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稚坐在秦昼身边, 看见他用一种“难怪你什么都不知道”的目光看着自己。
“……所以，我那个时候真的是突然出现在那里的。”程稚老老实实说，“你如果找人查了, 应该也能查出来。”
秦昼抿唇, 不置可否。
他和程稚的座位还保持了一段距离，不远不近地坐在她身边。
从刚才，他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什么问题似的，就再也没和她靠近过。
程稚终于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离我这么远？”
“……对不起。”
秦昼忽然很认真地这么说。
程稚：“？”他为什么要道歉？
“……当时我不知道。”秦昼看着因为一直没出门, 还穿着睡衣的高中生程稚, 再次真诚道歉，“对不起。”
程稚终于听懂了。她点点头接受了他的道歉，还瞟他一眼，幽幽地说：“你当时弄得我好疼……”
这话听上去多少有些歧义。
秦昼不自在地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程稚反而又靠近他一点，好奇地问：“那你现在算是拳王秦昼还是少年秦昼呀？”
秦昼：“？”
这都是什么奇怪的外号。
他紧绷的表情放松些，显出几分饱含宠溺的无奈：“你觉得呢？”
“身体是少年。”程稚直直看向他的眼睛, “脑袋是拳王？”
秦昼：“……”
脑袋到底是谁他不确定，但身体肯定是少年。
也太经不起撩拨了。
他感受到程稚的气息靠的很近，少年心思和身子都敏感, 下意识往后退去。脑子却偏偏控制不住一般, 冒出很多不该有的画面。
青涩又热烈。
秦昼清了清嗓子，甚至觉得自己有点人格分裂, 想让那个少年人格快点住脑, 别乱想了。
“我应该没变。”秦昼说, “只是多出了一段记忆。”
程稚：“诶？”
秦昼反问她：“你觉得我是谁？”
“…………你这个问题也太哲学了。”程稚坐回自己刚才的位置上, 把三明治又拿起来, “没有记忆某人还是某人吗？年龄不同、经历过不同的生活的自己，还算是自己吗？人的本质到底是记忆, 还是身体？”
秦昼没有答话，像是把判断他是谁的权利完全交到她的手中。
“如果让我来判断，这好像就有点唯心主义了。”程稚开始继续吃三明治，“因为我观测到你，所以你才存在。我是如何观测你的，你就如何存在……”
她顿了下：“我在说什么东西。算了，你别往心里去啊。”
秦昼抬起指尖蹭了下她嘴角的酱汁：“嗯。”
他都把手指送过来了，程稚没多想，习惯性舔了一下。秦昼动作顿住，整个人僵在那儿。
本来就有点理不清的思绪在“好可爱我疯狂心动”“我心动什么我是变态吗”之间反复横跳。
秦昼自己都没察觉到他正在头脑风暴，甚至没发现程稚抽了张纸过来，送到他手里。
他慢条斯理擦了手指，总算发现一点不对劲。
……程稚和他，太熟了。
不管她的穿越和他的记忆背后有什么不科学的事情发生，他的脑海里自始至终，可都没有自己和程稚变得这么亲密的记忆。
而且，他的记忆绝对是存在悖论的。
按照程稚的说法，在她回来以后，“少年秦昼”和“拳王秦昼”的记忆就已经发生了偏差，他们根本不应该存在于同一条时间线上。
而她又和这两者都非常熟悉，不管是亲吻还是情侣间的小动作……都不太像是第一次。
难道她是从另一条时间线上过来的吗？
秦昼把擦手的纸巾团成一团放在桌子上，程稚家的扫地机器人立刻滚过来，伸出两个清扫用机械臂把垃圾给收了。
他总觉得这身体可能是脑子不太好用，想问题像是蒙着一层雾，怎么也触碰不到真相。
程稚吃完了三明治，自己也擦了擦嘴，安慰秦昼：“算啦。不管是哪个你都是你嘛。就当这是命运给我们一次重生的机会。”
她抬起秦昼刚刚擦干净的手，拍拍他的手背：“我们要做的就是过好现在的生活。”
秦昼：“嗯。”
程稚不知道的是，在这一刻起，她在秦昼严重，就已经是和他一样，有另一条时间线记忆的人。
