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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上:乌为汗的下场

    两人冲出匈奴的包围圈,夕颜整个人靠在夏夜白的怀中,他的怀,没有海洋的宽广,却让她心安,头上,脸上是他呼出的温热的气息,如此真实的存在,她在他的怀里蹭了蹭,任由那凛冽的风吹打在自己上的脸上,慢慢的侧过身子,伸手将他脸上戴着的银白面具取下。

    依旧是记忆中那刻在脑海的轮廓,每一笔,就像是别人说的鬼斧神工,夕颜的脸贴在他的下巴,那青色的胡渣贴在脸上,有些刮人,不过这对夕颜来说,这种真实的存在,让她觉得很舒服。

    以前的武媚娘,手上沾满了血腥,一直以来,她都是个不幸的人,对那样的生活,她已经习惯,甚至是麻木,她从未想过,自己能得到幸福,所以,每每的,一旦这个人不在自己的身边,她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怀疑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场梦,美丽的幻影,一旦那个人不在自己的身边了,这就是梦醒的时候了。

    只有可把握的真实存在,牢牢的拽在手心,这才是真实的。

    她在意夏凌飞,他不单单是她和小白的孩子,他足以说明一切的一切不仅仅是一场泡影而已。

    十一个月的朝夕相对,血肉相连,那也是倾注了她爱恋和温柔的宝贝,她的人生,这样的珍宝太少,所以她要好好珍惜。

    夏夜白低头看了夕颜一眼,而后马上别过头去,一只手抱着夕颜,另外一只拿着

    缰绳的手用力的打在马腿上,靠在他怀中的夕颜一颠,那厚重的气息,似乎夹杂着火药一般浓郁的火气,疯一般奔跑的似乎不是马,而是身后抱着她的那个人,他紧紧的搂着自己,用力的让她有种窒息的感觉。

    风声从耳边刮过,盘好的发丝散在风中,有一些和马辔绞在了一起,扯着生痛,夏夜白却似乎是铁了心,像是没看到一般,只是那双眼睛在看向夕颜时,满满的都是怜惜和心疼。

    夕颜抿着唇,看着两旁倒流的山川和树木,身后兵器相撞的声音,隔着重重的风,也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夕颜看着那双像是被血浸染过的眼眸还有那张消瘦的脸,又是心疼又觉得气愤,他生气什么,她都还没生气了,从皇城到这云州,不斥于十万八千里,她日夜马不停蹄的,到现在,屁股还是疼的。

    夏夜白的一只手紧紧的搂着她的腰,真的是很紧很紧,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一般,下巴靠在夕颜的头上,来回不停的磨蹭,只有这种紧紧抱在怀中的感觉才是真实的,真真实实存在的。

    明明是两个人,却又如此的相似,因为是这样缺乏安全感的,所以,每一次的分离,那种感觉,说是锥心刺骨,那也是丝毫不夸张的,虽然自信,不过那深入骨髓的在意,怎能不担心呢?

    这个女人,为什么要这么优秀呢?

    夕颜别过脸,不去看夏夜白,四周空荡荡的一片,渺无人烟,显的有些漆黑,月光下,那通神雪白的宝马上两个人紧紧的相依相偎在一起。

    蹄声嗒嗒,敲击夜的沉凉,那冷湿的风吹在脸上,冰冷而又刺骨,想到这几个月来的点点滴滴,夕颜猛觉得体内像是有团火在烧一般,转过身,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夏夜白:“夏夜白,你发什么疯?”

    夕颜紧抿着唇,看着夕颜,那被血浸染过的眸子是沉痛的思念,那里边似乎还有浓浓的惧意,彷徨还有担忧,这个样子的夏夜白,让夕颜觉得心疼。

    他瞪着夕颜,夕颜不躲不闪,直接与他对视,夏夜白咬着唇,眼睫低垂,那模样,很是懊恼,别过了头,没有说话。

    对呀,如果她再不来,即便没死在那些人的刀剑之下,他也会发疯的。

    “我和孩子,你会选谁?”

    那声音,随着这夜间鸡翅呼啸的冷风,带着刚硬的力量,听在耳里,竟是说不出的认真。

    “你说什么?”

    夜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大的似乎要盖住一切的声音,夕颜看着夏夜白,瞪大着满是困惑的眼眸大叫道。

    夏夜白白了夕颜一眼,那被血浸泡过的眼眸变成了深紫色,有一团艳红色的火焰熊熊燃烧,到最后,汇聚成了心底一声无奈的叹息。

    那是世间最为深痛的无奈和忧伤,因为这种痛,只能藏在心中,无法与人诉说,他们两个,都是如此没有安全感的人。

    他害怕,真的害怕,这二十多年来,他装疯卖傻,被世人嘲讽欺辱不以为意,没什么是他在意的,他也从来不知道自己需要些什么。

    夏夜白,你想要什么,没有人这样问过他,他更加不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但是现在,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有了一辈子想要守护的珍宝,他原以为凭自己的本事,只要愿意,就一定可以给她幸福,直到在虎门谷呆的这一个月,他才明白,他高估了自己。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他无法左右的力量。

    从大婚到现在,一直都是她在为自己付出,心甘情愿,甚至是甘之如饴,这些他都知道,不过这样为彼此提心吊胆的日子,他受够了,说他胆小也好,自私也罢,他不想再继续下去。

    夕颜仰着头,那一瞬,他分明看到了他眼底深处的不安,因为长期等待带来的不安,其实她非常明白。

    夕颜转过身子,让夜里带霜的风更狠厉的刮过她冰冷的额头刮过睁开睁的大大的眼睛,那个风真的太冷了,一向流血不流泪的她似乎听到了眼眶里边,似乎有液体结冰的声音。

    身子突然一震,夕颜吸了吸鼻子,浑浑噩噩的抬头,一眼望去,身前是一片连绵的山脉,苍翠如盖,山脉脚下延伸出大片的平原,一望无际的奔腾开去,风嘶吼着从平原上冲过来,在石山上穿行,发出凌厉的响声。

    夕颜初来云州,自然没到过这个地方,不过祁连山脉这附近一带,夏天辰给的那幅图对着附近一带的地理环境,描绘的都很详细。

    夕颜快速将四周打量了一遍,转眼夏夜白已经下了马,可是那抱着自己的手却半点也不肯松开,直接将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夕颜慌乱的下了马,整个人跌倒在夏夜白的身上,原本十分激动的心情被他这么一搞,直接就少了五分,而那丢失的五分现在完完全全被愤怒懊恼还有委屈填满了,哼了一声,想要挥开他的手,却被他更紧的握住,夕颜还想要挣扎,夏夜白却突然转过身,直直的盯着夕颜,往日那黑曜石一般的眼眸变成了疲倦的血色:“颜颜。”

    无辜的眼眸,弱弱的声音,还带着撒娇,夕颜看着手上的勒痕,见夏夜白也看着她的手,眉头皱成一团,懊恼而又怜惜,顿时让她停止了挣扎。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个样子,总感觉他在害怕什么,可是害怕什么呢,她都已经来了,也许,是等待太久了吧。

    夏夜白见夕颜不再挣扎,拉着她的手,飞一般的朝着山上的地方赶。

    他的脚程极快,蜿蜒危险的山路在他脚下如履平地,精神抖擞,一点也不像个被围困了数月之久的人,夕颜被他拉着,只得牢牢的跟在他的身后,如果是往日,这自然没有任何的问题,她甚至可以跑到他的前边,让他跟在自己的身后,而现在,不过是从山下跑到山上,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不过没关系,今后她再也不会让小白离开自己了,凭小白的身手,他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直到了山顶,夏夜白才停了下来,夕颜的身子一时没控制住,整个人撞了上去,直觉的头昏眼花,眼前一黑,整个人靠在夏夜白的身上,喘着粗气,没再起来。

    夏夜白正在气头上,再加上这一路下来,也耗费了他不少力气,自然没有发现夕颜的异样。

    夕颜几乎蹲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夏夜白的膝盖,头靠在他的小腹上,艰难的抬头,眼角似乎瞅到了那腾腾的白气,像是自己哈出的气息,似乎还冒着热,夕颜在脑中快速将夏天辰给她的那副地形图快速搜索了一片,联想到方才的地貌,很快想到这里有天然的温泉。

    “莫夕颜,我快要被你逼疯了!”

    只有自己最爱的人,最最在意的人才能将自己逼疯。

    夏夜白的手搭在夕颜的肩上,另外一只手放在嘴边,那一声,似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量。

    愤怒,恐惧,担忧,懊恼,那是近乎歇斯底里的呼喊,却又带着深深地爱恋,夕颜仰着头,任由那一字一句穿透自己的耳膜传到心上,清晰的像是晨间的暮鼓之声,虽然是斥责的,不满的,点燃了她心里的怒火,不过她却觉得比皇宫的任何时候都还要安心。

    有夏夜白的地方,莫夕颜也应该站在那里的吧。

    “夏夜白。”

    她同时大叫了一声,猛然起身的瞬间,身子前后晃悠了好几步,手向后伸,牢牢的拽着夏夜白放在背上的手,直到头不再那样晕眩,一把捉住夏夜白的手,放到了嘴边,用力的咬了下去。

    她咬的很用力,仿佛站在她跟前的不是那个叫夏夜白的男人,而是欺负伤害夏夜白的人,那浓郁的血腥味伴随着其他怪怪的味道,在口腔间游荡,夕颜却还是舍不得松开口,恨不得把这块肉吞进自己的肚子,把他整个人都吞进自己的肚子,这样她就不用因为愁离别了,更不用日夜担忧的睡不着觉了。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能狠心心来这样用力的咬他,从大婚到现在,她对他可以说得上是千依百顺,呵护有加,明明知道她有多在意他,没有他根本就活不下去,为什么就是要做这些让她担心的事情呢?

    虽然她是很想找乌为汗算账,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但是她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害他受伤啊,最根本的还是因为她爱他啊。

    虽然很想很想他能在怀孕的陪着自己,但是他怎么能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呢?

    想陪自己,自然应该先留着命了。

    因为疼痛,夏夜白的眉头蹙成一团,收回俯视山岳的眼眸,转移到夕颜的身上,四周云雾缭绕,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夕颜的侧脸,苍白的脸,尖瘦的下巴,牙关颤抖,双肩明显也是颤抖的,眼睛微抬,像是冬日凝结成冰的霜雨。

    她瘦了,真让人心疼。

    “颜颜。”

    夏夜白蹲下身子,另外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肩膀,温热结实的掌心带来一阵阵的热流,夕颜的双手紧紧的拽着夏夜白的右手,抬头看着他,那双眼睛,一片空濛。

    夕颜闭上眼睛,下一瞬,松开口,狠狠的甩开他的手,那盈在眼底的泪水,完全不受控制,夺眶而出,愤怒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将面上带笑的夏夜白推了下去:“夏夜白,你这个混蛋。”

    夕颜无力的坐在地上,仰着头,喘着粗气,黑夜中,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眸大大的,像是能把世间所有的一切都看穿看透。

    夏夜白轻笑出声,走到夕颜跟前,伸手整理她凌乱的发丝,那被血浸染过的眼眸慢慢的变成了瑰红色:“颜颜,即使是死,我也不会让你和别人在一块的。”

    夏夜白说完,双手握住夕颜的手,放在唇边,轻轻的吻了一口,那是爱人间最为虔诚的膜拜,那瑰红的颜色,比世间盛开的任何鲜花都要美丽动人,夕颜直直的盯着他的双眸,心神俱动。

    还记得我对你说过吗?除了我自己,我不放心把你交给任何人。

    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才能约束好自己,我担心你和别人在一起,不能幸福,我唯一能放心的人,就只有自己而已。

    如果要死,可不可以死在一起呢?

