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归来之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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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苦役

    四十三  苦役

    百般酷刑加身,星子痛苦之中,却隐隐有些安心。这些天,良大人不管用什么法子威逼利诱,却从未用阿贞或旁的亲友的性命来胁迫。那表明他们已被释放,或至少是安全的,皇帝毕竟履行了他的承诺,没有欺骗我。只要娘亲平安,我就算堕入无间也无妨。

    渐渐的,星子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模糊的意识中,只是讶异为什么自己还没有死?或者已经死去,这石牢就是地狱,无休无止的痛楚,无休无止生而复死的轮回……

    良大人虽然恨星子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却也明白皇帝是不愿意让他死掉的,甚至不愿意让他断手断脚留下永久残疾,于是只能选些棍棒鞭扑等常见刑具拷打,连夹棍烙铁之类的都不能用。星子伤势虽重,毕竟只是皮肉之苦。良大人本以为他是以色事人的娈童,没想到星子如此强硬,审讯了十多日后,怕再打下去星子就没命了,不得不向皇帝复旨。辰旦静静地听完良大人的回禀,并无惊讶或震怒的表情,只是淡淡地说了声“知道了,朕自有安排”,便为良大人卸了重担。

    终于一切都安静下来。星子躺在局促的小屋里,每天有人来给他清洗、换药、喂水、还喂点稀粥,但再没有人来拷讯他,也没有人和他说话。

    石牢浓重的血腥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星子以为,就将这样迎接死亡,不管是天堂还是地狱……但事与愿违,忍受了酷刑般的上药,顽强的生命力竟如荒漠野草,奇迹般地活了下来,或许连星子自己也未曾意识到,他一心求死的内心深处,仍有一点飘渺却坚韧的期待,犹如隆冬冰雪覆盖的种子,终有一天会破土而出,他十六岁绚烂如霞的生命并不该就此无声无息地离去。

    时间一天天过去,或许是因为所用的大内神药,或许是因为星子残留的一丝渺茫希望,他的伤势渐渐好转。死亡的美梦渐渐变得遥不可及,而黑暗却如无边的沼泽,任他挣扎,越陷越深,找不到出口。

    一天,有人打开房门,喝令星子起来,星子以为又是一轮刑讯,却被胡乱套上了一身灰色的粗布衣服,上了沉重的手铐脚镣,赤着脚被拖出了阴森幽暗的石牢。外面的天色如墨汁一样黑,不见半点星光,血腥味远远地散去,微微的风拂动夏季炎热的气息。门外等候着一辆黝黑的马车,星子被蒙上眼睛往车里塞。星子想问一句去哪里,复忍住了。想起第一次进宫也是这样的半夜,被塞进马车,带到辰旦面前。那次见驾前后的种种异常,如今才明白缘由……今天会不会又是进宫觐见呢?星子被打得死去活来时也不曾有丝毫害怕,但想到又将可能单独面对辰旦,竟有几分慌乱。

    星子忐忑不安地等待,马车却不是往宫里去的。星子听见有人叫开城门,出了京城,也不知去往哪个方向。马车走得不快,颠簸中撕扯着星子的伤口,痛得他一阵阵抽搐。

    车轮辚辚,似在旷野中行驶良久,仿佛又是进了一处院落,终于停下。星子被拉下车,解开眼罩,已是黎明时分。马车停在一片空地上,星子眨眨眼睛,远方连绵起伏的山峦染上了一抹青灰色的淡薄晨曦,但云雾沉沉中却不见阳光,近处是层层叠叠错落有致的大片建筑群,星子觉得有些眼熟,暗淡的光线中尚看不分明。

    星子正纳闷时,背上已狠狠地挨了一鞭,星子转头,见是一名膀大腰圆的壮汉,手里拿了一根黑色的皮鞭,恶狠狠地喝道:“愣着干什么?赶紧干活去!你当你还是朝廷的大老爷?”他的装束似曾相识,星子又抬头望了望四周,忽想起来了,这是将举行万国盛典的凤凰台行宫!自己在工部当差时三天两头就要来巡视一番,原来皇帝把自己发配到这里来服苦役来了。自己进京以来的种种故事,都与凤凰台行宫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今日在这般情形下,竟然又一次故地重游!

