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柳眉蹙起:“华元,你如何预先得知要用灵草,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苏华元恭敬道:“是古海的主意。据他听闻,皇太奶奶曾与雍凉定下生死契,让他们在她崩殂之时发兵来援。而先帝龙体日渐式微,古海觉得先帝驾崩之时,皇太奶奶必然会有所动作,让雍凉发兵来阻太子殿下登机,便找苏某以血做引,去摘灵草以备不需。”
他说的头头是道,语气诚恳,让听者不会去怀疑其中真假。
且雍凉作为边境的附属小国,是皇太后当年尚是女将军时所攻下,其国内统治阶级对其仍然恨之入骨。所以,他们答应发兵却以皇太后性命作为交换也是情理之中。
皇后点点头,眉头舒展,或许根本没把古海放在眼里,皇后直接忽视了苏华元话语中对他的归功。
她只对苏华元雍容华贵地笑,看起来却阴恻恻的。
“太后这一出倒与本宫所想相差无几,亏得你机灵去寻灵草。华元,此事做的不错。为摘灵草,你定取了不少精血作引,回头本宫让御膳房为你补补。”
她的一番做派,如此胜券在握,胸有成竹,俨然已是这皇宫主人的模样。
苏华元作礼答谢:“谢皇后娘娘。”
看起来,皇后以为苏华元同他爹一样是她们这边的人。这也许是个有利条件。
莘小芝如此想着,带着身旁的周然一起,默默退守在皇奶奶身边,静观其变。
不知为何,莘小芝见他们二人来了心安了不少,像是在前线孤军奋战的士兵等来了乘风而来的救兵。
可是她看向古海的眼神却有了微妙的变化。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皇奶奶的动机。
原来,他曾经回来过。
她的脑海中又多了千百个无解的疑问,只觉得越来越看不懂他。
古海留意到那束打量他的目光,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皇后再次回到红木宫椅上端坐,不耐烦地问陈太医:“她怎么还没醒?”
陈太医颤颤巍巍地跪下:“回娘娘,太后娘娘虽服下了灵草,可何时清醒还是没有定数的。”
没有定数还让他们在此浪费了那么久时间。
皇后无声地白了眼,无语地站起身,身侧的宫女忙过来扶住她往房外走。
“陛下,我们走吧。”她抬手,硕长的指甲轻轻刮过莘先禾的后颈,惹得他一阵战栗,忙跟在她后头。
经过苏华元时,她停住脚步:“华元,你爹呢,怎么没和你一齐过来?”
苏华元有问必答:“家父眼下应是与卫将军在一起。”
卫将军,皇后的家弟,掌管京城八千精兵,并手握虎符,太子一党的得力支柱。
“噢?他们一起?”她扬了扬眉,点头道,“好。本宫晚些也去寻他们。”
“皇后娘娘请留步,在下此行还有一事相告。”
站在一旁的古海终于淡淡开口。
他的在下二字说的生疏,听起来是刚改过来不久。
皇后抱臂,用眼角上下睨他两眼。
这古海虽是和尚出身,还俗后倒也有那么二三分姿色。若她想,大局定下后收来玩玩也不错。
不过,她一想到他曾与那老太婆走得很近,便觉得膈应无比。
真真是可惜了如此一份秀色。
她抱臂,没甚好气但依旧端着架子:“有话快说,本宫时间矜贵着。”
面对她的不屑一顾,古海依旧措置裕如,从怀中取出一张蚕丝凌云织布,慢慢展开。
瞧着那上面祥云瑞鹤,富丽堂皇的图案,竟是皇帝御用的诏书玉帛。
就在皇后眉头微皱,心中升起不祥预感时,古海已经开始清晰明朗地念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念当朝太子莘先禾品行不端,轻薄无行,故立召在朕大行后废黜其位。又念六皇子莘先英琨玉秋霜,襟怀坦白,故朕将皇位授予……”
“放肆!一派胡言!”
“你这和尚怎么敢伪造圣旨!马上拖下去治罪,治罪!”
再听不下去一个字的皇后与太子不约而同地高声喝止。
暴跳如雷的太子忙语无伦次地命人来将古海带下去,皇后更是直接上手便去抢夺那玉帛。
不料,不知怎么竟突然从门外冲入两行士兵,团团围住古海,他们根本无法靠近他,更别提对他动手。
皇后等人定睛一看,这些士兵所穿的战甲,根本不是他们国内军队的样式!
为首的士兵高喊一声:“保护太子!”
其余士兵也高声应和:“是!”
