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形战舰停泊在近地轨道。
韩詹尼出现在禁闭室外, 独自探望被关押的林瑶。
一看到他，林瑶立刻扑到栅格上，伸手去抓他的衬衣：“你为什么要害我！”
韩詹尼退了一步, 让她的指尖堪堪擦着他的白金衣扣滑过去。
“冷静一点, 宝贝。”
林瑶几乎将眼珠瞪出眼眶：“冷静？你让我冷静？我告诉你韩詹尼，我死也会拉着你！你杀覃飞沿的事……”
“够了……”韩詹尼露出心力交瘁的表情, “你自己把事情搞砸了，我在尽力为你善后, 在这种时候, 我们之间就不要无谓消耗了好么。”
“你什么意思！明明是你……”
韩詹尼上前, 握住她抓在栅格上的双手, 看着她的眼睛, 疲惫地说：“你忘了我们为什么要停下来‘休息’吗？昨天我不是说过，虫群将在24小时内免疫诱虫剂的效果――时限明明没有到，你为什么要着急行动啊？啊？”
林瑶呆呆地看着他，嘴巴缓缓张大：“什、什么……”
“急功近利。”韩詹尼叹息着评判, “你总是这样，论文拿到一半就发，成品还没做完急吼吼地宣布, 甚至与太子那件事, 也是这样搞砸的……”
“不，不是，”林瑶下意识为自己辩解, “这不是一回事！我又没有接触过诱虫剂, 哪里会记得这些？”
这一天内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实验室大楼的惊魂游、云悠悠林思明还有覃飞沿……那么多事情接连砸在她头上，她怎么可能还会记得什么时限不时限的。
韩詹尼一副心累的样子：“那么重要的事情, 你竟能‘不记得’，你的脑子里面到底在想什么啊？算了，我不是来责备你的，我在尽力想办法帮你。”
林瑶意识到自己错怪韩詹尼了。是啊，他昨天确实说过免疫的事情，是她自己忘记了。
在免疫时限内，他又怎么会想到她急着出手呢？是她太急了，把事情搞砸……
不，这不能怪她，总之，都是他的责任，是他教唆她这么干的，她只是从犯而已！
韩詹尼一直留意她的神色。见她眸光闪烁，表情在在软弱、恐惧和凶狠之间不断变换，他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安抚她：“宝贝，别太担心，这件事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
林瑶的眼睛蓦地睁大：“什么？你有办法救我出去？”
韩詹尼很认真地点点头，拿出自己的光脑，点开一份秘密情报：“你看，这是那位白银孟兰家的嫡长女、太子妃第一候选人孟兰晴正在进行的调查研究。她已经找到了很多实例，证明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正在席卷帝国――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手滑。现在暂时还找不到原因，但是你看这个曲线，它是不是有愈演愈烈之势？”
林瑶是做了很多年科研的人，对数据报告十分敏感。虽然此刻心慌意乱，但是瞪着眼睛匆匆扫上几页之后，她就知道韩詹尼所言非虚。
“宝贝你听我说，”他的声音放得更加柔和低沉，令人心安，“你刚才做这件事时，目击者太多，根本不可能推脱。就算你把我也拉下水，也不过是做一对同命鸳鸯，并且共同密谋主观恶意更大，定罪只会加重。这一点，你应该非常清楚。”
林瑶的眼神动摇了。
“所以，你千万千万不能认罪，知道吗？”韩詹尼循循善诱，“你看，高层正在调查‘手滑事故’，也许很快就会有结果，你只要一口咬定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像做梦一样，手滑了一下……没有密谋，并非本心。明白吗？”
林瑶迟疑地抿住唇，溢出气音：“这有用吗？”