    星子刚向前走了两步,背上又挨了一鞭。这鞭子虽不比良大人的春雨鞭撕心裂肺,但星子厌恶这种蛮不讲理的毒打,回头狠狠地瞪了那壮汉一眼。那壮汉一愣,对上星子的蓝色眼眸,邪恶地一笑,用那鞭柄轻挑起星子的下巴,故作惊讶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新科状元工部侍郎星子大人,呵呵!难怪这么大的架子!星子大人近来安好啊!这里是囚役司,以后就是小的侍候你了!”壮汉撤回鞭子,凌空一挥,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星子暗暗叹了口气,想起自己当时巡视行宫检验工程时,这些人如何奴颜婢膝,谦恭有礼,现今终于等到落井下石的时候了!皇帝变化无常,奴才助纣为虐。自己往日看见在监工皮鞭下挣扎的工匠,同情痛恨之余却又无能为力,今日得到这报应,也是应当。

    星子遂任他奚落,默不作声。押送星子的人和这壮汉监工交代了几句,便行离去。星子被监工带到工地。此时万国盛典的筹备已近尾声,只是正门的龙腾广场的祭天坛对面,供万国来朝的贵宾瞻仰盛典的一座观礼台尚未完工。星子的工作就是将沉重的汉白玉石材运到工地。数里长的道路,全靠肩扛人背。搬运石材的有上百人,都带着沉重手铐脚镣,身后的监工则手持鞭子,不时挥下,伴着惨叫声与咒骂声。

    星子明白,这不仅仅是劳役,更是惩罚,是折磨。他虽一身本领,足可反抗,却无心反抗。这是皇帝是父亲的安排。星子望望那些身带枷锁的犯人,或许他们是冤枉的,但自己没有冤屈,只有罪孽,又怎能免去这苦刑?无论是人间或是地狱,自己都已是万劫不复。

    监工安排了一个小个子囚犯与星子一组挑运石材。星子看搭档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身体羸弱,脸色苍白,大热的夏天仍不住地咳嗽。星子奇怪,这么小的孩子会犯什么罪?又是被株连的?监工虎视眈眈之下,不好询问,只听监工斥他为“小子”。

    监工让星子与这小孩子一处,本是想为难星子,星子那弱不禁风白面书生的样子,就算使足了吃奶的力气也挑不动那石材的,完不成任务必得严惩,便可名正言顺地毒打星子一顿,给他个下马威。

    星子功力深厚,身上的刑伤经过这些日子以大内秘药调治,也大有好转,搬运这些石材尚不在话下。两个人用一根粗壮的木棍挑着那石条,星子暗中使力,将石条的重量都落在自己肩上,那小孩所承受的连十分之一都不到。但饶是如此,因枷锁在身,那孩子走得仍是踉踉跄跄,十分吃力。见他眉清目秀,肤色白皙不似劳作之人,神情惶恐,星子料他也是刚来不久。

    星子陪着他慢慢走,一个时辰左右才运了两趟。星子虽不觉得疲累,但随着太阳渐渐升高,盛夏的炎炎烈日仍让人汗流浃背,大理石筑成的路面反射一片白光,赤足踩上去也是滚烫。汗水浸透未愈合的伤口,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前面那孩子走得东倒西歪,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摔倒。星子忙伸手拉了他一下,还未站稳,身后的鞭声破空而来,两人已一人挨了一鞭!那小孩扑地倒在地上。星子忙放下石条,将他扶到路边坐下。刚才那鞭打破了他后背的衣衫,现出一道狰狞的血痕。

    监工凶恶地吼道:“快干活!你敢停下来,不想活了吗?”

    星子白了他一眼,忍气道:“他太小干不了这活,要运多少石头我帮他运就是了,你们不要难为一个小孩子!”

    “呵呵,”监工冷笑,“星子大人,果真是英雄好汉!不过话说得轻巧,小的还是得公事公办,你要帮他,须得完成你二人任务之和的两倍,少了一件,便是二十鞭子!”

    那孩子一听,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哭了起来,无助地拽住星子的手:“哥哥……”却不知道说什么,刚才那一鞭子已是痛彻心扉,二十鞭子……简直难以想象。

    脆生生带着稚气的一声“哥哥”唤醒了星子某些遥远的记忆,现在也轮到自己来当哥哥了么?一种保护弱小的使命感油然而生。星子轻松地笑笑,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叶子。”孩子有点紧张地答道。

    “好吧,叶子,你在这儿等着,看我的。”星子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复对监工道:“你说话得算数,如果我干完了活,你不许再为难叶子!”  星子下意识地望向远方,只看得见隐隐的朱色宫墙,大哥,若是你,也会这么做的,对吗?

