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不擅长近战的琴修,被一个剑修近身,这可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而且子都的手还抓在了济世红绫上,眼看就要被抽走。
若是换做旁人,恐怕已经方寸大乱。
不过宁谡战斗经验丰富,只见那飘在身后的济世红绫突然收缩,将靠得极近的两人缠了一圈又一圈,绑了个结结实实。
这时,也是子都用力抽济世红绫的时候,随着发力,两人不由自主的从老水龟背上跌落了下去,这样肯定是将东西抽不走的。
滚了好几圈。
子都背着剑匣,加上挺拔的身材,自然有些沉。
宁谡为了不受伤,尽量缩着身子,让子都多承受一些冲击的力道。
那姿势多少有些不雅,山野之间,又无旁人,容易让人误会。
老龟背上,两只小纸人捂着眼睛往下面看,那白纸人羞得将脑袋捂在胸口,捏着小手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宁谡看着一本正经地皱着眉头的子都,道,“都说仙庭极重礼仪风度,我怎么觉得恰恰相反,小苦瓜,你说是吗?”
说完,还怂了怂被压着的肩膀。
小……小苦瓜?
子都严肃脸:“……”
堂堂仙庭太子,尊贵无比的身份,谁见了他不顶礼膜拜,恭敬有佳。
现在这人居然叫他小……小苦瓜?
还没开口,又听宁谡道,“还是说,承恩城一别就这么让你念念难忘,不仅亲自追过了过来,还一见面就这么迫不及待,仙庭太子都是如此,仙庭其他人恐怕更是一肚子男盗女娼……”
声音荡得很。
这次不等宁谡说完,子都就赶紧开了口,因为他觉得再任由宁谡说下去,没点什么也变成有点什么了。
“休要胡言乱语。”严肃。
“辱我仙庭天官在先,又抢走济世红绫,济世红绫上附有万万记的亡魂,事关苍生性命,岂能坐视不理?”
宁谡心里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他还以为仙庭被阿碑冥王弄得焦头烂额,没空管他了才对,这济世红绫上无法解脱的亡魂实在太多,肯定是不容落在一个邪魔外道手上的。
宁谡答道,“你这话不对,辱你仙庭天官?”
“不是你仙庭先设伏捉拿我魔音宗的人?侮辱算不上,最多算是……自取其辱。”
“至于抢夺济世红绫,那就更是天大的笑话,仙庭驱赶宁广陵,却惦记着他的法宝,好大的脸面。”
“再说,一来就将我按在地上,你们仙庭就是这么办事”
子都:“……”
他没有。
“你先解开。”再次将气氛拉回严肃。
宁谡凑得更近了一些,“若我不解开又如何?凑过来的是你,现在想让我解开的也是你,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宁谡心中有些古怪,别看子都一脸严肃的死马苦瓜脸,但他怎么觉得有些好笑,现在的后辈都这么单纯了吗?
子都僵硬得完全无法动弹的身体跟中了定身咒一样,他离得近,感受得清清楚楚。
子都的确不敢动,他一动,就能感觉到压着的软绵绵的身体。
琴修这身体还真是,软得跟没骨头一样,好像他动弹一下,都能压扁一样。
宁谡心道,这仙庭太子明明长得也算精明,结果骨子里面居然是个迂腐疙瘩。
仙魔相争事关生死,结果这人还在想着尴尬不尴尬的事情,也挺……有趣。
宁谡说道,“要想我解开也行,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有一曲甚是有趣,你可敢听我弹上一曲?”
子都沉默了,那可是唤魔琴。
人心有魔,以琴唤之,天地有阴阳,人心有善恶,谁也不敢保证在唤魔琴下能安然无恙。
宁谡见子都不应,身体动了起来,“若是有人来了,莫要产生什么误会才好,一个仙庭太子,一个魔音宗余孽,这要是传出去,啧啧,怕是要有损清誉……”
子都的身体立马僵硬得跟被雷劈过的黄鳝,“你快停下来,我应你便是。”
他见过的妖魔多了去了,没见过这样的。
宁谡:“一言为定。”
眼睛都眯了起来,全是危险的信号。
他曾经的生不如死,曾经仙庭的柏喾帝君带给他的痛苦,他也要让柏喾帝君的儿子亲自来尝一尝。
莫怪他以大欺小,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济世红绫化作飘带飞了出去。
子都爬起来的动作之快,看得宁谡一愣一愣的。
亏得长得一本正经酷酷的样子,真的,站起来就那么□□的站在那里,表演着太子的严肃喝威仪,无事发生一样……
柏喾那家伙能生出这样的儿子,的确让宁谡有些意外。
宁谡飞身上了老水龟背上,济世红绫将他护卫了起来,唤魔琴放在了膝上。
山间清风吹拂长发,额头猩红花细夺人目光,手抚在了琴上,古琴魔光千条。
“今有一曲相见欢,弹与殿下听……”声音如在人心上拨动,直入心涧。
琴声起,荡人心魄,在山间穿梭,如雨打琵琶,如风过竹林……
这世上最折磨人的是什么?