“你是科研女神啊！帝国不会愿意舍弃你这样的人才！”韩詹尼给她打气，“只要你坚称没有任何动机，只是‘手滑’而已，上面就会重视，会先观望孟兰晴那边的调查情况，延迟给你定罪――只要那个事故调查有了结果，你就可以甩锅，明白吗？到那个时候，你就只是一名受害者，今日所承受的委屈，只会让所有的人对你更加同情。”
俗称虐粉。
“可是覃飞沿他什么都知道！”林瑶咬牙。
韩詹尼笑：“证据不是已经被我们联手摧毁了么。没有任何证据，谁也不会相信一个纨绔小少爷。再说，谁都知道他对你求而不得，因爱生恨往你身上泼污水，很正常。”
林瑶明显被说服，缓缓点了下头：“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金丝镜片后的桃花眼深情款款：“一口咬定不知情，绝不承认你和我有任何非正当的关系，别提林思明，更别提什么见鬼的覃飞沿……其他的事情全部交给我来办。宝贝，难道到了今天，你还会怀疑我对你的真心吗？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帮你了，只有我。”
林瑶垂下了头：“知道了。”
她其实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正如韩詹尼所说，承认她与他合谋的话，罪行只会更重。
“感谢你对我的信任，亲爱的。”韩詹尼推了下镜片，从衣兜中取出林瑶的光脑，递到她的面前，“来，再给我授权一次，未来这段日子，我需要用你的光脑为你制造有利证据。”
林瑶依旧没有选择。
她被收监关押，根本碰不到光脑，只能无条件信任韩詹尼。
【您的“特别关注”向您发来了远程协助申请，是否接受？】
【是/否】
林瑶点击了“是”，将自己的命运拱手交付到韩詹尼掌心。
“安心等我的好消息。”他凑上前，隔着栅格，赠给她告别的亲吻。
*
地下实验室门口。
云悠悠心焦如焚。
这一刻，她真切体会到了度日如年是什么滋味。
怎么还不开门，怎么还不开门……
体感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事实上，她最后一声“哥哥”话音才刚刚落下。
头顶的监视器忽然“咔”地一转。
云悠悠急忙站直了身躯，心脏在胸腔中疯狂擂击。
一个沙哑的男声通过门旁的通讯装备传出来。
“林思明不在这里，你走吧。”
云悠悠雀跃的心情猛地一滞，她怔怔眨了下眼睛：“你是……”
里面沉默了片刻，然后喘着气回答：“林思明回家去了，你去他家找他。”
云悠悠知道这非常不对劲。
被困在地下整整三年之后，得知有人来救自己，怎么可能是这样的反应。
她抿了抿唇，轻轻“哦”一声，然后随口问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吗？”
“对。”通讯器里传出的声音有些不耐烦，气息很乱，“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不需要你救，请不要打扰我！”
“……”
“好吧，那祝你生活愉快。”云悠悠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金属桥。
她记得清清楚楚，舰长说过，地下实验室里有两个人。
这个人，不对劲！
她要返回机甲，用波动射线切开这道门！
就在这时，门旁的通讯装置忽然发出奇怪的“嚓啦”声，低低的闷哼声，以及手掌拍击什么按键的清脆响声。
两秒钟之后，合金大门“嘎吱”一下，艰涩凝滞地开启。
“救我！”一个女声同时从通讯器和门缝中传出来，“他骗人！救我――啊！”
云悠悠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瘦女人把自己的身体艰难地挤进了门缝，另一个瘦男人拽着她的头发把她往实验室里面拖。
“救命！”她嘶哑地尖叫着，手指牢牢抠住门边，绷得发白，“救救我！他强迫我！我要离开这里！”
云悠悠和这个女人对上了视线。
这个被困在地下整整三年的女人虽然十分憔悴，但依然留存着少许往日的风采，她长得漂亮，是很性感的那种漂亮。
