺,固定器得换角度啊,你会不?”

    卫枝被他问懵了,不懂他干嘛突然提起这个。

    就看见男人冲她笑了笑:“乖一点,师父才能心情好给你调固定器角度。”

    “……”

    这话乍一听也没什么毛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师父”俩字从他牙尖挤出来时,就显得特别不正紧、不怀好意且流氓。

    她一只手搭在行李箱上:“我想自己睡。”

    单崇:“行啊。”

    卫枝:“那——”

    单崇:“公寓本来就是两张床。”

    卫枝:“……”

    卫枝木着脸看这人把自己的行李箱拖上电梯,心想算了吧,等他装完固定器再说。

    进了房间洗了把脸,收拾了一下,这才是午饭时间刚过一点点。

    男人洗了手,刚用毛巾擦干,一回头就发现小姑娘森森地盯着自己,他挑了挑眉,问她是不是又有哪看他不顺眼……她一个健步就跳上来挂他身上了。

    他猝不及防,但是也及时伸手托住她的屁股不让她掉下去,让她稳稳坐在自己手臂上,拍了拍她的背:“是不是以为自己才八十斤?”

    她抱着他的脖子稍微直起身:“你怎么老攻击我的体重?”

    单崇没搭理她,抱着她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把该拿出来放好的东西拿出来,又从柜子里拿了新的床单准备给她铺上——

    这边的房子是按照一个雪季这么租的,单崇和老烟原本就住在这,此时老烟换成了女朋友,他就准备把原本自己那张床留给她。

    卫枝从他身上爬下来,蹲在男人身边看他铺床。

    单崇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大有“不说话大家一起憋着”的耐心。

    终于,等他差不多收拾完房间,小姑娘像是终于按捺不住:“我们去雪场把固定器装了?”

    单崇回头看了她一眼:“这么积极?”

    她点点头。

    雪场就在楼下。

    装固定器要松螺丝的起子,而且他们的板邮寄过来都在雪场统一收件的地方。

    男人哪能不知道她在打什么歪心思,但是琢磨了下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于是半个小时后。

    人来人往的雪具大厅里,人人都转头看着,身上穿着一身黑色兜帽卫衣的男人,戴着黑色口罩,靠在桌子边,面前放了个nitro彩虹板,男人一手拿着起子,搁那拆固定器。

    在他身边,有个小姑娘翘着腿半个身子都趴在桌子上,捧着脸伸头看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做的也不是什么飞台子之类超高难度的动作,但是当他垂着眼,一只手掀开固定器底板,娴熟地用起子拧开螺丝,微微侧头的样子,无比吸引人。

    他高挺的鼻骨一半遮盖在黑色的口罩下面。

    微侧头时,鼻梁一侧有光,鼻梁上那颗褐色的痣又变得形象生动起来。

    卫枝看得挪不开眼,就着他低头的姿势,抬手摸了摸他的鼻尖……

    又轻又软的触感带着他熟悉的甜香扫过来,男人往后躲了躲,让她别闹。

    此时单崇回到崇礼的消息已经散开了。

    戴着口罩也不少人认出他来。

    两人正闹呢,有好事儿的凑过来,问:“崇哥?干嘛呢?刚回来就雪场报道……哟,调固定器?”

    单崇掂着手中一颗固定器螺丝,“嗯”了声,抬起头扫了眼捧着脸的卫枝,就认真琢磨了下应该给她调多少度的一顺比较合适。

    他摆弄了下固定器。

    那个路过搭话的人发现了,有点儿惊讶:“没事改一顺干什么……哦,这板不是你的,徒弟的啊?你徒弟找你帮改固定器玩儿一顺?”

    这话里多少就有点“你徒弟活够了吗”的意思。

    男人睫毛颤了颤,抬起眼扫了他一眼——

    然后发现这会儿不少人聚集过来站在旁边看热闹,他随手拨弄了下手边的固定器摆了个三十几度,又从鼻腔深处发出个肯定的单发音。

    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媳妇儿的。”

    周围围观群众噎住半秒。

    很快反应过来之前吃了远在天边的新疆各种瓜,好像说单崇是脱单了没错。

    周围一片“啊”“哦”“你媳妇儿玩刻滑”“可以她是真的爱你起码不是垂涎你的公园技术”等一系列话四起,前面都还好,说到卫枝不是垂涎他的公园技术未免又戳到男人的心坎上——

    给卫枝调好固定器,板放地上,隔着桌子男人伸手随意拽了一把小姑娘的衣服帽子:“来试试跨度行不行?”

    等她挪过去,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差点儿被淹没在人群里的人原来就是单崇的小媳妇儿。

    卫枝慢吞吞挪过去,期间听见有人问:“崇哥,你上哪找来的媳妇儿,大家都滑雪怎么就你脱单了?”

    单崇扶着卫枝踩上固定器。

    闻言撩起眼皮子,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说:“就这啊。”

    众人:“啊?”

