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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玉娇

    十七  玉娇

    那小巷青石铺地,曲折幽深,狭窄处仅容两人通过,一旁却是一人来高的镂空花墙,沿墙内尽植烟柳,柔嫩的枝条轻摇慢曳,渲染一片深深浅浅的朦胧绿意,间有几株嫣红的杏花开得妖娆,日光洒落下来,如粉似霞,满园春色弥漫,醉尽墙外行人。

    星子慢下脚步,这恐怕是哪处富贵人家的后花园,忽听得园中有琴韵传来,琴声淙淙,如流水泻玉,珍珠落盘。星子从未听过如此美妙琴音,一时呆了。又过了片刻,那琴声渐转为凄楚哀愁,似乎弹琴之人有无限伤心事。星子暗道,他住在这样漂亮的花园里,还有什么不满么?绿影重重,却看不清那人在何处。

    星子又聆听片刻,被那凄凉的琴声催得几欲落泪,想一想,从怀中摸出一支碧箫来。他初识箫尺,便为其箫声所折服,尔后常缠着大哥教他,星子初衷是要以玉箫为武器,不费吹灰之力便好灭了对手,但十年来箫尺常加指点,于音律上也已颇有造诣。星子抚箫,缓缓吹出一曲“流水”。

    那墙内的琴声忽停了,不时复又响起,竟是与星子箫声相和。琴箫合鸣,奏曲的两人虽不曾见面,却似心有灵犀,起承转合,天衣无缝。一曲既终,余音袅袅。星子方才的一腔闷气已一扫而空,今日何幸,得此知音!遂面向墙内拱一拱手,朗声道:“在下星子,幸闻兄台仙音,得以共奏一曲,不知可否请教兄台大名?”园内却静悄悄的无人回应,等了片刻,似有人离去的细碎脚步声,夹着偶尔环佩叮当。星子身怀绝技,听力远胜常人,闻声讶异,难道弹琴的原是名女子?她该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夫人,尽享荣华,又有什么不快活呢?

    星子想到方才冒昧称之为兄台,不由面红过耳。好在这条小巷此时只偶尔有一两行人匆匆经过,无人在意。星子徘徊巷口,回味方才那一曲,如清泉浸润心脾,一时不忍离去。远远地看到虎子与生财气喘吁吁地跑了来,生财跑近便是一拳砸在星子胸口:“兄弟,你倒是一声不吭便把我们甩了!在这里发什么呆呢?指望捡到元宝么?”星子摇摇头,只望着那墙内,怅然不语。

    忽然巷口一处小角门开了,一位小厮模样的人出来,见星子三人守在外面,先是一愣,随即点头哈腰地笑道:“三位公子,是要找姑娘喝茶么?里面请!”原来这是个茶馆?星子想着那位弹琴女子,身不由己就往里走。虎子生财对视一眼,便跟了进去。

    进了后角门,里面果然是一处花园,园内姹紫嫣红,繁花如锦,假山流水,玲珑精致,花木掩映着数座朱色小楼,皆是雕梁画栋,飞阁流丹。星子暗叫声不妙,这茶楼修得如此奢华,不知一盏茶水又要多少银子?再这样下去,怕还未等到殿试,就要坐吃山空,流落街头了,但他又实盼着能见上那位女子一面,踌躇一下,仍是随那人进去了。

    穿过两重院落,方到得大厅,一位年近四旬的半老徐娘身穿深红衣裙,满头珠翠,灿若桃花地迎了上来,星子倒被她涂得血红的嘴唇吓得连退了三步。徐娘嗲声嗲气地道:“三位公子好俊的人物,可是第一次到小红楼来?快快里面请!”

    星子的鸡皮疙瘩已掉了一地,听她口中不住称赞“小红楼”中的姑娘远近闻名,难道……难道这是传说中的烟花之地……转头见生财虎子在一旁挤眉弄眼,笑得神气古怪,星子恼羞成怒:“笑什么笑?没见过么?”