此刻，她的眼睛闪烁着顽强的、绝处逢生的光，她死死盯着云悠悠，用眼神道尽了哀求。
云悠悠心头一寒，望向那个正在拽她头发的男人。
这个男人从外形到气质都没有任何亮点，阴鸷的神色更是让他魅力全无，浑身透着猥琐劲。
“滚！”他瞪了云悠悠一下，一边用力把女人往实验室里面拖，一边抬手去拍关门的按钮，“这是我们夫妻两个的事情，你别多管闲事！”
“不！”女人绝望地大喊，“他不是我丈夫！我是被迫的！我根本不愿意和他在一起――我这里有林思明特地留下来的东西，还有他临走前交待的话！救我走，你救我走！”
云悠悠的心脏再一次疯狂跳动。
她按捺住心中沸腾的情绪，冷冷地对那个男人说：“只有最卑劣的懦夫才会强迫女人！我是特战队的军人，我命令你放开她，举起双手，后退！”
男人目光愤恨，僵持几秒之后，放开了女人的头发：“哦，好吧。女人真不是东西，当初利用我活命，现在安全了，转头就甩我！去吧，滚吧，滚出我的视线！”
女人跌跌撞撞冲出大门，双腿颤抖得厉害，几乎站立不稳。她生怕云悠悠会丢下她，手忙脚乱地去扯衣服内袋的拉链，取出一张薄薄的储存卡：“这是林思明留下的，他说如果有人来这里找他……”
就在云悠悠分神去看她的瞬间，阴鸷瘦男人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枪，对准云悠悠，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砰！”
这一瞬间，云悠悠眼前的一切变成了慢动作。
她看见枪口闪烁起火花，她听到子弹撕裂空气的声音。
在她本能地扑开时，她听到了血肉被高温烧灼穿透的声音。
“啊――”
“铛――”
子弹偏了，偏到另一侧的合金大门上，溅起了一串长长的火花。
枪掉到了地上，瘦男人抱着断手哀嚎，摔在地上来回打滚，一团模糊的血花在他身上渗开。
有人击中了这个行凶男人的手！
云悠悠站稳，惊愕地回头望向上方，只看到一道黑色的颀长影子消失在机甲旁边。
“在这里等！”她匆匆交待瘦女人一句，然后飞奔回到操作舱。
启动机甲，打开真实视野。
宽敞的四层虫巢中没有任何人影，只多了一堆虫族尸首。
“……嗯？”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会看见哥哥。
短暂的迷茫之后，云悠悠晃晃脑袋，决定先把这个女人救出去再说。
她探出机械手托起瘦女人，然后用没有音调起伏的机甲电子音叮嘱对方：“拿好那张储存卡，千万别弄丢。”
热泪盈眶的瘦女人疯狂点头，把它塞回了内口袋，拉上拉链。
云悠悠归心似箭，祭出激光箭，飞快地顺着原路返回。
至于那个瘦男人？他不是说过不要管他，让他自己在这里生活吗？
*
逃离绿林大学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百倍。
云悠悠吃惊地发现，教学楼周围的虫群非常稀疏，仿佛被人用筛子筛过一遍。
是那个……开枪击中瘦男人手腕的“幽灵”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给了云悠悠一种非常绅士非常克制的感觉。
是哥哥，还是……
周围传来阵阵低沉的震爆声，半空的灰色云层里隐约可以看到几台飞掠的特战队机甲，它们把诱虫剂和爆-炸-物无规律地投放到校区各处制造混乱，掩护云悠悠撤退。
云悠悠冲上半空，遇到了前来接应的飞行器。
“停下――停下――你这个笨蛋！”飞行器的扩音喇叭里面，传出覃小少爷丧心病狂的怒吼，“你要杀了人质吗？！”
云悠悠：“……”
她忽然意识到，被她抓在手里的瘦女人不可能活着穿过大气层抵达近地轨道。
当她把瘦女人放进覃飞沿驾驶的飞行器之后，这位悬了半天心脏的可怜受害者立刻吐了出来，连一秒钟延迟都没有。
云悠悠感到非常抱歉。她并不知道被机甲抓在手上升天是什么感觉。
她抿抿唇，打开通讯器，选择频道4。
