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黑子[无限]

太阳黑子[无限] > 第15章 卫烁

第15章 卫烁

    卫烁是一个有钱人,还是个念旧情的有钱人,起码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不论是曾经甩了他的前女友来借钱,还是八百年不见的小时候邻居来勒索,他都热情好客慷慨解囊。

    所以,当许久不联系,曾经关系也没多好的高中同学重鸽给他发消息时,他习惯性以为这位也是来借钱的,并亲切回复:“可借额度10万元,万元日息仅27元,借不了吃亏借不了上当哦亲。”

    重鸽说你怎么不去抢,重鸽说我虽然笨但我不缺心眼。

    重鸽还说,卫烁,你是我认识的最热衷于乱搞男女关系的人,我需要你的帮助。

    卫烁毫不心虚地接受了这句又骂又夸的评价,并惊讶于重鸽这么一心健身举铁的人竟然也有铁树开花的一天。他爽快地答应了:“情感咨询250元每小时,费用可转账可面交,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哦亲。”

    重鸽说你才是二百五,并在当天晚上下班后就急匆匆赶来卫烁家,还随身携带了牙刷睡衣大裤衩,一副要和他彻夜长谈的架势。

    “一次性洗漱用品我这都有。”卫烁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看着重鸽拎着大包小包进门。

    不仅如此,还有面膜卸妆油隐形眼镜盒,保证每一位来过夜的朋友宾至如归。

    但重鸽什么都没听进去,他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在客厅焦急地转了几圈,转晕了一屁股坐地上,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开口:“我见到应许了。”

    “她和我进了一个副本。”重鸽说完,抬头等着卫烁的反应。

    卫烁依然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姿势都懒得换一个,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头也不抬问道:“除了应许和你还有谁?”

    随即他手臂在沙发上一撑,支起上半身隔着茶几看向地上失魂落魄的重鸽,目光炯炯有神发问:“肯定还有言夏吧?”

    随着重鸽不情不愿地点头,卫烁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跳起来,绕过重鸽走去厨房吧台,开始翻找些什么。

    “你干嘛呢?”重鸽疑惑。

    “找开瓶器。”卫烁笑眯眯地晃了晃右手的开瓶器,又举起左手刚找到的红酒,这是他藏了很久舍不得喝的一瓶,“今晚哥哥请你喝酒。”

    “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重鸽看卫烁前后反差这么大,狐疑道。

    “我只是爱听八卦。”卫烁摇头晃脑地哼着歌,把酒液流畅地倒入醒酒器里放着,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应许说了什么吗?这几年她去了哪之类的。”

    重鸽凑到吧台旁,老老实实把应许当时急中生智现编的“失忆”“被一对好心夫妇收留”等借口复述了一遍。

    卫烁盯着醒酒器中暗红清澈的酒液,嗤笑一声:“她说的话你也信?”

    不信你还问,真是矫情得很,重鸽默默吐槽。

    “我看她不像是演的,她是真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但性格还是和原来一样没怎么变。”重鸽还是决定为应许说话,一起从真理小镇逃出来后还是有点革命友谊在的。

    “小气鬼,心眼多,憋着坏,倔得像头老驴。”卫烁言简意赅说出自己对应许的印象,顺手拿来两支酒杯开始倒酒。

    重鸽点头,表示还是原来的配方,熟悉的应许。

    “言夏什么反应?”卫烁递过一杯酒给重鸽,抓了两盒坚果揽着重鸽往客厅走。

    重鸽努力在自己如金鱼一般的记忆里挖掘着当时的场景,犹豫道:“含情脉脉?”

