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接过眼前檀木盒，狐狸眼中流露出一丝似喜似悲的神色。

    “……多谢。”他低哑声着声线，褪去了在外人面前的嬉笑伪装。

    整个人仿佛游离在这尘世间外，从骨子里透出一股疏离寂寥之感。

    若此时若有旁人在，必然大吃一惊，这还是随性不羁的云华真君吗？

    “你我之间何必客气。”折柳君双手搭在朱红栏杆上，目光落在梅林中的琴萧剑舞上，淡淡笑了笑，“草木一族天生地养，无父无母，我与阿姝比邻而居，同生共长，在我心里她就是我亲妹子。”

    “……我知道，折柳，多亏了你的玉露，阿姝才能维持一丝生机。”

    说话间，秦昭紧了紧手中的檀木盒。

    “阿姝的情况现在怎么样？”折柳君摇了一下羽扇问。

    “还是老样子。”秦昭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遮住了里面的痛色，“如果不是我当初太轻狂，阿姝也不会……”

    见状，折柳君没有说话，只默默取出一壶酒，和秦昭对饮。

    醉意上头，秦昭眼眶发红，取出一直放在胸口的玉簪，一直“阿姝阿姝”唤个不停。

    可惜不管怎么唤，也不会有人站在他面前，叉着腰气鼓鼓道，“秦小昭，你又喝酒！瞧瞧你这满身酒气，不洗干净就别进本姑娘的屋——”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滴落在白玉簪上，莹莹玉色泛过一丝流光，很快又彻底隐没。

    秦昭一壶一壶酒喝下，最后烂醉如泥瘫倒在观星亭中，口中喃喃道，“阿姝，明天我们去捉师兄养的灵稚兔，我给你做红烧兔丁吃……”

    折柳君见他这般，一时沉默无言，许久后才叹息一声，“罢了，总归是个念想……”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的残纸放在了秦昭身边。

    透过微凉月光，依稀能看到泛黄残纸上模糊的字迹——

    ……起死回生……涅槃……精血……

    *

    天边夜幕拉开，一缕微光破晓。

    顾云汐从洞府中缓步走出，略显苍白的脸色在晨光下更加透明。

    “唧唧——”小汐？辛九歪了歪脑袋，眼神中透着明晃晃的担心。

    小金在旁打了个哈欠，懒懒伸了个懒腰，它并没有给顾云汐一个多余的眼神，而是直接攀爬到了一棵老树上枝丫，透过缭绕云雾，出神的看着某个方向。

    直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甜味道，才拉回了它的注意力。

    小金抓着毛茸茸的脑袋转头，就看见小伙伴正在埋头在一个奶盆子中“奋斗”。

    好香甜的味道，好浓郁的灵气！

    树上，小金直勾勾的看着辛九面前的盆盆奶，下意识咕咚的吞了一下口水。

    不知不觉，便从老树上滑了下来。

    它抱着长长尾巴，蹲在辛九身边眼巴巴看着。

    辛九见状，忙护食的端过盆盆奶转身，毛茸茸的圆屁股对准了小金。

    小金没料到小伙伴这么小气，它一下子瞪圆了眼，气得抓耳捞腮，“吱吱——”小气鬼，我就尝尝不行吗！

    “咕咚咕咚——”

    回应小金的是辛九端起盆盆奶一饮而尽，一滴都没留下。

    “唧唧——”汐汐，汐汐我还想喝。

    放下奶盆，辛九抱着顾云汐小腿一个劲儿撒娇，小金哪见过小伙伴这撒娇讨食的小模样，一时惊得目瞪口呆。

    “今日的盆盆奶已经没有了。”顾云汐捏了捏辛九的耳朵，嗯——果然触感极好。

    辛九闻言，情绪瞬间低落了，全身上下是大写的可怜巴巴。

    汐汐——

    “……”顾云汐是受不了它这幅眼巴巴的小模样，她妥协的叹了口气，又取出一盆灵奶。

    顿时，辛九身上的沮丧瞬间消失不见，欢呼一声扑了上去。

    顾云汐是忍俊不禁，她也没忘了小金，转头就取出了两个灵桃。

    “吱吱——”给我的？

    小金愣愣的看着顾云汐，见她含笑点头，它犹豫了一下，还是敌不过内心的渴望，接过了顾云汐递过来的灵桃。

    “吱吱——”谢谢！

    小金小声道谢的同时，又有些扭扭捏捏的伸出手，张开的手心中露出了一株形状奇异的灵植。

    “吱吱吱——”这是生长在赤霞山脉的清心草，送给你。

    “清心草难得，你还是自己收下吧。”顾云汐笑着摸摸它的脑袋，温声拒绝了它的好意。

    “吱吱——”可你需要它，不是吗？小金歪了歪脑袋，很直白道。

    妖族六感敏锐，能察觉常人所不能察觉，或许是因为辛九认识顾云汐多年，所以它才没有发现，但小金打一照面，就发现顾云汐如同一汪深潭水，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可里面却暗藏着波涛汹涌。

