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归来之天路

王者归来之天路 > 二九五 书房

二九五 书房

    二九五  书房

    箫尺沉吟良久,终于咬咬牙,为君之道,最忌的莫过于妇人之仁,当断不断。  既然有言在先,有功不赏,有过重罚,那么不管如何对待他,都是理所当然。箫尺面凝寒霜,冷冷地道:“今日既已回宫,念在你服侍了朕这几日的份上,朕不再追究你抗旨违令之罪,你自回马厩去吧!”

    星子听得箫尺一口拒绝,神情仍是镇静。跪直了身子,复深深叩首:“罪臣谢陛下洪恩!”抬眸仰望着箫尺,目光热切如火,如牙牙稚子仰望着双亲,语中尽是求肯,“只是陛下病体尚未痊愈,罪臣请求再服侍陛下几日。”无论如何,大哥大好之前,我绝对不能离开,还有恒均之事,亦须得从长计议。

    箫尺听若不闻,袍袖一拂,背对星子,一步步往卧冰堂内走去。虽然已可行走无碍,但箫尺脚下仍是软绵绵的,深一脚浅一脚,象是踩在棉花堆上,摇摇晃晃。箫尺清楚,星子说的是对的,自己内力未曾复原,若有星子在身边陪伴,当然最好不过。尽管如此,箫尺却不愿回头,不愿停下脚步。

    星子眼睁睁地望着箫尺决然离开,不敢起身,试着膝行了几步,哪里追得上?星子遂横下心,跪在玉阶之下,打定了主意不走。随行的大内侍卫见状,欲要来拖走他。星子暗运内力,便如一根铁柱子一般,牢牢地钉在地上,两三个侍卫都难以撼动分毫。一名侍卫恼羞成怒,一把抢过罗端手中的马鞭,劈头盖脑就往星子身上招呼。星子不躲不闪,任鞭如雨下,无情地撕裂衣衫,于肌肤上刻下道道鲜明的血痕。他仍是静静地跪着,仿佛全无知觉,仿佛周遭人事都与他无关。

    箫尺已行至殿门,听见丹墀下的动静,终于还是转过身来。十余丈外,蒙蒙青灰色的薄暮之中,星子单薄的身躯如一段风雨中飘摇的枯木,似要融入那无边的黑暗,而洁白的雪中滴落的斑斑血迹,却如烈火一般触目惊心。箫尺默立了半晌,终于喝道:“住手!”侍卫们不明所以地住了手,见皇帝龙颜不悦,纷纷跪下,面面相觑。

    箫尺深深地凝望着星子。看来自己若不答应他,他便要在宫门前长跪不起了。呵!这是他在向朕示威么?他下定了决心的事,朕也拿他没有办法?箫尺默立了良久,淡淡开口:“进来吧!”

    星子叩首谢恩,起身跟着箫尺进了御书房。殿门正中的三个黑色的大字“卧冰堂”赫然印入星子的眼中。星子低低地叹口气,卧薪尝胆,卧火抱冰,大哥的心思已藉此昭告天下……如箭离弦,如水覆地,再无挽回的余地了么?

    这是星子第一次进入箫尺的御书房,殿内的陈设比辰旦的怀德堂简朴许多。御座之上并无牌匾,只悬挂了一幅工笔丹青,星子看了一眼便怔住了,这正是箫尺之父所留的春日牡丹图。

    星子屏住呼吸,目光似被磁石吸引,一眨不眨凝视着那幅画。国色天香的牡丹雍容华贵,团团簇簇,铺陈于明媚春光中,如锦似霞。渐渐地,那灿烂热烈的锦簇花朵变成了大团大团的鲜血,染红了视野。嫣红的血滴入尘埃之中,一层层淤积起来,越积越厚,于四周垒叠,似要将星子掩埋其下,窒息之感如幽魂般攫住星子,竟是难以呼吸。大哥这样的苦心孤诣,这样的血海深仇,我该怎样去化解?拼尽我满腔热血,是否也没有一丁点的希望?大哥将这幅画悬挂在宝座之上,日日面对,刻骨铭心,无时或忘。我若留下来服侍他,面对此情此景,情何以堪,如何自处?星子忽觉浑身力气似被抽空了般,几乎站立不稳,竟是从未有过的无助。

    箫尺已坐在了御案之后,见星子望着春日牡丹图怔怔发呆,眸中是难以言喻的痛楚。箫尺有些莫名的不安,心中更加烦躁,遂低咳了一声,以作提醒。星子倏然惊觉,暗悔自己失态,若惹大哥生气,前功尽弃,可是大为不妙了!星子连忙跪下,再度俯首谢恩:“罪臣谢陛下恩典!”

