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宫弃嫡(下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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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6.犹恐相逢是梦中(上)

    虽然太子的承诺令陶沝心生安慰,但她还是有些担心董鄂.衾璇会因为拉拢她不成,转而对绿绮和小银子泄愤下毒手。太子本身虽然认为她的这份担心有些多余,但还是答应她会派人盯着绿绮和小银子,以防她们两个出事。

    陶沝提心吊胆地过了两三天,一切却是如常,八阿哥和董鄂.衾璇他们似乎并没有因此做出什么进一步的举动。倒是那位康熙皇帝听说太子的伤势已经差不多稳定下来,可以正常下床活动了,便又每日遣人把他叫去乾清宫谈话了。

    陶沝独自一人留在惇本殿内呆。米佳慧今日也因为太医院有事要忙说会晚点过来,只遣了小厮籽藤前来为陶沝熬药。

    陶沝这厢正无聊地坐在西次间的书架前翻书,冷不丁一抬头,却现窗外有人影晃动,像是在偷偷朝里面窥视,她生怕这是太子的哪位妻妾趁他不在的时候前来找她的麻烦,当下赶紧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躲到了西次间的布帘后面,果然,过了不大一会儿,殿门就被人从外面往里推开了一条缝,一个黑黑的小脑袋从外面探了进来,朝殿内四处张望。

    陶沝小心翼翼地透过拱门的缝隙朝门边望去,却在下一秒愕然现对方竟是弘晋阿哥。她一愣,正思筹着对方这个时候跑来太子寝殿做什么,就见那颗脑袋又迅缩了回去,冲着门外轻声问道:“喜宝,你刚才不是说她就在里面吗,怎么我都没看到里面有人?”

    他话音未落,门外另一个声音已立刻接茬:“回主子的话,奴才刚才见太子爷出去的时候,身边就带着贾公公和荣公公,并没有看到她也一起跟着,所以,奴才猜想她应该还在里面的……”

    陶沝闻言眨眨眼睛。听起来,这两人话里提到的“她”,好像就是在说她自己。可是,他们这会儿来找她做什么?难道是因为董鄂.衾璇的那件事?

    正想着,那主仆俩的对话又继续往下道:

    “那为什么我都没看到她?而且里面看起来好像也不像有人在的样子?”

    “许是因为太子爷不在,所以她躲到哪里偷懒去了吧?”

    汗!那是你会做的事,不要随便把自己的意愿加诸到别人身上!

    听到某些人在背后这样诬蔑自己,陶沝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腹诽,但嘴上却并不出声,身体也仍旧一动不动地躲在原地。

    弘晋似乎也不认为喜宝的这个解释有什么不对劲,只幽幽地叹了口气,似是有几分惋惜——

    “今早阿玛赏了我那个东西,我听荣泰说,都是因为她跟阿玛提议,阿玛才会把那个东西赏给我的,我本来想来谢谢她的,结果她却不在……”

    咦?!这话听得陶沝再度一愣。

    原本那位太子殿下最后还是听取了她的建议,赏了东西给弘晋啊?她记得自己那天提议时,太子的反应只是一般,她原本还以为他不会送了呢,没想到后来竟然还是赏了,而且还特地跟弘晋强调是她的功劳……

    陶沝相信这应该是那位太子殿下的意思,因为如果没有太子的明示,荣泰不可能特意对弘晋强调这一点,甚至连对她也未提只字片语,或许,太子也是想借此让弘晋阿哥坚定不要拆穿她的心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出了自家主子话语间对陶沝的感激之意,喜宝又紧随其后地了言,语气带着明显疑惑:

    “主子,你怎么突然对她改观了?先前侧福晋说很讨厌她的时候,你不是说会找机会替她出口气的吗?怎么现在又莫名其妙想跟她交好了?难道就因为她跟太子爷提议说赏你那件东西?还是……还是因为你之前说,你觉得她就是以前的那位九……不,那个人?”

    最后这句话,喜宝明显有好几处停顿,尤其是最后几个字,陶沝听得出,他原本应该是想说九福晋的,但中途却突然改了口,想来应该是被弘晋阿哥阻止了。而后者也不等他话音落下便便立刻接过了话头:

    “喜宝,你那日也听到她对现今这位九婶说的话了,我相信我不会认错的,多半就是她了吧……”

    喜宝的语气听起来还是有些怀疑:“可奴才先前怎么听说,九爷身边新纳的那位庶福晋才是当年的那个人?”

