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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再见青渺

    中年女人喋喋不休,刚才的小女孩站在她身后,脸上的表情已经变成平常了。

    “感觉怎么样呀?要是不舒服的话你赶紧躺下来。”女人热情得很,双手在身上擦一擦,就要来扶戚容。

    戚容伸手挡住她,虽然发不了声音,但是满脸写着防备和拒绝。

    女人就把手收回去,大方的笑一笑,“没事没事,咱俩不大熟,你防备我很正常,你要是有啥事,叫我胡嫂就行,那这样我先走了啊,你好好休息,中午有啥特想吃的没?”

    戚容摇摇头。

    胡嫂带着她闺女就走了。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戚容刚刚有过剧烈运动,脑子有些晕眩,只能闭上眼休息。

    他这一睡就是下午。

    胡嫂又来了,戚容看着她手里端着的一盆黑乎乎的东西,又皱起了眉。

    这是晚饭?

    胡嫂挽起袖子道,“你身上的伤都还没有好呢,这是地地道道的草药,我给你敷上,很快就好了。”

    说完就要来脱戚容的衣服。

    戚容拒绝了,自己脱了上衣,他低头看了看胸前四处纵横的淤青和伤疤,那晚上看见青渺的记忆就更加深刻了。

    青渺还活着。

    她活着的这十几年里都在哪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随从?为什么会知道他们在韦志恒的手里?

    她那晚上去看唐衣的目的是什么?

    戚容想得入神,胡嫂已经给他敷好药了,一直说,“有点疼啊,你先忍忍。”

    疼痛对戚容来说早已经不是什么了。

    胡嫂见戚容脸色都没有变一下,感叹道,“小伙子你真厉害,受这么重的伤吭都不吭一声的。”

    戚容面无表情的看着被褥。

    胡嫂就不打扰他了,过了两个小时,胡嫂又把晚饭给戚容送进来。

    不是单独给他送的,而是把桌子凳子都拿了进来,他们一家人都在戚容的房间吃。

    胡嫂说,“我怕你一个人吃太无聊了,就大家伙一起吃,你不介意的吧?”

    戚容摇头。

    不能说话是件很麻烦的事,让他很不适应。

    戚容看见了这家的男主人,是一个把头发剃成平头的中年男人,大概是上年纪了,皮肤有点松弛,闷不吭声的坐在那抽烟。

    胡嫂掐了他一把,男人抬了下眼睛就把烟给掐了。

    有四个菜,两个汤,摆了满桌子。

    戚容闻着这个味道,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他低着头吃了五碗饭。

    胡嫂乐呵呵的又去下了一碗面条,给戚容和他男人一人一碗。

    戚容毫不客气的把那碗面条也给吃了个精光,只剩了一点汤底和葱花,胡嫂就把所有人剩下的饭收集在一起,拿去喂给猪吃。

    胡嫂家养了两只猪,身上是黑白相间的花纹,戚容觉得不能白吃,就脱了外套去帮忙。

    胡嫂忙拉着他,“你快别动手,你这样咋能干活呢?你快回去躺着。”

    戚容木着脸,往后退了两步看着胡嫂给猪喂食。

    她身边有个很大的桶,手里拿着一个勺子,一勺一勺的舀给猪吃。

    戚容走过来,抬起桶全部倒了进去。

    胡嫂需要好几分钟的事,戚容两秒就搞定了。

    圈里的猪儿吃得直吧唧嘴。

    胡嫂连阻拦他的动作都忘记了,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我的天哪,你全部给我倒了,明天猪吃啥啊?”

    戚容才明白,这一大桶也包括明天的食量。

    戚容看了看,拿着勺子就要往圈里跨。

    胡嫂崩溃了,拉着他的腰带往外扯,“哎呀我的祖宗,你快别给我添乱了,这猪拱人,到时候把你拱伤了咋整。”

    戚容指了指猪食,又指指大桶。

    他想表达的意思,是把猪食又舀回来。

    胡嫂好说歹说,才把戚容赶回房间。

    小姑娘做完作业,来给戚容放洗澡水,手里拿着一套男人的衣裤说,“你现在方便吗?我妈妈让我来给你放洗澡水,这是我哥的衣服,都只穿了一回,你不介意的吧?”