    泪水随着白茫茫的水汽,已经彻底模糊了视线,夕颜吸了吸鼻子,伸手将眼泪擦干,看着夏夜白还在流血的手背,不由心疼,暗骂自己太过用力,完全没有分寸。

    他被困了这么久,日日担忧,心情不好,发些小脾气也是应该的,她完全忘记了,这几个月来,怀有身孕的她因为他吃不好睡不香,同样的担惊受怕,她吃的苦头一点也不比他的少。

    可是只要夏夜白示弱,她就是会忍不住心软,想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怎么好都觉得不够。

    明明是他无理取闹,是他的错,可到了最后,他都会将原因归咎在自己身上。

    这个世界上,谁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而你之所以铁石心肠,不过是因为没碰上那个能让你心软的人而已。

    “夏夜白,你流血了。”

    略有些生硬的口吻,听在人的耳里还带着刻意的疏离淡漠,不过两只手却已经开始行动。

    左手托住夏夜白被自己咬出血的右手,另外一只手从怀里掏出手绢,小心翼翼的替夏夜白将伤口周围的血渍清理干净,血红色的牙印,深入拇指和食指的关节,夕颜看着那凹进去的深深伤口,头皮有些发麻,不禁有些怀疑,这伤口真的是自己制造的吗?她怎么会舍得呢?

    “痛你不会喊吗?”

    她是很生气没错,不过他要是出声,她一定舍不得那么用力的。

    “颜颜。”

    那满眼的疼惜,即便是眼瞎的,应该也可以通过声音分辨的出来吧。

    “别动。”

    夕颜专注的盯着夏夜白的伤口,头都没抬,命令道。

    “怎么会这么用力呢?”

    夕颜的眉头懊恼的蹙起,抬头,刚好对上夏夜白含笑的眸,不由的哼了一声。

    期待了好久的见面,紧张到手心冒汗,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夏夜白,他就是专门来破坏自己的心情还有气氛的。

    “如果要死,也要拉着颜颜一起。”

    夕颜没听清夏夜白讲什么,恩了一声,已经开始包扎伤口。

    夏夜白笑了笑,那笑容,没有方才的阴沉的怒气,纯粹的愉悦,他拽住夕颜的手,猛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夕颜正给他包扎伤口,不料他回突然动作,刚准备打结的手绢掉在地上散开,清冷的月光,那雪白的手绢上,点点的红色,像极了在月下盛开的寒梅,异常的耀眼夺目。

    夏夜白快速后退,两人很快走到悬崖边,那蒸腾的热气打在脸上,一开始是热热的,再然后那冷风吹在脸上,便是彻骨的寒冷。

    夏夜白看着夕颜,嘴角上翘,现在他的身后已经是退无可退了,夕颜对着他,也笑,举起被他拉着的左手:“回去吧。”

    夏夜白拉着夕颜的手,继续向后退了两步,向身后的那蒸腾的热气跳去。

    “夏夜白。”

    夕颜大叫了一声,整个人已经跟到了悬崖边,瞪大着眼睛,看着那不断向下坠落的身影,而后,夏夜白一直穿着的黑色披风准确无误的落在她的身上。

    夏夜白仰着头,看着那猛然冲出来的身影,眉梢上调,微抿着唇的唇划出愉悦的弧度,任由自己做着自由落体运动。

    闭上眼,那翘起的睫毛似乎也染上倦怠之色,那漾荡在脸上的笑容变的苦涩起来,舍不得啊,果真还是舍不得。

    夕颜站在上边,忐忑不安,刚将披在身上的披风放在地上,寂静的山谷,忽然传来了彭的一声巨响,接着,水花四溅,激飞碎珠乱琼,那白色的腾腾雾气带来一阵热流,夕颜顿时从慌乱中反应过来,她怎么忘记了,这里根本就是一座天然的温泉,小白懂水性,这样掉下去,根本就不会有事。

    夕颜这下不着急了,将方才慌乱间夏夜白披在自己身上的披风重新穿在身上,牢牢的裹好,坐在上边,透过这重重的雾气,双手托着下巴,观察着水中的动静。

    夏夜白的身子落入水中,温热的水流经过,喧腾的冒着热气,他整个人憋在水中半天,依没有听到任何他原以为应该听到的声音,顿觉得无趣。

    手撑着一块半路出水面的石头,夏夜白的头和半个身子浮出水面,甩了甩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仰头看着坐在上边悠然自得像是在看戏一般的夕颜,恨的咬牙切齿,一张脸涨得通红,也不知是被水冲洗过的原因还是太过气恼,瞪着夕颜,完全不知道他想要做些什么。

    “夏夜白,你应该在水里多泡泡。”

    夕颜坐在边上,一双腿悠闲的左右摇晃:“好好洗洗,洗清楚你的脑子,你到底想要知道什么,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你给我想清楚。”

    在皇宫的每一天,她都在想,再见面会是什么样的情形,想到他身处险境正需要着自己,而她呢,却不能让那些人发现她已经知道这件事,每天都要装作很冷静,不能表现出一点焦急,他应该永远都不会明白怀着身孕的她心里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吧。

    她也是人,也会有坚持不住的时候,可是一想到还在这里受苦的小白,再苦再累,她都会咬牙坚持下去。

    她一直以为他看到自己会和自己一样很开心很激动,可没想到竟会是这样,夕颜头靠在膝盖上,那清澈的眼眸染上了淡淡的忧伤,心里忽然觉得空荡荡的。

    绝丽出尘的容颜半边显在暗昧的月色中,半边沉在昏黑的山影里,只那一双略带着失望的眼眸,平日里的温和宠溺都化为了此刻清冷如月般的质问,夏夜白抬头看她,湿漉漉的脸上水珠横流,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想要得到什么,也很明白自己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她全部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那些因为她而拥有的,他一直都很珍惜。

    “夏夜白。”

    夕颜叫了一声,整个人坐直了身子:“武媚娘是个在刀口舔血度日的人,一直以来,她就只有两个目标,活命还有报仇,但是有一天,她附身在一个叫莫夕颜的女人身上,嫁给了夏夜白,她才明白,原来就算是不报仇她也可以有继续活下去的动力的,原来她也可以幸福的,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想一直保护那个人,夏夜白,你该知道,你从来都不是谁的替身,是我想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人。”

    夕颜的语气平静,那样煽情的话,夏夜白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他不是怀疑,只是害怕,因为拥有的时候太过美好,即便只是那短暂的失去,也很让人觉得受不了。

    “颜颜。”

    夏夜白大叫了一声,然后将双手插jin贴在身上的衣服口袋里边,然后伸出来,左手指着右手轻握的拳头:“我真想你只有这么大,那样的话,我去哪里都能把你带在身上了。”

    夕颜看着夏夜白的拳头,抿着唇,突然笑出了声,点了点头,因为她也有这样的想法。

    每一次看到他受伤,每一次的别离,还有刚才,她狠心用力咬他的时候,她就在想,要是能让他和只融为一体,那该有多好啊。

    这一点,他们想一起去了。

    “颜颜,我不想离开你,更加不愿意你离开我,我希望我们能一起变老,等你老了,你想去哪里,我背着你,你牙齿落光了,我就把饭嚼烂了喂给你吃,莫夕颜,这一次,我不会比你先死,我一定要等你死了以后我再死,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世界上,除了我自己,谁照顾你我也不放心。”

    夏夜白双手做喇叭状,对着夕颜大吼道,那声音,真的很大,那是从心底喊出的最为真诚的誓言。

    那一刻,夕颜是想笑的,从认识到现在,他们两个,到底是谁照顾谁啊?可是嘴角上扬的一瞬间,那滚烫的泪水却顺着眼角慢慢的滑落,夕颜伸手,放在唇边,那僵住的笑容在一瞬间绽放,那泪水,是甜的。

    “莫夕颜,今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夏夜白说完,纵身一跃,将夕颜从崖上扯了下来。

    “彭彭”,两道齐齐的落水声,夕颜整个人被夏夜白搂进怀中,落进了水里,水花打在脸上,生生的痛,夕颜从崖上被夏夜白扯住的那一瞬,只觉得眼前一白,然后身子飞速向下滑落,电光火石指尖,那晕眩的感觉像是这翻腾的水雾,来势汹汹,水花打在脸上,鼻上,夕颜被夏夜白紧紧的搂在怀中,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双手抵着夏夜白的胸膛,眼前的世界似乎都是旋转的,然后从那带着震惊的眼神中,看着自己一点点,一点点倒在他的怀中。

    “颜颜,你怎么了?”

    夏夜白双手扣着夕颜的肩膀,慌乱的大叫了一声。

    这身子,越来越不行了,不过就是从那么点地方跳下去,居然头晕目眩,如此严重。

    都是小白害的,好端端的拉她下水做什么。

    “颜颜她怎么样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昏迷的?”

    简单精致的房间,素雅的帷幔一边放下,另外一边缠在金钩之上,箫剑刚松开放在夕颜脉搏上的手,坐在凳上的他整个人便被忧心忡忡的夏夜白给提了起来,那口气,竟是一刻也不能冷静的焦躁。

    箫剑有种无奈的想要抚额的冲动,不就是想知道病情吗?他的公子,一向冷静自持,就不能用别的方法对待他吗?

    箫剑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指了指床上尚处于浑水状态的夕颜,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一招,对夏夜白果然管用,那张喋喋不休的唇顿时就熄了声。

    箫剑看着夏夜白,指了指被他无理拽着的衣领,笑的有几分谄媚,夏夜白侧过身,瞧了眼床上的夕颜,对着箫剑冷哼了一声:“出去说。”

    虽是一脸的不满,那说话的声音却是明显压低了的。

    “夫人气虚体弱。”

    箫剑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人打断,不过这次打断他的不是夏夜白,而是手上缠满了白色绷带的莫青。

    虽然身上有许多伤口,不过都是些轻微的外伤,他又是个好动的人,本就不愿呆在床上,再听到夫人昏迷的消息,哪里还能躺得住。

    “夫人身体强壮,怎么可能气虚体弱?”

    他昂着下巴,看着箫剑,完全就是一副你根本就在撒谎的模样。

    “你懂什么?”

    箫剑也不管莫青是不是全身都缠着纱布,对着他的脑袋用力的敲了敲。

    “哎呦。”

    莫离捂着脑袋,向后退了两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巴巴的瞅着箫剑,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不要插嘴,让箫剑说完。”

    莫离上前,右手放在莫青的左肩上,轻轻的拍了拍,站在了箫剑和莫青的中间。

    莫青憋了憋嘴巴,乖乖的躲在莫离的身后。

    “夫人不是铁打的,当然会虚弱了,她刚生完孩子,原本应该要好好休息的,不分昼夜的往这边赶,风尘仆仆的,有损元气,刚才又落了水,她现在是不能碰水的。”

    箫剑说完,不由叹了口气。

    “箫剑哥哥,你不要吓我,小公子都出生一个多月了。”

    站在莫离身后的莫青探出脑袋,看着叹气的箫剑,眼角瞥到脸色煞白的夏夜白,不由担心道。

    他也略懂医术,虽然和箫剑相比还有一段差距,这刚诞下孩子的产妇短期是不能碰水的,不过这都快两个月的时间了,夫人怎么还不能碰水呢。

    箫剑顺着莫青的眼角看去,心知夏夜白是被自己的那番话给吓到了,在没引起暴怒之前,慌忙解释道:“夫人没有大碍,只是暂时的昏迷,不过今后要好好调养身子,要不然会落下病根的。”

    他看了莫青一眼,继续道:“不怪你们不知道,小公子简直就是魔星转世,明明知道夫人忧心公子,恨不得马上就能到虎门谷与公子会和,居然在夫人的肚子里边呆了足足十一个月。”

    曜石一般的眼眸盯着箫剑,像是出鞘的锋利宝刀,直直的落在那张总是习惯嘻哈的脸上:“调养身子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今后我会在她的身边好好照顾她的。”

    扔下这句话,夏夜白头也不回,推门进了房间。

    房间里边燃着暖香,刚走进来便有暖气迎面袭来,和外边的天寒地冻大相径庭。

    天,已经大亮了,房间里边燃着的红烛已经燃烧殆尽,夏夜白走到桌旁,直接将蜡烛吹灭,走到床边,掀开帘子,直接坐在了床上。

    一直在埋怨,一直在害怕,原来到最后只是一场可笑的骗局。

    “颜颜。”

    夏夜白伸手,略有些粗糙的手指轻轻的抚在那柔滑细腻的脸上,顺着眉毛,眼睛,高挺的鼻子,再然后便落在她的唇上,视线也一路向下,她原本就瘦,现在更是。

    不是不相信,就是因为太过信任,信任到可以用自己的性命相托,因为是生命中必不可缺的一部分,太过在意,所以在可能会失去的时候,即便只是一丁点可能性,还是会觉得难以割舍。

