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安林意收到了江砚的道歉信息。
他拉黑了江砚所有的联系方式，但不留意将小号落了。
这是江砚好几年前用的账号，收到消息时，安林意还没立刻认出。
江砚：[你别生气了，这回是我错了]
江砚：[我向你道歉]
江砚：[回我消息]
江砚能这样跟他道歉实属难得，可文字不见丝毫诚意，依旧带着一股命令式语调。安林意没有回复，直接将江砚的小号也拉黑。
这么多年，安林意没反抗过，怕惹父亲生气，怕影响两家关系。
可真反抗了，这些顾虑反而消失，他不想再委屈自己。
拉黑江砚小号后，他再将列表检查一遍，确定没有漏网之鱼。
这时收到了安雾晨的视频邀请，安林意立刻同意。
安雾晨是安林意同父异母的哥哥，比他大八岁。
安雾晨生母走得早，安观山再婚后生了安林意。继母性格温柔，对安雾晨视如己出，所以俩兄弟关系很好，安林意从小就是哥哥的跟屁虫，最黏哥哥。
安雾晨在的时候，江砚很老实。
因为安雾晨会动手，要知道江砚欺负安林意，能把江砚往死里揍，毫不手软。但近些年安雾晨在国外念书工作，一年都不回来几次。
视频一接通，安林意就笑着喊：“哥！”
他们隔着日夜相反的时差，地球另一端的安雾晨正在吃早餐，应了一声：“嗯。”
刚才安林意将跟顾明屿的事发消息告诉了他，安雾晨喝着咖啡：“你说的那个顾明屿，我不认识。但我觉得他有些热心过度，你还是多留个心眼，别跟他走太近了。”
视频里的安雾晨带着刚起床的凌乱，可模样俊朗，松垮垮的睡衣都穿出一股慵懒帅气。
安林意会对顾明屿印象好，就是因为顾明屿给他的感觉跟安雾晨很像。
再想想顾明屿的身份，应该没必要做个坏人吧。
“我们也不会走太近的，他是顾家人，我就算想跟他走近，他也不一定愿意。”安林意道，“但我觉得他不是坏人，他真挺热情的。”
安雾晨放下咖啡：“坏人会说自己是坏人吗，笨笨。”
“不要这么叫我！”听到这个称呼，安林意急了，“我要挂了！”
笨笨是安林意的乳名。
也不知那时父母是怎么想的，给他取了这样的名字。
但现在还会这么喊他的，也只剩安雾晨了。
安雾晨看他又急了，笑道：“怎么了，我们笨笨生气了？”
安林意不理他。
“笨笨不生气，哥哥不说了。”
“你还说！”
“好了，这下真不说了。”安雾晨扯开话题，“江砚那小子最近还老实吧？”
如果安雾晨就在身边，安林意肯定会告状。
可安雾晨不在，告诉他只是叫他隔老远担心，安林意便选择了隐瞒。
“没有，我最近没怎么理他。”安林意道，“但江叔叔跟爸爸还是想把我们凑一对的样子。”
安雾晨啧了一声：“江家倒是不死心，你放心，我会跟爸爸说的，不会让他同意的。”
“我已经跟爸爸说了，爸爸至少没反对。”
安雾晨略惊讶，后来因为父亲性情的变化，安林意对父亲是很顺从的——可很快反应过来，能让顺从的弟弟都出口反对，肯定是江砚那货做了什么。
安雾晨敏锐问：“是不是江砚做了什么？”
“……没有，我一直都不喜欢他，你知道的，我肯定不会同意。”
“说实话，不要隐瞒。”
“……”
安林意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实话。
要让安雾晨知道江砚用哪些话羞辱他了，估计能气得当天就从y国飞回来揍人。
安林意的特殊身体是全家的秘密，要不是跟江家关系近，两家孩子一起长大，江砚也不可能知道。
安林意是罕见的双-性人。
其实小的时候，他并未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是个例外。父母疼爱，家庭条件优渥，生活幸福，无忧无虑，他不觉得自己跟其他小孩有什么区别。
直到学校教了生理知识，他才后知后觉自己是个异类。
那时的江砚私下就很烦人了，有次肆无忌惮，拿这个取笑安林意，说他不正常，甚至还说想亲眼看看，直接动起手来，去扒安林意裤子。
幸亏安雾晨及时回家，听到安林意大声哭喊，直接将江砚提起来揍。
江砚就是那次被揍怕了，估计留下了阴影，从此有安雾晨在的场合，他就很老实。
视频另头的安林意久久不语，安雾晨差不多懂了：“下个月我会回来，到时候再跟我说吧。”
安林意双眼一亮：“嗯？下个月你要回来？”