    虎子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搭在星子肩上,强忍住笑道:“我说兄弟刚才怎么跑得那么快,原来是惦着这里!我们是没见过,这不陪着你来了么?也是,星子兄弟快十七了,该开开荤了。”他二人比星子年长几岁,于男女之事上自是比星子老道。

    星子面红耳赤,欲要走时,又被鸨母拉住,进退不得。他到底是少年人心性,得知这里是青楼,暗地里更好奇方才弹琴的女子,若琴声如人,当是高洁清丽之人,怎会到这种地方?星子迟疑一刻,也就顺水推舟地任鸨母安排。

    大厅两旁曲廊回环,隔成一间间的精致雅室,老鸨将三人引入一间名为“寻芳阁”的包厢。包厢正中是一张红漆雕花的八仙桌,镂金小鼎中燃了不知名什么香,一室氤氲,只熏得人昏昏沉沉,椅子上铺了红底绣百花图的绸面靠垫。包厢靠里却还有一张软塌,榻上芙蓉色的锦被绣着鸳鸯戏水,更渲染着说不出口的暧昧气氛。鸨母笑着安排三人坐下,道:“此时还早,几位公子且请坐下喝茶,我找几个姑娘来唱曲子陪公子。”说罢,老鸨一拍掌:“姑娘们,来客人了!”

    一时娇笑声声传来:“妈妈!来了!”哗啦啦寻芳阁门口便涌进了十几位年轻女子,阵阵浓郁香气袭人,星子哪见过这种场面,不禁厌恶地蹙起了眉头,恨不能掩鼻而逃。那群女子皆穿得花花绿绿,个个浓妆艳抹,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围着三人娇声嗲气,莺声燕语:“公子,我叫小翠,今年十六”,“公子,我是烟霞,我来陪你好不好?”

    星子定一定神,甩开一只拽着自己袖子的纤纤玉手,直觉方才弹琴的那位女子不在其中,转头向鸨母:“我想见见刚才在园子里弹琴的那位姊姊。”

    “刚才在园子里弹琴的?”鸨母一愣,随即笑道,“那多半是玉娇那丫头了,”吩咐小厮“快去叫她来!”小厮忙领命去了。鸨母却对星子赔笑道:“玉娇这丫头琴弹得好,却是没见过世面,性子也有些古怪,她才来不久,不懂规矩,还望公子多多担待。”

    星子不以为意:“我只是想见她一面,和她说几句话儿,行么?”

    “那自然是好,自然是好!”鸨母仍是笑烂的一张脸,言中却似有未尽之意,“只是我这女儿当初是自己卖身入青楼,说的是卖艺不卖身,我见她可怜,先收留下她,再慢慢调教,公子……”

    “卖艺不卖身”?星子初时未明其意,忽然回过神来,更是窘得手足无措。却听门口一女子清脆之声,宛转如黄鹂出谷:“妈妈唤我来,有什么事么?”

    星子抬头,眼前正俏立着一白衣女子,约十七八岁年纪,怀抱一只古琴,微微垂着双眸,肌肤胜雪,娉婷如柳,面上不施半点脂粉,却眉不描而翠,唇不点而红,清丽脱俗,如夏日荷塘中一枝亭亭玉立的白荷花,她一出现,便将周遭一群姹紫嫣红全比了下去。星子以为自己眼花,使劲揉了揉眼睛,难道这就是娘以前说过的仙女么?但那眉心微蹙,却又似含着无限哀怨。

    那鸨母忙将她推到星子面前,道:“是这位公子要见你,你好生陪公子说说话,弹弹琴。”

    “是。”女子应道,低头对星子深深一福,“小女子名叫玉娇。”说罢抬眼看了星子一眼,那眼波清澈如水,流转之间星子仿佛见到了故乡山中春日的盈盈碧波。

    鸨母见星子三人再无他意,便将其余的女子皆带出去,顺便关了门,屋里只剩了玉娇并星子一行。星子紧张得喉间发热,不知该如何开口。生财虎子识趣地退到后面,只偷笑着瞧这两人。星子半晌方道:“姐姐请坐。”玉娇轻轻落座,却不做声。星子顿了顿,硬着头皮道:“在下名叫星子。刚才从花园外面经过,听闻仙乐入云,不知是姐姐在弹琴,多有唐突,还请姐姐见谅。”

    “哦?”玉娇声音里带了一丝惊讶,目光飞快地在星子面上一扫,复又低下头去,“原来是公子,公子精通音律,玉娇献丑了。”

    坚冰既破,便不似初时那般尴尬,星子赧然道:“我只是山野粗人,本不懂什么音律,只是一时忘情。”想一想,又道,“在下冒昧一问,方才听姐姐琴语,似有诸多烦恼之事,不知姐姐有什么难事,可否相告?或许我能帮得上忙。”暗想,这仙女一般的玉娇姐姐,只要我能帮到她,无论何事,都在所不辞。

