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归来之天路

王者归来之天路 > 二十八 潜规

二十八 潜规

    二十八  潜规

    这几日不断有人上门道贺送礼,星子既然闭门不见,阿伟等也只能致歉送客而已。照理,星子也该去拜见京中各部上司与同乡,尤其是主考官员和同年,但星子本就厌烦这些繁文缛节拉帮结派,就算未受刑伤也未必会去,何况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至于旁人怎样想,他也全不在意。

    午后,星子挣扎了起来,出了内室到前厅一看,还是有不少人送来了各色礼物,古玩字画,玉石器皿,各地土产,应有尽有,堆积如山。阿伟奉上一本账册,正是送礼的明细,星子翻了翻,见大多价值不菲,倒不敢擅动,只让先搬到后院去封存起来。

    虎子忽问道:“星子兄弟,是不是该派人回去报个信,把伯母接来京城呢?”

    星子幼时立志博取功名,想的就是让母亲下半生能过上好日子,但今日富贵在手,全没有夙愿得偿的喜悦,环顾四壁,大堂高宅,却像是海市蜃楼般虚无飘渺,没有一样东西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反是一种深深的不安定的惶恐,高墙犹如铁笼,自己如一只笼中之鸟被囚禁其中,就算锦衣玉食,却再无法自由自在地飞翔。星子摇摇头:“不急,眼下还没有安顿下来,等一切都稳定了,我再接她来。”

    正说着话,忽听前门又有动静,应是有人到访,阿伟忙迎了出去。片刻后,带了一人一马进来,原是马行老板牵来了一匹白马,那马通体雪白,高大神骏,望之便非凡品,众人皆暗暗赞叹。马行老板说是前日有人将此马寄放在马行中,托他代送,另附了一封信。星子接过信,上面用火漆封了口,小心拆开,展开信笺,只有寥寥数语:宝马乘风,以为臂助,人在云端,善自珍重。信后没有署名,只夹了一张银票,数额不少。

    星子一见那笔迹,心跳骤然加速,捧着信纸的双手都有点颤抖了,是箫尺大哥!怕旁人看出异样,忙装作若无其事地将信纸与银票揣入怀中,心头却雀跃不已。再问起马行老板送礼之人的姓名相貌,却不相识。星子旋即明白,大哥不便在京城抛头露面,当然是另外派人送来了。既然进京一路上都有大哥的人,京城里自然也该有,但这么久竟然没一点消息……星子忽有点鼻酸,这些日子受的种种委屈一层层泛起来……星子暗骂了自己一声,长了这么大,不懂得为大哥分忧,还要为他添麻烦么?他不现身,自然是有要事在身,却还时时惦记着我,我却只想着向他诉苦求援?

    这些天虽然送礼的络绎不绝,但送上这活物的还是第一次,府里旁人都好奇地围观那匹白马,阿伟拿出账本欲作记载:“大人,这马是谁送的?”

    星子知道他是皇帝的人,不能说出箫尺的名字,只道:“这是一位老朋友送的,不是京城里的,就不用记了。”  阿伟现出一丝诧异之色,但未多问。

    星子走上前去,拍拍乘风的头,那马儿昂起脑袋,长嘶一声,喷出一团热气。宝马乘风,大哥是要我乘风破浪,直下沧海,还是预备着到了万不得以时,我就乘风遁去,溜之大吉?星子和所有的少年一样,自小就盼着能纵马驰骋,忽然天降宝马,本该喜出望外,但那日发榜后跨马游街,星子被折磨得惨不堪言,大伤元气,今日见白马神骏,星子只觉双腿战战,一阵阵心悸,更没有勇气跳上马去试试。

    星子不能骑马,生财虎子倒是跃跃欲试,星子顺水推舟让他们骑马出门看看,顺便将那张银票兑了。星子不由暗中苦笑,这府里也有吃有喝,但自己却一文不名,说是新科状元会潦倒至此,天下恐怕无人能信。好在还有大哥,总是雪中送炭。星子忽想,不知道当了官会有多少俸禄,想来每个官员都要养一大家子人,应当需要不少银子吧!皇帝命我写个认罪的折子才封我做官,我偏不写,他就一直让我白吃白喝白住养着我?转念一想,不对,皇帝的钱都是收刮来的,不是他自己的,我不心疼,他一样不心疼。