    “我只是太在意了。”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是一样,明明知道并不需要担心,却还是忍不住。

    “颜颜,等这次的事情结束了,我就带你和我们的孩子一起离开。”

    夏夜白蹲着身子,握紧夕颜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然后小心的放进被子,将帘子重新放下。

    “你好好休息。”

    一线白光,跳跃在紧闭的视线里,夕颜缓缓的睁开眼睛,伸手揉着自己脑袋,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单手撑在床上,整个人顿时清醒了几分,好像是从崖上被小白扯进了水里,然后就晕过去了。

    掀开床幔,那一线白光无线的扩大,直直的撞进自己的视野,夕颜眯着眼睛,伸手挡住那刺眼的光芒。

    “小白。”

    夕颜坐在床上,轻叫了一声,干渴的喉撕裂般的疼痛,她清了清喉咙,连着又叫了几声,房间里边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瞧见。

    前几日赶路,日夜颠簸,并不觉得,这刚歇下来,便觉得不对劲,浑身酸痛的厉害。

    夕颜穿好鞋,随意拿了件衣裳披在身上,开门走了出去。

    云州的天空,似乎比皇城蓝,透明的亮色,不但不闪眼,反让人觉得心旷神怡,阳光灿烂,原本凛冽的寒风竟少了许多的凌厉,暖和了许多,倒是个不错的好日子。

    夕颜面向太阳,闭上眼睛,扭了扭脖子,伸了个懒腰,再睁眼的时候顿觉得精神了许多,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里的屋子和皇城有很大的差别,朝阳城的建筑奢华成风,金碧辉煌,无一不昭显自己滔天的权势还有无可比拟的富贵,而这里的呢,许是风太大的缘故,加上接近匈奴,墙很是厚实,奔放而又粗犷。

    小桥流水,奇石假山,并非随处可见,相反,这里的一切都非常简单,满是自然的味道。

    房间的门口是一座小亭子,四周粉着简单而又大方的白色,明明是冬天,可四周却长满了青翠的树木,郁郁葱葱,像是春天一般,那些树木并不是很高,刚将那白色的台阁挡住,从这个地方看去,白色几乎被绿色掩盖。

    夕颜动了动身子,睡了一整日,身上各个地方都是疲软不堪的,没有一点力气,这样的天气,最是适合散步了。

    “依我看,就该将那个乌为汗王子千刀万剐。”

    是莫青的声音,夕颜笑了笑,这莫青,还是和以前一样,心直口快,口无遮拦,不过这话说得对,那个乌为汗确实该死,他的死期,应该快了吧。

    莫青冷哼了一声,顿了顿,拍案而起:“就算是将他千刀万剐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夕颜笑了笑,透过树丛间的缝隙,可以看到箫剑等人也在里边。

    一群人,商量这个,夕颜笑了笑,决定避开他们好好散散步。

    “这乌为汗确实狡猾,公子被困在虎门谷,外界的消息被阻扰自然传不进去,借此挑唆公子和夫人的关系,真是太可恶了。”

    是齐谡咬牙切齿的声音。

    挑唆她和小白的关系,转身的夕颜闻言,偏头看着小谢内的那几个人,皆是义愤填膺的模样,不由停下脚步。

    “常人都是怀胎十月,我们夫人却是怀胎十一个月才生下小公子,我们和公子都相信夫人绝不会轻易放弃公子的,但如果是小公子,哼,我们差点就被骗了。”

    一贯冷着脸的莫离低着头,冷哼了一声,似乎有些愧疚。

    夕颜站在外边,隔着树丛看着亭内的那几个人,虽然他们说的话她的一清二楚,不过却有些云里雾里的,不过有一点却是肯定了,乌为汗借着她十一月怀胎生子的事情挑拨她和小白的关系,再联想到小白在虎门谷瞧见自己的反应,夕颜不由的懊恼,该死的,该不会挑唆成功了吧,要不然小白怎么会那样对自己。

    “乌为汗对小白做什么了?”

    夕颜拨开茂密的枝叶,走到众人的正中,眼神快速在每人的身上扫了一遍,冷声问道。

    “夫人,你醒了。”

    莫青看着夕颜,满脸的喜色。

    “夫人。”

    “夫人。”

    齐谡莫离也纷纷对着夕颜弓腰抱拳。

    “夫人,你怎么出来了?”

    箫剑站在夕颜跟前:“夫人身子虚弱,应该好好休息调养才是。”

    夕颜见他们一个个不回答自己,心里越觉得他们有事瞒着,他们越是不想让她知道,她就越想要知道,一双锋利如刀刃般的眼眸直直的落在最好套话的莫青身上,就是不开口。

    莫青被夕颜看的头皮发麻,想反抗却又不敢,耷拉着脑袋,一双眼睛颇有些哀怨的盯着自己的脚跟,心里一个劲的抱怨,为什么自己呢?为什么不是别人呢?最后,还是受不了夕颜这样的酷刑,抬头,苦着脸看夕颜,万分悲情的叫了一声:“夫人。”

    “什么事?”

    夕颜不咸不淡的应了声。

    这些人,虽不是一直在她身边跟着,不过她若是想要知道一件事,自认为不难。

    夕颜理了理身上的衣裳,经过箫剑齐谡等人的身边,双手撑着冰冷的石桌,刚要坐下,一旁的箫剑忙殷勤的将凳子擦干,脱下身上的外衣放在上边。

    夕颜坦然自得的靠在椅上上,任由箫剑折腾,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脸上的笑容却越发让人觉得意味深长。

    “想要继续隐瞒下去吗?”

    夕颜看着抬头的莫青,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不过在场的却没一个敢直视她的眼睛,天冷太锐。

    “莫青,你说。”

    莫青刚太的头正准备垂下,便被夕颜点名,心里叫苦,这夫人都点名了,难道他还能抗命不成,为什么每一次倒霉的总是他。

    莫青皱着眉头,向前走了两步,站在夕颜的跟前,点了点头:“其实是公子不让我们告诉夫人的。”

    事先为自己的隐瞒寻到了不错的借口,他们都是公子的人,公子不让说,自然要隐瞒一番了。

    莫青紧抿着唇,颇有几分懊恼:“夫人也知道,公子和我们被匈奴的那些人困在虎门谷,小心根本进不来,我们一直以为,夫人只要生下小公子就会来救我们的,公子和我们一直在等着夫人,不过匈奴那些人却说夫人因为小公子被皇上威胁,不会来找我们了,还有公子,他们说夫人因公子答应成为皇上的女人,还说公子无能,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好。”

    越往下边听,夕颜的脸色就越差,双手紧紧的扣着那冰凉的石桌,掌心也是冰冷的,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那石凳太过冰凉还是掌心过于冰冷,那被寒霜浸染的眼眸带上了几分了然。

    她轻笑了几声,那声音,并不小,不过现下几人都屏气凝神看着夕颜,莫青更是认命的闭上了眼睛,可是现在她不但不发火,反而笑出了声,这不是更让人害怕吗?

    “夫人。”

    莫青弱弱的叫了一声。

    夕颜却像是没听到一般,看着面色焦急的他们,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摆了摆手:“没事,我没事。”

    夕颜直起虚弱的身子,直接离去,步履艰难,双肩颤动,每一步,像是有千斤重。

    夏明旭,你心思玲珑,果真是聪慧异常啊,居然连她十一月怀胎之事也可以拿来做文章。

    夏夜白,你的害怕,你的担心,你的恐惧,是因为不信任还是?夕颜看着那泛着光的绿叶,金亮金亮的,那是可以让人觉得温暖的光亮,可她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颜颜。”

    “颜颜。”

    夕颜重新回到房间,单手撑着下巴,呆呆的看着外边,那眼神,是涣散的,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么,脑袋一片空白,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直到门口出现的紫色身影挡住了刺眼的阳光,那眼神伴随着紫色身影的移动,才渐渐有了焦距。

    “醒了,身体好点了吗?”

    夏夜白走了进来,看着坐在桌上的夕颜,不由的一喜,加快脚步,跑到她跟前坐下,双手将她的手牢牢握住,放在脸上,唇边的笑容就像是春天的花儿一般,越发的灿烂。

    半天没有反应,仰着头,才发现头上的那张脸是若有所思的,松开夕颜的手,将她轻轻的搂在怀中,拍了拍她的肩膀,抚摸一般的动作,尽是柔情:“怎么了?”

    夕颜靠在他的怀中,这是可以让她觉得温暖而又心安的地方,贴近的那一瞬,当那有力的心跳声响在耳边,方才那一切的猜忌,烟消云散。

    她的小白,怎么会不信任她呢?

    “夏夜白,乌为汗的挑唆不会成功的吧?”

    她明明是很肯定的,可到了最后,仍克制不住心里的犹疑。

    她知道,他一直很想要个孩子,生米煮成熟饭,一切皆可成定局,他总以为,孩子可以绑住她,在他看来,孩子一定很重要吧,再说了,爱屋及乌,她爱夏夜白,当然也会疼惜凌飞了,她一定在担心吧。

    夏夜白放在夕颜肩上的手微微的僵住,明显能感觉到夕颜的身子似乎也在同一刻僵硬了,他笑了笑,双手放在夕颜的肩膀,慢慢的将她推开,黑曜石一般的眼眸,似水的柔情。

    “你都知道了。”

    像是意料之中,有仿若预料之外,不想她知道,可是她知道了,对他来说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夏夜白轻轻的刮了刮夕颜的鼻子,点了点头:“没有成功。”

    夕颜仰头看着他,那双眼睛,小女孩一般的疑惑。

    “一开始听到那样的话,心里觉得很难过,恨不得马上回到皇城,一问究竟,但是细细一想,我的颜颜怎么会是那种轻易受别人威胁的人呢?”

    夏夜白笑了笑,满是自豪,伸手轻轻的抚摸着夕颜的脸。

    “只是他们有句话说的很对,不能保护自己女人的男人不算是男人,颜颜,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对莫夕颜来说,夏夜白一定很不男人,一直以来,让一个女人保护自己,替自己承担苦难,颜颜,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无能的人?”

    夏夜白小心的看着夕颜,说道最后,那声音竟带上哽咽。

    那眼角的泪水,是足以融化莫夕颜心里冰山的力量,她想也不想,使劲的摇头,伸手擦他的泪水。

    “情人眼里出西施,夏夜白是莫夕颜最爱的人,无论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在莫夕颜眼里,夏夜白都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男人,谁都不能超越。”

    红玉说,人是有前世今生的,无论是莲儿,亦或是莫夕颜,都是很幸福的人,因为他们都遇上了自己的所爱,而她们爱的那个人也一直在为她付出,教人感动。

    小白,你为我做了很多,这样的你,值得我生生世世相许。

    “保护夏夜白,是莫夕颜的职责和使命,夏夜白,我来这个地方,就是为了与你相遇,与你相爱,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无论你能不能保护我,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对于我来说,你是无法替代的,所以不用因为没能保护好我而伤心懊恼。”

    “颜颜。”

    那一声,含着明显的哽咽。

    这样的你,我如何能放得下,如何舍得放下。

    “颜颜,我知道,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可是我还是觉得难受,还是觉得懊恼不已,我想要陪着你,我应该陪着你的,我说过,会赶回皇城,看着我们的孩子出生的,可到最后却被人设计,以前的我总是太过自信,直到被困虎门谷我才明白,这个世界上存在太多太多难以预料的事情。”

    他不是傻瓜,如何能不知道这次被围困虎门谷的蹊跷,他领着的都是天机楼的高手,并非那些乌合之众,再加上人数并非众多,好端端的如何会被堵在这虎门谷,如果这样可以说成是巧合,那后来—

    若乌为汗真的是凭一己之力将他困在虎门谷,以他的手段,早该动手了,敌对的双方,又怎么会给他们活命的粮食,这其中的缘由,他怎么可能会一点也不明白呢?

