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洱乘机溜出陆宅，搭车前往半截胡同。
等她到的时候，篱笆小院里已经被毁坏得面目全非，铲土机不畏扰民还在一旁嗡嗡作响。闵佳艺眼睛不好但耳朵敏锐，听见车子熄火、关门声时，惊喜得叫：“陆大哥！”
芳冽香气袭来，她不禁眉结紧蹙，果不其然听见苏洱的声音：“是我。”
“陆大哥呢？”
“陆夫人来不行吗？”
闵佳艺窘然抿唇，一改之前说瞎话的态度，装扮起楚楚可怜：“苏姐姐，我和妈妈的家被人不分青红皂白地毁了。我连唯一能怀念她的东西也没了，现在一无所有比流浪汉还不如。”
“怎么会呢，你是衍之的救命恩人，这份恩情我们陆家永远不会忘记。我一接到你的电话连澡也没洗就跑来了，你不会无家可归的。”
闵佳艺茫然道：“姐姐的意思，是要接我去陆家住？”
这丫头挺会顺话爬杆。
苏洱心里冷笑，蹲下来拉住她的手，说：“家里有小孩，整日闹会吵到你。你现在的身体需要好好养病，这样眼睛也会好的快。”
“佳艺不怕闹，我最喜欢小孩子了。”
“今夜住酒店？”
闵佳艺反手握住苏洱的手，“姐姐，我最怕住酒店。”
“也对，你眼睛看不见是会害怕，幸好我离这里不远有间公寓，你就住那。要是住的满意，公寓送给你，毕竟你是恩人。”苏洱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陆宅，是不会让你住的，恐遭闲话。”
话说到这个份上，闵佳艺再迟钝也晓得是怎么回事了，猛地把手抽离出来，语气一改可怜姿态：“你是故意的，全想好后路再来献什么殷勤。”
“闵小姐既然心如明镜我也不用拐弯抹角。”苏洱注视着她：“要么住酒店要么住公寓，不然就露宿街头。不过，潼市深夜车流依旧，要露宿街头记得自己当心点，否则会出车祸。”
“你威胁我！”
苏洱微笑：“闵小姐之前已经把我说成坏人，我当然不能让你失望。”话落看了眼护工：“今天说的话你全部可以复读给衍之听，我不在乎。”
把闵佳艺安置在公寓后，已经十一点多。她紧赶回家，发现会客厅及音响室还亮着灯，陆衍之正在挑一张黑胶碟，眯着眼在看封皮上的字。
她还没开口，他便率先道：“回来了。”
黑胶碟放入留声机，AnnliesSchmidtdeNeveu演奏的巴赫大提琴曲便尤然响起。他歪头聆听会，转身问：“想不想陪我跳一支舞。”
“你不问我去哪里了？”
他问：“密会小情人？”
“当然不是。”
陆衍之扬声浅笑：“最好不是，否则我一定褪他一层皮。”
他当然做得出来，苏洱一直记得陆衍之的占有欲有多强烈。既然陆衍之没深问，她也不去提闵佳艺的事，乖乖陪他跳一支舞。
第二天清晨用餐，苏洱刚坐下不久，许嫂捧着手机过来说：“夫人，你的电话。”
她正给没起床的小忘弄早餐，手没空于是问：“谁打来的？”
“卓先生。”
卓越？他大清早打电话来干什么。
下意识觉得后背起了层鸡皮疙瘩，转头果真见陆衍之从门口进来，苏洱对许嫂说：“挂了，准没好事。”
“接。”
他凉声发话：“免提。”
“我不想接他的电话。”
陆衍之坐下来抿了口咖啡：“那你留他的号码做什么？”
苏洱解释道：“之前是因为工作上的事，需要拜访才存了号码。”
之前在大街上陈纪深公然对苏洱骚扰，他心中已有芥蒂，听到这番话也没收回命令，继续让许嫂照办。许嫂为难得看了眼苏洱，苏洱无奈道：“免提吧。”
反正，她身正不怕影子斜。
可她身正，旁人心思却是歪的。电话接听的一瞬，传来陈纪深绵沉笑声：“还以为你会不接我的电话，小洱。”
单是小洱两字，陆衍之握杯的手一紧。
“你有什么事。”苏洱觉察到陆衍之的变化，立刻正色发问。
陈纪深说：“你之前情绪不是很不好吗，夫妻吵架归根结底是出现第三者介入。我替你拆了第三者的住所，让她无家可归，昨晚还请人狠狠收拾捣乱了一番。小洱，你是不是该奖励我呢？不如，一起吃个早餐吧。”
原来半截胡同突然拆迁，全是他搞的鬼。
呯。
匙子应声落入瓷碟里，陆衍之冷睨了她一眼，接着说：“不如，我请卓先生吃早餐。”
“哈，陆总。”
陈纪深的笑似乎比之前更浓了，“很期待和陆总面对面聊天，时间您来定。”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可以。”