    玉娇缓缓摇头,神情凄然:“多谢公子好心,只是……是我自己命苦,没人能帮得了我。”

    星子一听,这不是小瞧我么?不再拐弯抹角,压低声音道:“姐姐神仙般的人物,怎会流落此处?可想离开这里?如果姐姐是为此事烦恼,我必当助姐姐一臂之力。”

    玉娇闻言,眼神慌乱如受惊的小兔,转过头去张望,见房门紧闭,鸨母并不在旁,方低低地道:“家门甫遭不幸,小女子流落此间,苟且偷生。此间鸨母十分贪财,若要赎身怕是艰难,不敢有求公子。”停一停又问:“公子似乎不是京城人氏?”

    星子听她谈吐不凡,当不是寻常人家女子,更是叹息不已,答道:“我是来京城应试的。”却想,若要拿银子来为她赎身,怕是一时难以筹集,这种事情,自然也不好去找大哥要钱,万不得以时,凭自己的身手硬带她走便了。

    玉娇愈发低下头:“原来公子是来考状元的,公子乃是贵人,那玉娇更不能误了公子前程。”斟满一盏清茶,举杯道:“小女子以茶代酒,恭祝公子高中。”

    “多谢姐姐!”星子忙将茶水一饮而尽,知道初次见面,交浅言深,一时也不能再说更多,何况自己还等着放榜、殿试,就算要救她出火坑,也得等到尘埃落定之后,总不能今日便带了她走,自信地笑笑道:“姐姐不相信我,倒也无妨,口说无凭,姐姐暂且忍耐些时日,至多一月两月,我总给姐姐一个交代。”

    此时已到了掌灯时分,小红楼中大小灯笼次第点燃,五光十色,灯火煌煌,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拥红倚翠,靡声浪笑不绝于耳。星子叹口气,道:“有劳姐姐再弹一曲。”

    “是。”玉娇应道。轻拢慢捻,琴音悠悠而起,星子本置身锦绣繁华之中,闻那琴声,却如深山幽谷,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一时顿览,周遭的一切俗世纷扰,皆恍然远离。

    一曲既了,星子仍痴痴不知所以,直到虎子推了他一把,方如梦初醒。星子从怀里摸出些碎银放在桌上,起身告辞。走出小红楼,生财虎子一路取笑,星子只是一言不发,回了客栈便往床上一躺,却是一宿无眠。

    第二日星子无事,躺到近午才起床,用过午饭,信步出门去,鬼使神差便又到了小红楼后花园外,今日那花园中却是寂静无声,星子等了良久,直到夜幕降临,欲再进去找玉娇,想起楼中百态,加之囊中羞涩,又不愿在烟花地里挥金如土,终于怅然离去。生财虎子知道了,自然又是好一顿嘲笑。星子不管,隔三岔五仍是去那条小巷,只是再也没听见过玉娇弹琴……玉娇姐姐知道我在这里等她么?星子虽念念不忘,心里却有一层顾虑,若不能救她出来,只是跑去听她弹琴,那日许下的诺言不就成欺骗了么?星子扳着指头数日子,只等省试放榜,便好去了结此事。

    不久省试放榜,星子果然高中贡士头名。十日后便是殿试大典,尚未考试,星子已成了夺魁的头号热门人选,甚至有好事者已开出了赌注,赌星子成为赤火帝国立国近百年来最为年轻的状元。

    殿试当天一早,天色未明,贡士们便早早地守候在朝天殿外,于丹陛下排队等候。殿外置有黄案,文武百官分列两旁。不久,丝竹管弦之声响起,有司仪高声唱道:“皇上驾到!”诸贡生并百官皆齐齐拜倒,山呼万岁。星子跪下,却不肯磕头,直起身子向殿内张望,想看清楚所谓的九五之尊是什么样子?大哥口中所谓的天下最厉害的人物能有何能耐,让这么多人肯甘心臣服于他脚下?

