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后山脚下，因为轿子无法走山路，莘小芝只得下来行走上山。

    她打算独自一人上山，让众人在山脚下侯着她下来。

    此山山路崎岖陡峭，并不好走，莘小芝穿越灌木杂草时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所幸只爬到山脚不高处，她就在一处飞瀑间的过渡平台看见了正冥思打坐的古海。

    瀑布湍急落下，极重地打落，惹起水花飞溅数尺远，其声之大震耳欲聋。

    古海正坐在瀑布正下方，□□着上身，腰板挺直，任由水流拍打在他身上也不为所动。

    由于水花四溅，且瀑布声极大，莘小芝难以靠近，就算喊叫也难以吸引古海的注意。

    她正徘徊在稍远一些的岸边挠头想着办法，并无发现那瀑布下打坐的人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古海眼睫微抬，水流顺着他细密的睫毛呈弧线下落。

    他已在此瀑布下修行数十时辰，为的就是平心静气，修身养性，驱赶他心中越发猖狂作妖的心魔。

    可无论他怎么努力，如何入定，自昨晚浅尝辄止之后的那些与她有关的种种画面，愈发强烈的感觉与**，都挥之不去，苦苦纠缠着他。

    眼下，心魔之源甚至直接来到了他面前。

    此劫，是直奔灭他而来。

    -

    不远处，实在无计可施的莘小芝脱下鞋袜，捞起裙摆揉成一团抱在前面，竟是准备直接下水的架势。

    她脚趾尖还未碰到水面，视线内就慢慢走入一个身影。

    莘小芝的动作顿了顿。

    他们说，无论怎么劝他，他都纹丝不动。可她还没去劝，他就自己过了来。

    她抬眼，对上他已恢复平静如水的眼眸。可是与她眼神交错之际，她捕捉到他眼神中闪瞬即逝的忧愁。

    他恭敬地行礼问安：“殿下。”

    他声音平淡典雅一如往常，好似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什么。

    莘小芝开门见山：“法师来此打坐，可是为了昨夜之事？”

    她想反正迟早都要直面，倒不如趁早讲清楚，将二人心结与关系解开来，不必纠结，明朗清爽。

    提起昨夜之事，古海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头突然蹙起，凝眸注视着一旁的地面。

    “是。贫僧在惩罚自己，清心静欲。想着先过了自己这关，再去向殿下请罪。”

    他眼神中饱含痛楚，每一个字都咬的很紧。

    莘小芝没想到，昨夜的事竟让他如此痛苦与不堪，仿佛犯了什么大错，烙下了什么污点。

    看见这一幕，她竟有些难受。

    “法师不用放在心上，我不怪你。你昨夜救了我，我感激你都来不及呢。”

    她温和地笑笑，伸手轻拍他裸露的结实臂膀。可他却像被她的手烫到似的，一下弹开。

    他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依然裸露着上身。

    与他文质彬彬的形象格外不同，他的身材精壮而挺拔，该有的肌肉一块不少，瞧着结实而富有力量。配上他文气而俊秀的脸，徒增了几分禁欲的意味。

    一不小心紧盯着他上身好一会儿的莘小芝也猛然反应过来。

    “抱歉……”

    “对不起……”

    二人同时开口，想看一眼后双双别开眼神。古海忙跑去捡回海青套上，莘小芝忙遮起眼别过头。

    感受到古海穿戴好回到她面前后，莘小芝才转回过来，睁开眼。

    她咳了两声打破尴尬，再次回到话题。

    “法师，真的不必介怀。我可是名扬天下的海……呃，莘小芝，昨夜的小事于我不算什么。”

    古海依旧是神情坚定，不可置否：“殿下不必再劝。贫僧犯下大戒，还请殿下务必责罚贫僧。”

    他字字诚挚，话语间请罪的意思很坚定。

    莘小芝心知不可能动摇他，心生一计：

    “既然如此，我便罚了。我罚法师诚实答我一问。我知法师从不打诳语，所以我只想法师莫要缄默，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

    古海愁眉微展，点了点头：“殿下请问。”

    莘小芝突然抬起头，注视他的双眼，轻声而清晰道：“法师，你可曾对我有过心思？”

    古海从未想过她会这么问，心一颤，深不见底的黑眸似乎晕开了什么，愈发浓烈。

    他躲开她的眼神，话语中是强忍的平静，但依然乱了呼吸。

    “贫僧不敢。”

    莘小芝靠近一步，紧逼他与她实现交错，追问：“法师，告诉我，可曾？”

    古海眉间拧起，轻轻闭眼，掩饰眼中化不开的浓愁苦痛。袖中的手再次因指甲的嵌入而血流不止。

    他微微颤抖，似在斗争，又似在隐忍。

    他不回答，她也不急，二人就这么无言地站着，聆听着飞瀑之声。

    半晌，他喉结艰难吞咽，喉中发出生涩而沙哑的音节。

    莘小芝下意识地惊问：“什么？”

    “嗯。”

    他这回的声音清晰了许多，却似用尽了他全身力气从肺腑深处挤出。

    即使是意料之中，听到古海亲口承认，莘小芝还是大受震撼。毕竟情爱之事，与面前这位高雅脱俗的人太不搭边。

    虽然她很想知道从何时，为什么，但她还是没有问。

    有些事，既然没有结果，过程也不太重要了。

    既听他亲口确认了，莘小芝释怀一笑，如释重负。

    她伸手轻轻抚上他纠起的眉心与紧闭的双眼，想帮他解开眉眼间的痛苦。

    她说：“法师放心，我不会因此为难你，逼你破誓还俗。”

    感受到她指尖柔和温暖的碰触，古海的羽睫飞颤几下，慢慢睁开眼，对上了她如花的笑颜。

    见古海睁开了眼，莘小芝缩回手，继续温和地笑，娓娓道来。

    “不瞒法师，我很迟钝，也是今日才终于确认，我心悦法师。我看似沾花惹草，却也是第一次爱人。法师，若你生在寻常人家，即使我是公主，我也会义无反顾地与你一齐。可是我心中深知，你身份特殊，且此生不得还俗，因而我们此生定然无缘。所以啊，你往后好好做你的佛子，而我继续安分做我的公主。我们可能不会再有交集啦，这份无果之情便让它随时间消失在心底吧。”

    她语气轻松，像是在与他商量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可只有莘小芝自己知道，她心底的心酸与遗憾在无限滋长。

    听到她说心悦于他的时候，古海就已微微背过身，静默着听完了这段话，没有任何表示，莘小芝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见他毫无反应，甚至回过身不再看她，莘小芝很是奇怪。他从未如此无礼。

    她以为他仍然为此事担心，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法师你放心，我所言句句属实，我绝不会以身份地位强迫你为我还俗。”

    莘小芝话语中微微带着笑意，可她能感受到心底的阵阵失落。

    古海终于有了反应，微微侧头，但她仍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问了一个话题极度跳跃的问题。

    “殿下近日可曾见过苏华元世子？”

    他的语气不再柔和，甚至带着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