    就好像，小金苦恼的挠挠脑袋，苦思冥想终于想起一个准确的形容，就好像一把拉紧的弓弦，随时都有崩断的危险。

    顾云汐闻言怔了怔，脸上笑意渐渐转淡，声音轻飘飘，仿若不可闻，“……真没想到，竟然被你这么个小家伙看出来了。”

    她神色触动，似在回忆，又似陷入魔怔，身上猛然迸发出一阵杀意。

    而在生死中反复淬炼出来的血煞之气也遮挡不住，在一瞬间爆发——

    小金与辛九全身毛发都炸开了，停在老树上的燕雀飞鸟也在惊恐四散。

    “唧唧！”臭爹！汐汐情况好像有点不对——

    见顾云汐眼底隐约闪过猩红，辛九只觉不对，忙放下盆盆奶，身影一闪就去找秦昭。

    小伙伴去找援手，小金也没干看着，忙把清心草塞到了顾云汐怀里。

    清凉之意扑面而来，顾云汐这才恢复了一丝清明。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翻腾的情绪。

    回忆先前状态，顾云汐苦笑一声，揉了揉小金的脑袋，道了一声谢。

    “……多亏了你的清心草。”

    顾云汐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准确来说，至从二十年前凤鸣山在一夕之间被毁，她就已经无法像常人那样了。

    顾云汐自嘲的扯了扯唇角，拿出了刚才通关飞僵副本的奖励——两滴千年灵液，当做清心草的谢礼。

    或许旁人看来，清心草远比不过千年灵液珍贵，但对于顾云汐来说，清心草能压制住她的异状，就已经弥足珍贵了。

    “云汐。”

    身后传来唤声，顾云汐转过身，就见师尊秦昭与一脸焦急的辛九身影凭空出现。

    秦昭上下打量了一眼顾云汐，似有发现，眉头不禁一皱，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只转言道，“为师要出昆仑宗，云汐，你与我同去一遭。”

    这话提得突兀，顾云汐虽有疑惑，但还是拱手应下来。

    “是，师尊。”

    *

    空无寺，钟声绵延荡于清晨山间，晨光洒下，笼罩着宏伟的建筑寺庙，更显威严，让人心生拜膜，不敢有丝毫轻怠。

    一艘精致华美得灵船穿过重重云层，落在了空无寺外的长长石阶下。

    石阶古朴，充满了岁月峥嵘的痕迹，石阶两旁，是洒扫的空无寺小和尚。

    石阶两旁，古树参天，许多鸟雀或停在枝丫上清脆鸣叫，或飞落至石阶冲着洒扫小和尚讨食。

    秦昭与顾云汐走下灵船，辛九和小金紧跟在后。

    “这空无寺的鸟雀倒是颇有灵性。”见石阶上鸟雀讨食的一幕，秦昭不禁一笑，率先抬脚朝着石阶上走去。

    他身后的顾云汐抬头，看着眼前沐浴在晨光中的宝相寺庙，听着耳边传来的悠远绵长的钟声，全身上下、由内到外仿佛被洗涤了一般，整个人的心一下子静了。

    “唧唧——”汐汐，你发什么呆？

    辛九抬起小脑袋，伸出爪爪拉了拉顾云汐的衣摆。

    顾云汐回神，低头一笑，“咱们也上去吧。”

    只是，小金呢？

    顾云汐看了看辛九空落落的右边，眨眨眼，就听鸟雀的惊叫声响起。

    “喳喳！”

    顾云汐循声而望，就见参天古树上诸多栖息的鸟雀惊慌的扑棱着翅膀，飞上了天空。

    浑身金灿灿的小毛猴子从繁茂古树枝丫中探出小脑袋。

    “吱吱——”小九，小汐，一起上来玩啊。

    原来是小金早就按耐不住，窜上了树玩耍，结果惊扰了人家古树上的原住民。

    顾云汐默了默，面对小金清澈无辜的眼睛，她告诉自己，小猴子喜欢上树，是天性。

    虽这般想着，但她动作可不慢，身形一闪，便已经将小金拎下了古树。

    “小家伙，炼器峰的树还不够你爬么？”顾云汐将挣扎的小金抱在怀里，点了点它的鼻子，带着乖巧的小九跟上了师尊秦昭的步伐。

    “两位施主，小僧这厢有礼了。”

    洒扫的小和尚见了来客，忙放下手中活计，迎上前行了一个道礼。

    “小师父，吾乃昆仑秦昭，前来拜访灵虚禅师。”秦昭含笑道。

    “原来是云华真君，您里面请，小僧这就让弟子前去通报。”

    说来昆仑宗与空无寺一向交好，小和尚不敢怠慢半分，很快通报了主持——也就是秦昭口中的灵虚禅师。

    灵虚禅师前些时间喜得爱徒，如今正教导徒儿修行，听了下面弟子禀报，他捏了捏手中佛珠，对着菩提树下的白衣少年僧人道，“莲生，昆仑宗云华真君前来拜访，你与为师一同去见一见。”

    “是，师尊。”

    白衣少年僧人双手合十，微微一笑，端是清雅脱俗，如绽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