她悄悄问覃飞沿：“上面情况怎么样？我偷跑出来问题严重不严重？回到战舰之后向谁真诚认错比较容易逃脱制裁？舰长吗？还是段少校？”
短暂寂静之后，通讯器中传出一个陌生的嗓音：“统战部已接管全频道通讯，违纪行为由战时监察处处理。”
云悠悠：“……”
自！投！罗！网！
掠入地近轨道，云悠悠发现附近多了一支漆黑的舰队。恒星的光芒无法将它们彻底照亮，只用眼睛看着，便能感觉到一股铁血和森冷的味道，渗入魂魄，叫人不寒而栗――这是一支萦绕着死亡气息的杀军！
其中一艘巨舰停泊在隐形战舰的旁边，通过舰桥相连。
云悠悠一边惊叹，一边飞快地掠回隐形战舰。
其余的机甲仍在返程途中，机甲舱里空空荡荡。她左右看看，钻出机甲，急急前往运输舱与覃飞沿、瘦女人会合。
靠近舰桥时，忽然听到前方传来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
她小心地贴着合金墙壁向外望，看到几位神色严肃的军人正押着一个女人走向连接桥，就像一群老鹰捉住了一只小鸡。
是林瑶！
只见林瑶脸色灰败，恐惧地咬住嘴唇，全然没了往日“科研女神”的风采。
云悠悠正在幸灾乐祸，忽然听到领头的军官说：“张平、洪云杰，到机甲舱捉拿第五军团逃兵云悠悠，一并带回监察处。”
云悠悠：“？！”
她不是逃兵，她还可以狡辩！
不，等等，在被捉住之前，她必须先见一见瘦女人。
云悠悠转身飞奔。
身后传来一声暴喝：“站住！”
云悠悠头皮一麻，埋头往前冲！
只见合金通道尽头，运输舱刚旋开半道圆门，身体仍然娇弱的覃小少爷正苦哈哈地扶着瘦女人往外走。
覃飞沿一抬头，看见云悠悠夺路而逃，身后追着两名彪形大汉。
隔着半扇圆门，小少爷目瞪口呆。
幸好瘦女人反应快，在云悠悠扑进圆门的时候，她眼疾手快，拍下关门按钮，把两名监察处的长官暂时挡在了门外！
“咳……谢……”云悠悠上气不接下气，扶着腿蹲了下去。
“是我该谢你！”瘦女人拍完按钮，立刻浑身脱力，跌坐到云悠悠旁边。
“他们三分钟之内就能拿到开门权限！”覃小少爷叉着腰怒吼，“你是要害我因为妨碍公务被记过吗！”
云悠悠没理他，只眼巴巴地望着瘦女人。
时间紧迫，瘦女人抓住云悠悠的手，虚弱地告诉她：“林思明并不知道那个畜生会那样对我……刚开始几个月，那畜生还装模作样……是林思明帮我们封锁了向下的电梯，要不然那些虫子肯定会下来的。林思明是个好人！”
“嗯嗯！”云悠悠疯狂点头。
瘦女人掏出那张储存卡，交给云悠悠。
“这是林思明留下的东西。他说是一种模拟生物神经元的网络通连方式，将生物科学应用到计算机领域，可以让网络更加高效地运行。他开玩笑说，如果哪一天星网运行发生迟滞危机的话，这种新型算法足以让一个人平地封神。”
云悠悠迷茫地眨了眨眼睛：“那他人呢？”
“他说要回家等人。”瘦女人露出回忆的神色，“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当时他的样子很温柔。”
“哥哥真的在家里？”云悠悠有些恍惚。
“喂！”覃小少爷很破坏气氛地插了一句嘴，“我劝你先别忙着自作多情，你可不要忘记了，林瑶就是冲着这个‘封神’来绿林的！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人家回家等的说不定也是林瑶，不是你！”
云悠悠：“……”
瘦女人：“……”
“不过林瑶已经彻底完了。造假、谋杀，够她吃一辈子牢饭。”覃飞沿嘿地一笑，“她肯定会把韩詹尼拖下水，一狼一狈一锅烩！以后要见林瑶可不容易了。”
云悠悠忧郁地叹了口气：“我觉得容易。”
捉拿她的监察长官还在敲门来着，也许她和林瑶能做邻居。
云悠悠定定神，看向覃飞沿：“储存卡你先保管吧。”
“要不然让我表姐看看？”覃飞沿得意地说，“她可是计算机网络领域的专家！你放心，我表姐绝对不会像林瑶那样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她是有身份的、骄傲的人物，不屑做那种事情。她只会署上林思明的名字。”