    “可是那个女人不认识小黄啊……喜宝你记得吗?她上回见到小黄的时候,眼神明显是带着厌恶的……”

    “奴才听说她好像失忆了,就连九爷和其他人也全都不认识了,如此,就算她不记得主子养的小黄,应该也情有可原吧?”

    “那她为什么会认识小黄?”弘晋这句话里的“她”显然是在指陶沝。

    喜宝这次似乎被问住了,滞了好半天方才回道:

    “唔——许是从太子爷或其他人那儿听来的吧?她上回不是说是太子爷告诉她的吗?”

    “胡说!如果是阿玛或别人告诉她的,她就不会说我养了小黄五年了,她……我是说从当年那个人被烧死后的隔年春天起,小黄便每年都会离开这里,直到快入冬才回来,一年到头在我身边总共也待不了两三个月……看在外人眼里,与其说是我养它,倒不如说它只是来我这里过冬,弘皙哥哥之前就是这么跟皇玛法说的,他说小黄就是把我这里当作了过冬的巢穴……”

    “可如果她才是真的那个人,那现在在九爷身边的那位庶福晋又是谁?而且,她为什么不回九爷身边去?”

    “你这个笨蛋,她肯定是因为喜欢阿玛才会留在阿玛身边的嘛!”弘晋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明显透着恨铁不成钢,显然是对自己这位贴身奴才的死脑筋感到极度无语。不过喜宝的着重点显然和自家主子不一样——

    “可是,主子,如果她真是当年那个人,难道你不觉得她像现在这样留在太子爷身边,是不知检点、不守妇道的行为么?”

    弘晋被他问得一噎,气势明显萎靡了几分:“……可她上回不是说,九叔并没有娶过她,她也没有跟九叔圆过房吗?”

    “那是她自己说的,谁知道究竟是真是假,而且奴才觉得九爷应该很喜欢那个人——当年那个人死的时候,九爷多伤心啊,听说病了三个多月,差点就过去了……奴才觉得九爷那样也不像是装出来的,要说九爷当年没碰过那个人,奴才一点都不相信……”

    “……”弘晋这次没有立即接话,只久久地保持沉默。就在陶沝以为他也默认了喜宝的这种观点时,却听到他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喜宝,其实不瞒你说,我从以前就觉得她和九叔之间怪怪的,虽然他们都说九叔很喜欢她,但她看起来却好像不太喜欢九叔……还有阿玛,她和阿玛之间也是怪怪的……喜宝你还记得吧?有一回,九叔在宫里拼命找她,她却死活不肯回去,后来阿玛来了,说有话要问她,就把她给带走了,还把她藏在自己的书房里藏了一夜……后来我假借阿玛的名义带她出宫,回来之后就挨了阿玛的重罚,那一次阿玛表现得非常生气,足足罚我抄了一个月的大字,期间额娘想为我求情都被他狠狠斥责了一顿,所以我那时候就在想,阿玛是不是喜欢她?”

    “主子,你不能因为……”喜宝显然是想找理由反驳弘晋的话,但话才刚开了个头就被弘晋强行打断了——

    “喜宝,我问你,你觉得当年那个人死了之后,阿玛有伤心么?”

    喜宝被问得一怔,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奴才好像没瞧出太子爷有哪里伤心,只不过……”

    他的话只说到这里便莫名噤了声,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

    而弘晋接下来的一番话也果然证实了这一点——

    “喜宝你应该也记起来了吧?那段时间,阿玛的确没有任何伤心的表现,但性情却一下子暴烈到了极点,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动不动就杖责宫人,有好多宫人都被他无缘无故地杖毙了呢……我记得有个宫女就是给他端茶时脚下滑了一下,不小心溅了一滴茶出来,就立刻被他命人拖出去重打了几十大板,有个小太监不小心说错了一句话,也被他命人打得血肉模糊,还有其他好些人,明明就只是犯了些小错,甚至连以前根本没人在意过的小事,都被他拿来当成了杖责的理由……那个时候,不止那些宫人,包括我在内,都很怕阿玛呢,连我额娘她们也不敢在阿玛面前乱开口,还有弘皙哥哥,他跟阿玛说话的时候也都是战战兢兢的……”

