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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O一 兄长

    一o一  兄长

    云达不软不硬地碰了个钉子,面上便有些尴尬:“那……是在下冒昧了。  ”亲将星子送到帐外,拱手作别:“如今国家有难,希望能早日与你重逢于沙场,并肩作战,岂不快哉?”星子虚以委蛇地“嗯”了一声。云达命人将那虎肉烤熟了,再加二十斤黑牛肉、两坛美酒一并给星子抬去。

    星子回到自己住的帐篷中,阿卓已让人拢了个火盆,就在帐中煎药热药。尼娜服了两道药后,情形已有所好转。星子便让送酒肉的军士再去取些白米来,欲为尼娜熬米粥。星子因杀虎壮举而声名大噪,威震全军,军士们皆把为他效力当作莫大荣幸。一吩咐下去,军士便急急去了。但西突厥素来不产大米,军中厨子便特意用小锅熬了小米粥送来。

    星子看到小米粥,微微一愣,才惊觉自己差点忘了突厥的饮食习惯,还好无人在意。喂尼娜喝了半碗热粥,尼娜多日未进饮食,吃了东西后,精神好了不少,让星子扶她坐起,低声问道:“我们这是到哪里了?”

    星子苦笑一下:“这是在西突厥军中……”

    “啊?”尼娜闻言亦吃了一惊,担心地看看星子,又偷偷地瞟了眼正在侍弄药材的阿卓,不知该说什么。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星子一语双关地道,补上一句,“阿卓是名医,有他在,必定药到病除,你不用怕。”

    阿卓听得星子提到他,抬起头来憨厚地笑了笑:“阿丹过奖了。不过眼下药配齐了,按时服药,不出意外的话,过几日就会大有起色了。”

    这时有军士来请阿卓进营用晚饭,阿卓给星子交代了几句,便出去了,说是第二日再来。若夜间有什么紧急情况,可到营中唤他。

    送阿卓出去,星子也觉得有些饿了,抓了一块牛肉大嚼起来。尼娜问起事情经过,星子简略地讲了讲。尼娜颇为过意不去:“星子哥哥,为了我,让你冒这么大的险,我好生不安。”

    星子不以为意地道:“没事的,我刚才去见了突厥主将,他对我倒是十分客气。”

    “他找你有什么事吗?”尼娜顿时神情紧张,自从星子告诉了她乔装潜入西突厥的用意,尼娜知道星子此举十分冒险,言行亦十分谨慎小心。

    星子哈哈大笑:“我小试身手,杀了只老虎,他们觉得稀奇,想见见我。那时你尚未清醒,所以全不知情。”

    星子便谈到下午虎袭之事。尼娜听得瞪大了眼睛,亦是满脸钦佩之色:“主人果然神勇无敌,非同凡人!”

    星子忙提醒她道:“我和他们说,你是我妹妹,以后你叫我哥哥好了,千万不要再叫我主人。”

    尼娜“嗯”了一声算是答应,即乖巧地改口:“哥哥……你这样说,他们没有起疑吧?”

    星子摇摇头:“没有。那突厥将军云达说起来,也是你们色目族人,当年色目灭亡后,逃入西突厥的,他倒不是个坏人……”尼娜听到云达两字,突然神色大变,瞪大了眼睛。星子见状停下,奇道:“你怎么了?”

    尼娜半靠在星子身上,脑中一阵阵晕眩:“你说他……那个将军叫什么名字?”

    “他名叫云达。”星子纳闷地又重复了一遍。

    “云达……他多大年纪,他说他是色目人?”尼娜急急地又问。

    星子便将云达的年龄相貌描绘了一番,又转述了云达谈到的他的经历。当尼娜听到云达父兄皆战死沙场,他自己则逃入西突厥,已抑制不住浑身颤抖。“尼娜?尼娜?你不舒服吗?”星子以为她病情加重,忙扶住他,握着她的小手,察觉那柔弱的掌心中满是冷湿的汗水,“你等等,我去请阿卓大夫来瞧瞧。”

    星子起身欲走,却被尼娜拽住了衣角:“不……不是,我怀疑他是我从未见过面的亲生哥哥……”

    “啊?”这下轮到星子吃惊了,“你哥哥?”

