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洱第二日醒来，家里不见陆衍之的影子。许嫂给她送上早餐时，她顺嘴问一句话，得到答案：“先生早晨飞去新加坡，行程两天一夜。”

    得，她想缓解冷战也没办法。

    手机里有专店短信来报，定制的限量美鞋到货，并礼貌问询是否需要送货上门。苏洱想到昨夜被摔得七零八碎的瓷杯，于是回信：“到店取货。”

    瓷艺修复师勉强将瓷杯补好，美中不足通体印着纵横交错的裂纹，全当收藏品保存在家中橱窗。苏洱付完账顺路取鞋，却在店里碰到敌对。

    “陆夫人。”店员迎上来问候，脸上显露慌张。

    她定制钟爱的鞋正捧在闵佳艺手心里，轮椅边交叠着诸多奢侈品购物袋，围在闵佳艺周边的人群见到正主即刻散开。

    “我想要这双鞋。”

    闵佳艺抚摸够鞋面，绽放笑容，下定决心。

    店长为难道：“闵小姐，这双鞋是私人订制，您先前只说摸一摸，鞋子的主人是陆夫人。”

    “苏姐姐肯割爱吗？”

    她不要脸地昂起头，甜腻腻得“征求”意见。

    苏洱说“当然不行，既然是我喜欢的东西，为什么要割爱。”她瞄了眼长裙下无知无觉的腿，“你的鞋码和我不对。”

    “我喜欢的鞋，小了也愿意切跟断趾往里塞。”

    “不是灰姑娘，何必效仿继姐妹。”

    闵佳艺依然笑容灿烂：“我信奉世无难事，有心则可。”

    真是一副伶牙俐齿。

    苏洱抿唇笑：“你拿他给的抚恤金到处购物，等不及让全市人晓得是我丈夫的小情人？该不该给你颁一面锦旗，提词告诫你什么是羞耻。”她挨凑上去夺鞋，附耳一句：“等同情心用完，你就一文不值了。”

    闵佳艺唇角抽搐，脸色难看至极。

    苏洱拿走鞋子的一瞬，不料她还不罢休，连带着脱离轮椅跌滚在地。护工在旁慌忙去拉，她却不要搀扶，哭哭啼啼委委屈屈述说起和陆家的恩怨情仇。要她闭嘴都不行，演技百分百直逼表演专业人才，演得声泪俱下。

    这下不光店员，以及进门购物的客人纷纷侧目。

    苏洱心里直呼糟糕要走，被她牛皮糖一样拽住脚腕，她的手劲和外貌极为不符，力大如水中恶鬼，掐得她筋骨剧痛。

    她下意识抬脚要摆脱，闵佳艺兀自一滚，演起被羞辱踹飞的场景。

    “陆夫人太欺人太甚，怎么说人家也是自己丈夫的救命恩人。”

    “小姑娘大好年纪，腿残废眼睛看不见还要受这种对待。”

    “平日打着慈善名义，全是噱头！”

    你一眼我一语，不明真相就擅加评判，手机相机啪啪几张记录罪证。互联网时代，信息共享新闻快捷，视频原由一解读传上网，即刻满世界知道她堂堂陆氏集团总裁夫人，是多狼心狗肺。

    小人得志，她就遭殃。

    工作室发布几次申明全被当做恶意洗白，网上群体分裂出一帮激进分子，打着善良正义砸她工作室、毁掉画廊无数价格高昂画作。

    姚宪特意叮嘱她：“不要理睬网上的疯言疯语。”

    她晓得肯定全是祖宗十八代骂遍的难听话，人是有受虐心理的，知道看了会难过还是忍不住要看看，果然她心情很受影响，午餐也没胃口。

    这才短短一天，舆论及弱势群体的话题被推上热浪。

    热度随着网络数据传播新加坡，娱乐八卦主持人正在电视里胡说八道。陆衍之看完新闻看茶几上的手机，至今没有她的一通电话进来。

    言助理也好奇，于是问：“夫人怎地不来求救？”

    “生我闷气呢。”

    他鼻息逸出丝笑：“倔过头肯定又要大哭一场，怎么办呢，我又见不得她哭。”

    言助理怕他遇上有关苏洱的事会率性而为，立刻提醒：“晚上八点，和GK董事还有餐会。”

    陆衍之拿起桌上手机，通过关系找到目标电话号码，等对方接通传来软绵绵的喂声时，他便说：“聂小姐，我是陆衍之。”

    他的一通电话成效很快，苏洱再知道自己消息时，已经警报解除。

    姚宪在IPAD上滑动页面，给她看“救命恩人”的视频。原来是聂烟带着一帮孤儿院的孩子及老师帮她声援，加上这几个月来工作室一直参与公益活动。

    款项一笔笔往希望工程送，曝光出来又是另外一番景象，眼见风势不对，闵佳艺也出面倒戈，表明当天是误会，网上视频及照片有断章取义得嫌疑。

    一来一去，扯说误会，竟像孩子耍无赖一抹而净。

    但工作室里的人全看透闵佳艺本性。

    苏洱挂心聂烟的好意，特地请她吃饭，五句话四句是感谢。

    她拍拍胸脯：“人民警察的本分嘛！不过说来说去，你真正要感谢的另有其人。”

