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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百和香

    西域历来有使用香料的习惯,但这香却并不产在西域本地,而是从葱岭以西的安息帝国、波斯国传来的。中原人本不识香,乃因前朝张骞出使西域时,将此物带回了中原,才慢慢有人熟识起来。

    此物甚是珍贵,在中原一向只有皇帝贵族才会熏制使用,在寻常百姓家中几乎极少见到。拓跋琞出身为皇子,自然识得此物,只是即便当时在宫中也是逢有盛事喜事才会闻到,像今日这样一进殿便扑面而来地大肆燃着,还是头一次碰到。

    此香不同于王都中燃的那些,它虽味厚但却不浓烈,虽让人沉醉但却不眩晕,还颇有提神的功用。拓跋琞从一进来便被这香给吸引了。

    殿中灯光柔和舒适、幔帐轻垂,透露出一丝庸懒的气息,让人不觉沉浸其中,大有让人想要就此歇息的诱惑。拓跋琞意识到自己的神智略有些疲乏,于是开声问道:“可有人在?”

    殿中寂静得很,无人回应。

    拓跋琞见无人应自己,于是转身欲打开殿门离开。就在此时,一个柔媚的女声回答道:“王爷为何如此性急?且慢些离开可好?”

    拓跋琞一听,便知道是阿耶娜。于是回道:“公主请本王来赏花,不知这花从何赏起?”

    阿耶娜的声音越来越近,伴着身影从幔帐后走了出来。

    阿耶娜本就是这大漠上的尤物,素日里穿着胡服时便难掩身上的诱人气质,看今日之装束,更是让天下男人都有些把持不住。

    阿耶娜将平日里高束的头发放下,发丝轻飘,一边掩于耳后,一边垂至胸前。峨眉丹青,眼眸深遂,一双鲜嫩欲滴的红唇在高挺的鼻梁之下轻轻张合。

    纷色的丝衣紧贴其身,白晰的肌肤如丝如玉,阿娜的腰肢和丰腴的身形在丝衣下显出动人的线条,领子开得极低,饱满的胸口若隐若现,俨然一副秀色可餐的样子。

    “王爷,这香可还好闻?”阿耶娜轻声道。

    拓跋琞品了品道:“嗯,甚好,不知公主燃的是何香?”

    阿耶娜走近道:“此和名唤‘百和香’”。

    “百和香?”拓跋琞想了想道,“这名字本王倒是头一回听说,可是西域新进的香中精品?”

    “这是我龟兹特有和成的一味香,普天之下只有龟兹才有。”

    “难怪其味如此特别,”拓跋琞深吸一口气,慢慢品味道,“这当中可有沉水香、雀头香、苏合香这几物?”

    阿耶娜面露喜色:“王爷果真厉害!竟能闻得出其中这几味来。”

    “你的意思是这香不止这几味?”

    “自然。若只是这几味香合成的话,哪来这天下独一无二的味道,又哪里称得上‘百和’一词?王爷可曾听过鸡骨香、兜娄婆香、薰陆香、零陵香这些香名,要做成这味香,各种不同的香料至少得有百八十种,故而得名‘百和香’。”

    “素闻龟兹制香极为考究,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敢问公主这香有何功用?”

    阿耶娜笑了笑,动作轻盈得像飘然的仙子一般行至拓跋琞面前,抬起手,露出玉臂轻轻搭在了拓跋琞的肩头,踮起脚尖,嘴唇靠至拓跋琞的耳边,整个人紧贴着拓跋琞的身子,轻声道:“这香最大的功用,便是夫妻和合之道……”

    拓跋琞心中一沉。阿耶娜的用意再明显不过了,眼下这一出,赏花之事是一说,下帖子引他来,设下这美人计才是目的。

    西域向来风气就开放了些,加上阿耶娜又是一副爱狠分明的样子,若是入不了她的眼,她可是连话都不说上一句的,眼下这喜欢的便是真喜欢上了,把自己给了这喜欢的人也是无妨的,从眼下的情形看,阿耶娜可是喜欢这怀宁王喜欢到骨子里了。