    尼娜轻轻点头:“我曾提到过,我有两个哥哥。长兄名为甘修,当年血战殉国,次兄便名叫云达,亡国之后与父母失散,不知所终。那时我还没有出世,只是后来听父母常常念叨他们。如果二哥仍活在世上,算来也是年近四旬了。他不是也说,他是色目人,父兄战死,他逃入了西突厥了么?”尼娜声音里既有期盼惊喜,又有些迟疑犹豫。

    星子虽觉此事太过匪夷所思,世上多有重名相似之人,但亦非绝无可能,如果尼娜兄妹重逢,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她以后正好可留住在西突厥,有她兄长照顾,不必跟着我受罪了,我也好放心。但星子忽想到云达即将去新月城送死,一颗心不由沉了下去。

    “主……哥哥,你能不能去……去请他来一趟?”尼娜巴巴地望着星子,蓝眸中尽是求祈之意。

    此时已经入夜,但星子估计云达尚未就寝,若不去找他来,尼娜怕是一夜都不能安眠。“那他从未见过你,又怎能相信你是他妹妹呢?”星子问,暗中更有一丝顾虑,早先我曾言,尼娜是我相依为命的亲生兄妹,倘若亲哥哥出场,我这假哥哥西贝货岂不是要当场穿帮?不过,尼娜能找到亲人才最紧要,我凭借一身功夫,趁机脱身逃走便是。

    “你告诉他我父母的名字,他若是我的兄长,听了必不会无动于衷,定会来找我问个究竟。若他不是,我也好死了心。”尼娜想了想道,低声吐出两个色目人的名字。

    “好!那你先等着,我这就去和他说。”星子握了握尼娜的手,明明那突厥军的营帐只有百步之遥,心中却涌起一种将要诀别的预感。星子摔摔头,大步出帐。

    天色已全黑,漫天飞雪仍如落花扯絮一般团团飘舞,绵绵不绝,地上积了皑皑的一层,反射着凄冷的寒光。星子踏着积雪,来到营地前,卫兵听说打虎英雄求见将军,忙进去通报,不久即请星子进去。

    云达正站在中军大帐外,望着雪雾茫茫,一筹莫展,见星子来了,却转忧为喜:“你来得正好,我正要让人将虎皮送到你帐中当褥子。”

    星子不及寒暄,开门见山地道:“我回去和尼娜谈起将军,她说她可能认识你。问你知不知道这两人。”便道出尼娜父母的名字。

    云达听了,顿时面色大变:“他们现在哪里?”

    星子看这情形,云达十有**便是尼娜的哥哥了……“这个……请将军随我来,尼娜会告诉你详情。”

    云达即随了星子去,心急如焚,大步流星,将一队卫兵远远地抛在后面。到了所住的帐篷外,星子请云达稍候片刻,先掀开帐门独自进去,尼娜正抱膝坐在营帐一角,面上遮了黑纱,听见星子进来,尼娜转过头,多日来毫无生气的蓝眸中却跳动着一簇期盼的火焰。

    星子深深地看了尼娜一眼,千里同行,朝夕相处,星子早将她当成了亲妹妹一般。如今她既已兄妹重逢,还是趁着自己身份未败露之前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好了。只是从此以后,怕是再也见不着她了。

    “尼娜。”星子柔声对尼娜道,“你要找的人就在外面了!你和他好好谈谈,我……我先出去了。”停了停,又补上一句:“你多保重。”

    大概是这句话暗示的意味太浓,尼娜顿时慌了神,撑了病体挣扎着起来,一把抓住星子的手,惶恐地问:“哥哥,你要走?”

    尼娜这声哥哥叫得让人心碎,眼神更似丛林中迷途的羔羊惊慌失措而茫然无助,星子压低声音道:“你的哥哥正在外面,我的谎话没法收场,只好去避避风头,你好好养病,不用担心我。”

    “不!”尼娜的眼泪顿时滚了出来,“上次……上次你就这样一走了之,差点……差点……哥哥,求求你,不要走好吗?如果要走,就带上我一起吧!我好害怕……”

    星子怕云达在帐外察觉异样,忙劝道:“别哭,你别哭啊!有话好好说。”

    尼娜一手拭去眼泪,一手仍是拽着星子不愿放开,忽然灵光一闪:“你别担忧,云达那里我去说,不会泄露你身份的。”

    尼娜尚在病中,星子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于心不忍,只得点点头:“好吧!我就等在外面,相机行事。只要没有危险,我就不走,行吗?”

