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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蒂芙蓉本自双(下)

    后来日上三竿,浦玉的丫鬟却怎么都叫不醒浦玉,有些焦急的报告浦玉的父母亲。浦玉的母亲听到十分焦急,立刻赶到了浦玉的房间。浦玉的父亲立刻派人去请来大夫,怕是浦玉又犯病了。可是当浦玉的母亲赶到浦玉的房间时,却发现浦玉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浦玉的母亲立刻将浦玉抱在怀里,连忙说道:“谢天谢地,幸亏你没事,否则娘亲可就活不下去了。”

    浦玉挣开了母亲的怀抱,睁着大眼睛对自己的母亲一字一句的说道:“娘亲,我看到那个站在芙蓉树底下的男子了,他来梦里找我玩了。他说他是花王,名叫姚晨。”

    浦玉的母亲大吃一惊,却发现怀中的女儿很是清醒,并不像是呓语。为了暂时安抚浦玉,她编了一个谎言:“浦玉,以后要记住啊,以后不能再到梦里和他玩耍了,你会醒不过来的。”

    浦玉的情绪有些低落:“可是他答应以后都来找我玩了,这是我们已经在梦里约定好了的。”

    浦玉的母亲有些吃惊,却也怕是浦玉沾染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以后想要取走浦玉的性命。浦玉母亲心里十分不安,却是轻哄着浦玉道:“乖啊浦玉,浦玉是好孩子,以后他来了你不能在跟他走了好不好,浦玉也不想丢下娘亲自己一个人吧。”

    浦玉显然不高兴,在母亲的一再哄劝下,便也暂时答应母亲了。浦玉的母亲安抚浦玉吃下早饭,便急匆匆的赶到了大厅。

    因为浦玉暂时没事,但浦玉的母亲仍是有些不放心,便让大夫进去瞧了几眼。大夫也说到没事,只是小孩子嗜睡,没必要大惊小怪。可是浦玉的母亲很是在意浦玉醒来时说的话。昨日她带浦玉去芙蓉树下参拜,浦玉便说着树底下站着一个青衣男子,可是她抬头什么都没有看见,便觉得浦玉又在胡闹,但今日种种,她觉得有些必要重视了。

    她带着几个丫鬟一路赶到了城外的芙蓉树底下,让丫鬟点燃了三根檀香,跪着祈求道:“花神在上,小女年幼不懂事,若有什么得罪花神的地方,还请花神大人多担待一下,希望花神可以放过小女。她自幼体弱多病,着实是我们的心头肉,希望花神大人高抬贵手,莫要在缠着小女了。”

    浦玉的母亲朝着芙蓉树叩拜了三下,离开之时看到了一个身穿淡粉色衣服的女孩,正站在芙蓉树下,右手轻抚那株芙蓉树。看到浦玉的母亲在看她时,只是轻轻的笑了笑,随口问道:“我刚刚听你说道,你家有个女孩?”

    浦玉的母亲连忙答到:“是啊,小女今年六岁。昨夜做了一个怪梦,因此今天特来请愿的。”

    淡粉色衣服的女孩从芙蓉树底下走出来,走到了浦玉母亲面前说道:“走吧,我跟你回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浦玉的母亲有些难以置信,却是觉得一个女子怎能治好,便有些推辞道:“不必了,姑娘还是快些回去吧。一个姑娘家在外停留总是不好的。更何况小女的情况,姑娘怕是治不好的。”

    淡粉色女孩双手放在身后,一字一句道:“我学过一些法术,略微知道一些事情。你家女孩名叫浦玉,自小生下来便是面黄肌瘦,靠着日日喝药才撑到现在,否则活不到现在。她四岁那年不小心掉入水里。亏得附近的家丁救起这才没有溺亡。我说的可对?”

    蒲玉的母亲有些吃惊,蒲玉自小生出来便有些胎位不正,险些难产。生下来也是体弱多病,生病发烧也是常有的事。因此从蒲玉生下来开始,他们便把她视作掌上明珠,对她处处呵护,生怕她活不下来。蒲玉四岁之时,天气十分炎热。她便命令几个家丁和丫鬟跟着蒲玉去池塘中赏花避暑。奈何蒲玉趁着旁人不注意,一脚踏入荷花池中,幸好被附近的家丁救起,这才只是呛了几口水,没有溺亡。但是从此之后,蒲玉的母亲对蒲玉却是越发管得严格,生怕她出了什么意外。