    那监工根本不信星子能完得成四倍任务,傲慢地点点头:“如果完得成,一切好说,如果完不成,那就莫怪我不客气了!”

    星子要的就是这句话,不再多言,双手托住石条边缘,也没见他怎么用力,已轻轻松松将一人来长的汉白玉石条扛起放在了肩上。监工和叶子皆瞪大了眼睛。星子一手扶住石条,健步如飞,很快就消失在目瞪口呆的监工视线之外。

    星子戴着手铐脚镣,扛着沉重的石条,却似闲庭信步一般,很快便跑了个来回。这下不但方才那监工,整个场子里的人都震惊莫名。囚犯的脚步停了,监工的鞭子也停了,大家都如中了定身法,呆呆地望着星子表演。

    星子却浑若不觉,只是一阵风似地从人们身边掠过,阳光照着他额头的汗滴,闪烁着活力的光芒。星子自得知身世秘密之后,一直消沉低落,只恨不能早点死去,此时跑了两圈,胸中的郁气倒发散了一些。

    迎着阳光,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帮母亲担柴挑水,奔跑在太贺山的崇山密林之间。星子那时刚刚从箫尺大哥处学到了些功夫,能轻易担起比自己个头还大的一捆捆柴禾,兴奋得如摘下了天上的星星。在临海村的童年,虽然家境贫寒,但劈一捆柴,打一只野味也是高兴的,快乐是那么简单;而进京后,高墙深院,锦衣玉食,甚至……金碧辉煌的宫殿和炙手可热的权位也不是幻想,带来的却只是愈来愈深的痛苦。为什么呢?星子自问,是因为没有自由。呵呵,我竟然是皇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贵不可言的皇子,可皇子也不过是囚徒,星子看看自己,披枷带锁的囚徒,原来镣铐和冠冕其实只是式样的不同吧!

    正午前星子便完成了所有的任务,那些监工再笨也知道星子的功力深不可测,倒也不敢再十分为难他。午餐是一人一碗稀粥,浑浊的汤水中看不见米粒,没有任何佐餐之物。监工们却另有人送了饭食来,有酒有肉,那香气引得一干苦役囚徒咕咕直咽口水,却不敢往那边多瞧一眼。

    星子喝了口稀粥,却咯了满口的泥沙小石头,只觉实在难以下咽。望着那一堆大快朵颐的监工,星子纳闷了,为什么要重刑之下的囚犯来干这种重活,还要请一大帮监工,好吃好喝地养着,另外还要拿不少的工钱,这些钱如果到乡下去招募农夫,应该很多人愿意来的,为什么要奴役犯人,吃力不讨好?

    星子就着那稀粥喝了几口水,算是解渴,靠着一块大石刚闭上眼想休息一下,却有人在推他的手,睁开眼是叶子。叶子端着碗,怯怯地道:“大哥,你帮了我大忙,你是好人,最好最好的人,我……谢谢你,这个给你……”

    星子怎能要他的饭吃,满不在乎地推开,笑道:“不过举手之劳,不算什么帮忙,你和我一起干活,我还嫌碍手碍脚呢!再说这种稀粥我也不喜欢,还是你吃吧!”

    叶子神色有些失望,但他也饿得很了,星子不要,亦不再退让,风卷残云般胡乱吞咽下肚。星子看着他吃完,却不解问道:“叶子,你为什么会被送到这里来?”

    叶子茫然地摇了摇头,眼中噙了泪水,神情凄楚如一只受伤的小白兔:“我……我不知道,他们把爹娘都带走了,我……我就被押到了这里……”

    旁边一人听了,压低声音道:“唉,我们被送来这里服苦役的,大都是因为抗税,这两年朝廷要办这万国盛典,朝廷收的税赋比以前多了近两倍,如果遇到老天不开眼收成不好,老百姓简直没有活路了。凡是抗税的,全家都要受株连,领头的直接杀了,其他的则送来服苦役……”

    星子眉头紧锁,税赋多了近两倍?这皇帝一辈子到底有没有做过一件好事?他以前深恨辰旦,若听到这些话,只会更增对皇帝的愤恨,一心要找他算账,此时看着身旁孱弱幼小的叶子,星子但觉灰心难过,又是深深的负疚,仿佛是自己做错了事,犯下了这些罪孽。

    叶子听到“杀了”,吓得哇地一声哭将起来,一监工闻声冲过来,恶狠狠地呵斥:“不许哭!”手中的鞭子正要挥下,星子一把捉住监工手腕:“不要为难小孩子!”他声音不大,监工的手腕却几乎要被捏碎了,差点惨叫出声。星子瞪了他一眼,松开手,监工悻悻地转过身去。

    星子为叶子拭去泪水,揽他在怀,语气温和而坚定:“叶子,不要哭,为了见到你爹娘,你必须坚强地活下去!”

