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临时开了点机密会议，耽误时间了。”他抬手看了眼腕表，“还有兴致和我一起共进晚餐吗？”
苏洱说：“回家，你亲自煮给我吃。”
“行。”
回到陆宅，他洗完手就去切菜煮面，佣人在旁边要搭手皆被拒绝。看着他行云流水在厨房里忙碌穿梭的身影，苏洱今夜心里本包着的一团气逐渐削弱。面条里加了香油，鲜虾细肉的味道一出锅便顺着烟腾白雾飘入鼻子。她本来不怎么饿，一闻到香气再看色泽顿时腹部有饿绞感，于是也没顾得上给他评价，拿起筷子就往嘴巴里送。
“慢点吃，当心烫。”陆衍之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无奈倒了杯水过来。
等他坐下来陪着吃了几口，许嫂把他忘在厨房的手机送了过来，他看了眼来电号码，面无波澜地接听。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些什么，竟让他放下筷子，说：“我有点事出去一趟，你慢慢吃。”
“什么事？”
他说：“小事。”
说是小事，但看他眉宇紧皱的样子就晓得不小。也不知怎地，苏洱下意识觉得是关于闵佳艺的事，于是放下筷子说：“我也去。”
陆衍之没拒绝，由着她像条小尾巴跟前跟后。
车子最终停在半截胡同，苏洱心里微有黯淡，走到篱笆院里发现言助理也在，正和护工在交谈，护工急得直摊手跺脚，眼睛红稿显然是刚哭过。她见陆衍之来了，急忙跑上去说：“陆总，闵小姐故意支开我，一个人跑了。”
“人无缘无故怎么会跑，你再仔细想想她会去哪里，白天时有什么异样。”
经言助理这话提醒，护工恍然想到什么，看了眼苏洱后欲言又止。
陆衍之拧眉：“说。”
“白天我陪着闵小姐去工作室找夫人，也不知道两个人聊了什么，闵小姐出来后就哭了，一整天心情都不好。”
“你胡说什么！”
苏洱骇然惊呼，白天闵佳艺分明拿着橘子来拜访又欢天喜地离开，怎么会哭！
“我没胡说，闵小姐一直念叨是不是自己出现，害得你们吵架不愉快。她年纪小，又经历变故心里很敏感。”护工说完，想到什么，急切道：“陆总您一定要找到她呀，闵小姐腿不能走眼睛又看不见很容易出事的。”
“派人去找。”陆衍之朝言助理抬抬下巴，言助理也正心急如焚立刻去办。
大约是动员半城的手下，不久就有消息传来。
闵佳艺抱膝蜷缩在公园花坛边，轮椅翻在老远，看睡裙上的痕迹显然是爬行了一段时间。大家到的时候还有孩子拿着小石头扔她，嘴里毫无教养得骂咧：“死瞎子，烂瘸腿。”
她埋着头，不停在发抖。
“走开！”陆衍之怒喝一声，几个小孩见大人来吓得一溜烟跑远。
本来吓得瑟瑟发抖得闵佳艺听到声音，惊喜得对着空气胡乱挥手：“陆大哥，陆大哥……”
眼见陆衍之走上前要碰到她的手，苏洱抢先一步握住闵佳艺的手，说：“闵小姐，已经没事了。”
“苏姐姐？”
闵佳艺不敢置信得轻唤了声，继而抖得更厉害得改口：“陆、陆夫人！我……我也想跑远些，可是我看不见，你的话我不敢忘记，我一定会走得远远的不再出现。”
“你在说什么。”苏洱一头雾水之际，闵佳艺泪珠滚落，哽声道：“疼，你拽疼我了。”
苏洱气急：“我几时惹哭你，几时让你走得远远的！”
“没有，你没有……”
闵佳艺抖若筛糠，哭得更是梨花带雨，鼻头都在发红，眼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去要昏厥过去，陆衍之终于拨开苏洱的手，冷喝：“够了！”
苏洱被他这一拨险些跌坐在地。
“小洱，她是我的恩人。”
“恩人就能信口雌黄吗！”
“她受伤了，先送她去医院，有事过后再说。”陆衍之板起脸色，这无疑像是千万针尖往她心窝子里戳，她这会倔脾气也上来了，怒喝：“我不！今天非得说清楚不可！闵小姐，白天你欢天喜地给我送橘子献殷勤怎么到晚上变成我威逼你离开了，你不把话说明白，信不信我真让你滚出潼市！”
她鲜少发这样的火，连一旁的言助理都怔了下。
“不要，我不该说话冒犯你，对不起对不起……”闵佳艺哭哽着喘气，像个孩子般双肩剧烈颤抖。
苏洱现在一看她哭就来气：“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苏洱！”
