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声音穿透耳膜，我第一反应是下车查看张嫂有没有受伤，怕极了因为自己的失误连累别人。
好在没有预想中的血腥场面，因为张嫂跑得慢躲过了一劫。
张嫂显然也被吓得不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我蹲下关心道：“张嫂，有没有伤到哪里？”
张嫂被吓飞的魂儿这才收了回来，愣了半晌，咧嘴笑说：“没事没事，没受伤，就是被吓傻了，腿软没站稳。”
我查看了一遍，确定她身上没有明显伤痕才放心。开车的司机也下了车，她走到我身侧蹲下身紧张地问，“阿姨，你动一下身体，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或者闷痛之类的，如果有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声音清脆悦耳，尤其动听，我偏头看向司机，初看觉得眼熟，细细一想，身边这位女生竟是昨天给安子哥送汤的那位。
我心下震惊，这世界着实太小。
张嫂摆了摆手，“真没事儿，有事我还会忍着不成。小姑娘放心啦，阿姨虽然不是讹钱的人，但也绝不会有伤忍着自己受，你赶紧忙你自己的去吧。”
“但是……”女生为难地看了我一眼，我与她四目相对，能清楚看出她眼神逐渐变得震惊，神情不知何故地染上一丝丝伤怀。
我不明所以地问：“你怎么了？”
“啊？抱歉……”女生抬手将耳边垂下的碎发拢到耳后掩饰方才的失态，“你长得实在太像我一位亲人，一时失神，差点就将你当成她了，真是不好意思。”
我笑了笑，没在意她话里的真假，伸手扶着张嫂起身，“还能自己走回去吗？”
张嫂转了转眼睛，突然单手撑着后腰，面露痛苦色，“刚才跌地上的时候闪到腰了，有点隐隐作痛，可能要麻烦小唯扶我回去，帮我擦点药酒。”
张嫂是个实诚人，演戏撒谎这事儿她做起来破绽百出，我无奈摇头，说：“不舒服就去医院做个身体检查，我陪你去。”
“没什么大问题，擦点药酒就好。上次我回老家找老中医开的药酒，治疗跌打摔伤效果特别好，就是自己擦可能有点不方便。”张嫂渴盼地看着我。
我心一软，“他在家吗？”
在余家两年张嫂对我很好，哪怕是我跟余衡离了婚她依然在关心我，眼下这状况我也不忍心丢下她走掉。只要不碰见余衡，送她回去也没什么。
张嫂面露喜色，头摇得像拨浪鼓，“先生一大早就走了，这会儿估计都到公司了，家里就我一个人。”
我思忖着：“那我扶你回去。”
“好好好。”
身旁的女生热心地伸手扶着张嫂另一只胳膊，“我也一起吧，等阿姨休息一会儿确定身体没事儿了我再走。”
张嫂没理会她，只可怜兮兮地盯着我看，都说越老越小，模样好似我欺负了她，全不似往日我在余家时的局促生分。
时隔几个月没回来，别墅的摆设与我离开时一模一样，就连鞋柜上余衡鞋子摆放的位置都没变，沙发上的抱枕还是在搬进来时我亲自买的，从窗帘到地毯，到处都是那两年的回忆。
我刻意不去在意屋里的一品一物，扶着张嫂坐在沙发上，“现在还疼吗？”
张嫂试着扭了扭腰，“还有点。”
我准备去拿药酒，女生蹲在张嫂面前诚恳地说，“阿姨，你不舒服我们就去医院吧，要是留下什么后遗症或者潜在病症之类的，我会很内疚的。”
我看着那女生，心想这倒是一个有担当的人，张嫂都说没事了也依然放心不下跟着进屋，同样的事儿要是搁其他人身上，估计早溜了。
张嫂慌张地搓了搓手指，对女生说：“小姑娘，我真没什么大事儿，不舒服的地方擦点药酒就好。你先回去吧，要是有事儿我会自己去医院做检查，不用担心哈，乖，快回去吧。”
女生犹豫了一会儿，手上的包里电话突然响起，她慌张地掏出手机接听，“哥……”
我没留下来听她说什么，到储物室给张嫂打药酒，没想到会在里面看到自己当初未能打包完的一些物品，东西摆放的都很整齐，均是一层不染……
只是这于我而言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从张嫂的药酒罐里舀了半勺子药酒，端出来时女生刚挂完电话，她从包里取出便利贴和笔，在上面利落地写上名字和电话号码交给张嫂：“阿姨，我有急事要先走了。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姓晏，叫晏染心。”
张嫂接过号码笑道：“好，我就不耽误你了，你先走吧。”