    小姑娘叫苗儿,刚上高一,是个活泼的小丫头,胡嫂的小女儿,说话模样都跟胡嫂一个模样出来的。

    戚容点头,拿着衣服看了眼苗儿。

    苗儿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解释道,“我哥去城里读大学啦,要假期才有空回来,他每次回来了都带新衣服,不会要这些旧的啦。”

    苗儿小胖小胖的,长得矮,干活倒是很利索,一双稚嫩的小手灵活得很,一会就把水弄好了。

    好了之后刚要说什么,外面胡嫂喊,“苗子,壮壮找你来了!”

    “哎来了!”

    她颠颠的跑出去了,戚容往外看了一眼。

    他看见门外几米开外的地方,有个高高壮壮的男人,可能是长得黑,跟夜色混为一体,戚容看不清他的模样。

    但是戚容能感觉得到他的目光。

    那目光充满了敌意,从清香的空气里传过来。

    戚容把门关上,隔绝了那男人的注视。

    随后他脱衣服洗澡,洗澡水偏烫,泡一泡能驱散白天的寒意。

    但是碰到身上的伤口,就是让人发颤的疼痛。

    戚容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日日夜夜折磨自己的思念再度侵占他的神经。

    他想奚露。

    只要一空下来,大脑就会主动去想,这种思念就好像熬制的中药,苦得让人痛苦不堪。

    ……

    这儿的清晨有鸟叫声。

    戚容一睡醒就起床了,五点多的时候他听见外面有动静,起来一看是胡叔去地里干活,天刚刚蒙亮,是最冷的时候,胡叔穿着护脖子的披风,裹得就像草垛子。

    他的收入撑起了大半个家,还有个在外念大学的儿子,得把每一分钟都利用起来。

    这里的一家人虽然都是陌生的,但都是发自内心的善良和热情,戚容的戒备渐渐地收了起来。

    太太和奚露他会慢慢去找。

    早上七点半,苗子就来叫戚容起床吃早餐。

    一锅红薯粥,一碟子泡菜,和一盆子鸡蛋。

    胡嫂系着围裙,双手擦干净坐下来道,“鸡蛋都是昨晚上才下的,可新鲜了,你现在养伤要吃多点呀。”

    戚容想到自己的食量,有些郝然。

    他低头闷吃,故意吃得慢,多给胡嫂和苗子留点。

    胡嫂问苗子,“哎苗子,你学校不是有个聋哑人老师吗?有空请来咱家坐坐,教教阿容手语。”

    苗子点点头。

    饭后戚容主动洗碗,胡嫂客气让他直接去房间躺着,戚容非要洗,强行打烂两个碗,胡嫂才妥协,“好好好你洗你洗。”

    戚容不仅把碗洗了,还把厨房各个地方都洗了一遍。

    有些锅碗掉漆缺角,戚容看见了还是把它们都洗干净,等什么时候他事情办完了再来换上新的。

    苗子吃了早饭就要去上课。

    学校不远,步行十几分钟就到,因为家里农活多,苗子不住校每天都回来,成绩一科不落下,是整个村儿的榜样。

    苗子每天都跟邻居壮壮一起去上课。

    壮壮虎着一张脸,背着一个书包,发育得奇快,十五六岁就已经一米八的个了,跟苗子有很大的身高差。

    他性子古怪,不爱说话,只跟苗子玩,也很护苗子,苗子就很疼他,互相护犊子。

    壮壮今天不怎么开心,他平日里就是个面瘫,今天苗子发现他不是普通的面瘫,是不开心。

    苗子问他咋的了。

    壮壮摇摇头,把书包随便往课桌里一甩,然后趴在桌子上睡觉。

    苗子推推他胳膊,让他好好上课。

    壮壮不听。

    老师看见了,在讲台上大喊,“陈晟!”

    教室里安静极了,所有同学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壮壮还是趴在桌子上,跟老师作对。

    老师怒极了,走过来用课本敲壮壮的头,“陈大壮!天天都睡觉!天天都睡觉!你自己说,你一天到晚的除了睡觉还能干嘛?”

