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火起，鸢也跟他实在没有什么可说，转身下车，司机推来的轮椅都不坐，杵着拐杖就这么走了。</p>
连背影都是带着火的。</p>
她一进客厅，佣人便捧了一个东西到她面前：“少夫人，这是刚才服装店的人送来的。”</p>
鸢也看了一眼，想起来了，年前她带阿庭去买衣服，买了一套亲子装，当时店里没有尉迟的尺码，她就跟店员说，到货直接送来尉公馆。</p>
买下这件衣服，是除夕的前一天，她本以为新的一年他们一家三口能在一起好好生活，结果，从除夕之夜起，她和尉迟的关系就跟被诅咒了似的，不断恶化。</p>
现在这件衣服，看起来也那么讽刺。</p>
她抓了起来，直接丢进垃圾桶：“现在不要了。”</p>
佣人一愣，鸢也已经杵着拐杖上了二楼。</p>
尉迟走进来，佣人连忙低头问候：“少爷。”</p>
练了几天走楼梯，她已经能凭自己上去，尉迟的目光跟着她直到进入房间，方才看向她丢掉的东西。</p>
他一眼就认出来，是那套亲子装，那时候她明明说没有他的份。</p>
尉迟弯腰捡了起来，眼眸乌黑流转过光，有什么摇曳了一下。</p>
手机响起，是黎雪的来电，尉迟走到窗边，滑动接听。</p>
“尉总。”黎雪那边的背景音，是断断续续的痛喊惨叫声。</p>
“肯交代了？”</p>
黎雪沉声道：“一直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是被人随便找来的，连雇主的身份都不知道。”略一顿，她补充了一句自己的猜测，“我们查了他们的背景，一片空白，连身份都是假的，可能是‘家养’的。”</p>
所谓“家养”，就是大家族里豢养的奴隶，这些人要么是从出生起就没有登记过任何信息，要么是法律层面已经“死”去的人，总之就是没有实际身份，哪怕是验DNA，也很难确认来历。</p>
这种人的存在，通常是替主人家做见不得人的事情，因为非常干净，即使失败被抓，也查不到什么，只要他们自己咬死不说，就连累不到主人家，可以说安全至极。</p>
“家养的。”尉迟低低重复这三个字，嘴角抿起冷峻的线条，眸子亦是覆上寒霜。</p>
十年前将鸢也绑架上那艘游轮的所谓人贩子也查不到任何线索，也是家养的？这次和上次，是同一批人？</p>
春初万物焕发生机，窗台下的小花坛里也开了花，随风送来阵阵凉意，携着花香，浓郁得有一丝辛味，尉迟敛起了眸：“不必再问了，挑断左腿腿筋，丢上去东南亚的船。”</p>
黎雪一愣，左腿脚筋……她没有多说：“是。”</p>
“鸢也在苏黎世那一个月，有什么线索？”</p>
黎雪惭愧：“还没有，对方在苏黎世仿佛有着很大的势力，抹去了在他们的地盘上的所有蛛丝马迹。”</p>
尉迟无可无不可地笑了一下：“如果见得了人，也不必这样隐藏身份。”那场看起来‘普通’的绑架，现在深究下去，竟然藏了这么多不可告人。</p>
他方才还有些摇曳的眸光，此刻定住，不再松动。</p>
“去跟当年办这起案子的警察聊聊，”尉迟偏头回望，二楼那扇紧闭的门，“那人既然能在船靠岸后，第一时间带走她，警察应该知道些什么。”</p>
这是一条他们都没想到的新思路，黎雪马上应：“明白。”</p>
而被调查着的人，此刻正身在苏黎世。</p>
鸢也去里昂时，他就回了苏黎世，时差缘故，这里才只是早晨。</p>
太阳自东方升起，天空是温柔的浅色，这一幕原本该是惬意安详的，却被几声惨叫撕破。</p>
有人脸色铁青，匆匆穿上衣服，从楼上奔到客厅，还什么都还没看清，就被空气里呛开的浓郁血腥味，熏得后退两步。</p>
再一看，地上有几个人在痛苦哀嚎打滚，其中就包括他的亲儿子！</p>
他惊愕地抬起头，看着这群闯入者，看着那个坐在沙发上慢慢品茶的男人，他被他的人举着木仓包围，竟然还能一副淡然无谓的样子，见了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p>
他大怒，用德语说：“Daniel！你这是什么意思？”</p>
苏星邑面上淡淡，语气更是几近清水：“想问你一件事，但我想你不会对我说实话，只好抓几个人要挟你。”</p>
只好抓几个人要挟你？？</p>
他说的这叫什么话！他觉得他是疯了，竟敢跑到他的家里做这种事，大怒之下他夺过手下人的木仓，直指着他：“Daniel！你是不是忘了这是谁的地方？”</p>
苏星邑八方不动。</p>
他身后的人，已经在第一时间拔木仓对峙。</p>
剑拔弩张里他放下茶杯：“怎么？在苏黎世，还有我不能到的地方？”</p>
“你！”</p>
他眼睛瞪大，愤怒至极，偏偏又对他的嚣张反驳不了！</p>