“嗯，正好有个假期，虽然不久，就十来天，但还是回来看看你们。”安雾晨说，“到时候再给你找个新的琴房。”
安林意只犹豫一秒：“好。”
虽然顾明屿找的琴房他很喜欢，可到底关系不熟，不能打扰太久。
“再来教训江砚一顿，这小子就不能跟他客气。”
“没事的，我自己也可以，这次我就动手了，我打他了。”安林意说，“我还把他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不会再理他了。”
安雾晨震惊，他家一向好脾气的弟弟竟然都动手打人了。
但安林意只是不想让安雾晨为自己担心：“哥，我现在不会让他欺负了，你不用担心。”
第二天早上，安林意跟安观山一起吃的早餐。
起初安林意还担心安观山会责备他前一晚的任性，结果一顿早餐平安无事，安观山吃完就去公司了。
安林意松口气，吃完去了学校。
这天课不多，下午就两节，安林意下课便往校门跑，顾明屿已经在等他了。
虽然昨天才见过，可今天还是有点陌生，见面先客套一下：“顾先生，麻烦你特意过来接我。”
顾明屿确实是特意来接他的。
为了泡小美人，他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疯狂，可看安林意一眼，又觉得值。
又乖又礼貌的小美人，怎么就这么合他心意呢。
但面上保持正经，不想被看出自己不怀好意：“今天顺便，明天你就得自己去了。”
安林意上了车，点点头：“嗯，我已经查过路线，知道该怎么走。”
顾明屿盯着他侧脸，看他认真又单纯的模样，嘴角噙笑：“今天给你介绍一个人。”
安林意好奇地看向他：“……啊？给我介绍？”
“是茶馆老板的老婆，她是钢琴家，平常也会带学生，今天有空就过来了，兴许还能给你指导一下。”
突然有种要被老师突击检查作业的感觉。
但他想顾明屿应该是出于好意，心里紧张，还是应道：“……嗯，那很好啊。”
顾明屿没说这位钢琴家是谁，安林意也没问。
等见到真人，安林意一眼认出来，是市内有名的钢琴家童琼。
安林意惊了，连打招呼都忘了。
还是童琼先开口：“听说明屿带的小朋友借了我的琴房，今天我刚好有空，所以过来看看，你们不介意吧？”
安林意连忙摇头，开口慌乱：“童老师你好，我见过你……不是，我去听过您的演唱会……不是，是独奏会……”
童琼被眼前漂亮的小憨气逗笑：“我认识你的。”
“……您认识我？”
“我跟你妈妈认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呢，忘记啦？”
“……”
完全空白的记忆，安林意一点想不起来。
毕竟母亲过去后，父亲铁了心要从那段过往中剥离出来。后来跟母亲娘家都断绝了来往，这些母亲认识的朋友更不用说。
“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童琼看着他，“你现在也学钢琴吗？在哪所学校？”
这个话题令安林意有些干涩：“……我念的是建筑学，没有学钢琴。”
童琼若有所思，倒也没多问：“今天既然碰巧见到了，你弹琴给我听听。”
童琼带着安林意去了琴房，没让另外两人跟，路上同他说话：“我还记得你小时候，钢琴弹可好了，你妈妈逢人炫耀，说你是她的小天才。”
很遥远的回忆，远到陌生。
安林意太久没听到跟母亲有关的事情了。
能被童琼这样的钢琴家指导是安林意想都不敢想的事，以前只有母亲教他，后来是哥哥偷偷为他找的老师。
因为不能被安观山发现，安雾晨不敢找太有名的老师，也教不了多久，安林意更多是靠自学。
可童琼要他现在就弹，他紧张地说：“……我现在弹得很一般。”
童琼问：“现在只当成兴趣了？”
安林意坦诚解释：“……不是的，是爸爸不让，所以我只有偷偷练。”
童琼惊讶：“你都是自己练？”
安林意点点头。
童琼沉默了一会儿：“不介意的话，以后你来这里，我指导你吧。”
轮到安林意惊讶了。
童琼看他睁圆的眼睛，笑问：“你介意？”
安林意火速摇头：“当然不介意，但这样会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