    星子所处里朝天殿殿门甚远,远远只见一队宦官手持威严仪仗,拥簇着一人进了大殿,那人头戴十二章九旒冕,身穿明黄色长袍,应该就是皇帝了,却看不清面目。

    皇帝进殿升座,众人仍拜伏于地。少时,大学士从殿内黄案上捧出试题,授予等候在殿外礼部官员,礼部官员复将试题放到殿外的黄案上,文武官员并考生复参赞礼拜。

    礼拜毕,礼部官员方分发试卷,题纸用宣纸裱成,极为考究,每页长一尺,宽四寸。星子看那题目,却是一道如何靖边的策问,想是近年来诸边尤其是西域多有事端,故有此一问。星子从未去过边关,对此亦无心得,若照经典掌故,也无非是恩威并重,仁义教化之类,星子却想起箫尺所授的那些野史笔记,另辟蹊径成文,洋洋洒洒,下笔万言,一挥而就。

    从考场出来,日影已偏西,今日生财虎子未在场外相候,却被一帮同乡贡士拉着要去喝酒。酒过三旬,气氛渐渐熟络,便有人提议去章台路玩耍。那帮贡士皆是十年寒窗苦读,今日殿试既毕,从贡士到进士已是板上钉钉,只是名次而已,天大的事终于了解,便要玩个痛快。星子自然也无异议,于是一行五六人出了酒楼,直奔章台路来。

    一进章台路路口,两旁皆是舞榭歌台,此时华灯初上,楼台四角的飞檐下都高高悬挂着大红灯笼,五色的彩灯锦带映成一片流光溢彩,如天上的银河繁星落入尘世。星子只觉得十分眼熟,随即恍然,这不正是小红楼正门外的那条街么?

    那日出来时天色已晚,星子没看得分明。果然遥望小红楼朱色大门在数十丈之外,星子的心跳骤然加快,身不由己径往前去。“哈哈!”同行的北风拍了星子一下,“原来星子兄弟是这里的熟客了,真是人不貌相,快带我们去瞧瞧你的相好!”此人虽是士子,却大眼虬须,膀阔腰圆,行事豪迈,同乡之间素称其为“土匪”。

    同伴皆轰然叫好,星子虽是面红过耳,也不辩解,只顾埋头往前走,众人便尾随他后面,到了红楼。老鸨闻声早迎了出来,见这些人的样子,便知是今日应试的士子,忙笑着招呼:“几位爷今日辛苦了!快里面请!”

    北风清清嗓子,道:“我们是陪这位兄弟来见他的相好的,你快叫他的相好出来吧!”

    老鸨定睛一看,认出星子:“哟!这不是那天的那位听琴的公子么?怎么好多天不来,玉娇可想念公子得紧了!”

    星子一听玉娇的名字,忍不住问道:“玉娇姐姐呢?她还好么?”

    “她好得很呢!只是……”鸨母忽换上歉然的表情,“只是,今日不巧她已有客人了,公子先请坐一会,等她弹完了曲子,便让她来陪公子,实在抱歉……”不由分说将一众人又带入了一间包房,那包房陈设与那日的寻芳阁相仿,却要大上一倍,唤为“群芳阁”。

    众人落座,鸨母仍是唤了姑娘们出来以供挑选,北风等皆点了自己中意的女子,偎在身旁喝酒唱曲,星子却看也不看,只道:“诸位兄台雅兴,小弟在这里坐坐便好。”

    北风大笑道:“没看出星子兄弟还是个痴情种子呢!居然身在花丛,坐怀不乱!只是莫要多情反被无情恼啊!”相陪那几位姑娘闻言,一个个笑得花枝乱颤。

    忽然,一阵琴声叮叮咚咚响起,却是从隔壁传来,众人皆是一愣,那琴音清新如夏日荷叶上滚动的粒粒露珠,又如一轮皎洁满月排云而出,清辉洒满天地……星子讶然自语:“玉娇!”

