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人闻言,静默了一阵,最后只哑声低言了三个字。
“对不起。”
听到这三个字,莘小芝转过身看他,眼里闪着泪花,声音哽咽。
“你早就知道皇奶奶的计策。若你早些允诺她你会回国带兵来助,皇奶奶也不会以死换雍凉兵,是吗——”
她咽下哭声,一字一顿:“南虞太子殿下?”
听到这个称呼,古海垂眸低睫,慢慢蹲下身,深深凝视着面前因他哭泣的女子:“对不起。”
莘小芝本以为自己可以忍住,但听到他不解释也不反驳,只低声向她道歉,全然接受她的指责,她的眼泪就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她心中情感复杂,五味杂陈,也不知是这么多天忍下的煎熬多一些还是对他的失望多一些。
古海看着她的泪珠划过脸颊,心下一疼,情不自禁地想要伸手为她拭去,却被她一下打落。
“你对不起什么?”莘小芝语气很轻,却一下又一下地重重击向他的心,“你的姗姗来迟,你置皇奶奶性命于不顾,还是……你转头就在南虞另作婚配?”
古海低着头没再吭声,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柔顺微长的发丝也耷拉着,在灯光下镀了一层金色。
莘小芝见他沉默,以为他已无话可说,只觉心底冰寒,不想再和他在此耗下去,也不想让沉睡的皇奶奶听到这些糟心的话语。
她没有再言语,站起身直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回寝宫的路上,她一直都能感受到有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她正想回头与他说清楚,就见身后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面前,让她不自觉后退一步,却已抵到墙根。
往日的海青已不见,取而代之是一身利落潇洒的骑装,更加英姿挺拔。
她抬眼,眼前少年细碎干净的短发随风拂动,时而掩过他深邃的眼眸。
从前他总是温润含笑,面前的他不再常带笑意,莘小芝才留意到他棱角分明的俊脸竟透着冷峻的气息,薄唇微抿,神秘又迷人。
原来,这就是褪去佛子身份与慈悲外衣的他。
莘小芝被他强烈的陌生感压迫得喘不过气,几欲逃走,头顶却响起一声叹气。
“殿下。”
深沉喑哑的声音让她的心一麻。
见她深深低着头,他目光紧了紧,后退一步。
感受到紧迫的压制解除,莘小芝抬起头,见他的喉结上下滚动,随即传来话语。
“我不善言辞,也不善解释。可若再不说,只怕再无机会。”
面对她,他的语气不自觉地放轻。
听到熟悉的温柔清润之声,莘小芝终于缓缓抬眼。
他那钟天地之灵秀的双眼清澈又深不可测,清晰地映着错愕的她,认真而坚定。
感受到自己马上要深陷进去,她马上别开眼神。
他低声开口。
“从来我都觉得,你值得天底下最好的。这四个月我在南虞,一直在让自己有能力、有底气对你说,我会给你最好的,起码,比别人的都要好。”
“我在南虞并无婚配。其他的,虽非我本愿,虽问心无愧,却独独只愧于你。”
“我会尽我所能补偿你。但我必须诚实,往后我的举措并不只为补偿你。我有私心。”
“我的父皇说,南虞缺一个太子妃,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而我,会为此努力。”
莘小芝从来没有听他断断续续地说这样长的一段话,字字诚恳,句句真挚。
说不触动必然是假的。
可是这一刻她真的好想逃,她觉得自己的大脑已承载了太多的思绪与情绪在超负荷运作,逼得她快要窒息。
但他清冽深情的声音残余在她耳廓,扰乱着她的心智,让她无处可逃。
似乎看出她的混乱与纠结,古海缓了口气,压低了声音:“接下来的日子,我会不顾你的意愿去追求你。可是,我会等到你自己说你愿意。”
看着她依旧紧皱眉头,一言不发。他无奈又心疼。
还是逼得她太紧了吗。
他差点忘了。
他等了好多年才等到自由地说出这些话的这一刻,可对她来说,这仅仅是个开始。
他叹口气,用目光依依不舍地描摹她的眉眼:“早点歇息,做个好梦。”
他的声音低低的,颗粒感很强,像在哄她,又像在诱她。
直到感受到面前遮挡她的阴影散去,莘小芝终于抬起头来。
她眉头久久不展,凝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
宫廷事变的第二日,新皇登基。
他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大赦天下,自然也赦免了宫廷事变作俑者们的死罪。
前皇后与前太子被剔除皇室宗谱,发配至边疆劳作,据说前皇后在路上得了失心疯。向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前太子似乎一夜之间长大,处处照顾她,护着她。此一反转在民间引发一片唏嘘热议。
而宁古寺高僧古海摇身一变南虞太子,救北尧于水火中的事则成了一段佳话,被编成了各种话本与歌谣。
古海自那日出宫去后,因无故不得入宫,他便再也没来过。
但莘小芝每日都会收到一封信,一件礼物,或是首饰,或是锦缎。而那些首饰的审美她真的不敢恭维——宝石巨大,镀金镀银,玉石清透。
虽不曾见他,但她因此却不得不日日都想起他。
信中的话也很短,无非是说说今日的天气,他的所见所闻云云。
别人为女子写情书,而他写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莘小芝每每看了无语又好笑。
因为那一板一眼的句子,分明在没话找话,为给她写信而写信,像极了小学憋作文的她。
“皇上驾到——”
外头细长的一声传入房内,莘小芝忙收起信件出去接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