陆衍之终于发话，将人挡在身后好像她是只随时会把弱小的闵佳艺生吞活剥的母老虎似的：“先送去医院，不要在这里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
她呵笑了声：“我就是无理取闹了，怎么样。”
陆衍之眉心蹙起，弯腰把人拦腰抱起，迈开长腿无视着他径直往公园出口走。还没等苏洱反应过来，车子的引擎已经发动，把她一个人丢在寂静得公园里。她立在原地很久，走出去发现车开走了，心里顿时荒凉荒凉的。
陆衍之，你混蛋！
她徒步走了段路才拦到一辆出租车，到了陆宅也没洗澡脱掉衣服就钻被子里。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眼睛湿润润的，熬到不知道多久稍微有点睡意了却听见楼下传来车子声。
脚步声从楼梯上来，最终停在卧室门口，门开的一瞬间，苏洱闭住眼睛。
他先去了衣帽间再洗了个澡，出来以后身上有浴液好闻的薄荷味，苏洱能感觉到他站在床头，摸了摸她的眼皮，又轻手轻脚爬上床。他一上来苏洱就醒了，拿腿踹他，但被躲掉了。
耳边是他的贯笑：“憋不住醒了？我当你能一直装下去。”
“没你的本事，装正人君子装得炉火纯青。”
“我怎么装正人君子了？”
她咬牙：“小女生情窦初开，已经开始变着花样上位挤人，你陆总再装一装斯文败类，拿着救命恩人当借口，不出三天保证能吃到嘴里。”说到这里，苏洱不禁冷笑：“死心吧，我不会离婚的。”
陆衍之被她逗笑，手往她腰里伸，一用力把她拉到怀里。她皱着眉挣扎，温热的唇已经落在耳廓，蜿蜒下去烫在后颈里，他的嗓音酥酥麻麻得：“我有过承诺，照顾到她眼睛复明，陆衍之有了小耳朵，世上谁也不要。”
她心里晃动，提起的一包气无处发泄，最后只说：“如果有天你为她伤害我，我一定会选择离婚，带着小忘永远离开你。”
他轻嗯了声，吮咬在她腻白肩膀上。
“陆衍之，我说真的！”
“我相信。”
第二天苏洱进了办公室，看到桌上摆的一盘橘子心里就疙瘩。于是让姚宪拿出去分给员工吃，她顺便问：“对了，昨天来找我的女孩，离开时有什么异样？”
“看不见、坐轮椅那个？”
“对。”
姚宪塞了瓣橘片到嘴里，说：“我还好奇你说了什么能把她说哭，办公室出来时，哎哟那眼泪掉的怪让人心疼得。我这个人最见不得美人哭，还给人家递了包纸巾。”
难以置信，前一秒笑着说再见，门一开就哭得跟泪人一样。
这简直比当初的徐晓善还会演。
吃午餐的时候苏洱还在想这件事，盘中的意面被她搅了几次也没塞到嘴里，正食欲不济，某位女员工笑眯眯地拎着一袋网红奶茶跑到食堂一人一杯，这位女员工平时省吃俭用，难得有这样的举动，姚宪当然开了番玩笑：“哟，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中彩票还是碰上拆迁了！”
“宪哥你猜对了，她碰上拆迁，现在是暴发户。”
苏洱下意识问：“拆哪里？”
“老街，半截胡同。”
苏洱心里一咯噔，这不是闵佳艺住的地方吗？竟然赶上拆迁，她于是多问了句：“哪一带全拆了吗？”
“嗯，差不多都走了，就留着一户死活不肯搬。我也是挺好奇的，那块地破破烂烂四周也荒僻，怎么有人打那块地的主意。我是从来没想到会赶上这一天。”女员工说：“我看买地的人既土豪又不好惹，那家钉子户今天要是不肯搬，要倒霉了。”
死活不肯搬的钉子户，苏洱想到是闵佳艺。
她心里盘算着这件事，担心闵佳艺会借这件事兴风作浪，于是下班时，对着开车的聪子说：“聪子，你帮我做件事。”
果然，晚上时闵佳艺的电话就来了。
陆衍之正被小忘缠着一块泡澡，父子两想必没半个小时不会出来。她接了电话，还没开口，电话里就传来闵佳艺哭哭啼啼的声音：“陆大哥，有群凶巴巴的人来砸门，要赶我走，不然就打死我们。我不知道是谁派来的，陆大哥……我害怕。”
说话间，果真传来屋门被猛踹发出的咚咚声。
接着电话里传来吵杂得男人怒喝和女人的哭求声，电话在一瞬间被掐断，反而让接电话的人产生大事不妙的错觉。
苏洱给聪子打了通电话：“来大门口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