两个人隔着电话，边谈边笑，像极了两只满肚子坏水的狐狸。等电话结束，陆衍之脸上的笑收敛得干干净净，眸光阴鸷得看着她。
苏洱下意识道：“不是我让他干的。”
“你把人送到哪里去了。”
原来他知道昨晚她半夜回来的原因，现在他不高兴的原因到底是卓先生还是闵佳艺。苏洱放下牛奶，冷着脸道：“你不是全知道吗还问我干什么，陆总动动手指，手下人不出一个小时就能把人找到。想从我嘴巴里挖东西，不是多此一举吗。”
他充耳不闻，重复：“把地址给我。”
“不给！”
一牵扯到闵佳艺的话题，苏洱简直跟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尖锐：“知道闵佳艺住在哪里好让你无时无刻去探望吗！陆衍之，我不反对你有恩必报，但请注意限度。否则你不记得是我的丈夫，我也会忘记自己是你的老婆！”
“怎么，想和姓卓的来段婚外情。”
他言语讥诮，逼得苏洱一时意气：“是！”
陆衍之再没食欲，拿起外套就往外走，许嫂见状连番安慰气急粗喘得苏洱，道：“夫人你消消气，先生那么爱你不会做出格的事，你且相信他。”
苏洱咬住唇，吸了吸鼻子埋头去吃早餐，心里的酸楚却一阵阵往上冒。
陆衍之从家里出来冷着脸坐上车，聪子欲言又止会，终于开口：“陆少，闵小姐住在……”
“不用告诉我。”
他照着镜子系领带，但心里有事，系了几次没系好索性扯下来丢在一边：“夫人想玩、想闹你尽量陪着，按照她的吩咐办事。不过，替我盯紧她身边那些狂蜂浪蝶，随时汇报。”
“明白。”
陆衍之扬了扬下巴示意开车，过了一个红绿灯路口，他又说：“尤其是一个叫卓越的。”
“是。”
“还有，调查一下闵佳艺。”
聪子略显疑惑：“闵小姐？”
上次闵佳艺离家出走，他带回去上药时发现她虎口及食指第二关节有老茧。聪子见他没再说话也不便多问，只管按照嘱托办事。
苏洱因为早晨的事，一整天心不在焉，姚宪送来的合同书她看了两行就看不下去，干坐着发呆。还是姚宪敲门说有客人找，她才从恍惚里回过神。
苏洱原本当闵佳艺又来找事，没想到来的是聂烟。
“聂小姐，你怎么来了？”
聂烟笑盈盈的把一个小礼盒拿出来，里面装了一个陶艺茶杯，“这是孩子们同心协力一起给你做的礼物，上次的事他们一直想谢谢你，我充当快递员按照名片地址送来了。陆夫人，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
原来是孩子们的礼物。
“不打扰，我很喜欢。”苏洱捧着茶杯看了看，质地虽然粗糙，杯环也歪歪扭扭的，但她心里却是暖融融的：“谢谢你聂小姐，劳烦你亲自跑了趟。”
“应该的。”
“快中午了，一起吃个饭吗？”
经她一说，聂烟立刻想起大事来，忙说：“我下午局里还有事，不吃了，改天约。”
苏洱不好勉强，笑着送她走出工作室，看着她骑个小电驴突突得离开。傍晚的时候，苏洱结束工作去接小忘放学，今日手工课幼稚园放学比平日早了半小时。街心广场正是热闹时分，斜阳里肥皂泡泡裹着金黄颜色在空中飘荡，空气里到处弥漫着水果软糖及香草冰淇淋的味道。
耳边充斥着欢声笑语。
“您好。”一位男士拿着相机走到苏洱面前：“我和女朋友刚来这里旅行，能帮忙拍张游客照吗？”
苏洱抬眸，见到女生正对着甜蜜微笑在挥手。
苏洱点头：“好啊。”
她接过相机，回头对小忘说：“抓着妈妈的衣服，不要乱跑。”
小忘乖乖点头，苏洱拍完一张，男士希望再多拍几张，她也沉浸在别人的幸福中，直到拍完得到感谢，苏洱才猛地发现小忘不见了。
四周全是人，晃来走去纷纷攘攘，唯独没有小忘的身影。
“小忘，小忘！”苏洱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惊慌失措得到处寻找，到处向路人描述孩子的长相身高，但得到皆是摇头茫然。她一下子感觉天旋地转，发疯般站在广场中心喊：“小忘！不要吓妈妈，小忘！”
现在她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不该帮人拍照投入，连孩子不见都没发现。
她真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