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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你相信吗

    存灿灿匪夷所思地看着两位队友,一个地上蹲着瑟瑟发抖,一个梯子上站着瑟瑟发抖。

    “言夏恐高站梯子上抖我能理解,你抖啥?”存灿灿跑去角落和应许排排蹲,好似种蘑菇。

    应许虽然抖得如醉如痴,但不妨碍她给队友展示自己的新发现:“你看中间这排这位女士,眼熟吗?”

    存灿灿定睛一看,大惊失色。

    应许爽了,她秉持的原则是好东西要大家分享,这就是为什么每次她去刷灵异副本撞见鬼都会让人家鬼等一下,她得把王尔拉过来再撞一次,所谓鬼故事不可怕,一个人看鬼故事才可怕。

    “这不是逼我报名马拉松的狗比志愿者吗?”存灿灿惊呼。

    言夏终于颤颤巍巍面无表情从梯子上下来了,看见墙中间那一排的照片,脸上终于有了点表情:“这不是我前队友吗?”

    准确来说,墙中间那一整排的人,都是他前队友。

    “比我们早很多年进系统的,我前阵子和他们组队的时候他们应该都快退休了。”言夏圈点着一排里的几个人,“这几位都是法印的,我们下完副本还约过吃饭,这位应该是高因的,看样子你认识她?”

    应许点头,“是很负责的一位前辈。”

    是很负责、很善良的一位前辈。善良这个词在系统里似乎已经濒临绝迹了,在很多副本里,他们不仅是同事和队友,更是敌人。

    大逃杀里最后只能活下一个人,你会和你最好的朋友对峙厮杀;饥荒之中你病得奄奄一息,曾经照顾你带你过副本的前辈说,反正你也快死了就别看浪费水了吧;厉鬼半夜杀人时,你最信任的队友把你推了出去哭着说,对不起我真的很想活下去。

    最好的朋友最后倒在你的刀下;说出狠话抢你水的前辈却还是一口也没喝,让给了看起来更健康更有资格活下去的别人;队友也曾经在大雪封山的副本里为了救你而废了一条腿。

    没有人无辜,没有人无端作恶,比的只是一念之间谁更狠心。在他们之间有一条不成文的准则,机会要留给更有可能活下去的人。

    也正因如此,心软和善良才最为珍贵。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却都做不到。

    “所以,她任务失败或者死了之后变成了npc?”存灿灿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可是,一般来说尸体难道不都是会被自动清理出副本吗?”

    “你有听到过他们任何一个人的死讯吗?”应许问言夏。

    “从未。”言夏端详着这些熟悉的脸,半晌打开手机开始打字记录,“应该都只报了失踪。”

    报失踪意味着潦草结束,意味着真相永无天日,意味着死亡但却不会被计入死亡率。存灿灿打了个冷颤,去握住身边应许的手,同样冰冰凉凉的。

    应许给了存灿灿一颗咖啡糖以示安慰,打起精神问言夏,“刚才你说少了一个人?”

    言夏伸手向应许索要咖啡糖,一脸“我难受我也需要安慰”的表情,“少了周周,没她名字,我让重鸽等下拍张照发来,我们再找下。”

    小气鬼应许摸着口袋里剩下的糖,心在滴血。

    “你没看漏吧?”存灿灿咯吱咯吱嚼着咖啡糖,含糊不清问。

    言夏慢条斯理一层层剥着糖纸,空出来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欢快炫耀,“我过目不忘,很聪明的。”

    他把剥完的糖隔着糖纸递到应许嘴边,也不说话,就笑眼看她。

    应许的心不滴血了,改开花了,心花怒放,小鹿乱撞。她晕晕乎乎地被喂了糖,装作无事发生继续去观摩墙面,却发现最下方重鸽的名字和照片好像变深了。

    “真的哎,变得比我们都要更清晰一点。”存灿灿凑过来研究。

    几分钟前在群里艾特重鸽他还没回,倒是王尔发了张图片来。

    【群聊】

    老实人:[图片]

    法印一枝花:重鸽和你在一起吗?我们发现他的名字和照片跟我们的不太一样。

    法印一枝花:[图片]

    王尔没有回复,王尔此时正在干一些令人不齿的勾当,比如翻人家课桌。

    他和重鸽到了学校之后,正愁怎么和周周套近乎,机会说来就来。

    “这是教会学校吗,上课上到一半还要去祷告?”重鸽看着黑板上的课表,有些纳闷。

    这时教室里已经没有人了,只有重鸽桌上留着一张纸条写着,“快来2楼礼堂,祝祷别迟到了!!”