云悠悠心头微动。
哥哥明明那么耀眼，可就是不愿意站上舞台……
“滴――”
金属圆门开启，监察长官的声音像炸雷一样响起：“云悠悠，再敢拒捕，我们要开枪了！”
云悠悠正要把储存卡交给覃飞沿，忽然想到了什么，鬼使神差地多问了一句：“你表姐是谁？”
覃家这样的家世，肯定只会和大贵族联姻。
覃飞沿高高扬起了下巴：“孟兰晴啊！”
“……”云悠悠收回了手，把储存卡攥在掌心。
“长官，我投降！”
*
云悠悠投降的姿势过于标准，把两名气势汹汹的监察长官弄得有点不好意思。
“那个，我们需要给你上生物枷。”马脸的长官虽然表情依旧严肃，但眼神已经柔和了许多。
毕竟眼前的女孩子看起来实在是讨人喜欢。
清纯、漂亮、柔弱，眼睛黑白分明，非常干净。
“嗯嗯！”她点头，“我会配合调查的！”
两名长官对视一眼。她看起来好乖，好可爱啊。
不过该上的枷锁还是得上。
一枚材质有点像果冻的透明手环扣住云悠悠的细手腕，她立刻就感觉到了奇异的桎梏。
冷冰冰的感觉蔓延到全身，限制她做出任何激烈的动作。
她只是把脚步迈得大了一点，立刻被冻得打了个哆嗦。
“慢点，小心适应。”圆脸长官就像一名跟在身边的推销人员，耐心地对云悠悠说，“第一次用这个肯定不习惯，你得慢慢来，摸索到不会触发桎梏的那个感觉，就是那个游走推拉的感觉。”
生怕她不明白，这位长官还抬起一只手，比了个波浪手势。
云悠悠：“……谢谢，我会小心使用。”
她慢吞吞地把储存卡收进了衣兜。
*
虽然长官们十分照顾她，但穿过两艘战舰，抵达战时监察处的审讯室时，云悠悠还是有点脱力了。
她坐在方方正正的金属椅子上，把两只手放到面前灰白的审讯桌上，静静等待审查官的到来。
生物枷降低了她的体温，让她的皮肤看起来更白，就像落到地上的白色透明花瓣。
她半伏在桌面，慢慢调整呼吸，让自己状态更好一点。
她并不知道眼前的单向墙后方，一双幽黑的眼睛自始至终将视线死死钉在她的身上。
就在云悠悠快要睡着的时候，一道冷漠的电子音忽然回荡在整个审讯室。
“第五军团，特战队第三分队队员云悠悠，于1339年10月10月下午13点，擅自驾驶机甲离队，严重违纪――你可认罪？”
云悠悠知道没得抵赖，老实地点点头。
点过头，发现审讯官并不在这间屋子，赶紧张口补充了一句：“我认。”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从前在星河花园时常常要和审查官们打交道，她很了解他们的作风。
“为什么要明知故犯？”
虽然是没有情感的电子音，但是对方一字一顿地说话，听起来感觉非常威严。
云悠悠认真地说：“因为我怀疑战舰上有人要伤害地下实验室中的科学家――事实证明，确实有人扔下诱虫剂，想要置下面的人于死地。我这样做，是为了救人。”
见对方迟迟没有回复，云悠悠抿出了求情的微笑：“长官，您看可不可以从轻处罚？”
她听到了气流声。
就像某个人被气笑了一样。
“据我所知，”这个无情的电子音慢条斯理地说，“你的救人行动，似乎有私人原因。你叫那个人，哥，哥，但你们以前其实是，恋爱关系。”
“啊，是的是的。”云悠悠老实地点点头，“哥哥他是一位非常非常非常优秀的生物科学专家！林瑶的那些成果，就是从他那里t……”
她顿了顿。
“来源于他。”
虽然她对林瑶厌恶至极，但也不愿意罔顾事实――如果哥哥同意林瑶发表他的成果，那么林瑶的行为就不能算偷，只是冒名造假而已。
云悠悠补充了一下：“关于这一点，第三军团特战队员覃飞沿手上有一段口供证据，在那段视频中，林瑶亲口承认使用了林思明的成果。您看，他就是这样一位重要的人才啊！比林瑶重要得多！”
对面再次沉默了一会儿。
云悠悠觉得这位审查官可能是新手，新到什么程度呢，甚至不敢面对面来审讯她，生怕露怯。
还用电子音。
这样想着，她不禁放松了许多。
忽然，对面不疾不徐地抛出一个炸雷：“林思明曾在绿林为你作证。”
云悠悠的心脏陡然惊跳。
