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归来之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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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O六 天使

    一o六  天使

    片刻后,一袭纤细的人影出现在视野中。  那人身着鹅黄色纱衣,立在高台之上,衣袂翩翩,宛如临风飞升。相距过远,看不清容貌,但婀娜身姿惊鸿一瞥,却是绝世风华的美人。她甫一现身,在场的官民不待人命令,皆齐刷刷跪下了,匍匐在地,不敢仰望。全场顿时静如墓地,唯有傍晚的习习风声掠过耳际。

    星子见状惊讶莫名,此人一介女流之辈,并非西突厥国王,这些人为何对她如此顶礼膜拜?猛然记起尼娜曾提到过的圣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圣女?听尼娜的语气,对圣女亦是五体投地,星子一直不以为然。今日一见,果然地位非凡。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看她弱不禁风,竟是她出手救了我么?这般身手甚是难得。但我与她素不相识,她此举是何用意?星子好奇心大起,微眯了眼盯着那女子,定定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那女子一步一步走下长长的天梯,姿态轻盈曼妙之极,似脚踏祥云的仙女,从九天月宫飘然降临。待得近了,星子发现她也是用面纱蒙了面,只露出一双湛蓝的眼眸,透出冷月般清冽的光芒。仅仅一双眼睛,已是动人心魄,美极难言,让人不得不猜想那面纱后的倾国容颜。而她裙裾下摆镶了无数的蓝色宝石,行动之间,颗颗宝石熠熠生辉,如天上亿万繁星闪烁。

    敢情刚才飞上刑台的暗器就是从她裙子上扯下来的?星子既有几分佩服,又不禁有几分好笑。从京城到塞外,星子算是见识过各色美女,但与她相比,便如萤火比之皓月,沙石比之珍珠,皆是黯然失色。星子也似被磁铁吸引住了,转不开眼珠子。人之将死,竟能见到这仙女,是在做梦吗?

    那仙女款款行来,上了刑台,即吩咐监刑的官员:“把他放下来!”她一开口,声音亦如天籁之音,动听之极。监刑官员忙不迭地命人将星子解开绑缚,从刑柱上放下来。

    星子活动活动麻木的手足,理理衣衫,遮住裸露的前胸。那仙女静静站在星子面前,四周鸦雀无声,时间如静止了一般。她比星子矮了几分,对星子胸前的殷红胎记凝视片刻,随即微微仰头,对上星子的眼睛。一觐之下,仙女突然颤抖起来,瑟瑟如风雨中的落英,眼神似极为震动。星子乍与她对视,亦是一惊,她的这双眼睛仿佛见过,却又想不起是在何处?

    此时国王摩德与一干随从官员也匆匆从宫殿城楼上下来,见了那仙女,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摩德呆了呆,随即微微躬身,语气甚是谦卑:“刑场乃不祥之地,不知圣女驾临,有何喻示?”果真是就是那什么圣女!星子记得尼娜曾言,圣女为色目和突厥所共尊的精神领袖,连两国国王的地位也在她之下,看来此言不虚。

    圣女却让摩德身边的随从皆退下了刑台,低声说了句什么,摩德顿时神色大变:“怎么可能?”

    圣女声音严厉,不容置疑:“神谕便是如此记载,倘若你误杀了使者,你担得起这份罪过么?”

    使者?那是什么?星子忽想起听过的关于真神使者的故事,当时只谓是无稽之谈,难道竟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国王摩德被圣女呵斥,不敢反驳,憋得面红耳赤,眼中精光毕露,恨恨地瞪着星子,一言不发。星子几乎能听到他咯吱咯吱磨牙的声音。沉默了半晌,摩德愤愤地一跺脚,开口下令,让监刑停止行刑,命围观的百姓各自散去。

    事出突然,全场军民哗然,星子虎口脱险,亦是莫名其妙。但圣旨难违,观众在纷纷议论声中散去,圣女却令人抬来一副担架,将星子暂且抬至王宫城楼下的一间偏殿中。一进偏殿,圣女即令众人出去,紧闭了殿门,只留下了星子和国王摩德。