    箫尺听星子的口气,是笃定了自己只得留下他,他是谢恩,还是施恩?星子一心想留在自己身边,我若如他所愿,信任他,倚仗他,又怎么向父母亲人的在天之灵交待?箫尺瞄了眼星子被鞭子抽破的衣衫,吩咐内侍:“带他下去换件衣服。”星子乖乖地随内侍退下。箫尺命传了晚膳来,勉强用了几口,仍是无甚食欲。

    少时,星子更衣回来,再次向箫尺行礼问安。箫尺见他仍穿着低级内侍的服色,乍一看,便如一名俊俏的小太监。箫尺颇为不舒服,但也不欲让他换别的衣服。他不是朕的臣子,也不是朕的侍卫,他一定要坚持留下,也只能当一名不伦不类的内侍了。星子自己都不嫌尴尬,朕又何必操这份心?

    箫尺命星子暂候在卧冰堂中的角落里。唤内侍撤了晚膳,点亮御案上的灯烛。箫尺便埋首于案牍之中,清理这些天积压的政务。星子遵命静候,大哥近在咫尺,却看不见他的表情,唯有灯下的侧影,凝重而沉默。明黄色的龙袍绣了丝丝金线,闪着璀璨的光。

    宝座、奏章、御书房,这一切再熟悉不过,与当初自己在怀德堂中服侍父皇,竟是何其相似!难道这真是上天注定的轮回?金光灿烂、庄严华丽的宫殿落在星子眼中,却是压抑且沉重。上京的森严皇城犹如一座巨大的囚笼,将父皇困在其中,将父皇身边所有的人皆困在其中,生生死死,永不得解脱。难道,大哥也将步其后尘,深陷于此么?

    星子很快发现,在箫尺的御书房服侍,和当年在辰旦身边到底是迥然不同。大多时候,箫尺都对星子视而不见,既不要他端茶递水,更不就国事征求他的意见,几乎将他当作空气。星子也尽量将自己的身形隐没在暗影之中,一声不响,静悄悄地如那一排排默然伫立的书架,丝毫不引人注意。只要能留下来,只要不惹大哥生气,怎样都好……然而,腹中的疼痛却时时撕扯着星子的注意力,为箫尺疗疾所引出的寒气,缠绵丹田,驱之不去。时间推移,腹痛愈烈,星子终于忍不住以手用力压住腹部。好在箫尺埋头政事,全不曾注意星子。

    连日来未批阅的奏折虽不至于堆积如山,也已千头万绪。别的倒还罢了,最令箫尺头痛的便是军费。如今既已与辰旦隔河而治,战火暂息,而践祚初始,国库空虚,照箫尺的打算,当然是要精兵简政,裁撤军队,但军中的阻力却是颇大。尤其是以大元帅宗仞为首的一帮将领,追随箫尺多年,自恃为开国之功臣,百般阻挠,不愿放弃手中的兵权。箫尺也不能操之过急,逼迫过甚,以免朝野议论,认为是过河拆桥,鸟尽弓藏。加之北朝隐患未除,更给了诸将抵制的口实。然而,且不谈兵权旁落的种种隐患,光这军费居高不下,就难以筹措。既然已定鼎建国,统御万民,总得立规章,明税赋,不能再放任烧杀抢掠之事。而税赋过高,则民不聊生,决非长久之计。

    箫尺沉思许久,案上灯烛已燃了大半,复换上新烛,仍难以决断。以手支额,无声轻叹,朕刚刚登上帝位,正该春风得意,却为什么已是满心疲惫?体内那似已远去的寒意复又来袭,箫尺不由打了个寒颤。星子本待在角落中静候,一直密切关注着箫尺的一举一动,见状不待他吩咐,忙趋步上前,躬身问道:“陛下,可是身体不适?”