    要是换了别人,长年征战沙场,又正值心火旺盛的年纪,如同这干涸的沙漠一样,亟待雨露滋润,而眼前又是这样一个美仑美奂的尤物在不断地牵引着,一时兴起,同床而戏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但是,拓跋琞却不知为何,看着这眼前的景致,满脑子都是雅墨清的影子,尤其是西厢那日所见更是深刻了起来。

    拓跋琞皱着眉,往后退了退道:“哦?那公主好生留着日后用,本王便不再叨扰了。”

    阿耶娜立于原地,拓跋琞一退便顺势软软地倒在了他怀里,喃喃道:“王爷当真要走?”

    拓跋琞没有应她,而是抬手示意让她站起身来:“本王应邀来赏花,即然无花可赏,便再无逗留的必要了。”

    “难道,眼前的便不是花了么?”阿耶娜抬眼,深情如水地望着拓跋琞。

    “公主说笑,本王眼拙,赏不了这花,还望公主自持。”

    拓跋琞说完,阿耶娜略显失落地直起身,面露愁容,缓缓直起身,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拓跋琞的胸膛。

    拓跋琞欠身退走,作揖行了个礼准备离开。

    “王爷,我喜欢你!”阿耶娜在拓跋琞身后喊道。拓跋琞停下脚步道:“公主错爱,本王乃一流浪于塞外之人,不敢高攀。”

    “到底为何?是我的身份配不上你?还是我还不够好?”阿耶娜不明白。

    “公主甚好,这龟兹国更是西域大国,本王不敢轻视。”

    “那又是为何?”阿耶娜想了想,继续追问道,“难不成,怀宁王心中已住了人?”

    拓跋琞听到这话,心中一怔,一时感觉被戳中了心中最柔然的地方。微微仰头,轻叹了一口气,沉默不语。

    “可王爷并未婚配,这心中之人从何而来,如今又在何处?”阿耶娜就是这样的性子,一定要问清楚,否则,她便不会死心,便不会就此罢休。

    “呵……”拓跋琞轻笑一声。阿耶娜的这个疑问问得真好。其实,与雅墨清认识那么久,拓跋琞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从何而来,至于她的身世、她的家人、以及如何成长于月珑泉,更是统统不知道。

    而至于阿耶娜后边的疑问,雅墨清现在到底在何处,他更不知道,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他整整大半年,每日每夜萦萦绕绕地不曾消失。

    阿耶娜见拓跋琞如此,便在心中坐实了拓跋琞心有所属的事实。她长得好看么?性格很好吗?家势与怀宁王匹配吗?……阿耶娜的心中同样有着无数的疑问,但这些要从何问起?阿耶娜一时理不出头绪,想了很久,开口道:“我能见见她么?”

    拓跋琞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此时窗外燃起了焰火,整个天空大亮,今天是龟兹的巴扎日,城中热闹得很,百姓欢迎庆祝,欢庆之余燃起了焰火助兴。

    阿耶娜看着窗外的焰火,心中顿时有些伤感。本来,她约了今日便是为了让自己的心愿如愿以偿,但却没料到拓跋琞竟生生地拒绝了自己。什么龟兹公主,什么龟兹第一美人,这些一直以来阿耶娜引以为傲的称誉和由此筑起来的自信,在拓跋琞冷静的外表面前就像这些窗外的焰火一样,灿烂地燃尽了。

    拓跋琞抬眼望着窗外的焰火,雅墨清的影子再次涌上了心头。那日,她在西厢院落里自己燃着焰火;又一日,他与她行于月珑泉的街市上,为她燃了满天的焰火,见她满心欢喜地应下了进营当军医的事宜……一切都还那么近,但却又那么远……

    “今日过节,这些焰火多半是哪位大户人家为心上人燃的吧……”阿耶娜落寞道,“王爷若真心喜欢上那个人的话,可要记得为她燃上一束焰火啊……”

    拓跋琞沉默了一会,淡淡道:“本王已为她燃过了……”

    说完,拓跋琞头也不回地走出殿门,离开了。

    阿耶娜立于原地,两滴清泪垂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