“不会，我有空的时候也带学生。何况我跟你妈妈以前是好朋友，再见到你也很高兴。”童琼很温柔，“不过我带人是很严格的，你先弹一首让我听听，我好确定你现在的水平。”
安林意觉得自己这两天运气太好了，不仅有琴房，还有了钢琴老师。
时间倒退两天，他都不敢做这样的梦，感激说道：“童老师，谢谢你。”
童琼跟安林意母亲的关系确实不假，再次见到安林意，她也很惊喜。
但愿意答应做人老师实则是顾明屿向她开的口。
顾明屿没说详细原因，只说有个小朋友请她带带。要换了别人，童琼肯定拒绝，可顾明屿的面子不能不给。
此刻见到安林意，结合他说的这些话，童琼猜到了大概原因。
心里还有些为这孩子可惜，小时候那样好的天赋，竟白白浪费糟蹋了。
那天安林意终于摸到了钢琴，还一连摸了三个小时，回去的时候心满意足。
顾明屿没有送他，要在茶馆待三小时，傻子都看得出来他是故意等人。顾明屿还不想做这么明显，就先一步回去了，之后发信息问了安林意有没有安全到家。
安林意心情好，文字都带着喜悦感：[嗯，我刚到家]
安林意：[童老师说她以后愿意指导我，还不会告诉我爸爸]
安林意：[她今天还夸我了，感觉跟做梦一样]
面对面说话时，安林意话不多，还有些拘束。
换了手机文字交流，好像活泼不少。
顾明屿看着他发来的信息，想象着小美人现在应该是开心的表情，心情也不错。
顾明屿：[那就好，你可以跟着她好好学习了]
安林意：[嗯，真的很谢谢你，这次多亏了你]
安林意：[开心转圈.gif]
大概是安林意的好心情让顾明屿有些得意，当晚他梦到了安林意。
不是什么太好的梦，顾明屿思想龌龊，做了个春-梦。
梦境里，月亮从海中央升起，天海一色，小美人慵懒靠在弯月上，对着他轻佻地勾手指。
但梦里的顾明屿很没出息，小美人勾勾手指，他就过去了。
无数樱花落下，月亮上洒满了花瓣，小美人不着一缕，花瓣便是他的遮蔽。
顾明屿走到他跟前，就被拉住了领带向前倒去。
梦幻且疯狂。
他们周身落满了樱花，月亮在海中下沉，小美人抱着他，轻声地说：“留在这里吧。”
梦里尤其没出息的顾明屿竟没反对，任由小美人抱着，被海跟月吞噬。
梦里疯狂，梦醒恍惚。
第二天吃早餐时，顾明屿还打哈欠，没什么胃口。
或许小美人要比想象中更吸引他，但顾明屿不愿想得太清楚。
他觉得这种事不用想很清楚，喜欢就追着玩玩，等腻了乏了就不玩了。
他就是贪图美色，见色起意，说不定过段日子就没兴趣了。
但没想到的是，还没来得及跟小美人有更近一步发展，他先等来了“情敌”。
江砚会主动找上门来，确实在顾明屿的意料外。
那是好几天后的事情了。
安排好琴房后，顾明屿便减少了在安林意面前晃悠的次数。
每天只微信上聊聊天，中间“碰巧”在茶馆见了两次，顾明屿就“顺便”送了安林意回家。
两人的关系比最初熟悉不少，看得出来这几天小美人心情不错，见面没再那么拘谨，偶尔都能开个小玩笑。
而后的一天早上，顾明屿见到了江砚。
在公司的停车场，也不知道江砚是怎么进来的，嚣张大声地喊住顾明屿：“顾明屿，你站住，我有话跟你说！”
顾明屿觉得这画面着实离谱，被一个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臭小子叫嚣，人生还是头一遭。
但他认得江砚，知道这是跟安林意有关系的人。
顾明屿好笑地点了支烟，先吸了口冷静下：“小朋友，你找我？”
江砚丝毫不惧，大步走到顾明屿跟前：“别在安林意面前出现了，我看得出来你对他有意思，但他不会喜欢你的。”
顾明屿就懂了，眼前这小子喜欢安林意。
敌人才能精准分辨出哪个是敌人。
江砚一点不怕得罪顾明屿：“宴会那晚就是你陪着他吧，那晚你看他的眼神就不正常，你离他远点，你们不可能的。”
顾明屿低头看着这个毛躁小子：“你以什么身份对我说这些话？”
“我是他未婚夫。”江砚抬起下巴，“我们马上就要订婚了，我不会把他让给你的。”
顾明屿抽了几口烟，还是觉得好笑，眼神轻蔑地看着江砚，故意气他。
“我不用你让。”他说，“我招招手，他自己就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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