    叶子泪光闪闪地望着星子,似溺水的人要捞住救命稻草:“大哥,你知道我爹娘会在哪里吗?”

    星子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们在那里,但我知道他们一定还活着,你一定会再见到他们的!”他说话得语气全然一副成竹在胸的长者,而不是仅仅大了叶子三四岁的少年。

    叶子此时早已将星子当成最可信赖的人,果然停下不哭。监工们吃饱喝足,便又来督促上工。星子看着囚徒们惨淡痛苦的容颜,他们的不幸是皇帝所为,便是自己该偿还的债。星子自身的任务本已完成,便又去帮别的老弱病残搬运石条。监工虽然恨的牙根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直忙到天黑才收了工,晚餐仍是一碗清可见底的稀粥。往日晚饭后,当天未完成任务的囚徒要在众人围观下接受严酷惩罚,但今日因有星子帮忙,竟没有一人受罚。星子在监工皮鞭的驱赶下进了矮小的草棚,倒头便睡,一夜无话。

    第二日,星子仍如昨日帮叶子和其他难友干活,旁人看着辛苦艰难,星子浑不以为意。一天下来,又是皆大欢喜。吃过晚饭,监工头突令集合,大伙儿站成一圈,当中围出一块空地。众人不敢说话,眼神中交流着畏惧,不知今天谁又要倒霉了?

    肥头大耳的监工头目站在圈子正中,微微眯着豌豆似的小眼睛,叫一声:“星子!”顿时人群中嗡嗡一片,此时囚徒们已将星子看成是天上掉下的大救星,他挺身而出不辞辛劳帮助大伙,还要为大伙受苦,众人皆是又惊讶又不安。监工们见状,手持皮鞭大声叱喝着,人群好半阵才渐渐安静下来。

    星子拖着手铐脚镣走出圈子,在当中的空地站好,表情从容,全无一丝慌乱惊讶,仿佛早知将有此事。

    监工头目面露一丝狞笑,手中长鞭甩出,掠过星子头顶,挽出一个鞭花:“星子大人,星子英雄,你今天帮人扛了多少石条?”

    星子一挑眉梢,漠然道:“不记得了。”

    “嘿,不记得了?”监工头冷笑道,“我看一百都不止,给你个便宜,就算一百好了。来人!打他一百鞭子!”

    监工竟如此蛮不讲理,人群顿时如炸开了锅:“岂有此理!”“欺人太甚!”不知是谁高喊了声:“星子大侠是为了帮我们,要打就打我好了!我们一人帮他挡一鞭!”此言一出,众人齐刷刷地都跪下了,同声喊道:“要打就打我们好了!”监工们鞭如雨下,顿时一阵阵哀嚎惨叫。

    星子忽瞥见圈外远处,影影绰绰有三两个黑色的人影晃来晃去,朦胧夜色中看不清面目,但那身形却似曾相识……星子脑中灵光一现,想起来了,正是前些日子押送看管自己的大内侍卫,顿时了然。皇帝仍在监管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今日这一百鞭也必是他的旨意。

    星子惨然一笑,无心再与监工头目理论争执,叫声“慢着!”他声音中贯注了内力,众人入耳皆是一震,监工们不由自主地停下了鞭子。星子屈膝,端端正正地跪下,道:“星子有罪之身,理当受责,请大人饶了旁人。”星子记得,皇帝从来最恨自己为“身份”低下的人出头,我帮助这些囚犯,该又是犯了他的大忌了!罢了,皇帝,我永远成不了你所想要的那种人,既然你是我的生身父亲,我活着一天,就该还欠你的债,也代你还你欠天下的债。今日你打我一百鞭,明日我还要去帮他们搬运石头,你若愿意,就每日打我一百鞭,直到把我打死好了,你也就该满意了,反正我也没想再留着这条命。