    “嗯嗯,奴才记得,那个时候,弘皙阿哥不过是背错了一句书,太子爷就把他那个陪读的手掌心都快打烂了,弘皙阿哥也被罚抄了一百遍书,还跑来跟主子说他吓得做了好几天噩梦……”

    “阿玛以前虽然也凶,但他偶尔还是会笑的,从来都没有像那时候那么可怕,所以我想,当年那个人死的时候,阿玛一定很伤心,可是,他却不能伤心——因为那个人是九叔的嫡福晋,不是他的……”

    “……”

    “自从那个人死了之后,我好像就再没见阿玛笑过了……直到她出现,我现阿玛又重新开始笑了,而且,阿玛笑得很开心,是真的很开心……以前,阿玛每次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也都会这样笑的……”

    “……说不定,太子爷之所以会喜欢她,就只是因为她长得像当年的那个人而已……”

    虽然弘晋一直在帮陶沝说好话,但喜宝显然还是对陶沝心存偏见。不过这似乎并没有影响弘晋对陶沝的判断——

    “可我觉得阿玛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喜欢她的——因为要说像,九叔新纳的那位庶福晋应该更像当年那个人,可阿玛看她的眼神却和看其他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跟看……她的完全不一样……以前,阿玛跟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就是用看她的这种眼神看那个人的,所以我想,她应该才是当年的那个人……”

    “可万一是太子爷认错人了呢?”喜宝显然还不死心。“如果将来哪天,他现九爷身边的那个庶福晋才是真的,那他看她的眼神不就会变了吗?”

    然而弘晋却是斩钉截铁地否认了他的这个假设——

    “我想阿玛是不会变的……”

    “这是为何?”

    喜宝似是难以理解自家主子内心的想法,而弘晋接下来也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这个疑问,而是换了个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反问他:

    “喜宝,你说如果哪天小黄重新回来我身边,我还会认得它吗?”

    喜宝被他问得一头雾水:“主子,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奴才是在问太子爷——”

    “我想,我还是能认得它的……”弘晋不等他把话说完便直接下了结论,“因为小黄很喜欢我,以前它每次从外面飞回来的时候,都是它先从一群人中认出我,然后自己飞到我的肩膀上来的,我记得它每次看我的眼神,很特别,跟其他黄雀看我的眼神完全不一样,我是不会认错的……”停了停,又意有所指地补上一句,“……她也是一样的,因为她看阿玛的眼神,就跟当年那个人看阿玛的眼神一模一样……我想,既然连我都能看出来,阿玛应该也不会认错的……”

    “……”许是听出了自家主子这番话里的笃定之意,喜宝终于不再提出异议了。默了一会儿,又主动提议道:“主子,既然她不在这儿,那要不去膳房那儿看看吧?说不定她人会在那里,奴才听说她的身子好像不太好,每隔几个时辰就要喝药的……”

    “嗯——”

    随着这声答应落下,外面的脚步声也渐行渐远。而殿内的陶沝也跟着慢慢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向外张望。

    殿外抱厦处空无一人,可见刚才那主仆俩的确是离开了。

    陶沝拉开殿门跨步出去,却并没有追着那两人前去膳房,而是站在门边静静呆。

    她听得出,弘晋刚才一直在帮她说话,而且应该是出自真心实意的,如果说弘晋对她没有恶意,她倒是不介意和他交好的,毕竟她以前还是很喜欢这个孩子的,只是,她现在的这个身份实在有些特殊,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因此给这孩子带去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正想着,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忽然从不远处走来,是米佳慧。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身边此刻还跟着一个人,看上去也有几分脸熟,正是那日在小山坡救过她和太子的尹美男。

    只是——他怎么会突然跑来太子这里?而且,还是和米佳慧一起?难道,是奉那位朝鲜世子之命,前来和太子商量什么要事的?

    “小桃子!”