    箫尺轻哼了一声“嗯。”虽是万般不情愿,箫尺却不能否认。星子强烈要求留下,便早就有言在先,是因为自己病体未愈,需要他在旁照顾。自己留下了他,又刻意不让他相助疗疾的话,也未免太矫情了。

    星子遂将箫尺请到里间的暖阁。卧冰堂正殿之后,设了一间小暖阁,内置炭炉,隆冬时节仍是暖意融融,中有一张黄花梨透雕龙纹的睡榻,罗衾锦被,供箫尺公务之余小憩。身处其间,星子忽想起父皇御书房怀德堂后那间隐蔽的偏殿……原来帝王的宫殿,布局终究是大同小异。在那间幽静的偏殿中,曾发生过多少惊心动魄的故事?生死轮回,曲折离奇。而在大哥的书房里,我又将遭遇些什么呢?

    往事如潮,星子思绪翻飞,沉浸其间,眼神迷离似神游天外。箫尺也想着心事,未察觉异常。直到箫尺坐到了榻上,星子才回过神来,不禁面色微红,忙跪下为他脱鞋。当年星子在怀德堂中服侍辰旦,每夜为辰旦按摩解乏,这一套程式已是烂熟于胸,今日服侍箫尺,自然而然便这般做了。

    星子卑微的举止,落入箫尺眼中,却满心不是滋味。他就是这样卑躬屈膝地奉迎辰旦,终于求得辰旦回心转意,不惜立他为储,更将兵权托付!现在我并不需要他来做这些下等奴仆的杂事,他却偏降尊纡贵,定要主动服侍,无非欲故技重施,以此来博取我的欢心。呵呵,想故意扮猪吃虎么?箫尺一眨不眨地盯着星子,目光愈发地冷如寒冰。

    星子并不知箫尺的心思,为他脱去了云龙出海靴,又帮箫尺除了外袍,扶他盘坐榻上,如往常那样助他运功驱寒,直到箫尺身上沁了一层薄汗,星子方收了功。这几天星子几乎是目不交睫,实在已是疲惫不堪,此时腹中疼痛尤剧,星子唯有攥紧双拳,深深吸气,将那痛楚一点点压将下去。抬眸正对上箫尺审视的目光,星子勉力挣扎出一丝笑容,掩饰道:“臣服侍陛下更衣。”另取了一件月白色滚银边的新衣,换下箫尺已汗湿的中衣。

    箫尺一直沉着脸,不言不语。再过几日便是元月十六了,看来在此之前,星子是打定了主意要留在我身边,而我也无法将他赶走。我若身体未能复原,届时又如何为他金针抑毒?看来我还须得尽早康复。而元月十六日之后呢?该如何安排星子?这似乎已成了一个永恒的无解难题……箫尺心念百转,仍是没有半点眉目。思来想去,箫尺愈发对莫不痴生出些不满,师父种种的刻意安排,就是要我离不得也甩不掉星子,更让他有可乘之机,来干预我的事务。国事已够烦恼,还要日日为此劳神费心。朕名为帝王,却事事都不能自主!如此下去,终究成患!

    已打过了二更,箫尺尚不能休息,寒意既去,仍是回到前殿处理政事,星子依旧守候在侧。裁军之事令箫尺头痛不已,无论如何,也得将军费降下来。但削减了军费,又怎么安抚军中将领?又怎么保证南北势均力敌?左右为难,安得两全?箫尺不得不承认,唯一的良策诚如星子所言,除永定河沿岸布防以外,裁减国内大部分军队,只保留十来万精锐之旅,由可靠的将领统帅,直接归属皇帝指挥。但是,这十万精兵,须是精挑细选的强中之强,能征惯战,以一当十,足以应付任何突发情况。然而,事关国家命脉,谁又来遴选训练统帅这些精兵?谁又忠义兼备,智勇双全,值得朕全心全意信任托付?箫尺一时也想不出合适的人选。

    箫尺不由自主侧过头去,若有所思地瞄了星子一眼,正对上星子的一双蓝眸。他虽然安安静静地候在暗影里,但那双蓝眸却似波澜壮阔的浩瀚大海,蕴含着永不停息的激情。箫尺有些心慌意乱,忙转开了视线。星子献上的这条策略,是暗示他自己要当此重任么?呵呵,他倒是胸有成竹,认为朕必将入嗀,一切都不出他算中吗?

    (感谢蓝蒂、旭日东升打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