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归来之天路

王者归来之天路 > 二四七 歧路

二四七 歧路

    二四七  歧路

    星子说到这里,忽想起当初自己拜师之时,莫不痴曾气愤愤地指责箫尺:“既然当了你大哥,却又忍心抛下你不管,把你丢给那个虎狼般的暴君,差点把你小命都赔上。  哼!若不是为师留了个心眼,你现在已在黄泉路上……他若不要,为什么不早点送来给我?等为师见了他,定要好好地和他算账!”星子当时只觉师父蛮不讲理,还试图为箫尺求情。此时思之,星子感动之余竟暗暗好笑,师父这下不用找大哥算账了,大哥毕竟是师父的好弟子,我的好师兄,不用师父来兴师问罪,他就已认错悔改了!

    星子一双蓝眸湿漉漉的,似满含委屈地望着箫尺,望得箫尺一颗心都化作了一泓春水,悠悠叹一口气,柔声安慰他道:“往者不谏,来者可追,还好,还好你回来了……以后再不会了,你愿意跟着大哥也好,或是去做你喜欢的事也好,大哥都不会再让你委屈,再让你受苦了……”

    这就是曾经梦寐以求的自由么?星子再忍不住,热泪滚滚而下。我与父皇是骨肉之亲,父皇却处心积虑要牢牢地掌控我,不肯给我丝毫的自由。而我是大哥不共戴天的仇人之子,大哥竟能不计前嫌,为我撑开一片天空,让我自由地去飞。

    “大哥,”星子胡乱拭去满脸纵横的泪水,“星子哪儿也不去,愿终生侍奉大哥,任大哥驱使。”

    箫尺想起他昨夜所说,愿终生为奴以赎罪孽,目光一凛:“别说傻话,你有你的人生。我又不是那暴君,只知道奴役他人,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他这样待你,君不为君,父不为父,既无生育之恩,更不尽教养之责。你既脱离虎口,以后的事便不用你操心了,你不落井下石,便已算对得起他了!”

    星子愕然,大哥的意思已很清楚,他愿饶了我,却绝不能放过父皇。这岂不是与自己的期望南辕北辙?星子情急之下,复挣扎跪地:“大哥,星子昨夜的请求,不知大哥可有过考虑,大哥意下如何?”

    箫尺剑眉深锁,声音却仍是温和:“你是你,他是他,箫某向来恩怨分明。你是我的兄弟手足,也是我同门师弟,过往的种种不是,都一笔勾销,我待你仍会一如既往。等我料理了战事,便陪你回去见师父,他定然也会深感欣慰。”

    星子咬牙道:“可是……皇帝他……父债子还,天经地义。”

    “父债子还,天经地义”,这八个字,如八枚钢钉,一枚枚牢牢地钉在星子心间,刻骨之痛,无从逃避。犹记得,那个薄雾弥漫的清晨,静静坐在小河边的黑色身影,刚硬如刀,寂然如铁……自己从宁嫂处得知身世之谜后,二人就曾有过这样的一番对话。尔后箫尺绝袂而去,再不回顾。如今自己终于找回了他,找回了大哥,时光却仿佛凝滞在当年的那一刻,兜兜转转,二人仍留在原地,隔着无形的鸿沟遥遥对望。

    “真是个傻孩子!”箫尺怜惜地道,微微叹息,语气带了三分宠溺,“哪有把罪过拼命往自己头上揽的?辰旦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会不清楚。于国于民,他残暴无道,戕害苍生;于家于私,他蛇蝎心肠,屡屡加害于你。你看看你身上的那些伤!还不够么?有什么值得你为他这样做?”