她没想到对方是要骗她稍微放松，然后施展杀手锏。
这个问题让她有点慌。
哥哥极可能还活着。
他活着，那件事就更需要保密了！
她缓了缓，很老实地说：“哥哥和我在一起之后，并没有提过曾经做过什么好事。他是一位非常低调的君子，不在乎虚名。”
她心跳变快了许多。
上次审查长白侠曾拿着“林思明”的照片问过她，她当时说不认识这个人。
可是现在瞒不住了。
她很怕对方问她上次为什么要说谎，那样的话她真不知道该怎么编。
她其实很无辜啊！照片的“林思明”，本来也不是哥哥嘛。
“喜欢他什么？”对面忽然这样问。
似乎这位审查官自己也觉得问题有些突兀，于是冷漠地补充了一句：“无意冒犯，但林思明自身情况委实特殊。”
这个问题云悠悠其实也很迷惑。
她觉得自己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但是……她眼中的哥哥似乎和别人眼中不一样。
抿着唇犹豫了片刻，她决定实话实说：“哥哥在我眼中，就像太子殿下一样优秀。”
对面仿佛被她的答案噎到心梗。
过了很久，久到云悠悠已经开始提心吊胆时，电子音终于再一次回荡在审讯室。
“因为私人原因罔顾军纪，擅离职守。云悠悠，准备上军事法庭吧。”
云悠悠：“？！”
她着急地站了起来：“不是的长官！我只是在说明地下实验室中的科学家非常重要，这与我和他的关系无关！”
对面再也没有声音。
*
一墙之隔，侍卫长尽量抹去自己的存在感。
“杨诚。”殿下却点了他的名，“你怎么看。”
侍卫长头皮发麻：“殿、殿下如果打算公报私仇的话，属下现在就去提点一下法官……只不过，云小姐虽然犯了错，但似乎怎么也够不上判刑……除非给她定个临阵脱逃，这样就可以……”
他抬起手，在喉咙上比划了一下。
闻泽：“……我是那种人？”
侍卫长虚伪微笑：“殿下当然不是，不过属下可以是。”
闻泽：“……”
真是不想再看见这个脑子不清楚的心腹。
他打开光脑，布置绿林战略，极偶尔抬眼瞥一下监视器。
白得透明的女孩已被收监，她换上宽大的蓝白相间的收容服之后，更是只有小小一只。
她看起来很冷，侧着身体蜷在监室的小铁床上，把薄薄被单拉到了下巴，时不时身体不安地动一动。
他忽然很想知道，事到如今，她在他面前该如何装模作样。
*
云悠悠看见闻泽的第一眼，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生物枷让她感觉寒冷，缩在被子里睡一会儿醒一会儿，脑袋有些迷糊。
她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
闻泽还在。
他穿着笔挺的黑制服，站在这间小小的囚室里面，给人巨大的压迫感。
“殿下！”她弯起眼睛，露出惊喜的笑容。
爬起来向他行礼的时候，动作幅度大了一点，触发了生物枷，冻得缩起了肩膀，不小心溢出软软的声音。
闻泽：“……”
她难道认为这种时候美人计和苦肉计还能奏效吗。
可笑。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云悠悠早已习惯了他不形于色的样子，见到闻泽，她打从心眼里欢喜。
不得不说，在这种情况下能够遇见殿下，当真是碰到了救星。
她相信像殿下这样的好人，一定会理解她迫切救人的心情，也会意识到林思明的重要性，赶快把他从危险的绿林接出来。
“殿下，我……”
闻泽冷冷打断了她：“我看了你的审讯报告。云悠悠，你该不会把我当成了某个人的替身吧。”
云悠悠怔忡地看着他。
他望进她的眼底。
如果她开口骗他，如果她心虚狡辩，如果她选择继续与他虚以委蛇……
他会纵容她么？
他也不知道答案。
在他平静得诡异的目光注视下，云悠悠感觉有一丝丝不自在。
她抿了抿唇，手指下意识地揪着衣角，带着一点点迟疑，很小心地回答他――
“殿下，我们签的，不就是替身合同吗？”
闻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