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浮躁的空气忽然增添了几分火药味，戏谑而挑衅的目光和冷厉的目光正面交锋，似乎迸溅出灼热的火星。
教官们纷纷低下头，不明白这个新人哪里来的勇气，居然敢和这位最传奇的指导硬碰硬。
两个人对视了十几秒，顾自正才开了口：“妃也，带其他人去宿舍。”
“是。”
妃也点点头，一手拉着不明所以的妹妹，另一只手拉了拉赛琳娜的袖口，转身离开办公室。
教官们也非常明白当下是怎样的场合，默默地走了出去，还好心地关上了门。
“感谢您的通情达理，顾自正先……”
“叫我教官。”顾自正打断了他，径直坐下，“我查了你的资料，你的作风就是先爬到高位，然后取得对自己有利的条件——伯爵之子，侯爵友人，宇宙魔方常任指挥……或是烛阴会成员，你想用什么身份威胁我？”
阿瑞尔怔了怔，但很快就恢复了笑容：“看来您知道的情报很多，山海关的权限这么高吗？”
“山海关是培养优秀进化者的组织，但也是暴力机构，不受任何会区的管辖，即便是终池，也没有山海关的直接管辖权。”顾自正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坐下，“所以不管你用什么身份，都没法威胁到我。”
“这可不一定，教官。”阿瑞尔坐下，轻狂地翘起二郎腿，“我不觉得两位濒死的进化者能战胜侯爵领土的武装力量。”
顾自正的颧骨忽然耸起来，目光变得更加冰冷：“你是在用学员的生命安全威胁我？你比我想象得更加没有人性。”
“希望您知道，教官，有人性的人在地表很难活下去。”
阿瑞尔把手肘放在椅子把手上，手背撑起下巴，阴阴地笑了。
“我曾有一位叫妮丝的朋友，她告诉我要直接杀死哈里斯伯爵，但我没有那样做。我告诉她，做人要有人性，必须要先分清是非善恶……然后妮丝死了。”
那份笑容骤然僵硬了，取而代之的是隐藏在脸皮之下的阴狠。
阿瑞尔盯着顾自正的眼睛：“我并不想威胁您，但我有必须要知道的事情。”
顾自正喝了口水，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只要不涉及机密，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情……就当是奖励。”
“感谢您。”
阿瑞尔坐直身体，有些意外地笑了，顾自正比他想得好说话，他还以为要多费一番口舌呢。
“第一件事，您应该也知道地表基地是建立在地趋种被清理干净的地面上的，但地表基地境外的地趋种活动愈发频繁——我没有数据证实，所以需要确认一下是否属实。”
“没错，近几年来地趋种的活动频率增高了，尤其是亚洲地表基地和欧洲地表基地。”
“果然……第二件事，我发现这里的人似乎对地表的人和妃也小姐抱有很大的敌意。”
“地表的人向来被认为是没有礼貌的蛮夷，而且地表很危险，就形成了刻板印象。至于妃也……”
顾自正停顿了一下，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阿瑞尔点点头，没有强迫：“我会问她的。第三件事，首席的权利很大吗？要怎样才能成为首席？”
顾自正眯起眼睛，愈发觉得面前的年轻人危险了：“山海关的最高领导层是委员会，其次是指导，然后是教官，最后是学员。而学员首席毕业后可以直接成为指导，所以即便是在就读期间，也享有指导的权限……你想成为首席？”
阿瑞尔摊摊手，无奈地笑道：“可能的话，我想直接加入委员会，但那并不实际……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权限最高的只有首席吧？”
“是这样的……”顾自正点点头，既没有说他不自量力，也没有说他狼子野心，或者说根本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来，“成为首席很简单，也很困难——做一些【足够成为首席的事】，就能成为首席。”
“真是模棱两可的回答……”阿瑞尔翻了个白眼，“那妃也小姐做了什么呢？”
“她独自歼灭了潜藏在九龙阁的地趋……”
顾自正的嘴唇突然停住了，在不自然的停顿后，他忽然皱起眉。
“这涉及到九龙阁的机密。还有问题吗？我不想浪费太多时间。”
阿瑞尔饶有兴趣地笑了笑，看来九龙阁虽然远在月球之上，也没法从地趋种的阴影中完全脱离……
有意思。
“最后一件事，麻烦您耐心告知。”阿瑞尔上半身稍稍前倾，显得有些咄咄逼人，“我不认为一位如此著名的指导，会兴致突发教导今年的新人——您是在谁的口中得知了我们的消息，难道是……李目空？”
李目空，这个名字一直环绕在阿瑞尔的大脑中。
他查了很久很久，可就是查不到这个人的任何资料，似乎只是当初赫尔随口一说的名字而已。