    卫烁一步没走稳酒差点泼地毯上,他赶紧拉着重鸽在地板上坐下,给他塞了把坚果鄙视道:“但凡吃颗花生米你都不会醉成这样。”

    重鸽跳脚,手舞足蹈嚷嚷着自己绝对没看错。卫烁看得胆战心惊,生怕他把酒洒到自己新买的大师手工制作纯羊毛绝版地毯上,赶紧拉住重鸽让他安分坐着。

    卫烁手指无意识敲击着杯壁,拉着重鸽思考了半晌,谨慎开口:“关于应许,有两种可能。”

    重鸽扔了几粒花生米嚼吧嚼吧耐心等待卫烁高见,趁他在沉思不注意的间隙悄悄拿地毯擦了擦手。

    “第一种,她真的失忆了。她在荒无人烟的地界被一对好心夫妇收养,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我们,忘记了那天发生的一切,也忘记了……”卫烁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也忘记了她母亲死于她失踪的那一天,重鸽在心中无声地补上了这句话。

    “如果真是这样,我倒希望她不要记起以前的事。”卫烁感慨,“你看言夏到现在也没记起来,反而比高中时候有意思多了。”

    重鸽边剥着夏威夷果边点头认同:“他以前像个假人,什么事都说好,现在好歹有点脾气了。”

    卫烁没忍住吐槽,“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还是每天眯眯眼装好人。”

    眯眯眼都是怪物!老二次元卫烁无声呐喊。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卫烁仰头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把杯子重重地搁在茶几上,凑近重鸽神秘兮兮道。

    重鸽一杯倒的酒量已经见了底,晃着酒杯眼神迷蒙抬头望向卫烁。

    卫烁把重鸽的头掰成正视自己的方向,压低了嗓音说道,“还有一种可能……”

    “她不是应许。”

    重鸽一激灵,手里酒杯哐当一下摔地毯上,洇染出酒红的渍迹。

    卫烁气得直接去掐重鸽脖子:“这是我刚买的大师手工制作纯羊毛绝版地毯,重鸽我今天不打死你不姓卫!!”

    重鸽已然酒精上头,动作迟缓地躲避着卫烁的花拳绣腿,不忘转动自己迟钝的小脑瓜思考:“不会吧,她一定是应许,要不然言夏怎么能心甘情愿让她给捅一刀呢……”

    “你说什么?”卫烁震惊得忘记了动作,“啥副本啊还让你们互捅队友?”

    重鸽大着舌头吐字不清复述着他们在真理小镇的可怕经历。

    “他俩从副本里出来直接就进医院了,言夏刚醒,应许还在重症病房昏着呢。”重鸽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有些鼻尖发酸,吸了吸鼻子道,“你说他俩怎么就这么命途多舛……”

    重鸽王尔存灿灿三人炸了档案馆后,整个副本世界立刻开始土崩瓦解,重鸽还是不放心那头,冒着地动山摇的危险跑去庆典现场找言夏和应许,正好就目睹言夏惨遭正中红心的场面。

    之后言夏倒地不起,小王和应许被雷劈,重鸽也就眼前一黑离开了副本。

    卫烁拍着胸口庆幸,幸好自己当年成绩不够好没被捞去刷副本,而是去财务部天天做账做不平。

    “说到财务,”重鸽眼神恢复了一瞬间的清明,足以见得这事对他有多重要,“我半年前的报销都还没下来,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不会。”卫烁冷静打太极,“要过年了,我的良心说一切都年后再说。”

    重鸽嚎了一声,两人又打起来了,战况主要是重鸽单方面碾压,卫烁绝望挨打。

    “你太虚了。”重鸽松开卫烁,鄙夷摇头,随后起身又去吧台开了瓶酒,熟练得没把自己当外人。

    喝着喝着,重鸽又开始吸鼻子了。他低头掩饰自己发热的眼眶,曲起双膝,下巴搁在膝盖上,身形魁梧得像只熊,神情沮丧得像个孩子。

    “我最近经常想起高中时候的事。”重鸽把脸埋在膝盖里,闷闷道,“你还记得吗,那时候你,你前女友和她哥,还有应许和言夏,你们几个玩得特别好。”

    卫烁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被重鸽戳中了心事,也四肢一摊开始放空。他迷迷糊糊回应道:“这么委屈干什么,我们那会儿也没不带你玩啊。”