    “哦!这便是兄弟的相好了?”北风今日偏盯着星子取笑。星子侧耳听琴,全不理他,过了半晌,北风自觉无趣,便转头和身旁女子调笑去了。

    隔壁玉娇一曲既了,星子却听见一男子说话:“小娘们,老弹曲子也没什么意思,来陪爷喝杯酒!”  声音粗鲁嘶哑,便如一只公鸭子嘎嘎直叫,星子恨恨咬牙,这种人也要玉娇姐姐相陪,岂不是玷辱了佳人?这包房之间本不传音,北风等人皆听不见,唯有星子内力深厚,隔壁一举一动,入耳正是分明。星子凝神细听,听见玉娇低声推辞道:“大爷恕罪!小女子不会喝酒。”

    “哈哈!不会喝酒?”那男子浪笑道,“不会喝酒,可会亲嘴?来,和爷亲个嘴,就当是下酒了!”接着一阵乱响,似是在拉扯,夹着哐当一声,应是酒杯打翻了。

    “放肆!给你脸不要脸!不就是个清倌么?爷见得多了。你当爷买不起你?你看看,这是什么?你若从了爷,这些都归你了,呵呵,如何?今晚就好好陪爷吧!”那人骄横语气中满是轻蔑。

    星子握紧拳头,蹭地站起来,便要往外走。北风见他脸色不对,忙拉住他问:“兄弟怎么了?”

    “隔壁有人要欺负玉娇!”星子愤愤地道。“哈哈!哈哈!”星子此言一出,群芳阁里笑倒了一片,北风更是笑得捧着肚子,就差没在地上打滚了。“你们笑什么?幸灾乐祸?什么人啊!”星子全然摸不着头脑,蓝眸中尽是怒气。

    “哈哈!哈哈!兄弟,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啊?欺负?”北风就势一捏身旁女子的脸蛋,那女子娇笑着滚进了北风怀里,北风一只手愈发不规矩地朝她怀里伸去,“你让这位姑娘说说,她们哪个不是来等着我们欺负她啊?兄弟你这吃的是哪壶醋啊?还真把伶人当娘子了?”

    星子红了眼睛:“可是玉娇不同,她是卖艺不卖身的!”

    “哈哈!”一帮人愈发笑得直不起腰,“卖艺不卖身?”北风问身旁的女子,“嫣儿,你们这里还有卖艺不卖身的啊?真是出淤泥而不染,可惜啊可惜!”那唤做嫣儿的女子身量娇小,料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只是脸上脂粉甚浓,全不见少女清纯颜色。嫣儿闻言只用手巾掩了口,吃吃地笑。北风又问:“嫣儿,你什么时候开始接客的?”

    嫣儿嘻嘻一笑,扭动腰肢,嗲声道:“奴家不曾接客,爷是奴家第一个客人,爷可要好好地怜惜奴家啊!”她一双纤手攀住北风的脖子,整个人柔若无骨,腻在北风身上。星子看不下去,转开视线。

    北风在她娇艳的粉唇上亲了一口,又在她颊上吃了一嘴艳红的胭脂:“原来嫣儿也是卖艺不卖身的?怕不怕我欺负你?这小红楼都是贞节女子,怎么没见立个贞节牌坊呢?如果我是这京城的官员,一定要报与礼部,好生嘉奖。”

    星子知道他们嘲笑自己,却无暇分辨,就算小红楼是青楼所在、烟花之地又如何?玉娇姐姐那样的人物,与这些女子怎能相比?耳听得隔壁似起了争执之声,那男子怪笑道:“你不肯?你当爷没钱么?你一个婊子还敢嫌弃爷?你信不信,爷叫人拉一车钱来,拿钱砸死你!”

    玉娇哀求声里已带了哭音:“爷!玉娇不能……求你了!放过玉娇吧!”

    星子气得肺都要炸了,又要往外冲,屋里人多,一时绕不开。北风拉住他,忍住了笑:“兄弟,我看你还真是个雏儿,实心眼儿,听哥哥劝你几句,不然你可要吃大亏了!”

    星子站住,勉强问道:“兄台有何指教?”

    北风一把拉星子坐下,神情认真:“贤弟,你我这样的人,这些秦楼楚馆,风月场所,偶尔流连花丛,本也是风雅之事,没什么不好。但你若当了真,动了情,可就万万使不得了!”指一指屋内的莺莺燕燕,“她们靠什么为生?靠的就是卖笑卖身,所谓卖艺不卖身云云,谁不会说,只为抬高身价罢了,哥哥比你痴长几岁,可从来没见青楼里真有出水芙蓉。你涉世未深,初来乍到自然会被人骗了,以为那人与旁人不同,可见得多了便知道,天下的婊子还不都是一样!”言罢大笑,一屋人也都跟着笑了,笑过劲来又都七嘴八舌地来劝星子。