    星子尚未开口相询,那圣女已倒身拜了下去,俯首及地:“奴婢伊兰,天门岛圣殿第十三代圣女,拜见真神使者!叩祝尊者万安!”  此言一出,星子毫无防备,震惊莫名。眼见她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竟会向着身为死囚的自己叩拜,口称什么真神使者,这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这事太过荒唐,星子暗道,我从来不信鬼神,怎么成了真神的使者?怕是突厥人的阴谋诡计,派她来色诱我的么?星子装作听不懂她的话,哂笑道:“姑娘是什么人?莫要拜我,快快请起,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明白。”仍是说的中原官话。

    站在一旁的国王摩德亦道:“圣女明鉴,此人乃赤火国人,正是我族之大敌,怎会是真神使者?”

    原来她正是现任圣女,名为伊兰,地位崇高,平日里极为神秘,除了一年一度的祭神大典,凡夫俗子轻易绝不能见。一旦现身,便如真神亲临,万众莫不五体投地诚心叩拜。只是圣女掌管神谕,通常不直接干预俗世政务。本来行刑处决,伊兰也从未驾临,今日却不知为何,竟会亲来观刑。

    突厥人和色目人最重神明,真神与俗世之间,以真神派出的使者宣告神谕,使者的地位至高无上。但自从一千五百年前天使下凡,降下神谕后,许久以来,再无天使现身。后来色目和西突厥先后遭遇大难,无数人日夜祈祷真神保佑,派来使者挽救合族之灾。

    伊兰听得国王质疑,缓缓站起身,对下首的摩德道:“神谕记载,心口的红色流星印记,便是下一位真神使者的标记。陛下,方才你也见到了那印记,此人正是真神使者,是真神派来拯救我们的!有了他,突厥大难可解,色目复国可待!”

    星子虽装作不懂,却听得明明白白,心下愈发惊奇。原来方才是刽子手挑开我衣衫,她看见了那血色胎记,即出手相救!这也太过巧合,若晚了一刻,我岂不已成了刀下之鬼?

    “圣女恕罪,但……”虽然圣女的权威不容置疑,摩德仍试图问个明白,“为何以前小王从未听说过这条神谕?”

    伊兰声音里透着不可挑战的无上威严:“真神使者的身份,何等重要?岂能轻易公之于世?这条神谕全凭历代圣女口口相传,从不外泄,以免让不轨之人有机可趁,加害使者。”

    伊兰的最后一句话似有所指,摩德便有些尴尬,面上红一阵白一阵,沉默了一会,不甘心地又道:“小王绝无意冒犯使者……可此人明明是赤火国人,曾在战场上与我军为敌,杜拉便是因他而身亡……”

    伊兰听摩德提起此事,清亮如朗月明星的目光顿时黯淡,似有哀伤的表情一闪而过,沉默了一刻,仍是坚定不移地开口:“这些都是真神降下的考验而已,考验我们的信仰是否坚定虔诚。何况,尊者一双蓝眸,怎会是赤火强盗?”

    星子开始还道是他们串通好了来演一场戏,另有所图,听了伊兰的这一番解释,又似真有其事。我是真神派下的使者?可我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这时伊兰忽转向星子,问道:“尊者,您是否生于十七年前的七月九日?”

    星子闻言大惊,自己的生日确实是七月九日,是去年方从乳母宁嫂处得知的,知道这一日子的人屈指可数。就连养母阿贞,十几年来,也总是将从村口抱我回家那天当作我的生日。星子得知了真实的生日后,也从未放在心上,更不曾和谁提起。眼前这圣女怎么知道的?难道是有知情人告诉了她我的身世?或是她会什么占卜算卦的巫术?