    生财虎子骑了马出去,足足近两个时辰,逛遍京城,才兜风回来,两人皆是满面红光,得意洋洋。星子接过化开的银票,分成三份,一份给生财虎子,一份给阿伟拿去分给府里众人,一份留着备用。

    星子有内力护体,加之大内伤药神效,又静养了七八日,伤处的疼痛已大为减缓,行动渐渐如常。一日,突然北风来访。原来他已得了任命,外放渭州知府。星子整日躺在床上,也早闷了,而北风也算是他在同年中最谈得来的朋友,听说他来,星子忙起身迎接。

    将北风接入正厅,分宾主坐下,阿伟沏上一壶碧螺春。两人寒暄了几句,北风问起星子有无任命,星子摇头。北风笑道:“贤弟放心,你是今科状元,圣上自有他的考虑,必会留京委以重任,贤弟前途未可限量。”

    星子强笑道:“北风兄,咱们也算是老友了,你还和我说这些虚套。”问起北风外放之事,原来一般进士大都是出京做官,三年一任后,再升迁或调京补缺,当然,要轮到好差事肯定不容易。星子见北风喜形于色,到底好奇,忍不住低声问北风道:“兄台,这个……当个知府到底有多少俸禄?钱多得用不完吗?”

    北风哑然失笑,道:“兄弟既然来博取功名,连这也不知道么?”

    我又不指望靠这个发财,不比你们,星子暗道,摇一摇头:“不知,请兄台明示。”

    北风眨眨眼:“你附耳过来。”星子将脑袋伸过去,北风在他耳边说了个数字。

    “啊?”星子瞪大了蓝眼睛,难以置信,“不会吧!”

    北风呵呵一笑:“我骗你有什么用,这又不是什么秘密。这还只是朝廷名义上的俸禄,有时还会用米、布折抵银子,实际有少无多。”

    “那……”星子迟疑道,忽似明白了点什么,“既然朝廷俸禄不高,又得上奉父母,下养妻小,府中还有师爷杂役等一帮人,岂不是得另觅生财之道?”

    北风竖起拇指:“果然是状元,一点就通!倘若真的无利可图,甚至连养家糊口都成了问题,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赶着来应考呢?至于其中的奥妙,贤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罢了。”

    “只是……”星子仍有疑团未解,“那朝廷压低俸禄,岂非是有意为之?那放任各地官员为所欲为,对朝廷又有什么好处?”

    “自然也不是全然放任,”北风微微一笑,笑容却颇有深意,“但压低官员的俸禄对朝廷而言,却绝对是利大于弊。一则为朝廷省了一大笔官员开支,二则各地官员更能忠于朝廷,管治地方,岂不是一举多得?”

    星子听得瞠目,朝廷给的钱少反而官员更效忠朝廷?再问北风,北风只笑而不言。星子想到京城府尹祥大人,便是所知的因胡作非为而革职的大员,似乎有什么不对?“现在的官员小辫子都是一抓一大把,就看上面办不办他,罪名都是现成的。”当时旁观者的一句话突然回想耳边,便如春日一声炸雷,惊得星子一身冷汗!难道,朝廷故意压低官员的俸禄,却给予其官位权力,让其有机会去搜刮民脂民膏,朝廷表面上又三令五申要求廉洁奉公,如此若发现官员若对朝廷生了贰心,任何异动,则随时可以贪赃枉法的罪名拿下法办,堂而皇之,滴水不漏……这无疑是个巨大的圈套,不入套会饿死,入了套呢?则身家性命皆交付他人,就象是一只风筝,飞得再高,哪怕高入九霄云天,仍当不了自由自在的鸟儿,总有一只手掌握着你的命运之线,收不收,什么时候收,全系在那只手上……

    星子心惊,原来这朝廷的权术果然不是自己所想,大哥要我来见世面便是这意思么?确实,官场也好,战场也好,我这样不谙世事,岂不是如不会水的人被扔进了波涛汹涌的大海?哪来得及去学游泳?转眼就会被淹死!