    还不容她多想,正迎面走来的米佳慧已先一步现了她,立刻朝她挥手道:

    “你在这里真是太好了!我刚才在来的路上遇到了尹大人,你之前掉的那条项链被他捡到了,他说想亲自拿来送还给你……”

    咦?!

    米佳慧的这句话仿佛一剂有效的强心针直接插到了陶沝的心窝里,让她整个人都为之一震。先前她现那条十字架项链不见的时候就专门问过米佳慧,后者答应会帮她去找,但之后就一直没了动静,那天太子问起项链时她还在想,这条项链一定是找不到了,没想到现在居然又找回来了。看来之前的确是她想多了,那条项链根本就不是自行消失,而是被人捡去了。

    这样一想,她立刻用热切的目光看向那位和米佳慧走在一起的尹美男,而后者在对上她目光的一霎那,眼中蓦然掠过一抹凝重之色,紧接着,他忽然加快脚步,撇下身侧的米佳慧,大步朝陶沝这边走来。

    陶沝正觉得奇怪,就见对方已经走到她跟前站定,且目不转睛地直直盯着她的脸,他的手里握着一条熟悉的十字架项链,正是她之前丢失的那一条。

    “谢谢你——”

    见状,陶沝赶紧出声向那位尹美男诚意道谢,可就在她伸手想要去接对方手里的那条项链时,那位尹美男却是出乎意料地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就好像被人瞬间定了身似的,只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陶沝的脸,既不开口说话,也没有要把手里那条项链还给她的意思。

    气氛莫名变得有些尴尬。

    陶沝陪着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主动出击:“请问……”

    然而她这厢才刚刚从嘴里蹦出两个字,对方也跟着立刻出了声,就好像要跟她争夺话语权似的,不仅突兀,而且语出惊人——

    “你还记得……十九年前,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啊咧?!

    他此语一出,陶沝整个人当场懵住,大脑也跟着空白一片。甚至,包括此刻正跟在尹美男之后走上前来的米佳慧在内,亦如遭雷劈一般僵在了原地。

    而见陶沝这厢除了目瞪口呆之外便再无其他反应,那位尹美男脸上的表情似乎也有些失望,他微微犹豫了一下,又接着往下追问一句:

    “那么,‘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呢?”

    “……”陶沝还是纹丝不动地僵在原地不吭声,继续保持呆若木鸡状。

    见此情景,那位尹美男的双眸中顿时闪过一丝明显的失落之意:

    “看来是我认错人了,抱歉——”

    他语气极淡地说完,然后把原本握在手里的那条十字架项链重新塞回陶沝手里,跟着便立刻告辞离开。

    陶沝眼睁睁地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脑海里忽然有无数破碎的画面迅闪过,有个声音在耳畔细声轻吟——

    ……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那个飘雪的圣诞节,她曾抓着某个人的手,一字一顿地念白这句话,对方的眼眸很美,犹如黑色的琉璃……

    接着画面一转,变成她躲在某个人的身后,朝着另一个身影小小声赌咒:

    “如果有下次,我一定会按十三阿哥的要求换一句对白的……下一次相认的时候,我一定会说,‘倾城,你还记得十九年前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

    倾城,相认,对白……

    那一霎——

    陶沝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仿佛全身的血液都一下子冲到了头顶,耳边也是一片嗡嗡声。等回过神,她的双脚已不由自主地迈开,朝着前方那个清逸的背影狂奔而去——

    倾城……

    他是倾城,一定是倾城,只有倾城才知道这两句对白的真正涵义……

    倾城没有死……

    他果然没有死……

    眼泪突然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下,模糊了视线,但脚下的步子却连一刻也不敢停。

    她很想出声唤住他,可嘴巴才张开,从眼眶里漫溢出的泪水就已先一步顺势滑进了嘴里,将她此刻想说的那些话都尽数堵在了喉头。

    终于,在对方刚刚踏出前星门的那一刻,她追上了他,并成功扯住了他身上的衣衫。

    对方显然感觉到了,身子当场一震,而后本能地停下脚步滞在原地,但并没有立刻回头。

    而陶沝也顺势用双手环住了他的腰,就好像怕他会突然间无缘无故消失似地用力抱紧了他,脸颊也紧紧地贴在了他的后背上——

    “倾城……”

    一声几乎低不可闻的呼唤轻轻溢出她的嘴唇,紧接着便迅飘散在四周的空气中。

    但被她抱住的那位尹美男显然是听到了,因为他的身子先是再度明显一僵,跟着便立刻止不住地开始剧烈颤抖。

    “倾城,你是倾城……对不对?”