    这样的现实,让人觉的心寒,心寒的同时,便是恐惧,那是个未达目的完全可以不折手段的人,和曾经的他一样,而现在,他已经多了牵绊,也有了太多的顾虑。

    “夏夜白,你这个傻瓜。”

    夕颜放在夏夜白背上的手高高举起,想要重重的落下,到了最后,只余心里的一声叹息还有那无关痛痒的一个巴掌。

    哭笑不得,说的就是她现在的心情吧。这个人,有些时候比孩子还要小孩子。

    “在我眼里,夏夜白是最优秀的,我永远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放弃你的。”

    夏夜白看着门外的阳光,将夕颜紧紧的搂在怀中,任由眼眶的泪水横流,在夕颜看不到的方向,一个劲的点头。

    “等这边的事情结束,我们就回去找凌飞,去那个终年如春的世外桃源,在没有这纷纷扰扰,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尔虞我诈。”

    夏夜白重重的道了声好,笑着胡乱将脸上的泪水擦干,托着夕颜的下巴,满是心疼:“颜颜你瘦了好多。”

    夕颜眨了眨眼睛:“你给我补回来就好了。”

    夏夜白似是想起了什么,哼了一声:“都是夏凌飞惹的祸,等见到了他,我一定好好好修理他一顿。”

    夏夜白放在膝盖上的手紧握成拳,紧抿着唇,那模样,似乎夏凌飞就在他的跟前,而他也准备掳袖揍人,夕颜猛然想到那张缩小版的脸,伸手弹了弹他的额头:“给我正经一点,我可不要当两个孩子的母亲。”

    凌飞不是好惹的主啊,这两个要是凑在一起,夕颜单是想想,就已经觉得头疼了。

    宽敞而又明亮的营帐之中,夕颜坐在夏夜白的身上,两人一听坐在主帅的位置上,隔着一张两米多长的案桌,两排站满了人。

    夕颜头靠在夏夜白身上,手上端着茶杯,浅尝了一口,面上带着笑容,那模样,依然而又自得,空气像是凝结了一般,房间的气氛似乎有些凝重。

    “杨路,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夕颜的一只手搂着夏夜白的颈项,另外一只端着茶杯的手送到夕颜跟前,面上满是笑容。

    夏夜白瞧了她一眼,将她送到唇边的茶一饮而尽。

    两个人,完全就是轻松闲适的。

    站在下方正中的杨路脑袋低垂,额头上不停的有汗珠不停的冒了出来,低落在地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紧握成拳的手,手心有汇聚成河的涓涓细流,那娇笑的声音,不但不让他觉得轻松,汗流的越发快了。

    琉璃上下,恭王妃对王爷的感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次虎门谷,单想想就觉得末日来临了。

    搂着夏夜白颈项的右手,像是变戏法一般多了条白色的手绢,夕颜温柔的将夏夜白嘴上的水迹擦干,那冰冷的眼角像是锐利的匕首,直直的插在杨路的脑门,让人胆战心寒,想要求饶,可好几次张嘴,到最后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王——王妃。”

    过了好半天,才勉强用颤音说出了两字。

    “恩?”

    夕颜拖长声音,应了一声,彭的一声,忽而,碎片四溅,杨路看着被夕颜摔在地上的茶杯,整个人向后退了两步,直接跪在了地上:“王妃饶命啊。”

    “王妃饶命啊。”

    夕颜看了眼跪在地上求饶的人,从夏夜白的身上离开,轻笑了两声,像是意外,却有觉得这是在预料之中的,这样通敌叛国的事情,若是忠义之人,即便是皇上的命令,也不会办吧。

    夕颜走到杨路的跟前蹲下:“令牌交出来,我就饶你一条狗命。”

    命令的声音,没有半点商量回旋的余地。

    杨路抬头,看到的便是那摊开的掌心,雪白干净,那手指,纤细而又修长,十分你的好看,没有半点练武之人的粗糙。

    “王妃,这个——这个——”

    杨路看着夕颜,踌躇不定,十分的为难。

    “胆敢动我们家王爷的歪脑筋,你这样的人,就算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够,不过呢,我现在不想杀人。”

    夕颜看着自己雪白的掌心,仔细瞧了瞧:“凌飞还没满月呢。”

    言下之意便是她不杀人,不是碍于他身后的那个人,而是她想给自己刚出生的孩子积福而已。

    杨路哪里敢应,这虎符可是权利的象征和代表,要是他现在把这东西交出去,违抗了那人的命令,要是满门抄斩怎么办。

    夕颜却不想花费那么多的时间和他耗,猛然起身,一脚用力的踹在杨路的胸膛上,杨路不放,吃痛的大叫了一声,整个人向后倒在地上,身子一侧,躺在地上,令牌从身上掉了出来。

    杨路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夕颜,夕颜的视线却是直指的落在那铜色的令牌上,他侧过身,居然愚蠢的想要将令牌重新放回去。

    莫离抢先一步,一掌用力的打在杨路身上,从他的手上抢过虎符,递到夕颜的跟前:“夫人。”

    夕颜接过东西,掂了掂,转过身,挑眉看着夏夜白,脸上是得意的笑容。

    “把这个人给我拉下去。”

    夕颜嫌恶的瞧了眼地上的杨路,马上就有人上前将他拖了出去,杨路早就吓破了胆,哪里还知道出声。

    杨路被带下去,站在两边的人却没有一个开口制止的,仿佛夕颜做什么都是应该的,理所当然的。

    夕颜将虎符扔在桌上,绕过桌子,重新回到桌旁,将夏夜白往旁边的位置挤了挤,夏夜白笑了笑,直接将夕颜抱在自己的怀中,夕颜挣开,拍掉他揽着自己腰肢的手,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

    “现在说说这鼎城怎么破?”

    夕颜瞧了眼站在两边的人,这些人当中,箫剑齐谡他们是一直跟在小白身边的,后来在她的身边呆了一段时间,而另外一些人,他们能有今天,全是因为自己的提携,她对他们有知遇之恩,不过这些人,夕颜的嘴角上翘,她也不知道,这些人能不能信任,该不该信任,因为有过太多失败的惨痛教训,所以她已经不相信自己了。

    “大丈夫当有一番作为,现南域已是琉璃的天下,只剩下匈奴,一统九州的能臣,你们有那个本事。”

    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带着激励人心的力量。

    纤细修长的手指一下下的敲在上的紫檀木椅上,清脆的响声,还有彭彭的回音,一下下的像是擂鼓。

    两旁的将士神情紧张,转过身,聚精会很的看着夕颜身后的地形图,眉头皱起,不知在想什么破城的大计。

    一直以来,匈奴过着的都是逐水草而居的生活,多为水草丰厚的平原,除了隔绝云州和鼎城的祁连山,再无任何天险,皆是人工铸造的城墙,对夕颜来说,根本就不足畏惧。

    只要破了鼎城,那匈奴到最后必然是琉璃的囊中之物。

    “鼎城两面环山,我们从云州到鼎城,虎门谷是必经之地,这虎门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现已被匈奴士兵把守。”

    顾叶安摸着下巴上的胡子,喃喃自语道,其余诸将听了,赞同的点了点头。

    “此次虎门谷一役,匈奴战败,心有余悸,听说乌为汗王子派了五万大军驻守于此,匈奴大军占据了天时地利,我们要领兵进宫,定是不易。”

    吴国豪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很是认真道。

    “难道我们就没法攻破此城了吗?”

    莫青抬眸看着那些若有所思的将士,小脸皱成一团,急急道。

    “若是强攻当然会破,不过我们也会损失惨重。”

    箫剑挑了挑眉,看着夕颜,若有所思:“而且必定会费上一段时日。”

    小公子就在皇城,若是时日长了,费上个三五年的时间,小公子岂不是要被那狗皇帝给带坏了,夫人身子还没好就急急的召集众人,必然是想速战速决,早日回宫,让小公子脱离火海。

    “两边皆是笔直的山壁,有没有其他路可走,虎门谷北接鼎城,可源源不断的供应量草,武器,若是包抄,必定会被发现,再说了,五万大军,岂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消灭的,反倒是我们,若是被困,必定——”

    占林目光绞着地图,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恨不得在那上边戳出另外一条通往鼎城的路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可大半天过去了,依旧没有结论,不由将目光移到夕颜和夏夜白的身上。

    “我知道了。”

    夕颜抬眸扫了众人一眼,从椅上起身,走到身后的地形图上,以朱笔轻轻在地图上一划:“东瀛山腰上有一处隐蔽的山洞,洞内有一倾斜下至山底的隐道,出口处在鼎城的东隐寺。”

    夕颜说完,扔下手中的朱笔,看着众人的眼神满是笃定。

    “夫人怎么知道东瀛山上有路通往鼎城的?”

    他们在云州已经好些年了,期间也让手下去探查过,不过都没有发现,一直以来他们认为只有虎门谷一处可以通往鼎城,想来匈奴也是这样认为的,要不然也不会驻重兵把守。

    夕颜转身扫了吴国豪一眼:“你们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反正这里确实有一条路可以直通鼎城,这几天我已经派人证实过了。”

    众人见夕颜这样说,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如果这个地方真的有密道的话,若是能一举拿下鼎城,攻破匈奴,指日可待。

    “夫人可是有妙计了。”

    那些脸上,写满了喜悦,诚恳而又期待,眼底燃烧着跃跃欲试的火焰。

    “顾江军,吴将军。”

    夕颜叫了一声,顾叶安,吴国豪两人马上出列。

    “你们带五千士兵去虎门谷,绊住那五万士兵。”

    “是。”

    两人抱拳,对着夕颜躬身道。

    “叶将军,你领两万士兵后援顾江军和吴将军。”

    “水火无情,对我们来说却是好东西,水灾现在当然没有,不过火灾。”

    夕颜往下说,而是以笑声结束,在别人看来,那些匈奴百姓无辜,这样做有些残忍,不过这些问题,不在她顾忌的范围。

    夕颜的指尖慢慢的指向城楼,那双眼睛,却闪动着灼亮的光芒,冰冷的声音,那是对生死的漠然:“若是城中起火,城中的百姓必定会慌乱,在满城百姓慌乱而起之时,我军便发兵攻城,小白,你领五万大军亲自前往,莫青莫离,叶将军你们同他一起去,其必要突然且声势浩大,守兵见之必是惶恐不已,六神无主,此便为乱其军心。”

    被夕颜点名的将军看着夕颜,傻傻的点了点头,眼神带着痴迷之状:“到时候,鼎城一片火海,军民惶恐,那些守军也会给我们大开城门,即便他们不开,那些慌乱的老百姓也会给我们帮忙的,届时我军可一句入攻,只要城门打开,那鼎城就是我们的了。”

    说到最后,那叶将军竟不由的笑出了声。

    “不但鼎城,整个匈奴都会是我们的。”

    营帐之中,有片刻的安静,可每一个人的脸上却是兴奋的不能再兴奋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匈奴的王对他们的皇上俯首称臣。

    箫剑托着下巴,随着众人一起,看着夕颜,邪邪的笑出了声:“夫人,那放火的任务就交给我吧。”

    他拍着匈奴,对于这放火一事十分热衷:“我绝对会让他成为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火。”

    夕颜恩了一声:“这件事事关重大,我和你一起去。”

    夏夜白闻言,捉住了夕颜的手,刚要开口劝阻却被拦住:“我知道你担心,但是我要用火亲手点燃鼎城。”

    她要亲手毁了乌为汗的心血,想要称霸天下,野心勃勃是吗?那好,她就让他什么都没有。

    夏夜白握住她的手,有些无奈:“让齐谡跟着你。”

    “王将军,挑选些个高强壮的。”

    夕颜抿着唇,看着夏夜白的眼眸像是有焰火绽放,夏夜白伸手一带,夕颜很快就坐在她的怀中:“前往突袭的人都换上匈奴的服装,你混在他们中间,会安全些。”

    “箫剑,放完火以后,你就以匈奴士兵的名义,成绩放出谣言,那样鼎城的军民必定溃散成一团。”

    这样的计划,正中箫剑的下怀,他一定要好好地煽风点火,也不枉费乌为汗一番用心。

    十二月十五日夜,北风呼啸,月隐星暗。

    如此晦暗的夜色,冷寒的风,那空气在瞬间被风凝结成了冰块,吹在脸上,就像是大块大块的冰雹打在脸上。

    “王子,您怎么还不休息?”

