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海藏于袖中的手用力握紧,拇指指甲陷入皮肤,微微渗血,面上却依旧从容,对上她的笑。
只是那桃花眼中的黑眸紧紧地映着她,似乎要把她刻在其上。
他还是偏过了头,眼底暗了暗。
“贫僧曾经立誓,绝不入俗。”
意料之中的答案。
莘小芝笑着摇头:“所谓入俗,不过是借口罢了。难道没有立誓,法师就会娶我了么?”
见他无动于衷,她又道:“法师,我们还是各自遵守盟誓吧。有了世子,我也不会再如从前那般打扰法师。法师不是应该松口气么?”
说罢,她想着苏华元仍在等候,不便与他牵扯过久,也不等他回应,告辞转身便走。
“贫僧愿被殿下打扰。”
轻和温润的男声在身后响起,让莘小芝顿时止住脚步,呼吸也随之一滞。
她能感受到随着极轻的脚步,他走到了她身后。
“贫僧愿意此生永远守在殿下身侧,只求殿下远离苏华元……世子。”
他说到苏华元时语气不自觉加重,但世子二字又低弱下来。
向来沉稳的话语中竟微微带颤,像在小心翼翼地讨好,又似在卑微地哀求。
但莘小芝很清醒。
这些一定是错觉,因为,他可是古海。
她低垂着头,背对着他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后才道:
“法师,何苦呢?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比我更需要法师,法师不必来可怜我。我并无远离他的理由不说,更何况……我要的不是陪伴,是爱。法师给不了我的,我只能找他要。”
她一字一句,清晰至极地说完。
大步走远的她并没看到,他眸中的色彩随着她的话语一点点褪去。
古海无视满手的鲜血与指甲深陷入肉的疼痛,只看着那倩丽身影渐行渐远。
良久,他忽然皱眉捂着胸口处,不受控制地弓着腰,嘴角留下一行血。
他想起前几日净空法师为他例行把脉时,意外于他竟忧思过度,愁闷攻心。
净空说,你可是古海,怎么会?
是啊,他可是古海。
他摇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又无奈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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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与古海说完那些羞耻的话后,莘小芝连见到他都刻意地调头或绕道,自然是再也没找过他问关于太后的事。
说来也巧,与古海谈话后的第二日,莘小芝就听闻太后可以出门行走了,且每日午后都会去湖边散步,似是又恢复到从前一般。
知晓这个消息的莘小芝放下了心中的大石之余,也会每日悄悄地前往湖边躲藏起来,远远地看皇奶奶一眼。看到皇奶奶步履平稳,交谈无碍,她一整日的心情也会被点亮起来。
唯一的遗憾,便是无法与皇奶奶说上话。
可她没想到,说上话的机会来得如此之快。
此刻,她正安静乖顺地跪在皇奶奶面前,头伏于地,一言不发。
“殿下,你可知肆意窥探打听太后娘娘行踪**,即使您贵为公主也是要治罪的!”
太后身边的桂珠嬷嬷恨铁不成钢道。
“知道。”
莘小芝诚实回答。
她方才被发现时,就想到会有现在。既然做了就要有承担责任的准备,她不会畏缩。
太后轻抬眼皮,颜色极浅的眼珠瞧了她一眼。
“桂珠,不必多言,直接罚吧。”
“依旧例,殿下需得在寮房中关禁闭……”
“且慢。”
听到这一声,莘小芝一愣。
作为女主,即将受罚时会有人来喊“且慢”并不奇怪。
只是,这声音不会是……
她不敢抬起头,只在余光中隐约瞧见那玄青色海青依旧无暇洁净,但却因来到她身边跪下而沾染上了尘埃。
“殿下会来此,全因贫僧之言。请太后娘娘一并降罪。”
她听见,身旁的他坚毅镇定地说罢,毫不犹豫地叩头。
那桂珠嬷嬷还想说什么,被太后抬手阻止。
太后耷拉着眼皮,扫视跪下的二人一眼,淡淡道:“你们二人,每日酉时至戌时清扫清心堂,直到哀家回宫。”
“孙儿领罚。”
“贫僧领罚。”
“古海,你随哀家来一趟。”
话音未落,太后就扶着桂珠嬷嬷慢慢地抬步离开,撑伞与摇扇的姑娘也连忙跟上。古海翩然起身后也跟着去了。
走到一处树荫之下,太后睨了桂珠嬷嬷一眼,她马上会意将随行的宫人都领到一旁,唯余古海留在原地。
“古海,哀家再问你一回。若哀家愿将她交付与你,你是否愿意为她违背永不入俗的誓言?”
虚弱的老人坐在树下的石凳上,说这短短一段话期间都喘了好几回气。
古海闻言旋即跪下磕头:“贫僧不配,请太后娘娘莫要再提。”
太后依旧毫无波澜,慢慢道来:“你真的愿意一辈子无名无分地守护她,即使某日她嫁与他人?”
他不假思索:“贫僧愿意。”
“虽然哀家也只信得过你,但若只为报哀家救命之恩,你大可不用应承。哀家不怨你。”
太后轻叹,阖上眼,扶着树干小口喘气,“一辈子,代价太大了。”
“贫僧愿意。”
他依旧坚定。
“唉,好孩子”她没有再劝,没有再言其他,“替哀家守好她,护好她。”
她知道他的脾性。一旦认准了什么,他便会矢志不渝,坚守到底。
把他放走后,太后看着他凛然挺拔的背影,轻叹气。
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可他谁都不负,只负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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莘小芝依令在酉时来到清心堂时,古海正在殿堂中央的蒲团静坐冥思,听到她到来的声音,他微微睁眼。
有那么一二刻,莘小芝仿然在他身上看到了当年那个坐在此处的小和尚的身影,有些出神。
“参见殿下。”
古海起身问安行礼。
莘小芝回归神。
她出门前再三确认了自己没早没晚,按理是准时的。应该不是她迟到,而是他早到了。
如此一想,她便安心了不少。
“法师,你今日为何要帮我?明明与你毫无关系。”
她对上他平静如水的双眸,却无法从中看出什么。
古海举掌于胸前,神色自诺:“从前贫僧也曾为殿下透露娘娘情况,便一并领罚了。”
莘小芝竟无言以对,也不知道该说他太过死板还是太过正义,只撇下一句。
“随你。”
她说着就要去拿扫帚。
古海坐回到蒲团上,双手合掌,轻言出声。
“贫僧已打扫完毕,殿下无需多劳。”
作者有话要说: 小海有点急了 但又没完全急
放心吧大家 五万字内他一定会急起来追妻的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