    星子听他们说东说西,听得头昏脑胀,心下烦躁,一时又找不出话来分辨。北风朝嫣儿努努嘴:“嫣儿,给我这星子兄弟敬杯酒,让他放宽心,既来之则安之,人生在世,及时行乐,莫要吃些莫名其妙的干醋。”

    嫣儿忙端起酒壶,斟了满满一杯,将琉璃酒盏举到星子唇边,媚眼横飞,勾魂夺魄:“公子请干了这杯,就当可怜奴家了,不然这位爷可饶不了奴家……”

    星子见那酒盏已靠在唇边,杯中的酒液红得如玛瑙一般醉人,正不知是不是该张口,忽听得隔壁传出一声凄厉惨叫,星子再坐不住,将嫣儿一推,他这下用力甚猛,北风忙伸手去拦,却与嫣儿抱在一起滚在了地上,星子趁此机会,一闪身已到了门口,打开门冲出去,隔壁的房门仍是紧闭,星子再顾不得,一脚将门踹开!眼前景象却让他大吃一惊!

    一袭白衣的玉娇正立在软榻边,脸色苍白,衣服的前襟已被扯开,露出一线素色抹胸,一截断了的腰带横在榻上,她手中却紧握着一柄三寸来长的小刀,寒意森然,刀刃上正滴着鲜红的血,一滴一滴落在玉娇的白衣上,分外触目!

    星子目光一扫,见酒桌上杯盏狼藉,地上却躺着一褚衣男子,只连声呻吟呼救,已动弹不得,想来方才那声惨呼便是他发出的,原来是玉娇刺伤了他!星子震惊之下不及多想,忙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抢下玉娇手中的小刀,转身拎起那人,踢开窗户,砰地将他摔了出去!随即扔给玉娇一条汗巾,急急道:“姐姐,你快把手上的血擦了,不管任何人问起,你只说是我伤的人!”

    玉娇却打断他:“公子,是我,我不能……”

    “姐姐快别说了!听我的!没事!”星子紧紧地握了下她的手,语气不容置疑,四目相投,却见玉娇一双妙目中唯有凛然的决绝!星子顾不得多解释,忙帮她擦了手上血迹,拢好衣服,这才在榻上坐下,用那汗巾悠哉游哉地擦拭那柄沾血的小刀。

    此时鸨母听到动静,已带了一大帮人急急赶到,冲在最前面的却是两名家丁模样的人,进来一看,气急败坏地问:“我家少爷呢?”

    星子朝窗外略抬了抬下巴,众人皆听到了断断续续的惨呼,星子淡淡地道:“被我扔出去了!”

    “你!”一名家丁作势欲上前。星子两根指头夹着那柄小刀,轻轻一转,旋出一片凌厉刀光,星子微笑不语,众人却都吓得退了三步。那两名家丁知道此人不好惹,便一溜烟跑出去先去救他家少爷了。

    鸨母一跺脚:“你!”转身出去照应伤者,只剩一伙红楼的护院围着星子。星子暗道,你们这些人也想拦住我?回头向玉娇:“姐姐,跟我走!”

    玉娇只是摇头,急得带了哭音:“不,公子,你快走吧!我不能连累了你!你还不知道他是谁,他是……是这京城的府尹之子。”

    “府尹之子又如何?便可一手遮天么?”星子冷笑道,欲去牵玉娇,伸手却又迟疑,自己带她出去倒是没有问题,但出去以后又上哪儿去?京城此刻应该已经宵禁了,出不了城,就算出了城也无落足之地。不如先等一等,静观其变,看会如何发展,总之若有任何后果,自己一力承担便了,只要落到自己一人头上,要脱身便也容易。

    北风等人此时也挤了进来,见到眼前景象,大惊失色:“星子兄弟,你这是?”

    “没什么,伤了个把人而已,谁要敢打玉娇姐姐的主意,是他瞎了眼睛了!”星子将小刀抛来抛去,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北风狠狠地瞪了玉娇一眼,顿足叹气,痛心疾首地道:“兄弟,你这是什么事啊!好好的前程就被一个青楼娼妓给毁了!行凶伤人,是要吃官司的,你这辛苦得来的功名!唉!”

    星子仍是若无其事,撇一撇嘴:“是他无理在先,咎由自取,怎能算到我头上?”

    正说话间,外面喧哗之声大起,接着又冲进来一帮人,这回却是一队衙役,手持棍棒镣铐,凶神恶煞地大声喝问:“凶手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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