    星子抿紧薄唇,沉默了一会,箫尺以为他已被说动,哪知星子再开口时,却是斩钉截铁般无可置疑:“大哥说得极是!可是,就算他再无恶不作,他也是我的生身父亲,我不能袖手不管,置他于危难之中,眼睁睁看他送了性命。他的罪过便是我的原罪,不管付出任何代价,我都愿一身承担。我领军之前,曾发下誓愿,必保上京无虞,必保他一生平安!”星子顿了顿,声音略低了下去,“大哥,我对你,也是一样,倘若有人危害你,我拼了性命也会挡在前头。”

    箫尺愣了愣,不觉有点儿动容,却旋即正色道:“他固然是你的生身父亲,可血缘之亲就这么重要么?你刚一出生他就要溺死你,你死里逃生,流落民间一十六年,他认回你才不过两年。这两年他待你如何?你又待他如何?星子,你从前不是最瞧不起那些三纲五常的教条,最听不得那些忠臣孝子的故事么?那些道德文章,除了束缚良善之人的手足,让奸邪之人有机可趁,还有什么益处?你不会迂腐至此吧?我也并不要你来帮我,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纠葛,我们二人的决斗,谁胜谁败,各尽全力,各凭天意,你若难做,大可眼不见为净,回黄石山去陪着师父,或是侍奉你的娘亲,或是远游四海,逍遥自在,天下之大,任你高飞,何乐而不为呢?”

    箫尺一番苦口婆心,星子复默然低头,片刻后,再抬头时,蓝眸中亮晶晶的光芒闪动,如两盏永不熄灭的灯火:“大哥,我并不是想当什么忠臣孝子,子扬或许告诉了你,我也曾反叛过皇帝,对抗过他。但是大哥,我实在不甘心父子反目、兄弟阋墙的宿命,也不甘心朝代更替、治乱循环的死结。大哥,你可以笑我迂腐,笑我天真,但我真的不能放弃……大哥,我愿意助你成就帝业,我愿意将这万里河山完好无损地交到你的手上,但我不希望现在你就和皇帝拼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大哥,星子求你,求你退一步,再等几年好么?”

    星子语气急迫,央求道:“大哥,皇帝已立了我为储君,我留下来为质,可确保南北相安无事。皇帝他……”星子神情一黯,“前不久曾身染重病,差点不治。虽赖药石之功,幸得痊愈,身体已大不如前。过些年,待他殡天后,我亲带大哥的大军入京。大哥可杀了我,即位大宝。我是皇帝唯一的子嗣,唯一的血脉,杀了我也算是报仇了啊!届时,大哥一统江山,顺理成章,不好么?”

    箫尺耐着性子和他谈了这么多,星子仍是固执己见,油盐不进。箫尺到底被他最后几句话气得笑了,嘿嘿冷笑一声:“太子殿下,箫某承你盛情厚德。但箫某这半生起伏跌宕,向来一人做事一人当,还犯不着殿下以此计策襄助,也无须你来奉上江山社稷。我也不会杀你,就算你愿意让我复仇,我也不愿违了师命门规。不过,殿下别忘了,你现在已落入我手中,北军群龙无首,你难道认不清形势?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星子孤身南渡,束手就擒,箫尺胜之不武,本不想以此来胁迫星子,但纵佛门慈悲,都有金刚怒目,有狮子吼,这孩子执迷不悟,实在让人痛心疾首!

    “大哥!”星子闻言脸色转为惨白,眼神溢出满满的痛楚,怯怯地轻唤了一声,仓皇无措如一只失群的孤雁。

    箫尺心头一痛,语气却愈加寒冷:“殿下,箫某言尽于此!你且好生静心养伤,莫问军事,我会照原定计划安排北渡,届时你与我同行,或还可让你见你那父皇最后一面!”暗想,看来这取透骨钉之事,真要缓一缓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待到大局已定,再慢慢为他疗伤,安慰他不迟。

    “大哥!”星子无力地重复道,干裂的嘴唇灰败而无血色,几不可察地翕动了几下。

    箫尺狠下心,作势欲拂袖而去。刚转身走了两步,听得星子又急切地唤了一声“大哥!”,情急之下声音都变了调。箫尺停下,冷冷问道:“殿下还有何指教?”

    “大哥,”星子咬咬嘴唇,跪直身子,神情中再不见慌乱,声音转为清晰而坚定,如滔滔江河,奔涌入海,不可阻挡:“如今正值雨季,连日暴雨成灾,大军渡河不易。大哥若要强渡永定河,怕会多有伤亡。而我来见大哥之前,已任命了代理统帅北军之人,留下了防守之策,并非毫无准备。另外,色目和突厥另有数十万精锐骑兵,陈兵边境,不日便将星夜驰援永定河!”