    伊兰不待星子回答,看他表情便已有数,追问道:“奴婢所言不虚吧?”等通译翻译完,星子只好无奈地点点头。

    伊兰即复转向国王摩德,神情肃穆:“这就对了!十七年前的七月九日正午,有一场惊天动地的日食,白昼如夜,一颗硕大的赤色流星自东向西坠落。不久以后,色目国便惨遭灭亡,西突厥也日渐陷于危难之中。上代圣女曾反复告知我,如此奇异天象,必主天使临凡。可惜上代圣女终其一生亦未能寻得使者,我传承圣女之位三年以来,也一直苦苦寻觅,但总局限于突厥人或色目人中,因此毫无头绪。今日方知,使者生于东方,本不是我族中人,正如那赤色流星,从东方来,归于西域。”

    星子曾与辰旦的片言只语中知道当年的日食异象,伊兰这一番话煞有介事,一时也听不出什么破绽,星子却不敢轻易相信,说不定是因她得知了我的真实身份,欲要留我活命好利用我。不过既然能活下来,我不妨先装聋作哑,将计就计。

    伊兰这么一说,摩德也回忆起多年以前,那场神奇的日食,心中的怀疑渐渐动摇,但想着爱子惨死,长叹一声,仍难以释怀。伊兰又道:“陛下倘若不信,当年真神使者曾亲手将一份神谕封存于天门岛上,留待下一位使者亲去开启。他是不是天使临凡,待开启了神谕,自然便见分晓。”

    摩德再无言辩驳,悻悻地道:“倘若当真是真神使者,实乃我族千载之幸!小王一身得失,既成沧海一粟,本算不得什么。”口中虽如此说,并不向星子行礼,转身欲要离去。

    “陛下!”伊兰却唤住了他,“使者的尊严不容亵渎。今晚刑场之事,该如何向百官黎民解释交代,陛下心中有数了吧?”

    “是!小王明白。”摩德应了一声,如火烧了尾巴般匆匆告辞。

    星子伤势沉重,伊兰便让人将星子用软轿抬到自己所住的圣殿休养。伊兰的圣殿名为天方殿,位于城西的高台之上,是安拉城中最为神圣崇高之地,非凡人所能涉足。星子被抬进天方殿时,恍惚仍在梦中。伊兰将自己的正殿让出来安置星子。那圆拱形殿顶是以白金所制,外族俗称白金宫。

    疏星淡月之下,夜幕下的天方殿顶反射着清冷而圣洁的光芒,仿佛天堂之门。进得殿中,宫中亦无灯烛照明,白玉砌成的四壁皆镶嵌了无数硕大的夜明珠,千千万万的夜明珠如银河流光,交相辉映。华丽富贵,远胜过凡尘皇室,唯有天宫差可比拟。正殿一侧的寝宫内,伊兰的卧榻却是以整块的水晶雕刻而成,饰以五彩珊瑚、宝石,乳白色的鲛绡制成罗帐,逶迤累垂而下。

    水晶榻上铺了浅白色天鹅绒所制的被褥,轻薄而柔软,星子直接被抬上床去。虽然周身伤口仍痛得厉害,但比起前些天用铁链吊在铁笼子里,已不可同日而语。只是这圣殿之中全是蒙了面纱的年轻女子往来侍候,让星子颇不自在。

    便有侍女奉上一只刻花白玉碗,碗中似盛了清水。星子正觉口渴,撑起身接过一饮而尽,那清水却如玉露琼浆,甘美可口。星子喝完,忍不住咂了咂嘴,侍女轻轻一笑,又为星子奉上一碗。星子连饮了三碗,饥渴全消。伊兰一招手,侍女又将精美的饮食奉上,星子盛情难却,略用了几口。

    星子挂念着尼娜,管它是不是做梦,先得将她救出来再说,便对伊兰道:“既然你们放过了我,那刚才在刑台下为我求情的女子也该放了吧?她名叫尼娜,是我的妹妹。”星子情急之下,不觉用了突厥语。

    “奴婢遵命!”伊兰听星子说突厥话似乎毫不吃惊,恭恭敬敬地应了,吩咐下人即刻去办。

    星子松了口气,不能全然放心,又加上一句:“若把她放了,明日带她来见我。”伊兰仍是满口答应。“多谢姑娘!我这里没事了,你们下去吧!”星子被一群异族女子围绕,虽然困累已极,却哪里睡得着觉?

