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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江湖最大的热闹

    十一月初十,左家庄庄主左辰彧迎娶苏北仁德庄白家的二小姐白如珺,左家与白家的婚事江湖上人人都知道,可谁都不敢提。五年前白家与左家结下了那么大的梁子,谁会想到两家还有结亲的一天。二十多年前的婚约早就被人淡忘,这时候白家突然提出,将二小姐白如珺嫁入左家。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啊,本来就不甚平静的江湖,更是因此沸腾了。

    商洛城中,今日已是十一月初十,整个商洛城早已聚满了形形色色的江湖人,江湖上多的是闲人,所谓闯荡江湖,就是要去热闹的事故现场凑一凑,说不定就一举成名天下知了呢。如今左白两家的亲事,是继五年前泰山大会之后,武林中最大的热闹了,各路江湖豪杰早已挤满了商洛城中大大小小的客栈,据说城中的丐帮弟子都增加了好几倍。

    左家正宅在商洛城正中,门口一条大道直通商洛南大门,送亲的队伍从南门进,必经城中正阳大街,街道两旁的酒楼饭馆,茶肆商铺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有人咋舌,这场面,皇帝出巡也不过如此了!

    相比大街上的热闹,左府却冷清很多,虽然也挂了彩绸红缎,红灯高挂,却并不豪奢,甚至有些草草了事的样子,更兼府门前重兵把守,结个亲而已,这戒备有些太森严了吧。

    左家依照祖规,门迎四方客,礼随主客心,说左了就是随便进去吃,请柬没有,礼金随意,这也是武林世家的气度。虽然如此,但如此森严的戒备,加上众人皆知这次结亲事有蹊跷,竟无多人有胆量进入左府花厅,再者,武林中各大门派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亲见当年泰山大会者,知晓其中因果,不愿蹚这浑水,除了崆峒派的掌门其他各派都只派门下弟子前来。如此一来,偌大的花厅,竟坐了不足一半人。

    花厅中只见来往丫鬟仆役,并不见主人,突然门口一阵骚动,还未见人进来,里面已经有人迎了出来,左家二公子左辰风与一位华服公子迎了出来,外面眼见的人已经认了出来,却是八大家中的薛家大公子薛铭正,外面来的人是何来头,竟能让这两位迎出去?难道花轿已经到了?不曾闻得鞭炮响啊?

    众人正疑惑间,来人已进了花厅,一袭火红的狐裘灼烧了众人的眼,江湖中只有一人可以将红衣穿的如此嚣张——“杨少主!”有人失声叫道,

    不错,来人正是冀北杨家少主杨奕朔,虽然杨奕朔三年前同样败于白成璧之手,但其人也是少年英雄,亲建铁骑马帮称霸关中,竟凭一己之力撑起杨家的百年基业。杨奕朔虽然厉害,却称不得一个侠字,是个亦正亦邪的主,加上他行事狠辣,傲气非常,传说江湖中近年发生的几起大案都跟他有关,但他又是名门之后,这种矛盾的结果就是黑左两道都对他敬而远之。因他喜穿大红,江湖人送外号火凤凰,据说他本人却甚不喜欢这个外号,故此无人敢当面叫他,只叫他杨少主。

    要说杨家与左,白两家都是老亲,来贺喜是理所应当,只是江湖中人都视这场婚礼是敏感话题,料想五王八大家也会稍稍避下嫌,以免日后真闹出事来扯上自己。不过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八大家中有名的好事者薛家公子来左家帮忙迎待宾客,杨家少主也来捧场,想来这两方真是想结亲也未可知呢。

    门里门外的江湖人议论纷纷,这边薛铭正,左家二少左辰风与杨奕朔相互见礼,引入正堂,杨奕朔也不说话将披风一甩,径直走到上首坐了下来,全程一言不发。见来人如此,本来脸色不好的左辰风此刻轻轻哼一声,甩过头不愿理他。

    薛铭正是个知礼的人,忙打圆场,“快,给杨少主上茶”。

    “不用,”杨少主终于开了口,轻描淡写的端起桌子上的一杯凉茶,移至胸前,轻掀左玉瓷盖,蒸汽腾腾而出。

    薛铭正冷汗出了一身,这个主可是来者不善,左家这事儿他本不欲掺和,怎奈盛情难却,这种百年不遇的热闹,呸,盛大场合,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有些事情外面的江湖人不知道,里面的左二公子却是知道的,这杨奕朔跟白成璧是很有一些交情的,真真是来者不善,当下也不必管他,当着这么些江湖人士,他再猖狂也不敢怎样。