他几乎可以肯定，另一条时间线里不是他独自等待，在漫长的年岁里耗尽本就不多的信心，自暴自弃地放纵，又怀抱着一丁点希望，想要变得更强，获得更多，能知晓更多的信息，找到她……
另一条时间线里，她也喜欢他。
他可以做的不止是等待，而她也在朝他奔赴而来。
……真嫉妒啊。
秦昼抿唇，露出一点微笑。
程稚更熟悉他这种表情，她心说这人怎么又开始病娇笑了，难道他自己醋自己了吗？
她看了眼时间，小声问他：“睡午觉吗？”
秦昼：“？”
“今天可是魔鬼星期三，下午连上三节物理课。”程稚猜他也不知道，果断跟他共享信息，“你还记得咱们上次模拟测试物理考了多少分吗？”
秦昼：“…………”
他想起来了。
这个时间点的自己，成绩好像……还可以？
程稚失踪之前天天拉着他一起学习，在她失踪以后，他也惯性地学了一段时间。
直到家里出事，他失去一切，也找不到她。
失去才往无法挽回的地步发展过去……
秦昼勾了勾唇角，理所当然道：“忘了。”
“我也忘了。”程稚说，“但我还记得是所有科目里考得最差的。”
秦昼：“……”
“如果就差这几分，我们和美好未来失之交臂怎么办！！”程稚站起来，拿出高考前百日誓师大会的气势，严正声明，“今天中午，必须好好睡午觉！”
秦昼：“……？”
“下午的课你也好好听。”程稚拍拍他的肩膀，“放学以后我会抽查你的。”
秦昼：“？”
“你也可以抽查我，我们互相监督。”程稚弯腰去拉他的手腕，“走吧，现在我们去睡午觉。”
秦昼：“……”
他被动地跟着程稚上了楼，眼睁睁看着程稚坐在床边，还拍拍身边的空位置：“来吧，就睡半个小时。”
秦昼松开手，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我们一起？”
“是啊，我这双人床。”程稚上了床，坐在里侧，按动床边的按钮，“……你介意的吗？”
宽大的床铺从中间整齐分开，变成两个，缓缓地向着两边移动过去。
两个床铺中间出现一个机械臂，把最上面那层宽大完整的床单拉下来，露出两个各自铺着床单的床铺。
程稚又问了一次：“很介意吗？”
秦昼：“……不介意。”
程稚满意地指向衣柜：“那里面还有一床被子。快点，争分夺秒。”
秦昼：“……”
程稚心无旁骛，光速入睡。
她一觉睡到下午上课前十分钟，闹钟响起把她叫醒。
程稚揉着眼睛爬起来时，身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捏着她的手腕拉开。
“别揉。”秦昼好像蹲在她的床边，“去洗脸。”
程稚直接从床上坐起来，睡意瞬间消失，惊讶地看着蹲在她身边的秦昼。
“你没睡吗？”她问。
秦昼点头，语气强硬极了：“不困。”
程稚：“……”
不愧是有了拳王记忆的男人哈。
就是很强势。
他也算个成年人了，自己应该心里有数。程稚也不多说什么，爬起来去洗了把脸。
洗完脸还有五分钟才上课，程稚一边给自己涂面霜，一边感慨：“你说怎么会有人去线下上课呢？多睡一会儿不好吗。线下还得跑来跑去的……”
秦昼瞥她一眼，语气凉凉的：“因为有想见的人。”
程稚：“……”他说得好有道理。
秦昼没多说什么，他中午没睡觉就是回家去把自己设备拿来了。
不过程稚的另外半张床上还有一点睡过的痕迹，他可能在上面休息了一下，只是没有睡着。
程稚和他坐在一起，把设备戴上。
两人同时登入线上课堂。
线上的学生不算多，两个模型投影同时出现在教室里，还是挺醒目的。程稚的同桌视线瞥过来，接通了和她的对话。
“橙汁。”季舟柏问她，“你看到了吗？秦昼和你一起到的。”
“看到啦。”程稚回复道，“你知道下午三节物理课吗？”
季舟柏点头：“当然。我刚把上次物理试卷发送下去了，你没收到？”
程稚这才想起来去点自己的作业箱。
她看见里面堆了一周的作业，一瞬间感觉就像是现实中自己真的有整整一周的作业没写似的，心惊肉跳地一个个翻下去。
这些作业写肯定是写不完了，她挑着几个不是特别重要的丢进废纸篓，留下看上去就必做的几份放在桌面，终于从剩下的作业堆里找到了季舟柏说的“上次的物理试卷”。