    鼎城的城楼上,守城的将领站在乌为汗的身后,追随着他的视线,遥望着远方,夜里,漆黑的一片,灯火闪烁,除此之外,再看不到其他,耳畔听到的也只有呼呼的风声。

    “宋丰,你说她会来吗?”

    乌为汗看着远方,那如鹰一般的眼眸带着深深忧虑,那燃烧着的焰火似乎又带着跃跃欲试,这是难得的对手,想要一战,可是一贯自信的他现在却胆怯了,没有自信,虎门谷一役之后,他就已经输了。

    宋丰看着远方,没有说话,恭王妃,琉璃最为传奇的人物,王子是在担心吗?

    “属下不知。”

    宋丰向前走了两步,面色同样露出担忧,那个女人会来吗?如果来了,带给他们的会是毁灭吗?

    鼎城,对于这个易守难攻的地方,他比任何人都要有信心,更何况王子在这里,占据天时地利人和,除非她有翅膀,要不然如何能到这鼎城来,可现在,看到自己一贯敬仰的王子也如此担忧,他心里也不由的有些忐忑起来。

    这个人,在匈奴百姓心中如神明一般存在的人,他一直相信,他会践行他的诺言,让匈奴的百姓过上富足安乐的日子。

    “王子,她要是来了,属下定让她有去无回。”

    铿锵有力的嗓,像是对乌为汗说,有像是安慰自己忐忑不安的心。

    乌为汗笑了笑,转过身,轻轻的拍了拍宋丰的肩膀,几年前,他也曾这个样子。

    “不知道芷凝怎么样了?”

    乌为汗叹了口气,想芷凝从小娇生惯养,却因为自己像是人质一般被囚在琉璃,吃尽了苦头,不由觉得愧疚。

    “琉璃的大军进宫鼎城,必须取道虎门谷,虎门谷地势险要,有我们的五万大军驻守,王子既然担心,更要好好休息才对,否则若是有朝一日他们真的兵临城下,何来的力气杀敌?公主深明大义,知道王子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匈奴,她一定不会责怪王子的。”

    宋丰劝道,遥望着夜空中迎风招展的旗帜。

    “王子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末将守着,若真的有事定会马上报告王子。”

    宋丰抬头,那双如鹰一般的眼眸染上了血丝,神情疲惫,这几日,每到了这个时辰,王子都会来这城墙上视察,已经好久没睡过好觉了。

    “好吧,这里就交给你了。”

    乌为汗望了眼夕颜军营所在的方向,转身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一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威力如此之大,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可他们却觉得脚下的这片天地都在抖动。

    宋丰还有一旁的士兵身子摇晃了几步,稳定了身形,呆呆的看着那冒烟的方向,瞪大了眼睛。

    “王子,是虎门谷。”

    瞪大的眼睛看着乌为汗,满是惊恐和错愕。

    “这是什么东西?”

    落在乌为汗身上的视线不变,那双并不大的眼睛却越瞪越大,乌黑的眼珠像是要凸出来了一般。

    乌为汗看着一旁的宋丰,也有一瞬间的怔愣。

    “弓箭手,准备。”

    乌为汗吩咐完这边,转过身,见宋丰还愣在原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召集诸位将军,让他们领兵前来。”

    彭彭彭连续的几声响,虎门谷那边已经彻底翻了天,振聋发聩,这高高筑起的城墙,似乎要坍塌了一般。

    乌为汗和宋丰两人站不稳,两人手挽着手,彼此的眼底映出的那张脸,脸上镶嵌着那乌黑的眼眸,惶恐和不安清晰可见。

    “王子,你先走。”

    宋丰掩护着乌为汗,想要将他送离这危险的地方,乌为汗想也不想甩开宋丰的手:“为了匈奴的百姓,养育我的子民,你们的亲人们,将士们,绝对不能让琉璃的人攻进我们鼎城。”

    乌为汗跑到一旁,取出插在一旁的匈奴旗帜,跑到正中,用力的挥舞着,而那些原本慌乱的士兵看着冲在最前头的乌为汗,纷纷欢呼。

    “王子万岁。”

    “万岁。”

    那欢呼的声音此起彼伏,盖过那声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那是——”

    宋丰背对着乌为汗,鼎城内,原本漆黑的夜空突然变成了橘黄色,宋丰看着那冲天的火光,有片刻的失神。

    “王子。”

    宋丰转过身,大叫了一声,那一声,响彻九天,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量,可是周围的声音实在太大,乌为汗专注于自己带来一阵阵的士气**,没发觉宋丰的异样。

    “将军,那是我们东城屯粮之处。”

    一旁的侍卫吓得楞在了当地,那模样,那声音,都是呆呆的。

    宋丰已经不是被惊吓了,一边脸色铁青,一边脸色苍白,疯一般的冲到乌为汗的身边,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乌为汗转过身,看着宋丰,转身的那一瞬,也发现了那冲天的火光,瞧了眼脸色难看的宋丰,微抿着的唇颤抖的厉害。

    “难道?”

    乌为汗的话还未说完,数道火光接连而起,顿时整个鼎城都在一片火光之中,夜风扫过,火势更展,火苗跃向半空,漆黑的天空都被映得红艳艳的。

    “失火了,失火了,失火了。”

    惶恐的叫嚷声四起,砰砰当当的开门声同时响起。

    “啊,西城那便也起火了。”

    “北边也是。”

    “东城的火势已经蔓延整条街了。”

    “天了,到处都起火了,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么大的火该怎么救?”

    “逃啊,快逃命啊。”

    刹时,整个鼎城便乱作一团,忙着抢救家财的,忙着救火的,忙着呼唤家人的,忙着逃命的,伴随而起的是各种慌乱的尖叫声,夹杂着各种大火被烧伤呼痛的声音,吓破胆而起的逃跑声,小孩、妇女慌乱无主的啼哭声,以及咒天骂地的声音,一开始还有众人提着水桶,慌张着要求救活的声音,可渐渐的那以声音,一点点消失,到最后完全被惊呼着逃跑的慌乱声掩埋。

    远处的天边,那半边天似乎已经完全烧透,从城墙的方向看去,整个鼎城全部都是火光,那些人抱头逃窜,完全乱成了一锅粥,正朝着这边跑来。

    “不要慌,不要慌!”

    宋丰大声斥责着身边那些逃跑的百姓,奈何众人方才才被那震天的爆炸声下坡了胆,此刻火光冲天,任他的声音再大,也不会有人听到,即便听到了,可此刻的他他们一个个都忙着逃命,哪里还会顾及其他的东西。

    “王子,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到处都着火了?这—这怎么办?这到底该怎么办啊?”

    宋丰见那些人不听他的话,望着那冲天的火光,双手紧握成拳,乌为汗面色看似一片平静,可事实上,那双眼睛印出的完全是冲天的火光,透着点点的慌乱。

    “那些人朝着这边冲过来了。”

    鼎城已经是火海了,出城,这是唯一的出路。

    这些人,是匈奴的百姓,杀不得,这个时候,怎么能打开城门?

    乌为汗跑到城墙,借着冲天的火光,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五丈之内的地方,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

    “先救火。”

    乌为汗将手上的旗帜递给宋丰,大喝道。

    “是。”

    守城的士兵们马上点头,不停的道是,可朝着城墙走了几步,又跑了回来,指着四处的火光:“王子,先救哪出?”

    乌为汗眉头皱起,脸上的肌肉抽dong,在心底连续叹了好几口气,深吸了几口气,才道:“传本王的命令,着梨木将军率两千将士去东城救火,塔里将军领兵一千五去西城救火,塔克将军领兵两千去北城救火。”

    眼前的情形可谓是十万火急,乌为汗在最短的时间里边冷静了下来,对着身旁的宋丰吩咐道。

    “王子。”

    乌为汗的话音刚落,守城的侍卫突然扑向他,到底之时,一直火箭射落在他方才立足的地方,迅速燃烧。

    那火箭没完没了,从四面八方射来,乌为汗手上挥着剑,同时不停的躲闪左右躲闪,但是好多守城的将士却躲避不及,被火箭射中,凄厉的叫声顿时充斥于耳。

    不知多了都就,那火红的箭羽终于停止了,旁边已经倒下了一大片的人,宋丰手上挥着匈奴的的旗帜,右边的肩膀已经受了伤,却依旧挡在乌为汗的身前,乌为汗站在原地,看了四周一眼,白日里还是完好无缺的房子此时已经全部被大火笼罩,火越烧越旺,借着这凛冽的寒风,可以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无数的百姓从火种奔逃着,尖叫着,不少已经变成了火人。

    “开门,快开门。”

    站在城墙上,可以很清楚的听到那些正朝着这边赶的老百姓口中大喝的声音,那眼睛是充血的,和这燃烧的火焰一般的火红,拼了命你的往这边赶,乌为汗看着满地的尸体,瞧了眼那气势汹汹的百姓,瞪大着眼睛,身子左右摇晃了好几步,好不容易扶住了城墙,靠在上面,扑哧一声,地上顿时多了一滩鲜红的血,他看着地上的液体,半晌,伸手擦掉了嘴角的血渍。

    这一刻,他终于尝到了无能为力,生不如死的滋味。

    那两个人,上次在狩猎场上,他们就应该死了,他没想到他们命居然那么大,到现在还没死,两年的时间,只是短短的两年,他们卷土重来,这一次是要彻底毁灭匈奴吗?是想要将他多年的苦心经营悉数毁灭吗?

    “王子。”

    受了伤的宋丰护着乌为汗不停的向后退,一双眼睛警惕的看着四周,眼角瞥过靠在城墙上的乌为汗,苍白的脸已经被鲜血染红,那鲜艳的颜色,伴随着天空那火光,亮的似乎有些刺眼。

    “王子,快走。”

    宋丰看着失神的乌为汗,同样是满脸的沉痛。

    王子六岁从政,这些年来,为了壮大匈奴,费尽了心思,成为匈奴百姓心中万分景仰的人,可现在,这一切,这所有的一切,都被这场大火给毁了,彻底毁了。

    鼎城,对匈奴而言,这鼎城怎么能破呢?

    “王子,快走啊。”

    宋丰的背贴着乌为汗的胸膛,大叫了一声,见他还是没有反应,不由更急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王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回到锦城,一些还是可以重新开始的。”

    乌为汗听着宋丰的话,突然笑出了声,那笑声,凄楚而又悲凉,他心里明白,即便他能留得青山,也不能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那个女人,不亲眼看着自己死,是绝不会罢休的。

    她想看着自己死,但是她怎么会让自己死的那么简单呢?

    “乌为汗王子已经被射死了。”

    “琉璃的大军攻来了。”

    “城门已经被攻破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知从哪传来的嚷叫声隐隐入耳,由远而近,由少至多,由小至大,不过片刻的时间,整个鼎城,除了那震天的呼救声,那惶叫声传遍了全城,响遍了全城,那原已为大火烧得惊慌失措的城民顿时更是一片混乱不堪!

    “夫人。”

    夕颜领着箫剑等人,看着那些被大火袭击的百姓,看着他们像涌动的潮水一般朝着城门的方向赶,对着身边的箫剑使了个颜色,箫剑笑了笑,叫的越发的卖力起劲。

    “琉璃的大军攻来了,快逃啊。”

    那嚷叫声此起彼伏,剎时所有的人只知夺路而逃,已顾不得火中的家财,顾不得火中厉哭的亲人,顾不得脚下是否踩着的是活人还是死尸,一切的本能都只为能够活命。

    城中的百姓冲到城门口,自然遭到了那些守将们的阻拦,两方交手,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尤其是在这样火烧眉毛的时刻,无论那些人如何阻拦,前一批人倒下,马上就会有另外一批人冲上去。

    守城的将士死的死,伤的伤,根本就无法组织这样的进宫,城门很快就被打开,那些人,完全顾不得脚下踩着的是活人还是尸体,疯一般的冲冲冲,只看到城门口人头攒动,其气势,比起泛滥的洪水,完全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咚咚咚。”

    猛然,震天的鼓声想起,盖住了所有的慌乱的叫声,一下一下的,清晰入耳的惊破了鼎城所有人的心魂。

    那些人听到了,但是没有人在意,没人会放弃这样好的求生机会,他们不会停下脚步,关上城门。

    鼎城四周纷乱,可这一处,却是死寂一般的安静,乌为汗任由宋丰搀扶着上了马,却怎么也不敢转身向后看,那所有的一切,都是他造的罪孽。

    如果不是他想要夺琉璃,有称霸天下的野心,当初就不回去琉璃,如果不去琉璃,后来更加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这些人根本就不会吃苦受罪。

    上次去琉璃的那些人都死了,现在匈奴上下无人知道朝阳城一行发生了什么事,他依旧是百姓心目当中敬仰的乌为汗王子,可他还如何能承受的住那样虔诚的膜拜呢。

    “王子,你走吧,锦城的百姓还等着你呢。”

    城中已经有奸细,宋丰已经将象征着匈奴的旗帜扔在了城墙成,抬眼看着坐在马背上的乌为汗,那带血的脸已经看不出是何表情了。

    “那你呢?”