不是什么杀戮,也不是什么仇恨,而是宁谡手中这曲相见欢。
特别是对子都这样还有些纯情的后生来说,若识得此中滋味,这一生就再无解脱的可能,终身受其折磨。
琴声,风声,山间水声鸟鸣,融合在了一起,这一曲自然是美妙得紧。
少年龟背抚古琴,子都树下闻琴声。
画面也是美的。
只是站姿挺拔一脸严肃的子都,慢慢地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琴声大作。
子都的身体突然轻颤了一下,然后……有些不自然地抬腿向山外走去。
只剩下山间琴声中宁谡猖狂到了极致的大笑,“小苦瓜,你这是为何?一曲未完,为何就这么急着离开?”
太子子都,心中有魔。
心魔已经被激起。
子都的脚步愈发地快了些。
等走到无人处,这才停下了脚步,松了一口气。
然后用手捂在心口,“不就是一曲子。”
差点让人看了笑话。
手在心口一抓,一团黑色的气体从心口抓出,抬到眼前。
“这就是唤魔琴刚才那一曲相见欢种下的魔心?”
“也无甚厉害。”
手一握,那魔气消散在了空中。
只是手掌再次张开的时候,那原本没了踪迹的魔气,又如同星火燎原一般重新出现。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子都的剑侍湛泸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们家太子正在反反复复地捏着魔气。
怎么看都有点傻气。
湛泸走了过来,“殿下,你这是?”
子都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下,又将魔气重新放在了心间。
湛泸都惊住了,若他看得不错,那应该是魔气吧?
子都说了一句,“用来磨练心境,你不懂。”
湛泸心道,太子修行堪称千年第一人,自然懂得轻重。
说道,“殿下,阿碑冥王现世,仙庭动荡不安,还请殿下先回仙庭。”
子都摇了摇头,“阿碑冥王的事情,自有仙庭诸位天官处理,倒是那济世红绫万万不能落入魔宗之手,赵长流将济世红绫私藏起来,不顾上面无法记数的亡魂的性命已经是大罪,我仙庭却是不能就此置之不顾,再说魔宗要是利用那些庞大数量的亡魂为非作歹,也是一大劫难。”
“你回去回禀,就说济世红绫的事情交给我处理,他们就不用管了,专心对付阿碑冥王便是。”
湛泸恭敬地行了一礼,答道,“是。”
太子为了仙庭,当真是尽心竭力,让人敬佩。
太子为了寻找仙庭丢失的至宝阴阳转生镜已经在人间奔波了近千年,虽然依旧没有任何结果,但太子如何劳心劳力大家也是看在眼中的。
如今阿碑冥王现世,仙庭无暇他顾,太子又要亲自处理唤魔琴传人这个不稳定因素,当真是仙庭楷模仙门标兵。
湛泸走后,子都也从新向山中走去。
如果湛泸回头,定能看得他们家太子的脚步走得特别快,甚至熟悉的人说不定还能看出一丝欢乐来。
而此时,宁谡走出山林,在路边遇到了一个他怎么也意想不到的人。
一个矮小的中年人,穿着颇为富贵,但此时披头散发,如同疯子一样。
那人像是在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追赶,又是惊恐又是尖叫。
宁谡:“……”
当真是冤家路窄,竟然是赵芹,宁广陵曾经最虔诚的信徒,后来仙庭尊贵的长流天官。
堂堂仙庭天官,如今却落得如此田地,宁谡看着心中却并没有多少痛快,因为他落魄的时候,比此时的赵芹还要凄惨无数倍。
当然也不可能有什么同情。
就是此人,让他明白,这世上最大的谎言便是虔诚二字。
赵芹好歹是仙庭天官,沦落至此,当是当日承恩城一战,阿碑冥王的踪迹显现,仙庭乱了阵脚,也无暇管赵芹的原因。
唤魔琴杀人,一是心魔化形,直接猎杀本体,但死在唤魔琴下的,更多的却是,被他们自己内心的心魔折磨得疯癫而死。
赵琴现在的样子,应该就是第二种情况了。
宁谡有些感叹,死在他唤魔琴下的人不计其数,但赵芹对他来说,意义多少有些不同。
宁谡的手抚在了琴上,倒不是他非得斩尽杀绝,其实被心魔折磨得疯狂可比直接杀了的结果还要凄惨。
而是有些他以前没有弄明白的事情,他需要弄个清楚。
琴声起。
“赵芹,我自问待你不薄,虽未做到完全周全,但也算尽心尽力,名誉,声望,衣食无忧,我都给了你,比起当一个卑微的乞丐,我给你的何尝不是如同再造,哪怕是猪狗也会懂得感激。”
“你这人私利心很重,但在我看来怎么也没到猪狗不如的地步。”
“可为何你口中的虔诚,变得如此的一文不值?”
赵芹癫狂得如同发了疯,但听到琴声,似乎又清醒了那么一点点。
处于现实,迷茫,癫狂之间的一种糊涂状态。
眼神空洞地喃喃自语了起来。
“宁广陵,我是这世上最虔诚的信徒,我无愧于心。”
宁谡差点笑了,手上琴声大了些。
“你觉得我放弃了我的虔诚,不,我没有,只是至始至终,我都不是你的信徒罢了。。”
“你给了我富贵,让我活得体面,但终究不是最开始拯救我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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