    星子跪好,便有人上来撕开他的上衣。星子满满一背纵横交错重重叠叠的伤痕顿时暴露在惨淡的月光下,旁观之人禁不住惊呼出声。星子虽受了许多刑责,但当众去衣仍是难以接受,不由耳根发热,暗暗攥紧了拳头。好在只是褪去了他的上衣,裸露后背,看来这一百鞭是要鞭背了。

    鞭子落下来了,掠过肌肤时,并不比密室里暗无天日的拷打刑讯,或者午门前沉重的廷杖更疼痛难捱,但尖利的鞭稍如刻刀般划破尚未愈合的旧伤,无异于火上浇油。星子象是一条剥光了鳞的鱼,被放在火上活活炙烤,又象是滚烫的岩浆从后背淋下,将每一寸血肉之躯都熔化殆尽。星子一如既往,默默地忍耐着,忍耐着这命中注定的痛楚。额头上的汗滴不住地滑落,模糊了视线,润湿了嘴角,如眼泪般苦涩,星子却知道,这不是泪,自己再不会哭泣了。

    周围的人似乎震惊于星子的遍体鳞伤,震惊于他的慷慨从容,一片静寂,唯有鞭子呼啸而下抽打在肌肤上的声音。

    观众肃然静默,皮鞭飞舞,这情景似曾相识,星子一凛,那是大哥为自己受难……大哥明知自己是仇人之子,仍挺身而出,用千年磐石般的沉默诠释着责任与坚强,是大哥教会我勇敢,勇敢去面对生命中的每一次疼痛,勇敢地去面对死亡。

    鞭子无情地落下,星子攥紧的拳头不曾松开。打到五十鞭时,换了一个人来。那人力气甚大,啪的一下,便抽得星子向前一倾,差点栽倒在地上。星子旋即撑起身子,仍是直直地跪好,汗水和血水已浸透了全身。鞭子如疾风暴雨般敲打着,星子如惊涛巨浪中的一条小船,挣扎着,摇晃着,却不曾倒下。

    待到一百鞭打完,监工头令人浇了一桶盐水,算是清洗,再将星子拖回工棚中。手铐脚镣不曾解下,没有人来上药,也没有一口水喝,星子痛得迷迷糊糊,怕伤势引起发烧,不敢倒头睡觉,强撑着盘腿而坐,运功调息了半夜。第二天黎明时分,星子摇摇晃晃挣扎出门,倒把众人吓了一跳,这人难道是精钢纯铁打造的?

    星子自行走到井栏边,打了一桶水。深井中的凉水,即使盛夏也寒冷彻骨,星子兜头浇下,冲去浑身的血污汗渍,头脑顿时清明。星子走过去,拍拍望着自己发呆的叶子,微微一笑:“愣着干什么?”未等叶子回过神,星子已扛起了一根石条,大踏步地向前走了。

    叶子一路小跑跟在星子旁边,为他擦汗倒水。整整的一百鞭纵不伤筋动骨,也不似明月清风般等闲无痕,星子的步履不比昨日轻快,帮叶子干完了活,再要帮助别人便力不从心。这天的太阳特别毒,四处是白晃晃的一片金光,人也似被放在火炉中烧焦了一般。午饭后开工没多久,星子便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脸色蜡黄的囚徒就在不远处倒了下去,微微挣扎一下,扑在地上不动了。监工头上前翻开他眼皮看了看,便让两名监工押着两名囚犯将他拖出去埋了。

    监工脸上见惯不怪的麻木表情,昭示这绝不是偶然的意外。叶子的眼神惊恐,拼命地想往星子身后躲,星子双手护着他,怔怔地站着,眸中的蔚蓝渐渐融入浩瀚无垠的天空,化为一片迷惘……又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为什么总是无辜的人倒下去,自己却还活在这世上?为什么我无力阻止这样事一次次发生?为什么老天爷不能开眼让人世的苦难少一点?别的囚徒仍是各做各的,没有人停下来,没有人多看一眼,空洞的眼神中,没有人流露出震惊悲伤恐惧的神色,仿佛都是些戴着面具的行尸走肉,没有意识,也没有感觉。

    星子发现,死亡的突如其来,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而是注定的梦魇。当天便又有一人猝然倒下。星子虽竭尽全力,劳累终日,仍然无可奈何。第二日,再有两人被拖出去,一些新的陌生面孔又加入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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