    乌为汗手上拿着马缰,转过身,问一旁的宋丰。

    “属下给王子守着这鼎城。”

    宋丰边说,边用手上的剑用力的拍在马腿上,马儿吃痛,嘶叫了一声,朝着锦城的方向赶去。

    宋丰看着乌为汗离去的背影,直到什么也看不到的时候才转过身,举起手中的剑,朝着城楼的方向跑了过去:“匈奴的好男儿们,跟着我一起去杀敌。”

    夏夜白带领的大军已经攻了进来,就在那些匈奴的将士们士气低沉想要投降的时候,宋丰那一声呼喊叫醒了他们。

    他们是草原上的雄鹰,只能战死沙场,绝不相琉璃的那些人投降。

    人生,谁没有个死的,即便是死,他们也要死得其所,为自己成长的这片土地,抛头颅洒热血,那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他们一个个跟在宋丰的身后,与夏夜白带领的士兵绞杀在一起,他们的士气不低,不过那些攻进了鼎城的士兵,一个个就像是打了鸡蛋血一般,说不出的亢奋,鼎城已破,匈奴,也要对他们俯首称臣了。

    “倒是条汉子。”

    箫剑挑眉,看着宋丰冲在前头的背影,带着点点的赞赏。

    “齐谡。”

    他用手肘推了推一旁的齐谡,取过弓和箭,递到他的手上:“擒贼先擒王。”

    边说边对着领头的宋丰怒了努嘴。

    齐谡看了箫剑一眼,没有任何犹疑的取过他手上的弓和箭,搭弓,瞄准,箭飞,直直的插在宋丰的左胸上,然后穿透肩膀,直接插在他的心窝。

    夕颜站在齐谡的身边,从她的角度看去,宋丰口吐鲜血,身子左右跄踉,可手上的动作却依旧没有停,杀了两个琉璃的士兵,其余的人见他伸手重伤,一窝蜂的冲了上来,再然后,夕颜便什么也瞧不见了,只觉得那人死了,而且应该死的还很惨。

    匈奴的将士没有人指挥,完全就是一盘散沙,很快就被夏夜白带来的人歼灭。

    夏夜白从城外骑马冲了进来,一双眼睛四处乱瞟,完全不管周围的刀光剑影,像是在寻找什么。

    莫青莫离两人紧跟在他的两边,为他挡开袭来的刀剑,夕颜看着马背上,略有些慌张的夏夜白,秀气的柳眉不由的拧成一团,这人真的是,刀剑无眼,怎么一点也不知道注意。

    心里虽然责怪,却已经让护在身边的齐谡骑马冲了过去,城中的匈奴士兵,死伤无数,不少也逃走了,余下的这些人,如何是夏夜白率领的五万大军的对手。

    十二月十六日寅时,琉璃的大军越过虎门谷,一举拿下了鼎城。

    鼎城攻破,宣告了匈奴总站计划的失败,匈奴再没有天然的屏障和天险阻止琉璃大军的前行,再加上夕颜提前让箫剑运来了炸药,三天没有攻下,便直接是用炸药,这种新式的武器投入战场,大大缩短了作战的时间,好些州城的守将看到琉璃的士兵,直接开门迎接,没有任何的抵抗。

    夕颜和夏夜白领着匈奴的大军,一鼓作气,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没到,便拿下了潮州,鹿城,建州,匈奴的大片江山尽如囊中。

    血腥的冬天已经过去,春天悄无声息的来临,不过这北境这样的苦寒之地,北风依旧凛冽,闻不到一丝春天的气息。

    夕颜畏冷,若非必要,几乎不怎么出营帐,偶尔站在窗前,看着地上发芽的嫩草,想到身在皇宫的夏凌飞,就恨不得马上就能将这边的战役结束,一家人早早的相聚。

    凌飞的第一个生日,她不希望他是在皇宫度过的,虽然他姓夏,虽然他是皇室的人,可是她不想他与皇家有太多的牵扯,那个地方,有夏天朗一个人就已经足够了,两个人,便多了。

    黄沙地上,不知何时已经长出了嫩绿的小草,锦城的四月天,阳光灿烂,与南域不同,匈奴这个国家很少下雨,她来这边这么久,只下了一场小雨,可那毛毛细雨,却持续了好些天才歇了。

    那么冷的天,那冷湿的小雨落在脸上,尽管穿了不少衣裳,夕颜还是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不是让你好好休养吗?怎么起来了?”

    夏夜白进门,看着站在窗口的夕颜,依旧是一身素雅的白衣,外边批了件米色的斗篷,乌黑的发丝垂在肩上,那绝丽出尘的脸在阳光的映衬下,像是会发光一般。

    他走了过去,从身后将她抱住,握住她的手,轻轻的揉搓。

    夕颜转过身,仰头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是浓浓的幸福,嘴唇在夏夜白的下巴蹭了蹭,轻笑出声,伸手环抱住夏夜白,整个人靠在他身上:“夏夜白,我想早点回宫。”

    夏夜白温柔的理着她的发丝,将她搂进自己的怀中,轻笑道:“我也想看看那个把你折腾的瘦了一大圈的臭小子长的什么样。”

    夏夜白说完,抵着身子,伸手轻轻托住夕颜的下巴,在她的脸上环视了一圈:“还是这么瘦。”

    夕颜拍掉他的手,从他的怀中挣开:“我已经吃的很多了。”

    说到这点,夕颜就觉得来气,现在她完全被夏夜白吃的死死的,应该说只要遇上夏夜白,她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每天每顿至少要吃一碗米饭,喝一碗汤,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是可以接受的,可是除了每天的三餐,她晚上还多了必须的宵夜,鸡汤,炖鸽子,只要是可以补的,每晚他都会定是送来,这些还不够,最过分的是他居然还要每天服用箫剑开的药,也不知道那箫剑是不是故意和她作对,开的那些药全部都是苦的要命的,他若是追究,便马上搬出夏夜白,再有就是那套良药苦口的理论,别以为她不知道,他这根本就是假公济私,公报私仇。

    虽然她不怕苦,不过这天天吃,嘴巴苦苦的,还要吃那么多饭,谁受得了啊。

    “我已经让人给匈奴的王发出最后的通牒,要求他们向琉璃投降,并且交出乌为汗王子,这两日便有消息了。”

    他们的目标是乌为汗,现今他们已攻下了大半个匈奴,乌为汗的心血已经被他们给毁了,现在的他一定是心疼难耐,痛不欲生了,这样的惩罚是他应得的。

    夏夜白跟着夕颜走到床边,在她的跟前坐下,拉起她的手:“你生完孩子,一路劳累奔波,要好生调养,要不然将来会落下病根的。”

    夏夜白掀开被子,让夕颜靠了下去,蹲腰取下她脚上的鞋,抱着夕颜,想要一同躺下去,夕颜瞪大着眼睛,拽着他的衣袖,瞪大眼睛看着他。

    夏夜白笑了笑,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不停的弯腰,嘴唇贴近夕颜的嘴唇,最后却落在她的额头上:“我什么也不会做,就是想抱着你睡觉。”

    夕颜松开拽着夏夜白的手,身子想里边靠了靠,拍了拍身旁给夏夜白腾出的位置。

    夏夜白脱掉身上的外套,掀开被子,躺了下去,嘴唇贴着夕颜的颈项,伸手抱住她的腰肢,夕颜同样抱着他。

    营帐四周静悄悄的,空气中,散发着青草独有的味道,那是春天的气息。

    匈奴王宫:

    夷澹宫紧闭的宫门被轻轻推开,露出大殿中矗立如雕像的乌为汗王子,一身灰色的衣裳,像是在天空中迷失了方向的老鹰。

    “孩子。”

    那声音,苍老而又沧桑,上唇与下唇想贴,发出的声音浑厚的就像是晨间的钟鼓一般,是浑厚的,也是颤抖的。

    “父皇,母后。”

    一直站在窗边,不知凝望着什么的乌为汗突然转过身,看着站在门边的匈奴王和王后,惨白的脸上,那笑容看起来十分的勉强。

    看着那走近的两人,乌为汗突然发现双亲竟衰老的如此厉害,两鬓如霜,眼眶深凹,原本合体的衣裳此刻穿在身上竟是松松垮垮的。

    那如鹰一般的眼眸不由觉得酸涩难当,眼前的世界似乎被重重的雾气笼罩,父皇母后一向疼爱妹妹,可琉璃一行,却让他们的爱女成为琉璃的俘虏,人质,芷凝她虽然乖巧懂事,深明大义,不过——

    想到为了自己的大业牺牲的妹妹,乌为汗心里一片酸楚,她原本是整个草原的珍珠,却因为自己吃尽了苦头,父皇母后虽然未曾因为这件事责怪过他,不过他却每日都在自责。

    她,不仅仅是父皇母后的掌上明珠,可是他最疼爱的妹妹啊,她的乖巧懂事,她的深明大义,只会让他的负罪感更重。

    “父王母后,身子怎么样了?”

    乌为汗站在窗口,匈奴的王上王后也没有再上前,中间隔开了一段距离。

    怎么可能会好呢?两年的时间,他们却好像已经苍老了十岁,时间,怎么会如此残忍。

    匈奴的王上和王后两人手牵着手,彼此看了对方一眼,眼底是深深的不忍和痛楚,走到桌旁,坐下,双手紧握成拳,没有人说话,可是那表情说明了一切。

    现在的匈奴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就没有任何还手的能力,和议是最好的选择,如果不然,就只有毁灭,被琉璃彻底的毁灭。

    可是——

    苍老的匈奴王看着自己的儿子,雄才大略,野心勃勃,比之年轻的自己完全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是他引以为傲的孩子,可现在,他却是匈奴的千古罪人,这到底是谁的错呢?