    左府后园,萧瑟的寒风挂来凛凛的寒意,却没有带来一丝前院的喜气,亦或是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息,偌大的园子不见人影,竹林里,修竹也沧桑,落了一地的叶子,这些竹叶都很完整,却不是自然掉落,也不是被剑气削落,而是被掌风震落,左家以御风剑法闻名于世,谁能想到,左家家主不仅剑法超群,内力之深厚,也是当世罕有匹敌。

    竹林深处有一抹左色人影,盘膝坐在地下,冬月时节,只见他上下只着一件左衫,纯左的衣衫衬着墨发入瀑,根根刚硬,一丝不乱,正如同他刀刻一般棱角分明的五官,俊朗的面孔与左辰风有些相似,但更显刚毅,正是左家家主左辰彧。

    左辰彧依旧同往日一般练功,似乎一点也不在乎成亲与否,然而事实却是,他练了两个时辰,真气都没理顺,别提运转几个周天了,练了一套掌法,却收不住劲,几乎逆了真气。

    这几年他除了潜心修炼武功,便是一心扑在左家的事务上,并没有想过要成家,这一两年总有人提起他的亲事,世家巨族也不乏想与左家联姻者,都被他一一回绝。

    对于白家这么做的目的,左辰彧也很迷惑,这次她又想干什么?这几年,虽然两人并未见过面,她的事迹倒是没少在江湖上传播。虽然他有意躲避,却总能听到她在江湖上兴风作浪的消息,罗刹魔女么。他倒要看看,她把一个病秧子妹妹送来给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远远传来锣鼓乐声,左辰彧站起身来,如影一般消失了。

    正阳大街上炸开了锅,白家的花轿正从街上过,两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只见随着花轿的一对对嫁妆车马排了好远,也算的上十里红妆了,但跟众人预料中的还是有所不同,似乎略显平常了些,一般官宦财主家嫁女这个排场是够了,但是仁德庄嫁女啊,只有这么些个箱子车马,就太稀松平常了,怎么也得有几十个高手护驾,抬轿子的都得是轻功超群脚不沾地,连陪嫁丫鬟没有十六也得要十二个,怎么这才两个,而且也不见白家的兄弟来送嫁,不少人都是冲着人称玉面公子的白家二少白成邺来的,如今别说玉面公子了,连个眼熟的都没看见。看了今日这个排场,有人感叹,传言之不可信,也许五王八大家并没有恢复昔日光耀富贵,也许这二小姐在白家本就不受宠,说不定快病死了,白家正等着讹左家一笔呢,总之以后有好戏看了,不少人准备在商洛城附近置点产业常驻。

    花轿转眼到了左府门前,左辰风已在门前等候,按照商洛这一代的规矩,新郎要背新娘下轿,好事者们早已等在左府四周,明里暗里就等着看左辰彧会不会出来背新娘子,要是左家执意不出来人,那就是要开打,说不定白家这些送嫁的人都是高手,箱子里装的都是武器暗器,说不定罗刹魔女玉面公子就躲在花轿里头,传说中的武林大战一触即发了呢,想想就有点小兴奋呢。

    花轿在左府门前停稳,锣鼓乐停了,只见左辰风上前行礼说道,“新嫂到来,左家上下荣幸之至,本应家兄亲迎新嫂,奈何家兄染疾不能亲至,就有幼弟辰晓代家兄背新嫂进门,还请新嫂赎罪”。

    左辰风一番话说得抑扬顿挫,不卑不亢,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远处的人能听清近处的人也不觉震耳。这下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白家的反应,可惜白家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有喜娘出面打哈哈,连声答应,毕竟这样的事情也是有的,那些娶媳妇冲喜的都是这么办的。

    左家三公子左辰晓从门内闪了出来,走到花轿前利落的转身撩袍矮下身去,这个动作做的,不失少侠风范,可惜新娘子看不见,喜娘扶着新娘子伏在左辰晓背上,由这位三公子背着进了左府。

    左府高大的门楼挡住了窥视者的目光,再想看就看不见了,为了这百年不遇的热闹,真有不少人冒着生命危险跟着进入了左府,反正又不要份子钱。

    府内的客人也都围到正厅旁看成亲的仪式,杨奕朔也离了上首座位斜倚在门边观看,左家上一代家主左明慈和夫人早逝,早些年一直都是左明慈的弟弟左明川当家。左家三兄弟都不是一母所生,左辰彧是先庄主夫人曲氏所生,左辰风却是左明慈的妾侍所生,左辰晓是左明川的独子。三兄弟都是由祖母左老夫人带大,如今老夫人也已出家,左明川夫妇三年前外出游历不知现在何处,是以高堂并无人。