    壮壮猛的站起来,抓住老师的手腕,把他的书抽走地上一扔,阴翳的盯着他。

    把老师吓得说不出话,嘴上说了两句,捡起书就走了。

    壮壮又坐了下来。

    苗子看着他,表情很复杂。

    那节课之后,苗子也不找壮壮说话了,壮壮一直很冷淡,一副丢了几千万的样子,哪个同学都不敢惹他。

    苗子规规矩矩的上完课,下了晚自习就回家。

    壮壮还是照例跟她一起,以前走夜路都是他保护苗子,但是今天他耍小性子,故意逗留了一会。

    今天是戚容来接的苗子,苗子就不等壮壮,戚容打了的士,壮壮走出校门,刚好看见他俩一起上出租车。

    壮壮一下子就愣了。

    苗子上车之后看见了壮壮,但是她把车窗摇了上来,不看壮壮。

    自尊心使然,壮壮没有失控的追上去。

    他高高的一个,跟块木板似的杵在校门口。

    这时候一个留着马桶盖发型的男孩走出来,看见壮壮受伤的表情一下子就乐了,“咦这是陈大壮吗?傻啦吧唧站这儿干嘛呢?自己马子跟人跑了啊?”

    壮壮一听就火大了,举起沙包大的拳头就挥了上去。

    ……

    苗子晚上没吃多少饭,胡嫂发现不对劲,晚上洗完澡在苗子门口咳嗽了一声,苗子起床打开门,“妈,有事啊?”

    胡嫂挤进了房间。

    苗子还是不大高兴。

    胡嫂问,“你今天发生什么事了?一回来就跟吃了炮仗似的?”

    苗子扒拉了一下鸡窝头,烦躁道,“还不是隔壁村儿的陈大壮啊,他那个屡教不改的小王八蛋,居然整天儿不跟我说话!这就算了他还顶撞老师,你不知道我求了老师多少回才让老师把他留下来的!”

    胡嫂一见自己女儿这副样子就知道坏事了,“我跟你讲啊胡苗苗,年纪轻轻的别给我早恋,好好学习听见没!”

    苗子白她一眼,“妈,我跟谁早恋去啊?咱们班就陈大壮一男的!”

    胡嫂掐了她一把,苗子抱着被子打滚,闹了一会就睡着了。

    胡嫂操不完的心,走的时候轻手轻脚的生怕打扰到苗子,结果一出门,转身就给吓坏了。

    大晚上的,她看见戚容拿着拖把在拖地。

    “你又整啥呢?”胡嫂赶紧夺走他手里的拖把。

    戚容什么也没表达,反正地已经拖完了,他指了指自己的房间就走了。

    戚容不想睡觉,他一睡着就想奚露,想到那晚上的青渺,更担忧唐衣的安全。

    所以他不睡觉,尽可能的干点活。

    第二天他起床,穿着粗布衣裳跟着胡叔胡嫂他们去山上收毛豆。

    今天是苗子的假期,她也去了。

    苗子有事跟戚容说,就跟他一起剥毛豆,“阿容,我昨天跟我们老师说了你的事,但是她没空来我家,明儿有空,你跟我去她家做个客吧,咱们交点钱给她,让她教你手语,你这嗓子不是一两个月都能好的。”

    戚容点头。

    正好他想去街区用手表换点钱给胡叔。

    毛豆还没有剥到一篮子,戚容抬头看向远处,胡嫂也喊道,“哎壮壮!”

    苗子猛的抬起头来。

    壮壮正往这边走,直奔着苗子来的,虽然表情很骇人,还是不忘给胡嫂胡叔打招呼。

    他走了过来,苗子把手里的毛豆扔了,起身就走。

    “苗苗!”壮壮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的声音正在发育期,粗噶得不像话。

    戚容不想管小孩之间的事,低头认真干活。

    苗子只想离陈大壮远一点,壮壮就是要跟着她,最后苗子一屁股坐下来,壮壮也坐下来。

    他是来道歉的,昨晚上一晚没睡,打了很多次腹稿,才来找的苗子。

    但是一坐下来,他开口就是,“那男的谁啊?为什么住你家?”