    陶沝哑着嗓子继续追问,声音很轻很轻,带着明显的忐忑,生怕对方下一秒就会断然否认——

    “……你没有死对不对,我就知道你没死,你一定不会死……”

    “……”

    “……我一直都在找你,从我醒来后就一直在找你,可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但我想,不管你在哪里,应该都会回来京城的,也一定会来皇宫,所以,我想只要我回到这里,就一定能够等到你……”

    “……”

    “……所幸,我并没有猜错,我终于找到你了……倾城……”

    眼泪如同绝了堤的洪水一般泛滥成灾,也将对方后背处的衣衫打湿一片。

    那位尹美男,或者现在应该称呼他为倾城,终于慢慢转过身来,低头,看着眼前已然哭成了泪人儿的陶沝,眸中浸满了深深的疼惜。

    他抬手,拿袖裾一点一点地替她擦拭脸上的泪水,动作极其轻柔,就好似在对待一个极易碰碎的琉璃娃娃。

    而陶沝也抬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将手心轻轻贴上他的脸颊:

    “倾城,我好想你……”

    她是真的很想他,从最初醒来的那一刻起,就一直一直很想很想他……甚至,她每晚都会在入睡前虔诚祷告,希望自己能再次见到他,是活着的他……

    原本以为,他们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甚至,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她的心就万分难受——如果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她大概是会一直心怀歉疚,然后抱憾终身的吧……

    好在,上天总算还是仁慈的,仁慈得给了她和他重逢的机会……

    “……”

    相较于陶沝此刻的泪流满面,倾城那厢的反应却是平静许多,虽然没有开口说过半个字,但他的脸上一直在笑,笑容缱绻,犹如天边撕裂的残阳。

    时间仿佛完全静止在了这一刹。

    整个世界也静谧美好得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直到——

    一连串急促的咳嗽声不合时宜地自不远处传来,紧接着,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耳边突兀响起,再接着,一股强劲的力道几近蛮横地将她迅扯离了倾城的身边,并重新纳入了另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股熟悉的、淡淡的龙涎香香气迅溢满鼻尖,并将她整个人都环绕其中,。

    是太子。

    此时此刻,他全身上下都散着一股令人心骇的森冷戾气,箍在陶沝腰间的手臂也不断收紧,力道大得就像是要把她的身体拦腰截成两段。

    陶沝当场吃痛,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冷不丁对上某位太子殿下掩在幽暗眸底的那抹高深莫测的冰冷寒光,整个人先是一怔,跟着便立刻意识到了某种危险性——

    她差点忘了,这里是皇宫,她身为太子身边的得宠宫女,却和一介外臣当众搂搂抱抱,看在那些不知情的人眼里,的确是极易引人遐思的……

    这样想着,陶沝立刻瞅准空隙快扫一眼四周——

    从她这个角度,恰好能瞧见米佳慧就站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前星门处,后者这会儿正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们三人,大概是没想到她刚才会突然不顾一切地冲出来抱住这位尹美男,更没想到太子今次会出现得这般“恰到好处”,而且不止她,另一侧的景运门处似乎也站着不少人,一个个的身上几乎全都穿着石青色的朝服,只是因为隔得远,实在难以辨认那群人中都有谁。

    来不及细想,陶沝立刻以自己最快的度奋力扒着某人的手臂从他怀里探出脑袋,然后顶着一张满是泪水的脸,小小声地冲某人话:

    “他是倾城……”

    她此语一出,太子原本还怒气腾腾瞪着倾城的视线立时一缓。他几乎是本能地低下头,看了一眼被他箍在怀里的陶沝,确认她并没有说谎之后,又重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上下审视着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倾城,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而另一边,倾城也镇定自若地站在原地,同样目不转睛地回望着他,脸上丝毫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微笑。

    末了,他上前一步,毕恭毕敬地朝太子行了个礼,语出泰然——

    “太子爷,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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