“什么太子?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们都要反了?不抓他反倒来拦本宫?还不快把他拿下!”
气急败坏的皇后再顾不上什么形象,狰狞着脸想要伸手抓他,却被排头的士兵挡了出去。
“反了反了,你们都要反了!!!”
古海看着皇后逐渐扭曲的脸,云淡风轻道:“回皇后娘娘,在下乃南虞太子,范舜璟。”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倒吸凉气的声音四处响起,却硬是没有一人吭声,静得连根针掉落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皇后马上反应过来,这陌生的战甲纹样正是邻国南虞的战甲款式。
她怎么也没想到,站在眼前的这个她压根没正眼瞧过的和尚竟然就是南虞找寻多年的太子!
莘先禾没想到这里除了他还有另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太子,本想嘲讽一番,却发现所有人都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便也瞬间没了底气。
他不知所措,忙站到皇后身旁,不安道:“母后,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都不将他拿下?”
皇后无暇理会他。这一出实在超乎她的预想,她阵脚大乱,心中不祥的预感更甚。
她强迫自己冷静:“就算你是南虞太子,你可知此处是北尧皇宫?你可知擅自带兵进来是犯了……”
她正说着,好像意识到什么不得了的事,瞳孔颜色猛然便淡,面露惊恐之色,声音也小了下去。
其他人也渐渐反应过来——
他能将南虞的军队带入皇宫,证明皇宫已经被攻破无守!
皇后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却无法控制出口带颤的声音:“你,你休要狂!本宫的弟弟卫将军很快便会赶到救驾!”
“噢,娘娘说卫将军啊。”苏华元自然地接过话,像闲聊似的随意道,“他正和家父被关在我家呢,有大概……嗯……一万士兵把守吧,恐怕一时半会来不了了。”
他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却把皇后气得捂着胸口一愣一愣地后退,步履维艰,莘先禾忙上前扶住她。
“你——!”
皇后伸出食指指着面无表情的古海,大叫一声后,昏厥了过去,瘫软在莘先禾怀中。
莘先禾看着怀中失去神识的母亲,神情慌乱:“母后!母后!”
“带他们下去吧。”
听到古海平静的命令,士兵们忙往外传令,两行士兵马上冲了进来,将皇后和正大呼小叫的莘先禾拖了下去。
一时之间,房内空旷安静了许多。
莘小芝依旧沉浸在方才那些场面与反转的惊心动魄之中,呼吸急促。
没想到就这么结束了。
正当莘小芝以为可以暂时缓口气时,门外又进来一人。
因为每次进来的人都会带来反转,莘小芝格外提起精神注意来人,却发现来人竟是她从小到大只见过一次的六皇子莘先英,后头还跟着几个贴身侍卫。
她身旁的周然见了莘先英,马上起身朝他奔去,直扑他怀里嚎啕大哭,在哭声中含糊不清地说着方才的委屈。
莘先英看着怀里人的目光柔和中带着心疼,轻抚她的背,轻声道:“没事了没事了,我来了。对不起,他们方才不让我出来,我挣扎无果,还是来晚了。”
周然在他怀里吸着鼻子自责道:“对不起……我偷了你的诏书,还是搞砸了……”
莘先英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傻瓜,别怪自己。那份本就是障眼法。真正的诏书,其实早已被太奶奶带去宁古寺了。乖,没事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二人就这么依偎着,温柔地说着体己话,画面温馨而美好。
莘小芝瞧着他们,欣慰地笑着,却留意到一束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看过去,对上古海微凝的眼神。
他现在整个人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只有这清澈的双眸依旧如初。
她垂眸,收回眼神,继续看着沉睡的皇奶奶。
她听到古海沉着磁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世子,从前是在下有眼无珠,不知世子乃真英雄。”
“古海兄言重了,莫要这么说。倒是苏某有一事相求。”
“世子直说便是。”
“他毕竟是我父亲,可否留他一命?”
“我会把生杀大权交与莘先英。世子与当今陛下是至交,此事大可不必担心。”
……
他们谈了不知多久,莘小芝依旧纹丝不动地守在床边。房内也早已只剩他们三人和几个宫人。
苏华元因为要去找六皇子也先离去了。
房内寂静无声。天色已暗,唯有微弱烛火摇晃照明。
莘小芝知道身后还站着一个人未走,眼睫微垂,低声开口:“你明知有办法来救,为何当初还要让皇奶奶以命犯险?”
她的语气没有亲昵,也不是质问,是一种冰冷的疏远与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