    责备吗?鞭打吗?在琉璃攻破鼎城的时候他确实有这样的冲动,不过他的作为都是他默认的,他们没有错,如果琉璃没有那个叫莫夕颜的女人,现在的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他是乌为汗的父亲没错,但是同时,他也是匈奴的王上,他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让匈奴百年来的基业毁于一旦,更不能让他的子民置身水火。

    琉璃的恭王爷已近发出了最后的通牒,如果想要和议,就必须交出乌为汗,匈奴都是些铁骨铮铮的汉子,不是不战,而是面对那火力威猛的炸药,血肉之躯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还手能力。

    乌为汗看着匈奴的王上,还有坐在他身旁的王后,那张苍白的脸上满是皱纹,定在低山的脚动了动,跑到了他们的跟前,只听到咚的一声,他低着头,已经满脸沉痛的跪在了他们的跟前。

    “父皇母后,孩儿都知道了。”

    只要能把他交出去,琉璃就会答应议和,并且会将芷凝还回来,一个人换回一个人,还能还匈奴太平,这样的条件,并不过分。

    两年多的时间,他虽谈不上提心吊胆,不过午夜梦回,总是可以看到那张满腹仇恨的脸,清澈的眼眸,那里面清楚的倒映着自己的身影,那是憎恶,是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的仇恨。

    乌为汗冲到匈奴王上和王后跟前,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放在他们的膝盖上,哽咽出声。

    “孩子。”

    匈奴的王上看着乌为汗,不舍的别过头。

    “我的孩子。”

    王后从椅子上离开,跪在乌为汗的身旁,将他抱在怀中,失声痛哭。

    “我的孩子。”

    那样的伤心,那样的绝望,眼泪像是冬天融化的冰水,从眼角,一点点流满了整张脸。

    “王后。”

    匈奴的王上低着头,双手托着脸,同样哭出了声。

    他两个最疼爱的孩子,相继离开,这样的打击,让这个曾经铁血的男子也忍不住哭出了声。

    “王上,王上。”

    王后突然松开抱住乌为汗的手,跪走到王上的跟前,握住了他的双手,那张略显苍老的脸上没有匈奴女子的粗犷,相反,梨花带雨的模样,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怜惜。

    “王上,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我——不能,我们——不——不能啊。”

    眼泪,是决堤的河水,而她,早就是泣不成声。

    “王后。”

    佝偻着的身躯,难以掩饰的苍老,猛然从桌上起身,看着地上那伴随自己数十年如一日的女人,马上的珍珠花,聪慧睿智,身手也是极好的,他坐拥的天下,她功不可没。

    他当然知道,那是他们的孩子,但就因为是这样,所以他更没有选择的机会,身为王族的人,就要随时做好为匈奴百姓牺牲的准备,这是他们生来的使命,谁也逃避不了。

    “孩子,父皇对不起你。”

    匈奴的王上面色沉痛,对着乌为汗,同样跪在了地上。

    半晌,乌为汗抬头,那如鹰一般的眼神第一次染上了晶莹的色彩,草原上的雄鹰也流出了男儿的眼泪。

    “父皇,孩儿不孝,今后不能再陪您和母后了。”

    乌为汗刚开口,才止住眼泪,看着他一脸慈爱的王后忍不住又哭出了声。

    乌为汗起身,抬头,那坚毅的脸上笑容苍白而又勉强,看着让人越发的心疼。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世上,有哪个父母忍心将自己的儿子推上不归之路。

    乌为汗起身,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拍了拍王后的肩膀,满是怜惜的叫了声母后。

    伸手,温柔的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干。

    “你们不必自责,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不过我绝不后悔,大丈夫志在四方,琉璃的百姓年年丰衣足食,为什么我们匈奴只能守着这样贫瘠的地方过那完全不安定的生活呢?你说我是为匈奴生的,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当初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带着芷凝去琉璃。”

    乌为汗的眼神遥望着远方,那口吻,是坚定的。

    “母后怎么还哭呢?”

    那如鹰一般的眼神是温柔的,带着浓浓的不舍和眷恋。

    “你应该为我感到骄傲才对,我是乌为汗,匈奴的王子,能为匈奴牺牲,我是死得其所。”

    眼底,那金黄的火焰熊熊燃烧,配上那带雾的的鹰眸,这是草原上的雄鹰,面临死亡,无所畏惧。

    “父皇,我已经着人回复琉璃的主帅了,三日后,大开城门,欢迎他们进城,即便是死,我也会守着匈奴这片土地的。”

    四月二十六日清晨,琉璃的十万大军将锦城团团包围,同时,夕颜和夏夜白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而入锦城,将匈奴的芷凝公主亲自送了回来,得到了匈奴皇室还有文武百官的夹道欢迎。

    就这样,琉璃的大军,不费吹灰之力,将匈奴的锦城纳入掌中。

    夕颜踩着晨光,在夏夜白等人的陪伴下,经过锦城的城门,来到这座两年来日思夜想的都市,而这一切的一切,并非出于喜欢,只是想要这里边一个人的性命,想要毁了他最珍视的一切报仇。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毫不客气的将自己让箫剑制造的那些炸药扔在锦城,让匈奴在这片大陆之上彻底的消失,不过现在,她却没有那样做。

    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现在的她再没有以前那般偏激了。

    冤有头,债有主,乌为汗是她心里的一根刺,想要今后过上安生舒心的日子,她一定会将这心头的刺毫不留情的拔出。

    两边是随同官员一同欢迎他们前来的百姓,百姓虽然纯朴,但他们不是傻瓜,鼎城,潮州,鹿城,建州被攻破的消息怕是早就传到了这锦城来了,如果只是为了将他们的公主送回来,哪里需要十万大军。

    同样都是皇城,锦城和朝阳城的富丽奢华是截然不同的,同样都是高大的建筑,这里给人的感觉更加的雄浑壮观,走进去,每一处都极其的开阔,让人的心胸也陡然变的开阔起来。

    站在两边欢迎的百姓,他们的脸上没有喜色,也没有任何的哀戚,就像是深潭的死灰,掀不起任何的波澜,就像是此刻的阳光,不温不火,不咸不淡,照在身上,没有丁点感觉。

    骑在马背上的夕颜侧过身,对着身旁骑着黑马的夏夜白笑了笑,两人的眼底满是了然。

    匈奴的百姓敬佩他们的王子,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情,此刻的他们能如此平静的接待夕颜一行人,就只有一个原因,他们尚且不知道夕颜等人前来的目的。

    “恭王爷,恭王妃,请。”

    夏夜白率先跳下马,走到夕颜跟前,众目睽睽之下,伸手将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围观的匈奴百姓,视线毫不避讳的落在他们的身上,满是震惊。

    与琉璃相比,匈奴的民风开化,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匈奴也有不少马背上的奇女子,像他们现在的王后,王上虽然对她疼爱有加,却未曾见他如此,更不要说是琉璃了。

    匈奴闭塞,距离朝阳城可谓十万八千里,自然不知道夏夜白和夕颜的故事,夏夜白此举,他们看在眼里,自是震惊。

    夕颜大方的挽着夏夜白的手,扫了眼底下的匈奴百姓,朝身旁一声胡服的官员问道:“你们的王上和王后呢?”

    她现在确实不想血洗整个琉璃,也渐渐的有些明白身为人母的心情,不过正是因为这样,她更要让匈奴的王上和王后亲自相迎。

    她不会刁难,乌为汗让她和小白吃了这么多的苦头,她是个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人,放过了匈奴的百姓已经是法外开恩,想要亲眼瞧瞧匈奴的王上和王后,这要求,在她看来是一点也不过分的。

    正所谓,子不教,父之过,让匈奴的王上难受难受,这不是很应该的吗?更何况她还用芷凝公主来换了。

    “这个——”

    那官员弓腰看着夕颜,十分的为难。

    王子孝顺聪慧,被给予了厚望,深得王上和王后的疼爱,这恭王妃和王子的过节,有那个疼爱子女的父母能做到坦然面对想要害死自己儿子的人,这恭王妃分明就是强人所难嘛。

    夏夜白见那人只拿眼角看着夕颜,并不动作,黑曜石一般的眼眸像是出鞘的宝剑,寒芒刺眼,直直的刺在人的眉心,让人脚底生寒。

    “恭王妃驾临匈奴,本王确实应该亲自相迎。”

    那声音,中气十足,满是敬佩和热忱,可你若仔细听便会发现其中含着的憎恶和仇恨。

    不过没有关系,反正她想看到的不过是他困窘的模样,至于他是不是恨自己,她一点也不在意。

    “王后身子不适,刚刚才用下药,就不能亲自前来迎接王爷和王妃了。”

    夕颜转过身,顺着声音,看着宫门口的方向,来人年约四十岁左右,和景帝的儒雅不同,这是个长相粗犷的人,方脸浓眉,那双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向上翘起,像是个微笑的弥勒佛,给人一种亲近的感觉,可夕颜却觉得那双眯起的眼睛刚好可以遮挡住地自己的仇恨。

    虎父无犬子,这样的一个人,难怪能生出乌为汗那样的儿子来,若非他在背后支持,乌为汗难有这样大的作为吧,看似放权,他做的那些事情何尝不是他在纵容。

    “王后的身子不适,自然要好好休息。”

    夕颜靠在夏夜白的身上,伸手拨弄着他的衣襟,像是在玩什么有趣的东西。

    “装病也没用。”

    莫青哼了一声,夫人没有赶尽杀绝,已经是很仁慈了,他们不但不感恩戴德,还心生埋怨,若换成他,就把这整个匈奴灭了。

    匈奴王上还有迎接的大臣听到了,脸色铁青,似是气愤,想要发火,可对上夕颜含笑纵容的眼神,生生的住了口。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们又能如何呢。

    夕颜靠在夏夜白的身上,一双眼睛似有若无的往匈奴王的脸上瞟,明明是气愤的,到最后却只能变成了无可奈何,堂堂一国之君,他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真没意思。”

    夕颜轻轻的捶了捶夏夜白的胸膛,从他的身上离开,轻飘飘的声音,冷冷的,含着嘲讽,像是麦苗上的针尖,扎在心上,难受的很。

    夕颜走到匈奴王的跟前,她的个子谈不上娇小,不过与魁梧结实的匈奴王上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足足相差一个头的高度。

    “芷凝公主我已经带来了,王上,王子人呢?”

    匈奴王看着夕颜,双手紧握成拳,尽管极力压抑,可那身子却依旧无法克制的颤抖,侧过身,呆呆的看着晋阳宫的方向,眼神飘忽迷茫,又带着深深地沉痛。

    “皇儿在晋阳宫。”

    扔下这句话,匈奴王终究克制不住,低着头,险些哽咽出声。

    夕颜像是没听到一般,牵着夏夜白的手,由宫人引路。

    匈奴地处偏僻,这一代的匈奴王和乌为汗都是极有远见的人,两人通过自己的努力,任用了一批琉璃的官员,借鉴了琉璃的建朝制度,也正是因为这一系列的改革,匈奴才有了今天这样的强大。

    匈奴的王宫是借鉴琉璃的皇宫建造的,布局上大同小异,夕颜由几个匈奴官员的陪同,刚到了御花园,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天动地,声嘶力竭的叫唤声:“恭王妃。”

    “恭王妃。”

    夕颜还没来得及转身,衣裳就被人紧紧拽住,转过身,便看到一个子高高的女子满脸的清泪,跪在跟前,此刻的她,正用一双被泪水浸染的眸子看着自己。

    悲切,恳求,绝望,愤怒,还有仇恨,所有的情绪在她的眼底,像是流星一般的划过。

    “恭王妃,我求求你,放过我的皇儿吧。”

    她边哭边说,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夕颜的手背上,发出雨夜里特有的滴答声。

    那泪水,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夕颜躺在地上的人,同情,可无论她的泪水怎么流,那颗心,依旧冰冷一片。

    眼泪,是懦弱的象征,她一直这样认为,身为强者的她讨厌眼泪,可现在她却无法对这眼泪生起厌恶之心。

    女子的眼泪是锋利的武器,但前提是那人是个软心肠,或者他在意那个流眼泪的人,而这两样,夕颜没有一样是符合的。

    “王后。”

    “王后。”

    其余的人见了,纷纷上前,想要将她扶起来,却被她哭叫着推开。

    “王后,放手。”

    那清澈的眼眸是无辜的,那冰冷的声音,是不为所动的残忍。

    夕颜甩开她的手,向前走了两步,刚跪在地上的匈奴王后突然从地上站起来,发疯一般的朝着夕颜扑了过去。

    “你拿我的命去吧,我愿意一命抵一命。”

    她仰头看着夕颜,拍着自己胸口的位置,那慌乱的眼神,充满了希冀。

    “我要你的命何用?”

    眼见夕颜要离开,那匈奴的王后越发用力的拽着夕颜不放。

    “王妃,你也是当母亲的人了,你最应该明白我的感受,皇儿他不懂事才会犯下那样滔天的错误,他已经知道错了,再说了,王爷他现在不是没事吗?你就放过他吧,我给你做牛做马了。”

    夕颜松开夏夜白的手,蹲在地上,从随行的宫婢手中拿了块手帕,轻轻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干:“给我做牛做马的人已经很多了,就不劳匈奴的王后了。”

    被泪水沾湿的手绢毫不留情的扔在了那哭的一塌糊涂的王后身上。

    “直接去晋阳宫。”

    王后紧紧拽着手中的白绢,看着夕颜的背影,哭喊出声:“莫夕颜,身为母亲,你如此铁石心肠,你和你的儿子都不会有好下场的,我诅咒——”

    她还想继续往下说,夕颜一个刀眼飞了过去,同一瞬,怀抱夕颜的夏夜白冲到依旧跪在地上的匈奴王后跟前,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两个手印,力度不大,却已经足够让她闭嘴。

    “我不喜欢对女人动手并不代表我永远都不会对女人动手,你要是再胡言,我就让你的儿子和女儿一个也不剩。”

    夏夜白冷沉着脸,黑曜石一般的眼眸变成了瑰红色,明明是威胁,可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冰冷而又残酷的事实。

    “我不是你,我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他。”

    “王后,你在做什么?”