    蒲玉母亲对粉衣女子叩拜了一下:“仙姑真是料事如神,的确如此,小女险些活不下来。即使如此,仙姑便随我一同回府去看看小女的情况吧。”

    在马车上,粉衣女子介绍到她名唤荷彤。几年前刚到此地,略微识得一些法术。到了蒲玉一家所住的府邸,荷彤细细打量。这府邸着实奢华,蒲玉的父亲怕也不是泛泛之辈。此时的蒲玉正在后院之中与周围的丫鬟和家丁玩耍。蒲玉看见自己的母亲走了过来,便张开双手朝着自己母亲的方向跑过来。蒲玉的母亲蹲下来双手抱住了蒲玉,拿出了衣袖之中的手帕擦了擦蒲玉脸上豆大的汗珠,有些心疼的说到:“玉儿乖,别再这么乱跑了,你的身体不好不能乱跑的。”

    蒲玉站在娘亲面前,高兴地说道:“额娘我没事,我只是很喜欢和家丁们一起玩耍。”

    荷彤细细打量眼前的蒲玉,心里倒也明白为何姚晨会找上蒲玉。大约是因为蒲玉的容貌,但一颦一笑却是有些区别,倒也不是十分相似。但敢问普天之下如何有本无关联,却又极其相似的人呢。荷彤不禁想起往年之事:她本是一株芙蓉花,在几年之前刚刚成形,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后,第一眼看见的便是站在树底下的花王姚晨。仍旧是一身青衣,却是背对着她。她高兴的走过去想要去安慰他,她的手刚触碰到他的腰间,他却是一个转身,极其冷漠的看着她,第一句话却是:“你是谁?”

    这句话让她打了个寒颤,但姚晨的下一句便是:“滚开,离我远点。不过刚成形的花妖罢了,谁允许你碰我的。”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却是难以置信。看着那双冰冷的眼眸,她便也不再说话了。转身离开了那株芙蓉树。几年之中,无论刮风下雨,姚晨总是会站在树底下默默的看着远方,若有所思的样子。很多时候姚晨还未幻化的时候,她便会站在树底之下,伸手触摸那株芙蓉树,感受着这株生长千年的芙蓉树,然姚晨却是一直不知道。

    思绪被拉回现实,荷彤回过神来。蒲玉的母亲拉着蒲玉的小手正在往里屋进去,她便跟着蒲玉她们一起进了里屋。里屋被布置的很是别致,十分小巧玲珑。而且里屋之中有一股淡淡的花香,便是轻微的芙蓉花香。若不仔细闻到,便是难以辨别。这种味道,便是姚晨留下的香味。

    荷彤轻轻走到了书桌面前,使了个法术,桌上的笔墨纸砚便腾空而起。空中的毛笔自己在动,在笔下的宣纸上写下了一大串药方,都是一些名贵的药材,例如当归,人参,黄梁等等,对补血化瘀十分有效。蒲玉自小气血不足,又是营养不良,加上又有先天疾病,即使日日喝药,恐怕也活不过成年。

    过不久药方便写好了,笔墨纸砚规规矩矩的停放在刚刚的位置。那张药方从空中落到了蒲玉母亲的手里。里屋的人都有些震惊,此时的荷彤已经踏出了里屋,在门口说道:“按照这个药每隔几日抓给她喝,可以暂时缓解她的病情。但若想根治她的疾病,恐怕还是有些难度。但这些药至少还是对她有利的。”

    荷彤离开府邸,蒲玉的母亲随后便命人去抓药。荷彤来到芙蓉树下,却是看见了施着隐身咒术的姚晨,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她有些苦笑,也不打算搭理,径直从旁边走过去。身后响起了他的声音:“我劝你最好别管蒲玉的事情,她的病你根本治不好。”

    她随后回头:“你跟踪我,是有多不信任我,我还会害死她吗。那张药方上都是补药,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姚晨消失在树底下,用一种不屑的语气说道:“谁知道你是有心还是故意,一个六岁的孩子明明与你无关,却偏偏要去管,说白了也是居心叵测。”

    这不是第一次姚晨用极为不屑的语气跟她说话了,很多时候她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想尽力帮帮他,可是很多时候都是他嘲讽的语气以及不屑的眼神。有时候她着实觉得自己为何要帮他,可是每每看见他在树底下形单影只的青色身影,便又希望能帮上那个孤单落寞的身影,虽然每每他总是不耐烦的说道:“滚开。”几年下来,他和她的关系一直都处于僵持之中,谁也没有主动一步,与对方示好。如今她的帮忙,在他眼里怕也是徒劳了。