他也曾怀疑记错了这个名字，可即便是找遍了和“李目空”发音相似的、名叫“李木工”、“李怒空”之类的人后，还是找不到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人。
顾自正喝了口水，费解地看着阿瑞尔：“李目空……？我不认识这号人。”
不出预料，阿瑞尔也只是想试探一下……大概这个人真的不存在吧。
顾自正深吸一口气，不耐烦地说道：“是孔正阳联系得我，他说你们值得被重点培训。阿瑞尔，如果你能走在正道上，将会是很强的进化者。”
“正道？”阿瑞尔被逗乐了，“从您口中听到这个名词真是滑稽……顾指导，墨守成规的人是没法挣脱桎梏的。”
“但这桎梏是用来保护绝大多数人的生命安全的。”顾自正皱起眉，“也许你习惯把自己放在规则之上，但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你会害了身边的人。”
“感谢您的教导，我会铭记在心的。”
阿瑞尔敷衍地道谢，径直站起身，走向门外——
顾自正根本不明白，正是因为他一直以来没用规则束缚住自己，才能保护好赛琳娜。
如果他走在所谓的“正道”上，恐怕赛琳娜也已经被哈里斯杀掉了。
“顾教官，您在这儿吗……”
阿瑞尔还没开门，一个人就恰好走了进来，险些撞在阿瑞尔身上。
“啊……抱歉。”
进来的是个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的青年，一米八左右的身高，看上去相当俊朗，深邃的眼窝里镶嵌着深蓝色的眸子，颇具西方特色的脸庞上侧盯着一头金色的短发。
和赛琳娜很像，同样是金发碧眼，但青年的发色更偏白，眼眸深蓝，而赛琳娜的发色更类似于金黄，眼睛是水蓝色的。
出奇的，阿瑞尔第一次对陌生人没有立刻抱有敌意——
很英俊的脸庞，神色正气凛然而不失柔和，很自然地让人联想到“绅士”“贵族”“爵士”之类的词语……
等等，这样面孔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山海关？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可阿瑞尔觉得……莫名的亲和，心里总有中难以言喻的亲近感。
朋友的亲近感，请不要多想。
“子鸣？要报告什么事吗？”
顾自正站起身，不知为何，语气变得柔和起来。
张子鸣回过神来，向阿瑞尔露出一个礼貌的浅笑，等阿瑞尔离开后才走到顾自正身前。
“教官，陈勇他们……”
“不用担心，已经联系上了地表基地的人派出了支援。”顾自正上下打量张子鸣的作战服，疑惑地问道，“今天不是你的休息日吗，怎么还穿着作战服？”
“啊，本来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但听说陈勇小队遇到了地趋种，想着能不能帮上忙，就第一时间赶回来了。”
张子鸣松了口气，他和陈勇没有说过一句话，但同为山海关的学员，他愿意为了同僚陷入险境。
顾自正拍了拍他的肩，无奈地笑了：“子鸣，你……算了，去吧，休息日重新开始计算，回家见见你的母亲吧，她一定想你了。”
“不必了，教官，我想了想，还是等其他人也有休息日的时候，再一起放假吧。”
张子鸣挠挠头，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门外。
“教官，刚才那个人……是新来的教官吗？看上去好年轻。”
“不，是今年新来的学员，是你的同期生……”顾自正的脑海中浮现出阿瑞尔那张欠扁的脸，不由得皱起了眉，“子鸣，一定要和他保持距离，我不是在开玩笑，明白吗？”
“保持距离？”张子鸣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脸上露出费解的表情，“可……好吧，我相信您的判断，但如果有必要的话，我想保证大家能和平相处。”
“你这孩子……”顾自正更加不安了，手掌放在他的肩膀上，“子鸣，你的敌人不止地趋种……算了，我不想说这些。”
“放心吧教官，我不会和他起冲突的。”张子鸣笑笑，转身离开，“我先去找童童了，她一定在抱怨我偷偷跑走了。”
“嗯。”
顾自正点点头，任由张子鸣的身影从视野中消失。
张子鸣没有明白，顾自正的意思并非是让他避免和阿瑞尔产生冲突，而是尽一切可能避免和阿瑞尔产生任何联系。
否则，那个恶魔一定会把他拉下地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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