    重鸽闻言抬头,眼睛红红地瞪着他,想说些什么但又止住了。卫烁把头轻轻靠在膝盖上,歪头望着重鸽,他知道重鸽想说什么。

    重鸽想说,可是现在,你们每一个人都分开了。

    他们每一个人都分开了,仿佛从未认识过彼此一样。

    卫烁闭眼想了很久,久到再一睁眼,重鸽都已经躺在地板上半梦半醒。他从沙发上拽了个靠枕垫在重鸽脖子下,手止不住摩挲着靠枕上垂下来的穗。

    他举起酒杯,透过添了又添却还是见底的酒液,深而又深地凝望着重鸽,仿佛透过他看到了许多人。

    仿佛整个宇宙都在一杯酒里。

    重鸽嘴里咕哝着什么翻了个身睁眼,见是卫烁,不由得又想说些什么,但想了半天只断断续续憋出一句,“卫烁,她到底是不是应许啊?”

    卫烁看着眼前这个外表高大魁梧性格却如少女鹌鹑一样的同学,他们曾当了两年的同桌。每次考完试发成绩前,他也会紧张地搓手问自己,“卫烁,我到底能不能及格啊?”

    就好像他说能,他就会信。

    他还记得重鸽刚转学来班里的时候,隔壁班总有人不怀好意地来找重鸽麻烦,重鸽气得涨红了脸却还是唯唯诺诺不敢说一句话。

    那时应许就会顶着一头永远梳不服贴的乱蓬蓬的短发突然拦到重鸽面前,明明自己没多高却摆出一副下巴看人的傲慢姿态,对着隔壁班的人摆出国际友好手势进行一通十分钟不带脏字的语言输出,见者害怕闻者发抖。

    “欺负别人算什么本事。”应许赶走了隔壁班的人,转头对着一个劲连番说着“对不起”和“谢谢”的重鸽郑重道,“你一点错也没有,是他们太坏了。”

    后来重鸽就老爱黏着应许,再后来,就爱黏着他们一群人。

    卫烁轻而又轻地挪开重鸽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起身摇摇晃晃走进卧室,在衣柜最深处端出一大箱东西。这箱东西都是他前女友的,她毕业甩了他之后什么都没收拾,走得决绝又匆忙,他秉着凡事留一线日后好勒索的心态收拾了她放在学校的所有私人物品。

    里面有本同学录,其中一页上满是应许的字迹,最大最醒目的那句话写着:

    “相里南和应许永远是好朋友!”

    卫烁口袋中发出手机连续的震动,他打开一看,还以为是自己酒喝多了出现幻觉。

    其中一条竟然是前女友发来的消息。

    【私聊】

    相里南:[转账]

    相里南:谢谢你借的钱,本金加利息都在里面了。

    有的人一喝多就会去找前任问“在吗”,多情高傲如卫烁显然不是这种人,但他喝多了就会和前任杠上。他恶从胆边出,狠狠戳着屏幕回了一句气势汹汹的话,“老子不稀罕你的钱!”

    隔了几秒,屏幕那头回了消息。

    【私聊】

    相里南:?随你。

    卫烁盯着这个问号和“随你”,确定了自己就是个送了钱还找气受的大冤种。

    半晌,相里南又发来一条消息:“对了,我的同学录是不是在你这里?下周我出差来法印找你拿一下,多谢。”

    聊天框里反反复复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半晌却再也没有任何新消息发来。

    卫烁像是突然泄了气一般,重重地把身体摔进柔软的床里。同学录盖在他脸上,遮住了卧室的顶灯也遮住了他湿热的眼眶。

    他脑海内滚动播放着毕业前言夏给他的最后一个拥抱,相里北不情不愿说出口的祝福,相里南轻飘飘丢下的“分手吧”,还有今天晚上,重鸽如等待考试成绩一般小心翼翼又紧张的问题:

    “卫烁,她到底是不是应许啊?”

    卫烁阖上眼,一遍又一遍地无声默念。

    “应许,快回来吧。”

    我们都很想念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