这里是他的家没错，但，苏黎世是罗德里格斯家族的地方更没错，他当然可以如入无人之境，谁拦得了他？罗德里格斯家族的势力，在苏黎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p>
苏星邑说：“只一个问题——是谁对姜鸢也动手？”</p>
他不甘地叫：“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p>
话音未落安娜便移动木仓口对准他儿子的腿就是一木仓，惨叫声骤起：“啊——！”</p>
他大吼：“Daniel！”</p>
苏星邑还是那句话：“是谁对姜鸢也动手？”</p>
“我不知道！这个家族那么多人，我哪里知道？”</p>
安娜面无表情，手上利落地咔嚓一下上膛然后又开一木仓，他亲儿子这次连叫都叫不起来，在地上抽搐，血染满了地毯，一副濒死的状态。</p>
眼看安娜又要再开一木仓，他终于被逼得崩溃，丢下自己手里的木仓：“我真的不知道！我算什么东西？他们要干什么轮得到我管吗？！”</p>
苏星邑看着他，目光带着审度。</p>
此时，二楼传来一句嘶哑的声音：“罗德里格斯家的，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再为难我们了。”</p>
苏星邑看向楼梯，转角处站着一个佝偻着腰的老人，面容苍老，眼睛浑浊。</p>
“好。”苏星邑站起身，将西装外套第二颗扣子扣上，有礼地颔首，“晚辈不打扰恩施先生了，告辞。”</p>
他杀伐决断而来，踩过一地的血走了，老人身形晃了晃，摔在了地上，于是这家里又兵荒马乱做一团。</p>
苏星邑带来的人收起抢，转身跟上他，一起离开了这座小庄园。</p>
安娜回头看了一眼：“先生，真要这么走了吗？”还什么都没问出来。</p>
“本就知道什么都问不出来。”苏星邑走下台阶，浅色的瞳眸映着阳光，不见波澜，“敲山震虎罢了。”</p>
安娜一顿，才恍然大悟。</p>
他不是想从这家人口中问出鸢也小姐车祸的幕后主使，因为他早就知道问不出什么，做出这么一出，只是发出一个警告，让真正蠢蠢欲动的人知道，多年不染血的他，是可以为了鸢也小姐再操刀相对。</p>
让他们忌惮，让他们收敛。</p>
安娜抿了下唇：“先生，可以去机场了。”</p>
他们专门回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做这件事，并不准备久留，已经订好了当天返回晋城的机票。</p>
苏星邑坐进车后座，手搁在窗沿，阳光悉数落在他的手指间，他的手很白，像精雕细琢的玉石，他看了一眼，想起十年前，住在一起那一个月，她曾把自己的手，贴在他的掌心。</p>
然后笑起来说：“你的手比我大很多啊。”</p>
苏星邑摊开掌心，再翻过手背，最后握紧。</p>
……</p>
接下来三四天，鸢也没有再出门，好好的在尉公馆里养伤，平时就在书房里线上办公。</p>
浮士德项目的建造第一期已经完工，他们的瓷砖要准备发货了，她叮嘱韩漫淇一定要检查清楚，不能出一点纰漏。</p>
退出对话框，发现顾久也给她发来了消息，点开看，他问：“你知道饶启成吗？”</p>
鸢也想了想，打字回复：“听说过。”</p>
“我跟他不是一个圈的，不熟，托朋友问到的，他手里有一块三百亩的地皮，原本打算做游乐园，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就搁置了，你可以试试他的态度。”</p>
鸢也双眉一松，敲几下键盘：“好，谢了~”</p>
顾久回了个OK的符号，鸢也退出界面，去搜这个饶启成，算是明白顾久为什么说和他不是一个圈的。</p>
简而言之，这个饶启成家里，就是俗称的暴发户。</p>
顾三少交友也不是荤素不忌，还是分看得上和看不上两种的，饶启成就是他看不上的那种。</p>
鸢也咬了咬手指，心里盘算怎么跟这个暴发户二代谈判？</p>
想得太入神，一时没有注意到身后站了个人，猛一回头还吓了一跳：“你干什么？”</p>
尉迟将碗放下：“喝药。”</p>
鸢也看着黑漆漆的中药，屏了一口气，拿起来一口闷了。</p>
尉迟的目光则落在她的电脑屏幕上：“饶启成，查他做什么？”</p>
“没什么，”鸢也盖上电脑，“随便看看。”</p>
她不想说，尉迟也不追问，道：“明天黎雪会送来一些早教老师的资料，你选一个合适的留下教阿庭。”</p>
鸢也微笑：“你自己选吧，你才是阿庭的爸爸，我一个快离开的人，就不掺合你们家那么多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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