名叫晏染心的女生甜甜地笑了，她站起身冲我礼貌地点头道了别，转身离开别墅。我目送她出门，抛开不了解她与安子哥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一层，倒是个招人喜欢的女孩。
“小唯……”张嫂在我身后诺诺的开口，“你要不要坐一会儿？”
我偏过头看着张嫂，倒出药酒在掌心抹在她后腰上，用以前在警校学的按摩手法给她按摩了几下，让药效更好的渗透，浓郁的药酒味很刺鼻。
“抹了药酒好好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抹完后我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拿起车钥匙起身欲走，余光突然扫见一道挺拔的身影，我背脊一僵，错愕地看向张嫂，张嫂讨好地笑了笑，“那个……小唯……我……”
张嫂为难地看了我一眼，端着茶几上的药酒溜之大吉。我看着她匆忙的背影，心里颇为苦涩。
身后人的目光如芒刺在背，那感觉让我仿佛又回到商会当晚，我想如果不是因为余瑶的威胁，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他。
下楼的脚步声缓缓传来，我笔直地站在原地，感受他越来越靠近的气息，最后在我身后站定，淡漠的声音传来，“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见我。”
余衡曾说他了解我比我自己还深刻，如今看来倒是真的。他知道我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主动联系他，给他打电话肯定是有紧要的事，无法在电话里说，我必然会亲自找到他。
通知张嫂我会回来的人不是余瑶，而是余衡……
我转身看向这个让我寝食难安的男人，一段时间不见，他看上去沧桑许多，下巴蓄起了胡渣，发型衣着都不如昔日精致讲究，就连目光也不再清漠冷淡，甚至从中看出悲伤的情绪……
一想到之前发生的事，语气自然地随着情绪变得冷漠，“听说你要悔婚？”
他眼中闪过一抹亮光，“所以呢？”
我避开他的眼神看向别处，“有人拿一段我和你在酒店的监控视频找到我，要求我劝你不要悔婚，不然她就把那段视频公之于众，所以我来找你了。”
“你会怕吗？”余衡语带嘲弄，“曾经我们还是合法夫妻的时候，类似的事在你身上发生无数次，也没见你在意。”
余衡话里的‘类似的事’这个问题我们一直都有分歧，到如今我也不想再追究，只想尽快处理好当下，“以前的事到底出自谁之手，你我心知肚明。现在我们离婚了，各自有自己的生活和伴侣，视频传出去对谁都没好处。”
“你是怕会影响你跟谢宴生的感情吧？”他一语点破我的心思。
我反问，“难道对你余家就不会造成负面影响了？”
余衡无所谓地笑了笑，“相比起来，你要吃亏得多。”
我心猛地一沉，惊惶地看着他慢慢靠近，身上张扬着可怕的凌冽气息，在距我不过两步的地方，低眉俯视着我，“为了守护你和谢宴生的感情，就想牺牲我的幸福。许唯，你凭什么？”
他和予墨结婚是牺牲他的幸福？
这话听来颇为滑稽。
他有多爱温予墨我又不是不知道。
冷眼看着他，我轻声笑，“这不是你心心念念两年的结果吗？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应该是心想事成才对，怎么会是牺牲幸福？或许你悔婚只是因为你和予墨闹了别扭，以后还能再和好。可是……我跟你不一样，你什么都得到了，我只有谢宴生。”
“是，我的确是什么都得到了。”他淡然地阐述道，“包括你最珍贵的东西。”
他说的云淡风轻，落在我心上如一根根尖锐的刺，这个男人一直都知道什么样的话能激起我内心的愤怒和痛苦。
我深吸口气，却发现胸腔都在颤抖，心脏扯着痛，他让我痛，我也不愿他好过，“可是……拿视频要挟我的人，是你姐姐。”
果然，他眼底浮过一抹震惊，旋即又恢复平静，无波无澜地看了我良久，低声一笑，转身背对着我，“你真的爱谢宴生吗？”
许是错觉吧，余衡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有几分颤意……
而我此刻没有第二个答案，“是，我爱他。”
他没有说话，沉默着往楼上走，踏上几层台阶后，停了下来，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忽而笑了，“为什么你不问问我悔婚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