    只见左辰晓背着新娘子径直走到正厅正中,突然双膝一屈跪了下来,背着新娘子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把新娘子放下。

    这三个头磕的大家莫名其妙,杨奕朔突然脸色大变,猛上前去伸手欲挑新娘子的盖头,不想左家兄弟早有防备,左辰风一把折扇阻住杨奕朔的身形,左辰晓闪身挡在了新娘子面前。

    左辰风沉声道,“杨少主,请自重”。

    薛铭正赶忙大声说道,“因为左家主庄主左辰彧患病在身,无法完成拜堂仪式,所以由三公子代劳,左府也无高堂在位,所以化繁为简,所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嘛,也无需计较这些吧”。

    其实下面这些江湖人士,也不是全都不懂,刚才左辰晓背嫂下跪拜堂,这种形式也是有的,土匪抢压寨夫人都是这样拜堂的,这些所谓正派人士自然不敢说见过,只是觉得这左家做的有些过分,杨少主都发火了。

    这时,杨奕朔瞪着新娘子问道,“她是谁”。

    左辰风上前一步,对着大厅里的越来越多的江湖人道,“今日各位来我左府参加家兄的婚礼,正好见证家兄与吕家二小姐吕茴的婚事”。

    此语一出,整个大厅霎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镇住了,这叫什么事?不是左,白两家联姻么?怎么又娶了吕家二小姐?片刻间议论声便淹没了大厅。

    左辰风又道,“左家与白家的婚事虽是先辈定下,但只说将白家小姐许配给家兄,没有提及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也未提及是妻还是妾,吕家小姐端慧娴淑,品貌俱佳,可堪良匹。正是家母为家兄定下的亲事,日子都定下了今日,先进门者为大,后进门者为妾,现如今吕家小姐先进门,是为左家之主母”。

    左家这番说辞真当是说的厚颜无耻,没听说过娃娃亲还有定为妾侍的,这都是被仁德庄给逼的吧,怪不得左家应下这门亲事,原来在这等着。这下好了,就等着打吧,白家的花轿还没到,到了就是一场恶战,闲杂人等还是能跑多远跑多远吧,左辰风话刚说完便有人悄悄往门边移动。

    厅中,杨奕朔脸色铁青,缓缓道,“不忙着定嫡庶吧,我听说左家历代主母传下一柄如意金刚尺,应该在左老夫人手中,不如请老夫人回来,再做定夺”。

    “不必了”左辰风摆手道,“实不相瞒,如意金刚尺早已失传,无处可寻,今日就请各位在场的武林人士做个见证,这位就是左家当家主母”。

    “哦?”杨奕朔挑眉,“崆峒派的秋掌门,丐帮的米帮主,少林的空了大师,武当的张大侠,华山的郑一付二两位高手,诸位都认为这位新娘子堪为左家的主母?”

    “正是!”众位英雄异口同声,左辰风得意的点头,左辰晓也喜上眉梢,杨奕朔也喜,他先是微笑,继而大笑,正是仰天狂笑出门去,留下众英雄面面相觑,莫不是气急失心疯了?此人情绪转变如此的快,果然不是正常人。

    杨奕朔出门不见,众人赶忙去向主家道喜,以便尽快离去。

    左辰风突然脸色一变,莫不是……,他心头一震,顾不得许多,一把拉下了新娘的红盖头——满头珠翠,云鬓花颜就展现在眼前,霎时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有人看呆了这雪肤花貌,冰眸婉转的美人,有人看呆了她头上纯用硕大海珠镶嵌的紫金凤冠。没想到啊没想到,吕家还有这么一位绝世的大美人儿,更没想到吕家还能置办的到这百十颗价值连城的珍珠。

    左辰风也呆了,这根本不是吕茴,“你,你,你是……”

    “我姓白,名如珺”美人儿的声音,泠泠如玉,听在有些人的耳中却如同听到了阎王的召唤,左辰风银牙暗咬,左辰晓不知所措。

    左府的门楼上,左辰彧站在阴影里,目睹了这一切,他事先对二弟的计划并不是一无所知,既然要他娶妻,娶谁都不重要,还在乎娶几个么,再说吕方淮早就想将他女儿送进府来,因他不曾答应,姓吕的居然打上了辰晓得主意,也罢,这次也一并断了他的念头。

    虽然他知晓左辰风的计划,但对于结果还是有点吃惊的,他没想到,她的妹妹与她长得如此相似,刚才那一笑,简直就是他记忆中的如意,真的是亲姐妹面容肖似么?还是你,又想来得到些什么?

    冬月的第一片雪花不知何时飘落而下,此时已在地上积成薄薄一层白霜,映着大红的灯笼竟也显得喜气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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