    苗子听他语气就来火,“关你什么事啊?”

    壮壮一听苗子为了别人凶他,心里一阵怒火。

    两人又冷战了,苗子脾气不好,把壮壮吼开,壮壮不动,就跟苗子置气。

    胡嫂就过去劝架。

    壮壮阴森森的盯着戚容,戚容感觉到了他对自己的敌意,但这实在不痛不痒,他就没管。

    可是没想到,这壮壮是个典型的无脑的冲动派。

    他就跟脑子发抽似的,拎起一毛豆根子就朝戚容走了过来。

    他要打戚容。

    戚容终于停了下来,同样阴冷的看着他。

    苗子见状不好,大喊一声陈晟就跑过来拦他,但是壮壮根本听不见似的,一副要干架的架势。

    苗子跑得快,在壮壮要把毛豆根扔在戚容脸上的时候,苗子拉住了他的衣服,壮壮那一拉引起身体的条件反射,手肘往后挥。

    戚容眼神一凝,站起来抓住陈大壮反手一扭,但还是慢了一步,陈大壮的手还是打到了苗子。

    他一身肌肉,打人很疼。

    苗子被打得一个咧粗,栽倒在泥地里。

    胡嫂胡叔赶紧跑了过来。

    戚容眼底生火,将陈大壮使劲摁在地上,对着他的脸颊打了一拳,顿时鼻血直飚。

    现场混乱得不行。

    胡嫂要急哭了,戚容才收手。

    苗子被打到了眼睛,疼得她睁不开眼,发出小女孩受伤的哭声,壮壮捂着鼻血也跑过去看,被戚容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他没有再往前走,但是眼神很不服输。

    苗子被戚容背到了最近的医院,壮壮也跟着去了,胡嫂也让医生给他看看。

    “壮壮是好孩子,从小就老实,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对不起啊阿容,你别放心上。”胡嫂苦口婆心的。

    戚容摇头。

    壮壮紧张的守在苗子床边,像一只温顺的狗。

    戚容正好趁现在,去找了个当铺把自己的手表卖了。

    手表是他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也不知道这个小地方有没有识货的。

    老板看了眼手表,眼珠子转了转,“你要多少钱?”

    戚容竖起两根手指头。

    “太贵了,不值两万。”老板把手表收起来,“这样,五千块,你这个确实值点钱,但是太旧了。”

    戚容用笔在本子上写了个两百万。

    老板眼睛一睁。

    戚容皱眉,不悦的去拿手表,老板说,“两百万就两百万。”

    他正要进去放手表的时候,一个女人从外进来,“等等。”

    戚容身子一僵。

    他回头,果然看见了青渺。

    老板狐疑的转过头来,看见一个美女,立即点头哈腰的来迎接。

    戚容定定的看着青渺。

    青渺对老板说,“这表不卖了,你给我。”

    老板不怎么愿意,正要准备说话的时候,青渺说,“我给你两百万,你把表给我。”

    老板双眼放光。

    跟着青渺的那个男人进去拿表了。

    青渺此时站在逆光下,戚容终于看清了她的样貌,她是长大了,稚嫩的花骨朵变成了娇艳的玫瑰。

    青渺过来挽着戚容的手,“戚容哥哥,跟我回去吃顿饭吧,好好陪陪我。”

    戚容抽回了手,青渺微微一愣,复尔又笑,“你还是那么敏感,是不是怀疑我是敌是友?”

    “我不会害你的。”青渺笃定。

    戚容现在有太多不确定了,他有很多话要问,但是说不了话,只能咽进肚子里。

    青渺的属下已经把表拿出来了,交给青渺。

    青渺给戚容,戚容接过来,捏在手心里。

    “你看,你这么在意,为什么要卖掉?”

    这话好像触到了戚容什么,他只是把手表攥紧。

    青渺淡淡一笑,有几分贵族小姐的矜持,“戚容哥哥,这是奚露嫂子给你买的,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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