    “是谁？”

    她咧出一口整齐白牙：“你家二十四孝老公呗。”

    苏洱心下一惊，消息传播出国门了吗？

    下午时苏洱本在盘算亏损画作价格，好大一个窟窿继续资金填补，姚宪不急不慢得告之：“陆总出手，全部解决。”

    恰逢今日陆衍之回国，她问过言助理行程，得知人已经在潼市。于是备足诚意去与陆衍之重修旧好顺道感谢，出租车停在陆氏写字楼下，她掏钱结算车资时，看到陆衍之的车停在门口等他，然后司机下车，他自己驾驶径直离开。

    “小姐。”司机眼巴巴看她手里欲给不给的红钞票。

    苏洱说：“师傅，跟着那台车。”

    跟着他上国道、上高架，看着陆衍之走入珠宝店，经理恭敬礼貌把一条定制项链拿给他过目。陆衍之非常满意，点点头收好项链出店门。

    苏洱心里不免美滋滋的，但下一刻又跌入谷底，跟坐过山车一样震撼。

    他的车直入闵佳艺的公寓楼。

    捉奸、金屋藏娇、该不该冲上去咆哮？

    这些想法在苏洱脑子里百转千回，最终一刻，她预摁门铃的手指停住。她害怕看到真相，看到会狠狠剜心的场面。

    她逃走了。

    “小姐，你到底要去哪里？”司机跟着她绕来绕去，不明目的地瞎开。

    她抬头望见夜间霓虹里的灯光，“停这里吧。”

    付完车资，关门走入霓虹。

    这个点正是酒吧营业时间，已有不少人前来光顾捧场。她心情低落坐在吧台要了杯威士忌，听着快节奏电音，连续喝了三四杯。

    旁人来搭讪，她一概不理只顾喝闷酒，喝到太阳穴冒热气，脸生绯红，一只指骨修长的手盖住杯口。

    “不开心？”

    嗓音熟悉，不抬头就清楚是谁：“你真阴魂不散。”

    “漂亮少妇一个人在酒吧喝闷酒，当心遭殃。”陈纪深要了杯酒，“一个人喝多无聊，我陪你。”

    她完全没心思和他说话，只顾自己喝酒。

    陈纪深不甘当空气，夺走她手里的酒杯，指缝里藏匿白丸落入酒液。她红着脸扑上去抢，“你烦不烦，成天缠着我，你有什么目的。”

    她已有醉意，说话舌头打结。

    “目的很单纯。”

    他凑过去，小声说：“我要你抛夫弃子爱上我，然后我再狠狠甩掉你，等你悲痛欲绝再一枪毙了你。这样的人生是不是很大起大落，很刺激？”

    “神经病！”

    她在醉意朦胧里，把这话当玩笑，夺走酒杯一饮而尽。

    本来是要独自喝酒释压，有他在聒噪的很，喝完这杯苏洱就拎包往出口处踉跄而去。陈纪深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背影，对侧边的瘦皮猴男子使了使眼色。

    瘦皮猴的命，搓手贱笑着尾随过去。

    苏洱刚拦住一辆车，车门一开后背一股重力把她推跌进去。

    她扭头看，发现一个人跟着坐进来。

    想要努力看清是谁，但头晕目眩，重重叠影好似眼前被蒙着一层纱，看也看不真切。她听见那人说：“附近旅馆。”

    苏洱意识很浅，但依稀感觉被人搂着开房入住。

    进屋的时候，鞋尖被地上翘起的地毯绊倒，额头正好磕碰到桌角，钻心剧痛让混乱意识稍微清醒。乘着瘦皮猴来搀，她奋力一脚踢他裤裆。

    人跟只青虫一样蠕动且艰难得爬到浴室，关上门。

    幸好包还挂在身上。

    她翻找手机，手指无力得滑动屏幕，找到陆衍之名片拨过去。背后门传来剧烈撞击，骂骂咧咧从门缝里传进来：“臭娘们，给我开门！”

    快接！快接！！

    她心里呐喊企求，浴室门外撞击声愈来愈猛烈：“等我打开门，你就死定了，老子一定玩死你！”

    每撞一下门，她背脊跟着起伏弹动，吓得心脏跳到嗓子眼。

    电话终于在快结束时接通。

    她情急大喊：“衍之！”

    电话里沉默片刻，传来女声娇娇弱弱的声音：“苏姐姐，是我呀，闵佳艺。”

    苏洱不敢置信得看了眼手机屏幕，真真切切是陆衍之的号码。

    竟然还在一起！

    “让衍之接电话！”

    闵佳艺迟疑很久，笑嘻嘻得说：“陆大哥现在没空哦，他在洗澡呢，你有什么事我替你转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