大家收到的应该都是写好的，而她不在，收到的只是空白试卷。
趁着还有几分钟才上课，程稚连忙把试卷翻开，打算提前看一看题目。季舟柏适时探头看过来，用手指了几个题告诉她：“这几个今天老师一定会讲……还有这个。待会儿她应该会先讲这几个填空题，你应该都会，也可以先看后面的。”
季舟柏是物理课代表啊！
程稚想起这件事，还是觉得欲哭无泪：“我几天没上课好多都忘记了……还是从填空开始看吧。”
“这题很简单，你肯定会做的。”季舟柏点击自己面前竖着的光屏，拖出一个公式往程稚那边丢过去，同时在她耳边提醒她，“直接套这个公式就行。”
程稚抬头匆匆扫了一眼。
好家伙，这公式是昨天在梦里追杀她的选手之一。
“我想起来了。”程稚卷起袖子，“确实会做，我冲了。”
季舟柏笑着看她：“怎么跟几百年没学过习似的。”
他的笑容里满是宠溺，神情温和，程稚不经意扫了他一眼，终于忍不住道：“季舟柏，你这样看着我，总觉得……”
季舟柏好听的声音微扬：“嗯？”
程稚：“……好像很有感情。”
季舟柏顿了下，仍然温和地笑着，问道：“什么感情？”
“大概。”程稚摸了摸自己的胳膊，“父爱吧。”
季舟柏：“？”
……
程稚最后也没来得及多看几道题，物理老师就已经走进来了。
他走路的速度不快也不满，几乎掐着表进来，Q版小人模型在讲台前站定，严肃地扫视全场。
程稚忍不住偷笑。
就，还挺可爱。
严肃的q版小人开始上课。
上课内容更加严肃，就算是个q版小人的外观，也完全没有降低半点他的威严。程稚很快就觉得有点儿昏昏欲睡。
她拖动光屏写了个小纸条，偷偷丢给后面的秦昼。
一道隐秘的光线从她身侧闪过，没有人发现。
秦昼接到她的小纸条，看见上面歪歪斜斜两个字――戳我。
秦昼：？
程稚又发了个小纸条过来，上面写着：我太困了，你戳我下，不然我就睡着了。
秦昼：。
秦昼从后面戳了她一下。
他们都是线上模式，线下的身体还在同一处，这样戳一下才有用。
像是季舟柏那样的，其实都看不到程稚。
秦昼这么想着，又戳了她一下。
程稚被戳得一跳，像个受惊的小猫。季舟柏又笑着看向她，丢了个小纸条给她。
“做什么小动作呢？当着课代表的面？”
程稚：“……”
“清醒动作。”程稚小声回答他，“我都快睡着了。”
物理老师：“程稚。”
程稚：“！”又是一惊。
物理老师：“你来讲一下这题。”
她刚站起来，看见好几个女生的q版模型都举起了手，物理皱起眉头接收了信息，就看见有人站起来说：“老师，程稚她之前家里有事一周没来，没做这套卷子。”
“老师，程稚好久没来了有点不适应。”
“老师……”
物理老师冷着脸打断她们：“这话高考的时候谁听？”
“……”现场陷入沉默。
程稚无措地站着，没想到就连这种线上上课都会发生这么多事情。这种老师当堂考验玩家的剧情游戏里也会有，连可爱的女同学帮忙救场的台词都非常相似。
尴尬席卷而来，把她心里社恐的情绪掀起一角。
程稚吞了吞唾沫，努力镇定下来，小声说：“这道题应该……”
她磕磕绊绊、声音很小地把物理老师刚刚点出来的拿到题目给讲了一遍。
物理老师冷静道：“讲得很好。”
程稚都快哭了，连忙让自己的小人坐下。
“和同学关系也相处得不错。”物理老师道，“继续保持，一起努力，共同进步。”
女同学们：“好――”
程稚：“……”
也难怪这个物理老师在女性角色中间人气那么高。
他就是这个游戏的正能量之王，平常不苟言笑，讲课一丝不苟，除了上课什么闲话都不说――一说就是这种正能量语录。
程稚坐回位置上，发觉自己和物理老师的关系修复进度也上升了10%。
程稚：“……果然。”
她猜对了这个世界的通关秘籍。
这个游戏就是个学习游戏，世界的核心法则应该也围绕着学习。她只要继续保持好好学习，就可以和身边的同学们更快速地恢复关系。
估计到高考结束，这个进度也推得差不多了。
……就是秦昼那边还是不太一样。
自从他恢复记忆以后，俩人的关系恢复进度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再也没动过。