    星子虽是跪在地上,这几句话却似居高临下,浑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之风。星子其实今日已吩咐子扬给卓娅捎信,令西域的援军暂不必动身,但若有必要,当然也可另传命令。星子深深吸气,今夜,真的是要与大哥摊牌了么?真的再无回旋的余地么?

    星子一字一字如一连串霹雳惊雷炸响耳边,箫尺脸色骤变,忽想起星子正是突厥至高无上的尊者,也是色目国王,他曾率大军对抗辰旦,如今号令突厥色目,调动两**队亦是顺理成章!他竟不惜以此来对付我!早就设下了圈套让我入毂么?

    箫尺又惊又怒,但转过身来时,面上已恢复了平静:“殿下,你这是开什么玩笑呢?你现今犹如笼中之鸟,如何能发号施令,指挥战事?前日我本可杀了你,你若一命呜呼,又怎能传谕千里,调动大军?”

    星子神色不改:“大哥,星子本为赴死而来,从未存侥幸之心。不过,临行之时,星子已留下了命令,若我有何不测,西域的援兵不必再等遗命,即刻照原定计划南下。突厥色目以我为尊,事我如神,决不会违背我的旨意。而援军皆由经验丰富的老将统领,曾经黄沙百战。我九泉之下,也无须操心!”

    “你!”箫尺怒目圆睁,突然“啪!”的一声,重重的一记耳光落在了星子颊上!星子的脑袋被打得偏到一边,复面不改色地端端正正地跪好。箫尺怒不可遏,一手指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一种被隐瞒被欺骗的情绪充溢胸中,犹如滚烫的火山熔岩,将要喷薄而出!

    那日与星子在摩天岭上重逢之后,箫尺一直思量,他这般故意示弱,束手就擒,俯身受辱,怕是留了后招,或是另有图谋。但终被星子一片赤诚感动,以为他情急之下不得不行此下策,只是来见我请罪求情。原来他竟暗藏了这样鱼死网破的杀招!难怪他一心求死毫无顾忌。我在摩天岭上,不管是否杀他,他都已安排了强援与我决斗!拼了性命也要阻止我渡过永定河!

    箫尺心中清楚,上次渡河损失惨重,士气受挫,短期内难以重振旗鼓,而连日暴雨倾盆,河水猛涨,就算勉强渡河,风险亦以倍增。若北军得了星子的锦囊妙计,倚仗天险,顽强防守,更增十分难度。但等到雨季过去,云开日出,西域的援兵怕已赶到!游牧骑兵向来骁勇善战,数十万援兵杀到,赤火官军如虎添翼,形势怕会陡然逆转!他已料定我会左右为难!箫尺狠狠地盯着星子,胸中气血翻滚,眼前之人,不再是手足相连的兄弟,而是最危险的敌人!我只道他天真,却不知天真的竟然是我!

    箫尺久久不言,唯有胸膛不住起伏,昭示着内心激荡的波澜。星子满心愧疚,不敢与箫尺对视,无言俯首。伴着帐外雨声淅沥,每日子夜雷打不动的痛楚如约而至,如星火燎原,燃烧背腹。似置身熊熊炼炉之中,冷汗打湿了星子的额头,他却不敢移动分毫。大哥,星子默念道,对不起,我不敢求你原谅我,我只求以一生一世去承担这罪过……

    星子微微闭眼,体会着一种比透骨钉穿刺肺腑更为强烈的痛苦,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那一夜,也是在军营里,自己也是这样,跪着面对刚刚苏醒的父皇,亲手揭开那残酷的谜底:关于罪己诏、关于突厥尊者、关于那场远征之战的一切一切……而如今,竟又轮到了大哥!

    大哥与父皇不同,侠肝义胆,义薄云天,待我的恩德可感天地,可昭日月。我不但无丝毫回报,更令他彻底失望……星子不由自主痛得浑身抽搐,只恨不能将自己缩成一团,在箫尺如剑的目光下遁形无踪。大哥,就算我愿意为今日所为付出一切,但又能否抚平你此刻的伤心痛楚呢?

    良久,箫尺复转过身,一言不发绝袂而去,犹如那个薄雾笼罩的清晨,策马远行,再不回顾,唯留下旷野中星子,孤零零地面对命运之神……“大哥”,星子喃喃唤了一声,浑身脱力,软软地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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