    单崇脸转向某个方向——在那个方向拐角处,蓝色招牌的“滑雪学校”几个字特别显眼,他下巴从那点了点:“那。”

    众人一头雾水回头,看看滑雪学校,再看看男人面前拽着他的胳膊、只到他肩膀过去一点点儿的小姑娘,狗胆包天地在抱怨他。

    “跨度太大了啊,我都站不稳了。”

    “那下来,我放过去一点。”

    “你怎么连我的跨度都弄不准了,上次装固定器的时候也没这样。”

    “一顺的跨度稍微不一样……”

    “果然到手了就不知道珍惜了。”

    “还没到手,”口罩下面也能感觉到男人面无表情,十分淡定,“少胡说八道啊。”

    “你到不了手了。”

    “嗯,你烧个香祈祷下最好是这样。”

    众人猝不及防吃了一嘴狗粮,围观着又跟单崇闲聊了两句,这才散开。

    ……

    装好固定器,板子放好,随便去餐厅吃了点东西,卫枝缠着单崇一块儿买了三个小时的雪票,回公寓换了双鞋,就抱着板子上山了。

    熟悉的缆车和雪道。

    缆车上,单崇给卫枝找了几个教学视频,有些是他自己上个雪季跳台子跳烦了一顺滑着玩拍的,就给她讲了下一顺刻滑基础站姿,还有折叠的概念。

    这会儿旺季,缆车下面都排队,一缆车的人,各个坐在那安静如鸡白嫖大佬讲课。

    听他讲了一大堆,单崇转过头望了小姑娘一眼,问:“能听懂不?”

    卫枝还没来得及张嘴说话,他就直接果断地说:“能听懂,我觉得你能听懂。”

    卫枝:“……”

    缆车里有个老大哥没憋住笑出声来,大概是普通雪友也不认识单崇,抱着手臂抬头看着认真翻视频企图再扒拉几个出来给女朋友看的男人,他说:“兄弟,马上你就会发现,甭管你滑的再好,亲自教女朋友还不如花钱给她请个教练……有些冤枉钱该花还是得花的。”

    这次没等单崇说话,卫枝倒是接的飞快——

    “那不能,”小姑娘甜滋滋地说,“我脾气好。”

    单崇:“……”

    到了山顶,到底是从艾文大道滚下去过的人,这次来,再看山顶雪场的高级道,也没当年新手时期看着那么陡了,穿上板,卫枝换了几个刃熟悉了下新的固定器角度。

    还是挺不习惯的。

    后刃换前刃的时候总感觉腿往外踹,没换几个就被后面赶上来的男人叫了停,问她:“刚视频你看了不?”

    卫枝:“看了。”

    单崇:“你没觉得你现在姿势好像和我视频里不太一样?”

    卫枝:“是有点别扭,哪不一样来着?”

    单崇:“哪都不一样。”

    卫枝:“……”

    “你这还是八字站位的滑法,肩、胯同步转……你站好,基础站姿看到没,”男人卡着雪板,腰拧,开肩,“肩膀朝着固定器方向,按着一顺的站位,你的胯也是自然打开的,发现自己后刃时候后脚虚不?”

    卫枝蹬了蹬后脚,点点头。

    “核心呢?”单崇问,“一顺本来就偏轴,你身体不往前折叠,核心不绷住,重心全部在前脚,后脚能不虚?”

    “重心应该在哪?”

    “你说呢?”

    “中间?核心怎么绷?”她一脸茫然。

    护脸后面,男人抿了抿唇。

    那股子严厉劲儿就冒出来了,没等卫枝说话,他低头拍了下她的小腹:“这!绷住!吸气!折叠!压胯!胯压板刃带转!”

    雪服被他拍的“啪啪”响。

    卫枝拽过他卫衣兜帽的绳子,拉扯了下:“你脾气好点啊。”

    男人拍开她的手:“我这辈子的爱心都用你身上了——撒手,看我给你走一个前刃,看清楚胯怎么压的,胯压板刃,不是用你的脚了。”

    他说着,踩了踩雪板,随便走了个后刃到雪道边缘,而后有一个明显往前刃压胯的动作,身体倒伏,手自然而然地从雪面上一抚而过,身体都快贴在雪面——

    伴随着一阵雪尘飞舞。

    从卫枝的角度来看,他的侧脸正好对着板头方向,雪镜下他鼻尖显得特别高挺精致。

    ……玛德,身材修长的人搞刻滑简直是雪场维纳斯,雪道上最靓丽的风景线。

    卫枝全身心地放在男朋友的美貌上,注意到他停下来,站直了身体,远远地冲着她勾勾手,拿出手机对准她,示意她试一下——

    大概是准备拍个视频让她自己看着对比看动作差哪儿了。

    卫枝试了。

    然后直愣愣往板头栽,重重拍在雪面上,飞溅雪尘三丈高,然后直接一路贴着雪滚到男人面前。

    单崇:“……”

    单崇:“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僵硬的胖子。”

    卫枝爬起来,拍拍脸上的雪:“你是想吵架吗?”