    伊兰的声音温柔如和煦春风吹拂下的依依杨柳:“尊者您伤势严重,还是先让宫里的医官为您问诊治伤后再休息吧!”伊兰身为至高无上的圣女,在国王面前也是威风八面说一不二,对星子说话却是小心翼翼,谦卑恭顺。

    说话间,报来医官已等在门外,伊兰即命召入。星子见那医官也是名女子,不由头皮发怵,自己一身惨不忍睹的外伤,都要被她看了去么?忙摇头拒绝道:“治伤就不必了吧!我眼下只想睡上一觉,便已感激不尽。何况我已是一介废人,无力担当重任,不劳姑娘费心了。”

    伊兰这回却不作声,只是以目示意。那医官便对星子的话充耳不闻,径直走到星子榻前,伸手便要去扯星子的腰带。星子大惊,本能欲要躲闪,无奈受伤甚重,铁链穿过琵琶骨吊了这许多天,经脉受损,闪避不开。

    医官稍一用力,便将星子按住,星子动弹不得,只能听凭摆布。临刑时所穿的白袍被毫不留情地扯下,布满累累伤痕的身体,一览无遗暴露在陌生的女子面前,连私处亦无可遮蔽。星子多日来受刑,伤口多已发黑化脓,或是深深及骨,不忍卒睹。方才挣扎中鲜血渗出,已染红了白色的天鹅绒被褥。

    殿中一众女子见此惨状,一个个呆立原地,惊得瞪大了眼睛,一时鸦雀无声。星子只觉数十道目光如数十根灼热的钢针齐刷刷地落在不着寸缕的肌肤上,温度骤然升高似要燃烧,令人窒息。士可杀不可辱,这样的侮辱比杀了星子更让他难受,一张俊脸涨得通红,仿佛要滴下血来。星子羞愤难当,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若不是顾及她们都是女子,便已要破口大骂。

    伊兰屈膝跪下,殿内的侍女顿时哗啦啦跪倒一片。伊兰垂首低眉,语气谦卑:“奴婢今日事出无奈,冒犯尊者,实乃大罪。待尊者痊愈后,奴婢听凭惩处。”

    星子向来吃软不吃硬,见她们皆跪下了,也只好稍息怒火:“你是此间的主人,又救下我性命,我怎敢惩处你?若还肯给我留一分颜面,便请退下吧!”伊兰便命其余的侍女都退出宫门,只剩了两个人辅助医官。星子红着脸又道:“你们都退下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的伤我自己有数,不需医治。”

    伊兰耐心解释,声音仍如金铃般动听:“尊者,奴婢的职责便是侍奉您。尊者伤重,奴婢怎可擅离职守?天方殿中的医官,是突厥医术最高的圣手。您这些皮外伤并不打紧,就算穿了琵琶骨,武功也可恢复如初。天方殿中还有秘药,可消除伤疤,不留痕迹。之前的种种误会磨难,亦当是真神降下的考验,尊者天纵英明,必不为浮云遮眼。”

    被铁链穿过琵琶骨,武功竟可恢复如初?星子闻言不由动了心,见她说得谦恭认真,也不好再斤斤计较多说什么。医官拿过一个碧绿色的小鼻烟壶似的东西,打开盖子,让星子闻了闻,一阵奇异的香气进入口鼻,很快星子便失去了知觉。

    一夜无梦无话,星子醒来时,晨辉已洒满了水晶榻。乳白色的床帏透过明亮的日色,象江南明媚的春天,塞外高原的严寒风雪似成另一个世界。星子许久未曾睡得如此香甜,睁眼环顾四周,犹如仙境,仍不知是梦是醒。但低头一看,身上不着片缕,只是搭了床雪色锦缎绣暗花的薄被。

    星子一惊,挣扎着欲要起身。两名蒙面女子察觉星子醒了,便上前服侍他洗漱用饭。一名侍女为星子披上件外袍,另一名侍女则跪在床头,举着的白玉盆里装了大半盆清水。星子洗脸漱口,侍女又跪进早膳,举案过顶。

    星子极少被女子这般卑躬屈膝地侍候,窘得不知所措。侍女哀求道:“请尊者多少用些膳吧!否则圣女怪罪下来,奴婢便是死罪了!”星子暗想,原来那圣女也这般凶恶,常拿无辜旁人下手么?无奈只得接过玉碗,胡乱扒了几口。那粥饭如翡翠般晶莹可爱,入口有瓜果的香甜,却看不见任何米粒菜蔬。