程稚拉着他睡午觉也没用，拉着他学习也没用。
到下午放学，程稚拉着他去她家，和他互相考验今天学到的东西――也还是没有用。
程稚茫然地想，或许秦昼不属于这个游戏里的人，于是不受法则控制？
……那她要怎么推秦昼这边的进度呢。
直到她和秦昼一起完成了家庭作业，程稚也没想出个注意。
她最后想到的、她觉得最有可能的那个条件竟然是――等秦昼自己恢复。
就像是上个世界那样，等他自己恢复记忆。
就，我攻略我自己嘛。
秦昼应该没有问题！
程稚把作业收好，仰头看向秦昼，问他：“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呀？”
秦昼：“嗯？”
“就是那个，你家里的事情……”程稚问他，“这回有记忆，是不是可以改变一些？”
秦昼抿唇勾出一点笑，语气满不在乎：“我不知道。”
程稚：“啊？”
“倒是你。”他弯腰靠近程稚，食指卷了一缕她耳边的头发把玩，“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程稚：“……”是哦。
刚做题太费脑子了，说话就没过脑子。
……说到底也怪面前的人是他。
上个世界都和他那样坦诚相待了，早就习惯了在他面前不设防，聊个天哪儿会想那么多呢？
“你别套我的话呀。”程稚握着他的手腕拉开，把自己的头发救出来，“怎么总是这么不相信我呢。”
秦昼笑了声：“当然相信你。”
他支起身子，脸上仍有笑意：“否则不会这么直接地问你。”
程稚反应过来，他完全可以把自己发现她的马脚这件事隐瞒，从而获取更多的信息――但他既然直接问了，就已经说明他的信任。
程稚快乐地抱住他：“那就别问那么多，相信我就好啦！”
秦昼抬起手臂，正要回抱住她，程稚已经从他的怀里溜了出来。
“不说那些有的没的了。”程稚点开自己的作业箱，“我们来把之前的作业复习复习吧――”
秦昼：？
……
时间很快滑到周五放学。
“新的秦昼”和“新的程稚”相处不算很多，每次距离近到一定程度，或是气氛逐渐暧昧，都会有一个人率先打破。
不是秦昼怕自己反应太大控制不住率先逃跑，就是程稚撩到一半想起来还有试卷没做不能再拖延了今天必须做完――
两天内他们就像是一组被放在室内的干柴，快烧起来又被扑灭，快烧起来又被扑灭。
程稚恨不得在自己脑子里竖一个“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来提醒她自己别他妈再去撩秦昼了。
她总是点火又没人灭火，每次都这样，还学不学习了！！
……这个游戏世界就有这种谜一般的力量，让人越发醉心于学习。
很快又到了周六，和几个姐妹约好一起在线上自习室学习的日子。
线上自习室也分好几种，有的就是和学校里画风一样的q版人模，有的则是会把人直接投影过去的，而有的自习室则是可以改换建模和服装，俗称“捏脸”“买皮肤”。
程稚和吕杏子他们进了一个最简单朴素的自习室，穿着基础q版人模就进去了。
自习室的人数也是可以自行选择的，程稚本来还以为几个小姐妹加上她一共是六个人，没想到在登陆界面看见上面明晃晃写了个“七人厅”。
她下意识“咦”了一声。
秦昼立刻问她：“怎么了？”
“……没事，就是好像多了一个人。”程稚说，“可能还有席玫在吧。”
席玫就是她们般上的傻白甜小富婆。
虽然成绩一般，但她很喜欢和班长这些成绩好的女孩子一起玩，说是能间接接受文化的熏陶……
程稚想到这里就笑出声来。
秦昼的脸色说不上好，他没什么表情地又多问了一句：“都是女的？”
“那肯定。”程稚理所当然地戴起设备，进入前还不忘嘱咐秦昼，“我和小姐妹自习了，出来你要是还没写完那套试卷……”
秦昼扫了眼就知道试卷的题量并不大，他笑着反问程稚：“怎么样？”
程稚顿了顿，又把戴到一半的设备摘下，若有所思地看着秦昼：“那我一定会想个办法惩//罚你。”
她这句“惩罚”说得百转千回，让人很难不想歪到什么高速公路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