    夕颜已经走远,隐约听到那匈奴王的声音,慌张却又带着心疼,然后便是极尽癫狂的哭喊声。

    晋阳宫,相当于琉璃的金銮殿,近些年,匈奴的朝政已由乌为汗王子代为处理。

    夕颜刚走到晋阳宫的殿门口,便有太监和宫女从里边迎了出来,而那些的大臣还有引路的宫人则被拒之门外。

    “恭王妃,请。”

    一举一动,毕恭毕敬。

    夕颜和夏夜白彼此看了对方一眼,跟在了那太监的身后。

    这里,没有琉璃的碧瓦红墙,金碧辉煌,占地面积极光,周围都是高大的树木,郁郁葱葱的,高大厚实的建筑,屋顶之上,雕刻着他们的守护神黑牛,那绚红色的眼眸,让人望而生畏,尽管如此,这个地方却不像琉璃的皇宫,那无形中透出的威严,压抑而又窒息。

    “王子就在里边。”

    引路的太监将夕颜等人领到一座最为宽敞宏大的宫殿旁,上前一步,将那微微敞开的殿门推开。

    “你们来了。”

    宫殿很大,干干净净的,宽敞而又明亮,夕颜刚走进去,便看到坐在正中最上方的乌为汗,眼睛蓦然睁大,一开始闪过震惊。

    在这个地方遇上乌为汗不奇怪,他坐在只有王上才能坐上的位置,那也不足为奇,最让夕颜感到意外的是他的穿着,那一身只有琉璃的皇上才能穿的明黄龙袍,头上的戴着的玳瑁,雕刻着飞翔的金龙,金龙的嘴上,是一颗闪闪发亮的珍珠。

    “怎么样?”

    乌为汗突然匆匆龙椅上站了起来,那明黄的颜色,还有那金灿灿的黄金,在阳光的折射下,折射出刺眼的金光。

    他在夕颜等人晃动了几圈,而后重新坐回了龙椅。

    “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想象和现实,差距甚远,自三年前小白受伤,每每想到乌为汗,她总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她一直想着,等自己见到了他,一定会冲到他的跟前,取出匕首,将他的肉一块块割下来拿去喂狗,但是她不会让他死,她会让他亲眼看着她是如何将他苦心经营的匈奴彻底毁灭的,将他最为珍视的匈奴毁灭,她已经做到了。

    可现在,她却极为平静,从未有过的平静,一直压制着自己呼吸的那块大石,一下子好像轻了,轻的让一直承受了重压的她以为那大石已经离开。

    开心吗?那是自然的,可是却好像少了几分激动。

    一切的恩恩怨怨,终于可以有个了结了,他看着坐在龙椅上的乌为汗,似乎已经看到了美好安逸的未来朝着自己招手。

    “莫夕颜,真有意思。”

    他看着莫夕颜,那是比任何时候都还要认真的眼神,直直的落在夕颜身上,像是探究,又像是赞赏。

    “我们夫人的名讳是你能叫的吗?”

    齐谡不满的声音。

    “死到临头,拖延时间也没用了。”

    箫剑暗含嘲讽。

    “你早该死了,纳命来。”

    莫青的手已经伸到了腰上插着的飞刀上,几个人齐齐的想要冲上去,却被站在前头的夕颜拦住。

    “我自己来。”

    他的命,她早就预定下了。

    夕颜说完,斜眼看夏夜白:“小白的仇,自然要由我亲自解决。”

    素白的衣裳在空中飞舞,眨眼的瞬间,夕颜已经走到夏夜白的身旁,从他的身上取出他随身佩戴的软剑。

    “乌为汗,你逃不了的。”

    乌为汗看着夕颜,那如鹰一般的眼眸又似已透过她,一门之隔,蓝天白云,草地溪水,他似乎看到了翱翔在九天之上,一直守护着匈奴的雄鹰。

    “我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的。”

    乌为汗闭上眼,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火烧鼎城那日的场景,漫天的大火,无边无际,将整座鼎城的夜空都染成了橘红色,周围的将士一个个倒下,那一片片干净的黄土突然变成了瑰红的血色,到处都是尸体,胳膊,手臂,脑袋,完全分了家,空气中,完全都是血腥味,那一张张脸,也都是血,那一双双眼,满是眷恋。

    他们,如此的年轻,他们都不想死的,都想要继续活着的,是自己,把他们推向了不归路,不过他不后悔,就像之前与父皇母后说的,如果再有选择的机会,他还是会那样做的。

    如果说真的有什么让他后悔异常的话,就只有一件,那就是当初没将夏夜白和夕颜杀死,如果他们两个死了,今天的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成大事者不惜小费,可到最后,在付出了那样大的代价之后,他一无所得,这才是最让他懊恼的。

    乌为汗背靠在那金黄雕镂着的龙椅上,双手放在两边,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睁开眼睛,看着一步步朝着自己靠近夕颜。

    那剑是冰冷而又柔软的,手轻轻一挥,蛇一般的灵活,折射出寒冰刺骨的光芒,像是黑白无常拿着的锁魂链。

    隔着几丈远的距离,却已经让人陡生寒颤,那张脸,白净素雅,清理出尘,可看着自己的时候,就像是一潭结冰的湖水,没有半点的柔情。

    天生绝好的皮囊,聪慧睿智的头脑,尤其是那份从容自信,这是个强势的女人,正因为如此,才越发的吸引人,就像是皓空中闪耀的明星,谁能抵抗的了呢?

    夏天辰不行,夏明旭沉溺,而他呢,也觉得惋惜吧,难怪夏明旭说,那个人是他们所有兄弟中最幸运的,就算是他,也很羡慕呢。

    夕颜一步步的靠近,那如鹰一般的眼眸是向往,是期待,眼底的深处是不可名状的绝望,他靠在龙椅上,草原之上,这里的东西,让他不舍,那是灵魂深处的眷恋。

    胸口处翻江倒海,像是春天冰水融化泛滥的西姆江,奔腾着,翻涌着,胸口的位置开始有一点点疼,一开始只是一点点,像是被蜜蜂蛰了一般,再然后,那疼痛蔓延,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纾解。

    夕颜的眼神定定的注视着乌为汗,看着那小麦色的脸开始变成艳红色,然后那艳红的颜色像是天边的红云,随着风一点点的消散,最后变成了积雪的苍白。

    “咳咳。”

    浓眉皱成一团,乌为汗紧咬着唇,右手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了两声,被红毯铺着的台阶上,顿时多出了一滩黑红的血迹,而嘴角,那血迹,正一点点蔓延,经过下巴,落在那明黄的龙袍上,刹那间,衬的那张脸越发的苍白。

    “颜颜。”

    “夫人。”

    几人见乌为汗吐血,一脸紧张的冲到她的跟前,夕颜停下脚步,摆了摆手,对着众人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乌为汗的眉头渐渐的舒展开来,看着只隔着几个台阶的夕颜等人,伸手将嘴角的血迹擦干,轻笑出声。

    “草原上的男儿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我乌为汗是匈奴的王子,生是匈奴的人,既算是死,我也要死在自己这片土地上,恭王妃是个重信诺的人,你一定不会为难我匈奴的。”

    乌为汗的话刚说完,又猛烈的咳嗽了几声,那血丝缠绕着,黏在一起,再抬头,整个人无力的瘫倒在椅子上,任由血水泛滥,大笑出声。

    夕颜握紧手中的宝剑,挥开夏夜白等人,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乌为汗的跟前。

    “恭王妃,我应该谢谢你,为匈奴而死,我死而无憾。”

    乌为汗撑着身子,大笑着的站了起来,那强壮高大的身子,比风中的杨柳还要孱弱,那眼神,带着壮志未酬的遗憾,可那笑容,却是极为满足的。

    他不明白,多年来的心血,匈奴几代人的努力,怎么就在短短几个月被毁了呢?

    夕颜哼了一声,手上的银剑直直的插在乌为汗的胸膛,鲜血四溅,喷在自己的脸上,夕颜的眼睛眨也不眨,看着那似解脱的笑容,心底彻底长舒了口气,终于结束了。

    “我想这一天很久了。”

    夕颜的手,将手毫不留情的从那冒血的胸膛上抽了出来,只用了两根手指,将他轻轻一推:“我成全你。”

    夕颜转身,对着夏夜白笑了笑:“接着。”

    银剑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寂静的晋阳宫,偶尔会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鲜红的地毯,那颜色,似乎更加的鲜艳夺目了。

    双手快如闪电,拉住了乌为汗向后倾倒的身子,侧过身子,脚上一绊,乌为汗整个人朝着龙椅的方向,重重的倒去,头刚好撞在那金椅的龙头上,因为吃痛,瞳孔骤然紧缩,脸上惨无人色,叫了一声,瞪大眼睛,嘴巴微微张开,再也没有出声。

    夕颜转过身,只听到那金座上发出嗤嗤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融化了一般,猛然转过身,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突然化成了一滩鲜血。

    夕颜瞪大着眼睛,生死都在匈奴,所以要这个样子吗?

    “颜颜。”

    那银亮锋利的宝剑,上边的血迹已经被夏夜白擦干,他走到夕颜跟前,看着倒在龙椅上,至死都不瞑目的乌为汗,伸手环住了夕颜的肩膀。

    夕颜仰头看着他,微微一笑,头贴在他的胸膛上,两人相拥在一起。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夏夜白轻轻的拍了拍夕颜的肩膀,将她紧紧的搂在怀中。

    屋外,篝火燃烧,跳跃的深红的火光映出狂欢者泛着油光的脸,火堆上滋滋烤着猎来的各色野味,不时有大颗油脂滴落,哧的一响,诸位将士坐在一起,手上端着酒缸,几个人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十分的欢畅,不时发出爽朗欢快的笑声。

    今夜,良辰美景,是庆祝胜利的绝好时机。

    “诸位将士,这些年镇守便将,与家人分离,你们辛苦了,夕颜在此敬各位一杯。”

    那一张张欢呼而又雀跃的脸上,想到远在他乡的双亲还有妻子,陡然生出了几分怅惘,这些年一直驻守在这个地方,战争,终于可以结束了。

    “王爷万岁,王妃万岁。”

    月光还有跳跃的火光映衬着那一张张脸,虔诚而又敬畏。

    夕颜摆了摆手,底下那些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夕颜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将空着的杯子对向那些将士,顿时又引起一阵欢呼。

    “大家不醉不归。”

    夕颜刚将手中的酒杯放到桌上,突然有人对着夕颜的跟前,趴在她的耳朵,不知说了些什么,夕颜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媚灿烂,可这笑容却和方才看到的不同,冰冷而又充满了嘲讽。

    “小白,我们走。”

    夕颜牵着夏夜白的手朝着营帐的方向走去,箫剑等人紧随其后。

    “短短两天之内,居然连续发了十二道金牌。”

    夕颜冷哼了一声,眉头紧蹙,当她是岳飞吗?

    “太想你了。”

    夏夜白笑着,轻轻的抚摸着夕颜的额头,只是那黑曜石一般的眼眸却是明显的不满。

    “颜颜,你的桃花真多。”

    夏夜白走到角落的一株盘景上,伸手,将上边嫩绿的树叶一根根的从枝叶上拔出,仿佛那些就是盛开在夕颜身边的一朵朵桃花。

    “雪影,苍兰。”

    夕颜走到跟随自己前来的那群人跟前,将手上的地图递到其中两个女人手上。

    “你们去这个地方,建屋造房。”

    “是。”

    雪鹰,苍兰齐齐到了声是,将夕颜塞给她们的图纸放进怀中,招了招手,马上就有一大批与她们同来的人跟着她们离开。

    “至于我们——”

    夕颜走到窗口,看着窗外纷纷飘落的花瓣,伸手,将那花瓣收在掌心:“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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