    重鸽辨认出这是周周的字,秉着不辜负同桌一番好意的心理冲去加入了祝祷,留下王尔坑哧吭哧掏他俩课桌。

    重鸽的坐的地方翻了半天都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书还被堆得又杂又乱,桌面上只有一张活动传单,上面写着“真理小镇五十周年庆典”。好不容易把书都挪出来,想看看桌肚深处藏了什么宝贝,伸手一掏发现是一袋吃了一半的薯片。

    王尔怒而大骂男高中生不讲卫生,遂转战另一张课桌。

    周周的位置与同桌形成了鲜明对比,整洁干净,所有东西都摆放得整齐了然,桌面上也被放了一张一样的活动传单,似乎是大家都有的。

    课桌内右侧一叠书的最上方放着她的手帐本。前几页都是今年的日历,12月24日这个日期被画了个圈,旁边备注“生日!要成年啦!”,和刚才纸条上的字迹一样。

    王尔记得言夏说他书桌上的待办事项有写,今天就是12月24日,小镇会举行马拉松。

    “12月24日,周周18岁生日。”王尔打算把找到的信息都先记下来,等下一起发群里。

    手帐本继续往后翻,最新一页标题写着“周周的生日愿望”,第一条赫然用彩笔写着五个大字:向重鸽表白。王尔激动得拍照留念,一贯坚持着“有瓜共吃”的原则,还发到了群里供群友们欣赏。

    “王尔!”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发现是重鸽拉着周周冲进教室,两人都面色苍白,眼神涣散。重鸽见了他刚想说些什么,没忍住扶墙吐了。

    王尔反思自己长得也没这么恶心人吧。

    王尔没来得及问怎么了,就被重鸽拽着一起跑下楼梯,跑到一楼的时候周周似乎清醒了一点,甩开两人冲重鸽生气大喊:“你为什么要在祝祷的时候跑出来!”

    重鸽看向愤怒和不耐的周周,仔细看她好像还有点迷茫。他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跑等着别人把你人体解剖了吗?”

    重鸽觉得自己虽然平常有些笨,但关键时刻绝不掉链子,关键时刻例如这场正在礼堂进行的祷告。

    他在后门围观,试图找机会悄悄溜进去。所有的学生和老师乌泱泱跪倒了一大片,一动不动,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被抽干了,就连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也没有,空气干涸而令人窒息。讲台上站着校长和另一名身着白袍的高大男人。

    校长举着话筒的手微微颤抖,声音也听起来十分激动,“真理在上,请小王镇长来为这群迷途的羔羊祝祷。”

    羔羊重鸽:哦豁,又是应许的便宜老公。

    这时,祝祷的音乐响起,重鸽借着音乐声的掩护溜到了最后一排,跪在周周旁边,试图把自己壮硕的肌肉在角落缩成一团,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打开了手机的录像功能。在这之后无数个日夜,他都一直在感激地叩问自己,为什么自己小如核桃仁的笨蛋小脑瓜,能在当时做出这个有如神助的举动,仿佛预知到了前方的危机四伏,又仿佛是二十多年来对死亡敏锐预知的首次觉醒,他坚定地举着手机,录了整整二十分钟。

    不论是因为什么,他此刻正缩在不甚引人注目的最后一排,努力单手支撑着跪姿。

    “真理带领我们走向光明,真理带领我们找寻自由——”小王以一种怪异悠长的音调开始唱颂。

    “真理带领我们走向光明,真理带领我们找寻自由——”下方跪着的师生虔诚地复述。

    “你相信吗?”周周突兀地发问。

    “什么?”重鸽耳边回响着庄严肃穆的乐曲和低沉整齐的祝祷声,周周问了什么完全听不清,他小幅度侧头看向周周,却发现她的身体正在止不住颤抖。

    教室前方的讲台上,修长的白袍从头到尾包裹笼罩着小王,只露出一双眼睛隔着网纱俯视下方。小王像是被钉在了一处无法挪动的乳白雕像,白袍厚重的面料如石膏一般凝固着,只有稳到令人窒息的声音从胸腔的轰鸣里发出。他继续唱颂:

    “真理,我们都是你身上肢体,是你用重价血买来的,听从你话,遵行你的旨意。你叫我们合而为一,要完全合而为一。”

    “你相信真理是我们的救世主吗?”周周颤抖的幅度更大了。

    ……

    “作为肢体的我们应当联于元首,肢体之间要互相照顾,彼此相爱,互相团结,用爱心互相宽容,用和平彼此联络,竭力保守圣灵所赐合而为一的心。”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魔鬼,女巫,和拯救我们的神明吗?”

    ……

    “真理!求你保守我们,不让魔鬼乘机利用有形无形的阴谋诡计,破坏我们肢体的团结。”

    “你真的认为,十几年前横行的疫病和被处死的女巫,这么多年来了又消失的异乡人,都是魔鬼的旨意吗?”

    ……

    “真理以永生赐予他最虔诚的信徒。”白袍之下的声音逐渐变轻。

    “我认识你们,你们是异乡人。”周周依然止不住颤抖,却倏然转头死死盯着重鸽,原本涣散的眼神逐渐聚焦变得漆黑无光,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其他人。

    重鸽大脑乱到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他原本举着的手机被藏到了宽大校服袖子下,尽可能地靠近周周的方向,直觉告诉他,刚才周周那些听不清的呢喃应该被听到,被死死刻在脑海里。

    他承受不住这样宏大而令人毛骨悚然的祷告,也承受不住周周神秘如同寓言一般的凝视,他抬头望向高得令他心慌的圆形穹顶,上面的壁画依稀能被分辨出火,被烧死的女人,密密麻麻的白袍围着一圈又一圈。

    他感受到一阵强烈到难以忍受的眩晕和呕吐感袭来,急忙低头,却发现四周早已寂静无声,前排所有的眼睛都黑而单调地盯着他。

    周周咧嘴,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异乡人都是回不去的。”

    重鸽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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