    三年之中,每每蒲玉病情加重,姚晨总是会舍弃自己的部分法力来给蒲玉压制住。每每这时,她总是阻止他,蒲玉的病请反复,他每每压制都会降低修为,若是修为散尽,不仅永州城地气虚弱,他自己也会打回本体,需要重新修炼的。但他听不下去,一把推开拦住的她,用自己的修为为蒲玉治病。她总是希望自己能为他做上什么,可惜她只是一株法力极其孱弱的花妖,芙蓉花所化,根本阻止不了姚晨消耗修为。有时候她在想,如果告诉他事实,会不会他就不会再管蒲玉的事情了。如果...可惜没有如果,只要一直等下去,他终会明白的,她总是这样暗暗告诉自己,却再也等不到他的回头了。

    三年之后,蒲玉的病情愈发加重,普与父亲请遍天下神医为她医治都是徒劳无功,眼看蒲玉一天天的状况越来越糟糕,蒲玉的父母双亲都十分着急,直至有一天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蒲玉对母亲说道:“娘亲,我想再看看那株芙蓉树。”

    蒲玉被包的严严实实,蒲玉从马车上费力的走了下来,走到了那株芙蓉树底下。蒲玉轻微的咳嗽了起来,旁边的丫鬟便开始催促她赶紧回去吃药,不能着了风寒。蒲玉还想摸摸那株芙蓉树,奈何她已经咳嗽的停不下来了。蒲玉的母亲赶紧命人将蒲玉带回马车之上,蒲玉最后在马车上的窗口处看到了最后一眼那株开着淡黄色花朵的芙蓉树,随后便拉上了窗帘,坐在颠簸的马车之中。

    那一夜,穿着青色衣服的男子再次来到她的梦里,身带一股清香。他微笑着对她说道:“今晚过后,你的病就该好了,从此往后你再也不用喝那些难喝的药引了,从今往后你要好好活着知道吗。”

    第二日醒来之时,已是日上三竿,有人从门口进来。九岁的蒲玉看见进来的人是荷彤,有些高兴的问道:“姐姐你来了,那个花王在哪里呢?他昨天晚上又来到我的梦里,这次他却是对我说,我的病快好了,以后再也不用喝那些难喝的药引了,这是真的吗?还有现在我身上变的好香啊,和他的气味一模一样呢。”

    荷彤有些悲伤,反问蒲玉:“我问你一个问题,若是你有一个很爱很爱的人,可他却始终认不出你,你便一直一直等他,却是从来不说,只希望他能从一颦一笑之中认出你,可是他从未认出,你还会原谅他吗?”

    蒲玉轻轻闭上了眼睛,缓缓说道:“那我会告诉他,我就是那个人。而不会一直不说,等待太辛苦了。”

    荷彤轻抚蒲玉的额头,却是开始流泪:“你的病,一定会好的,以后你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样奔跑自如了,也不用再日日喝药了,这种气味会永远陪伴你的。”蒲玉听到这话,高兴的缓缓睡着了。

    走出房门,荷彤早已泪流满面。是啊,等待如此辛苦,他是如此,我又何尝不是?我是如此羡慕你,羡慕你可以让姚晨为了你舍弃自己的本体,只为来换你未来的一个可能,让你这寥寥数十年的人生可以丰富多彩。我是如此嫉妒你,嫉妒你姚晨的心里一直都只有你,却始终对眼前的人视而不见。若我曾经放下执着告诉你真相,是不是就不再是这样的结果?

    几十载花开花落,花开依旧,但人的模样却是早已变化。放不下的执着,默默的等待,不断期盼最终有一天你能够认出我。可惜你还是没能认出,明明近在眼前,却恍若天涯。

    蒲玉的病逐渐好转,身体也不再虚弱,一日比一日更为活泼。荷彤最终带着姚晨的本体离开了府邸,把他种在了郊外,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当年道和师傅折下了她的本体种在不远处的芙蓉树旁。又迫使姚晨输送地气这才让她得以重新生长,却是另一般模样。如今寥寥几十年过去,当年的道和师傅怕是已经圆寂。可是从今往后,她却会一直守在这株新的芙蓉树枝旁边,只等花开。

    若是下次花开,那么我一定会告诉你,我曾叫薛晴,便是你一直苦苦等待的人。

    并蒂芙蓉本自双,草色连云人去住。如此堪伤,即使你已经离去,可是一生还很久,很久,久到可以再次等到花开之时,故人重新相见。那么在此之前,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永不分离。毕竟一生还很长,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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