    星子轻轻地移开尼娜的小手,连哄带劝:“将军在外面,不能让他久等,我先出去了。”尼娜一言不发,只怔怔地望着星子,犹如襁褓中离开母亲的婴儿,孤苦无依。星子被她看得愈发难受,只得返身又抱了抱她,这才出帐。

    云达已是满面焦急,颇为不耐,见星子出来,急急问道:“我可以进去了么?”星子刚一点头,云达便如一阵风般冲了进去。

    云达的卫兵们已来到帐前守候,星子不想偷听尼娜与云达的谈话,刻意往远处的树林中走了几步,听那积雪在脚下碎裂的细微声音,心中委顿不决,是不是该趁此时机一走了之?但想到尼娜伤心欲绝的样子,星子终究心软了,她身世堪怜,现今又在病中,我还是留下来先看看情况再说。

    星子在林间来回踱步,云达进帐已有一个多时辰,帐中隐隐传来抽泣声和叹息声,看样子他们兄妹已然相认,我若不走,等会该如何面对云达?忽听得帐门哗地一下拉开了,接着是云达洪亮的声音于雪夜中回荡:“阿丹!阿丹兄弟!你在哪里?”星子躲不开,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被云达冲上来紧紧抱住:“阿丹兄弟,我这妹妹能活到今天,我们兄妹能劫后重逢,真是多亏了你啊!”

    云达亲热地挽着星子,携手同入帐中,拉星子席地而坐,一叠声地感谢。星子本是一头雾水,听了一阵,明白了大概。

    原来尼娜对云达说道,父母双亡后,姑姑带着尼娜逃亡,姑姑病死后,尼娜最为无助之时,偶然遇到了阿丹,阿丹武功高强,侠义心肠,待尼娜便如亲妹妹一般,照顾得无微不至。这些年能够生存下来,全靠了阿丹。阿丹还多次救了尼娜的性命。因此,尼娜早将阿丹当作了相依为命的哥哥。

    尼娜这番话倒是合情合理,云达当然不会怀疑自己妹妹,她几句话即化险为夷,星子也不由佩服尼娜的机智。听云达不尽感激之言,星子又暗暗惭愧,他若知道我是敌国王子,若知道他的亲妹妹甫一见面便欺骗了他,该是如何想法?

    云达说话之时,尼娜虽用黑纱遮了面,却遮不住望向星子时那眸中浓浓的情意。云达心中有数,哈哈一笑:“既然尼娜是我妹妹,阿丹便是我兄弟,我已让人在营中安排,今晚便搬进去。”

    不多时,士兵来报已安排好了。云达便用毛毯将尼娜一裹,亲自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走出帐去。星子收起那柄启明剑,装入自己的行李包裹中,出帐解开栓在帐外的乘风,牵着马跟在云达之后,卫兵们拥簇着三人进了大帐。尼娜尚在病中,阿卓便先安排她在大帐旁的一间营帐中歇下,找了位军中煮饭的强壮老妇来照顾她。

    云达却留下了星子,道:“兄弟,我今天真是太高兴了,定然睡不着觉,不如你来陪我喝几杯。本来军中不宜醉酒,但今日非同寻常,定要一醉方休,就算是犯了军纪,我也顾不得了!”言罢放声大笑,神情兴奋无比。

    云达令军士抬来一只铜炉置于大帐内,又搬了几大坛酒放在一旁,让旁人皆退出帐外,唯与星子围炉而坐,把酒夜话。那铜炉火光闪闪,映着云达的满面红光,大帐之内顿显暖意融融。星子不由想起了小时候,每逢新年将至,夜里也总是与娘亲同坐在火塘边,火光照着娘亲温柔的面庞,那是平常人家才拥有的温馨。

    云达先连干了三大碗酒,星子也为他高兴,陪了他三碗。烈酒下肚,云达的话便多了起来,滔滔不绝地讲着,从当年赤火入侵色目讲到他在西突厥这些年的经历。云达的思绪跳跃翻腾,说话的速度甚快,星子尚不能全然明白,只是默默地听着,很少插言。

    云达只想有人分享他的心情,并不介意星子的沉默,又喝了几碗,渐有醺然之态,突然长叹一声:“今日我兄妹相逢,固然极为难得,可喜可贺,但是我的父母却如此惨死,我今生今世若不能报此大仇,枉为人子!”说着重重的一拳击在椅背上。

    震得星子一惊:“将军!”

    “兄弟见笑了。”云达自觉失态,复举起酒碗一饮而尽,“兄弟又是何方人氏?父母家人现在何处呢?”

    “呃……”星子虽不喜撒谎,但眼下也只能骗他到底了,微微摇头,“我的父母……我生来就不知亲生父母是谁……”

    “兄弟原是孤儿?”云达醉意朦胧之中未细想星子言语里的矛盾,“唉!也是身世堪怜之人啊!那场战争多少家破人亡……”云达已俨然将星子也当成了战争的受害者,“我离开故国,转眼十六七年了,这些年来,时时梦回故土,不知那里变成了什么样子?”云达说了几个地名,问星子是否知晓近况。星子都曾于地图上见过这些地方,皆不陌生,有几处也曾路过,星子便将沿途见闻如实讲了个大概。云达听得那些民不聊生的情形,面色黯然,久久不语。

    星子见他由喜生忧,便劝道:“将军,今天是个难得的日子,不要为了别的事扫了兴。”

    “兄弟说得有理!”云达咧开大嘴笑笑,又为星子倒满酒碗,“说起来,我们兄妹二人最该感谢的人就是兄弟你了!我再敬你一碗!”