    单崇:“刚视频看到哪去了?过脑子了吗?”

    卫枝:“过了啊,那当年我和背刺学box不也这么学的吗,看视频,听理论,实践——你教学有问题。”

    单崇:“我教学有问题?”

    卫枝:“是啊。”

    犹豫了三秒,男人果断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那边大概是等了两秒就接起来了,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电话这边说:“干嘛呢?睡觉?别睡了,上来教你师娘刻一下,我教不了……给你两百块一个小时,然后让她跟你前女友说几句好话,那不比什么都值钱?嗯,起来别睡了,一会雪具大厅等你。”

    完了挂了电话。

    卫枝站起来,拍拍屁股,斜视他:“瞅瞅你这点耐心。”

    “刚才缆车上那兄弟说的对,”单崇面无表情地说,“有些冤枉钱该花还是得花。”

    ……

    晚上。

    单崇躲浴室里,刮胡子洗澡折腾半天。

    卫枝被老烟带着练了一下午刻滑,后面还跟着个背着手全程黑脸的,他也算是有礼貌,老烟上课他也不插嘴就搁旁边瞅着,憋着憋着就脸更黑了——

    等欣赏够了女朋友的僵硬,实在忍不住了,就唰唰在她面前刻两个比教科书还标准的刃,仿佛在无声抗诉她到底为什么能那么犟。

    卫枝强行收了一下午核心。

    这会儿打个喷嚏,小腹酸痛得让她抱着肚子在床上打了个滚。

    倒进柔软的枕头,她翻了个身,拿着手机日常围观男朋友的短视频平台,然后惊讶地发现,这人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更新了一条新的视频——

    还是那个东北老男人配音。

    开头第一句就是【今天zhai (三声)缆车上,有个老哥告诉我,有些冤枉钱,该花就dei花。】

    这损飞天的把自己刻滑的减了三秒。

    东北老男人配音:【我的教学视频,她信誓旦旦,说她看懂了】。

    下一个就是卫枝歪歪栽栽雪道上,别扭着换刃,换完“啪”拍雪道上,然后一路连滚带爬,带着雪尘滚到手机拍摄人脚下,雪尘飞舞间,她躺在男人跟前,视频镜头下摇,扫过他的雪鞋,还有扒在他雪鞋上一动不动的小姑娘。

    东北老男人配音:【嗯,看懂了。】

    视频再一切。

    回到雪具大厅,抱着板睡眼惺忪的老烟远远地走过来,看见他们挥挥手,顺便打了个呵欠。

    东北老男人配音:【替罪羊来了,此时,他海(三声)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

    然后卫枝发现今天她上课,这人搁后面跟着是真没闲着。

    拿着手机各种拍、拍、拍——

    拍老烟和她像俩松鼠似的蹲在雪道边,老烟撅着屁股跟她说哪是核心,怎么发力,到哪换刃,什么叫提前换刃,什么叫翻板;

    拍他翻教学视频,一个十几秒视频按十次暂停,就为了给她看翻板长什么样,大概就是胯的移动,比如从后刃翻前刃,就是胯在平板的一瞬间就压到前刃这边来;

    拍她试着提前换刃,结果原本立着刃的板放下来了,平板根本控制不住,往横向呲溜老长一段,人都要跟着飞出去;

    拍她摔。

    摔。

    滚。

    摔。

    拍她蹲在雪道边指着他,让他别拍了。

    拍她从雪地上爬起来,让他走开别占着雪道碍事。

    镜头一转,拍天宽地广的雪道,隔着屏幕都有他扑面而来的委屈。

    一顿混剪,最后黑屏。

    还是东北老男人配音——

    【BIE(四声)教女朋友滑雪,折寿,真dei。】

    视频播完,短时间内又他妈点赞好几万,下面的评论一阵各种花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怎么那么喜欢看你更新这个小姐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妈的恋爱中的冷酷男人都能变段子手这就是爱情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草崇神你也有今天”。

    卫枝:“……”

    卫枝正在一阵窒息,从床上爬起来,刚想到浴室那边和男人理论一番——

    就在这时,那边编辑好像也不准备放过她,给她打了个电话。

    “到崇礼了吗?”

    “到了。”

    “昂,那你呆几天休息,完了就准备开始活动了啊,咱们网站就去你一个,精致点儿别丢人,遇见大佬要有礼貌,听说大佬脾气都不太好……”

    卫枝沉默了下:“这话我赞同。”

    “咋的,”编辑问,“跟你大佬男朋友吵架了啊?”

    “没有,”卫枝在床上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就是在传道受业解惑这方面,他不太行,耐心不好爱心也没得——还好来参加活动任人采风的大佬不是他,否则那场面得多血腥我都不敢想——”

    “你没问啊,说不定真是他。”

    “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儿。”

    卫枝看了眼浴室,哗哗水声中,收了笑,面无表情地说,“大半夜的,讲鬼故事,你想吓唬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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