    星子脸色变幻,阴晴不定,北风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道:“贤弟,我打算三日后便启程了。”

    星子忙道:“那我届时定为兄台饯行。”抿一抿唇,“今日蒙兄台指点,得益良多,感激不尽。只是兄台如此明了世情,当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照朝廷这样的做法,为官之人岂不人人自危?”

    北风闻言,喟叹道:“人人自危倒谈不上,人人侥幸倒是有的。虽说那墙随时可能倒下来,但都指望落在别人头上。何况,倒霉蛋也不算太多,十成中也不到一成,其余的人大都能平安升迁,一路下来,该得的都得了,风风光光。再说,若不凭功名入仕,一辈子我也就只能在田头种地,全家老小靠天吃饭,交皇粮,服徭役,有上顿没下顿,还随时被官府额外压榨,活得连杂草都不如。比起来,虽说当了官还有上司,还有朝廷欺压,但毕竟是一方父母官,相较那些草民而言岂不是强了万倍?”

    “那……”星子锁住眉头,“难道兄台也会象那些人一样……要靠搜刮民众,鱼肉百姓发财么?”

    “有些事情不是我想做的……”北风迟疑一下,双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在官场,也同样身不由己。出淤泥而不染,那只是幻想罢了。不过,我算是运气好,治下富产铁石,可以此获利,倒不必过分压榨百姓。”

    “嗯。”星子听了一时无言以对,身不由己,的确,一个人的意志是如此渺小,所面对的势力是如此强大,“可是,以此推托,良心不会不安吗?”

    北风表情有一丝苦涩:“自古以来就是这样,不是欺人就是被人欺,除非……除非不作恶,也能升官发财,光宗耀祖。一两个或许可以,或是遇上了圣人,或是运气很好,我总是没这样的运气了。”

    星子若有所思,不作恶,也能升官发财,光宗耀祖,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竟然成了奢望……

    北风站起来,拍拍他肩膀,笑道:“老弟,你太年轻,就知道读书,这官场上的事,可不是圣贤之书上写的有。如果你留京做官,凡事更要小心。圣上虽然对你青眼有加,但当知伴君如伴虎,时刻警惕为妙。老弟聪明过人,以人为鉴,以史为鉴,不用我多说了。”

    伴君如伴虎?星子早已尝够其中滋味,拱拱手道:“几次三番蒙兄台指教,感激不尽!”

    北风谦辞了几句,便即告辞而去。

    三日后,北风果要上路,虎子也提出要先回家一趟,生财仍想留在京中。星子便为他们饯行,作陪的并有京中的同乡同年。众人喝到尽兴方散,星子又送北风与虎子出城,至十里长亭作别。站在长亭外,见那芳草萋萋,绿色苍茫而辽阔,随长路延伸到天边,竟似茫茫瀚海。车轮远去,卷起烟尘弥漫,星子忽有种说不出的孤单与惆怅,这些天,星子刻意地不去想玉娇,此刻却又似看见那白衣飘飘俏立风中,如听到那如泣如诉的琴声回荡耳际,一时间,思念似那千条万道的柳丝密密地缠在心头,剪不断,理还乱。

    星子发呆,生财却在乘风旁转来转去。星子不习惯带上阿伟等人,此时就剩了他们两人。半晌,生财唤了声星子:“你在发什么呆?回去么?”

    星子摇摇头,勉强笑了笑,道:“今天天气不错,生财哥,你骑了乘风去玩吧,我也正好四处走走,进京这么久还没出过门,闷也闷死了。”

    生财自是求之不得,跳上马,兜了两圈,冲星子挥挥手,便一溜烟地跑了,很快不见踪迹。

    这日天气晴朗,天空是纯净的湖水蓝,如晶莹透明的水晶,日光明亮灿烂,微风里带了花草与泥土的清新,仿佛家乡的气息。沿途时有装饰华丽的马车疾驰而过,夹着欢声笑语,多是富贵人家携家带眷出门踏青。星子默默地走着,人总是要长大的,为什么会有一天,故乡,亲人,朋友都会离自己这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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