    星子喝了酒,趁机便道:“如今尼娜找到了亲哥哥,我也好放心了。”

    “呵呵,兄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云达拍拍星子的肩膀,“我虽然想尽兄长之责,多照顾尼娜几天。但即日大军就要开拔去前线,尼娜还得托付给你。兄弟你原本是打算去哪里?”

    “也没有一定的去处,”星子沉吟一下,故作为难地道,“我对这边也是人地生疏,听说首都安拉城繁华热闹,想去那里看看,能不能遇见熟人。”

    “呵呵,”云达豪爽一笑,“有我在,还需要找什么熟人?我有几个兄弟,住在京城,都与我有过命的交情。明日我便写封书信,你到时去找他们就行,你是我的兄弟,便是他们的兄弟,一切事宜你都不用发愁了!”

    星子暗想,云达既能当到西突厥的将军,在国中必定人脉甚广,如此正有利于打听那怪毒的来历和查寻解药,便即道谢。云达摆摆手:“这有什么谢的?”

    星子随口问道:“将军的家人也在安拉城吧?”

    云达摇摇头:“我至今尚未娶妻,哪有什么家人?”云达停了半晌,醉意朦胧中,思绪飘回遥远的从前,“本来,我当年离家出征之前,家里已经为我定下了一门亲事,可是……也不知她……她现在哪里?是不是已嫁人了……”云达拭了拭眼角,挤出一抹苦涩笑容,语气有点哽咽,“呵呵,如今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喝酒!喝酒!”

    星子看云达这情形,已年近四旬,尚未娶妻。当年与他订婚的那姑娘,必定是他最为心爱之人,十几年始终不渝,这份情意当真难得。可惜山川阻隔,破镜难圆。星子无法劝慰,只得默默喝酒。

    云达面色酡红,声音也有几分含混:“我本期待能与兄弟你早日沙场重逢,并肩作战,杀他个酣畅淋漓!可那样的话,岂不又留下尼娜孤苦伶仃?我不免有几分私心……兄弟,你要不要从军,得和尼娜商量商量。不管怎么样,我们要打胜仗,我们也都要好好地活下来。等驱逐了强盗,复兴了故国,我必定为尼娜风风光光办一场婚礼,届时家国同喜,普天共庆,哈哈!”

    星子听云达一口一个兄弟叫得亲切,迷蒙中亦生出一种幻觉,仿佛他真是自家的兄长,但听到他说要打胜仗,要活下来,要给尼娜办一场风光婚礼,他是已将我当成了尼娜的良人了么?可……星子想到云达将踏上一条不归的征程,心中一阵酸楚难过。若云达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向尼娜交代?

    云达酒量甚豪,不住劝酒,星子心事重重,索性也以酒浇愁。不多时,一坛酒便已见底,又开了一坛。饮至子夜,二人终于大醉酩酊。云达早为星子准备好了单独的营帐,军士扶着星子回去,星子一进帐便倒在虎皮铺就的褥子上,酣然入睡。

    星子一觉醒来,已到了第二日近午。帐外的大雪仍在飘飘洒洒,帐内昏暗不明。星子摸摸脸上,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仍是完好。挂念着尼娜,便起身欲去探望。许是昨夜饮酒过量,胸口有些闷闷地不适。

    星子揭开帐门,那大雪已深可没膝,抬眼望去,无垠天地犹如白银世界,近处一座座圆顶营帐仿佛晶莹玉石砌成。虽说西突厥地处高原,冬长夏短,天气寒冷,但这个季节便下暴雪仍是少见。营内士兵都有些惶惶不安的表情,不少人望天祈祷,盼望天晴。

    星子离中军大帐只有十来步距离,未看到云达,只见一些突厥军官匆匆忙忙进出大帐。一名卫兵过来,告诉星子,将军现正在帐中议事,稍后请他过去用饭。星子道谢,穿过雪地,来到尼娜的帐前。

    星子进帐发现阿卓和一名老妇都在尼娜榻前服侍。那老妇亦包了头,戴着面纱。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尼娜比昨日气色好了许多,见星子进来,甜甜地唤了声“哥哥”,面纱后的蓝眸笑意盈盈。星子一愣,她怎么还这样称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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