    星子用完早膳,复躺在榻上休息,伤痛之处经昨夜医治,果然大有好转,不再痛得人心神不宁。寝宫深处传来叮咚音乐之声,非琴非箫,却如清风朗月,花香鸟语,极为悠扬动听,闻之令人忘俗,胸中烦腻全消。

    星子暗中思量,看来那女医官真的医术高明?但不管怎样,这个什么真神使者的事情多半有些古怪。不过,我既然能忍受大牢酷刑,难道享受这等天上掉下来的奇遇艳福反倒不自在了?我又不是天生的贱骨头,只喜欢挨打熬刑。这群柔弱女子,能奈我何?我是男子,还怕了她们不成?既然身不由己,干脆享一天福算一天,以不变应万变好了,反正大不了也就是再拖出去执行死刑而已。

    星子想通此节,便不再觉得尴尬难堪,心下坦然,闭目养神。却听殿外娇声软语:“奴婢伊兰,求见尊者!”星子当然没理由拒绝不见。伊兰翩然进殿,如仙女踏云而至,到榻前依礼向星子叩拜请安,音乐声亦随之停下。

    星子淡淡一笑:“姑娘快快请起,不必这般客气。此处你为主,我为客。客随主便,一切依你安排,怎地行此大礼?”

    伊兰双手合十:“奴婢昨日冒犯尊者,正是要来请罪的。”

    星子听她一口一个敬语,忍着牙根发酸,谢道:“姑娘言重了,姑娘施救疗伤,在下感激不尽。”

    今日伊兰仍是一袭鹅黄色的衣衫,星子猜想此色可能是突厥人的尊贵之色,只是质地轻薄,不似中原皇家贵族的服饰以厚重繁复显示尊贵。伊兰始终以纱遮面,却更让人忍不住幻想她的真实面目。

    “尊者!”伊兰轻唤了一声,星子才发现自己又盯着她看,此时敌我不明,竟登徒好色,真是该死!星子忙转开视线。伊兰从怀里取出一只青玉所制的小盒子:“这是奴婢秘藏的几枚药丸,对治疗内伤甚有奇效。尊者每日服下一枚,过几日受损的经脉即可修复,内力较之以往更有进益。”

    星子早知伊兰武功甚高,料得此言不虚,称谢后接过。如今两人已自然而然以突厥语对话,不须翻译。星子打开青玉小盒一看,其内果然躺着七枚晶莹剔透的白色药丸,盒盖一开,幽香满室。星子掂起一枚,就着伊兰亲手递上的温水服下。

    这时有人进殿禀报,尼娜已照吩咐被带到了,星子忙让她进来。尼娜已换过了一身素色衣裙,佩同色面纱,不似昨日那般狼狈。一进殿发现星子,急忙奔近:“哥哥!哥哥!你没事吧?”

    即有天方殿的女官斥道:“还不快拜见圣女和天使尊者!”

    “圣女?”尼娜战战兢兢地望了眼坐在榻前的伊兰,迟疑片刻,跪下叩首:“奴婢拜见圣女!”还有天使尊者?天使尊者居然临凡了?尼娜惶恐不安,疑是听错了。

    星子开口解围道:“她是我妹妹,我有几句话要和她说,你们暂且退下吧!”

    伊兰看了尼娜一眼,对星子躬身合十,应道:“是!”随即带了一众侍女鱼贯退出,殿内只剩了星子与尼娜两人。

    面对着熟识的尼娜,星子总算松了口气,让她起身在床头坐下,却听尼娜急急地问道:“哥哥,这是怎么回事呢?”

    星子苦笑:“怎么回事,我还想问问你呢!你听说过什么真神使者吗?他们竟然说我是真神使者……”从昨日到今日的情形来看,所谓真神使者一说,不全似无稽之谈,尼娜是眼下星子唯一可信任之人,自然要先向她求证。

    “啊!”星子的话还没说完,尼娜已经惊呼出声,蓝色眼眸中尽是难以置信,似被人施了定身法术般怔怔地望着星子,仿佛看着个天外来客。

    “尼娜?尼娜!”星子见状着了慌,连声呼唤。

    半晌,尼娜方似如梦初醒,口中喃喃地道:“哥哥,不……主人,您是真神的使者?”

    “怎么会呢?”看尼娜的样子,对这个什么使者的来历应该并不陌生,星子摇头道,“我从来不信你们的神灵,这定是弄错了,或者故意骗我。你知道些什么,都告诉我吧!”

    尼娜却听若不闻,低了头,仍似自言自语:“难怪……难怪有这样大的法力……”说完竟复拜了下去,颤声请罪,“奴婢尼娜,有眼不识泰山,屡次冒犯尊者,请尊者降罪!”

    尼娜一路与星子同行同住,早已熟不拘礼,此刻乍闻眼前之人竟是至高无上的真神使者,便如霹雳乍响,震动无以复加。犹记得当初试图谋害他,又曾和他赌气吵闹,尼娜但觉惶恐无地。

    “唉!你这又是做什么?你何罪之有?别忙着拜我,快说说怎么回事?”星子忍不住伸手将她拉起来,忽然发现,前日里连一只鸡腿都拿不动的右手,如今竟能轻而易举地拉动尼娜,心下惊喜莫名。

    尼娜被星子按坐在榻前的玉凳上,发呆半晌,方慢慢开口说道:“奴婢曾谈起过,一千五百年前,真神使者罕宁降世,带来神谕,是突厥开天辟地的第一人。”

    “在神谕的指引下,千年来,突厥人繁衍生息,兴旺发达。后来西突厥率先建国,东突厥人仍过着游牧生活,也就是中原所谓的色目人。三百年前,圣女重启神谕,色目人受到启发,也建立了国家。但是,从一千五百年前至今,再无真神使者降世。历代突厥人色目人口口相传,皆道神谕有言,合族大难之时,真神定会再派使者临凡。奴婢所知道的,便是这些了。只是奴婢做梦也没想到……”尼娜神情恍惚,声音飘渺。

    “那怎么才知道谁是真神的使者呢?”星子打断她问道。

    “这……我等凡夫俗子,不能辨别。”尼娜迟疑地摇摇头,“据说神谕上有指示,只要圣女认定,那便是确凿无疑的了。”

    听了尼娜这一番话,星子陷入沉思,那个圣女伊兰的说法与尼娜相互印证,并无破绽。尼娜年幼单纯,不擅撒谎,看她这样子,不似事先串供。星子忽又想起,子午谷一战中,王子杜拉临死前仰头向天,说的那几句话,期盼真神使者降临,云云。当时自己以为不过是突厥人迷信怪力乱神的荒诞愿望,难道会真的和我有什么关系?伊兰一语道破我的生日,我确实恰好在那场日食中降生,是那颗赤色的流星幻变的么?不然,为什么一出生就带着那古怪的胎记,让父皇见之心惊?母亲为我取的小名是星子,是因为她知道我就是那颗稀奇古怪的星星,还是冥冥之中注定?

    想到这,星子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惊了尼娜一跳:“尊者?”

    星子回过神来,事关重大,不宜玩笑,顿了顿道:“你还是叫我星子哥哥好了!尊者尊者的,我听着就头痛要死。此事尚无定论,我还有许多不解之处,烦你去请圣女进来,我问问她。”尼娜亦是恭敬地应了声是,出门去请圣女。

    片刻后,伊兰与侍女们进来,却对跟随一旁的尼娜下令道:“你下去吧!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便要人送她出去。尼娜闻言,整个人忽似被抽空了一般,站在那里进退不得,抬头卑微地望了星子一眼,旋即低首。旁边的女官见尼娜不动,蹙眉催促道:“怎么还不退下?”

    星子发觉尼娜神情不对,唤了声:“尼娜?”

    尼娜浑身一颤,屈膝跪下道:“尊者,以后奴婢虽不能服侍尊者了,但奴婢会日日在神前诚心祈祷,叩祝尊者圣体安康!”

    “啊?”尼娜的言下之意竟是将从此告别,星子莫名惊诧,“你说些什么呢?”

    尼娜眼中蓄泪,似乎想尽力微笑,却抑制不住离别的悲伤:“奴婢身份低贱,不能再服侍尊者了。”

    “哈!”星子忍不住大笑,“尼娜,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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