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归来之天路

王者归来之天路 > 三二六 要务

三二六 要务

    三二六  要务

    “唔……”箫尺嗯了一声,原来他求的竟是此事!默默地估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实打实的二百重鞭当真不是闹着玩的,难以言喻的痛!这好像真是自己破天荒的头一遭……而星子呢?二百军棍、二百金鞭、或者二百拐杖,对他几乎是家常便饭……无论伤得多重,无论痛得多深,他从不曾因此而耽误任何正事。真不知道那些日子,他都是怎么熬下来的?甚至良宵毒发之后,他还能硬撑着周旋敌营,只身平定十万叛军!自己到底还是不及他啊!

    箫尺沉吟片刻,决定直面现实,不再逞强。虽说若一定要坚持临朝主政,也不是不可行,但若被群臣看出了端倪,定会激起轩然大波,反而对星子不利了;或若是因为伤痛,处理政事时出了什么差错,更是得不偿失!“也罢!那就暂且罢朝三日!”箫尺幽幽轻叹一声,如散入夜空的一缕低沉琴韵。

    这一回箫尺总算是从谏如流,星子略略放下了心,忙道:“臣谢陛下开恩!”

    箫尺苦笑着摇头:“开恩?你我之间,何时只剩下了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总是为我着想,若要谢,也是该我谢你才对!”

    星子赧然垂首:“臣不过是略尽本分,陛下如此说,可是折杀微臣了!”。

    箫尺听星子这样说,默然无语。星子亦回身坐下。

    箫尺半撑起身体,右掌一挥,掌风过处,四角的灯火倏然熄灭,方寸斗室遂笼罩于深深的黑暗之中。浓黑的墨色,似淹没了一切有形无形的阻隔,却又让近在咫尺的两人再也看不清彼此。星子抱膝而坐,鼻尖弥漫着血腥气和各种药味,耳畔传来箫尺沉稳的呼吸,除此之外,寂静无声。

    震惊、痛楚、悔恨、悲哀……星子心中百味交织,浪潮汹涌,激荡之后,一切都如这沉沉的夜色,终归于宁静。很久不曾有过这样平静的心情了,所有的坚冰融去,唯有静谧深潭波澜不兴……仿佛幼年之时,绵延的太贺山中,遥远的摩天岭下,栖身于那个不为人知的山洞里,有大哥相伴共度,纵使长夜漆黑,山林崔嵬,也无所畏惧。星子默默合十胸前,今夜之后,不管今后还有多少惊涛骇浪,多少生死悲欢,再也没有什么能将两人分开。

    “大哥”……黑暗中的星子无声唤道。这声称呼在星子喉间滚来滚去,却终究不曾吐出。大哥,你会生我的气吗?生气我不肯再唤你一声大哥?可是,大哥,你与父皇不同。你说的是对的,我应当记住自己的身份,恪守君臣之别,主仆之分,灵堂里那一排排无字的灵位于眼前闪过……或许这样对你我都好,我不能给你添麻烦,令你左右为难。但是大哥,你可知道?你在我的心中,永远是那个为我撑起了一片天空,让我睁开眼看见这大千世界的大哥……

    星子一夜无眠,时时观察箫尺的情形,喂他喝水服药。好在箫尺内力深厚,并不曾有发热感染的迹象。黎明时分,星子另取了一套新衣鞋袜来为箫尺换上。箫尺既要休养,此时便不必再身着龙袍冠冕,只穿了一身宽大的深紫色绣如意纹的薄绸常服,遮住满身伤痕,看上去倒也不显狼狈。

    待箫尺更衣毕,星子不待他吩咐,便将他打横抱起,回到寝宫内殿,将箫尺安置在御榻上。箫尺从未被别人如此对待,但被星子抱着,竟是挣扎不得,箫尺微红了脸,也只好听之任之。安顿好箫尺,星子遂跪下请罪:“臣僭越死罪,但请陛下保重龙体。否则臣万死莫赎。”

    箫尺怔怔地望了星子片刻,自嘲似地笑了笑:“呵呵,是,我自当从命。”即传谕罢朝。

    箫尺仍是留了星子一人在宫里服侍。四下无人,星子见箫尺独自俯卧在空旷的御榻上,忽然童心大起,脱口而出:“陛下,前些天臣谨奉圣谕,整日里躺在这里,如一根木头般不敢动弹,陛下如今也可体验下这滋味了!”

    箫尺亦笑了笑:“这么说,倒是遂了你愿了!那我便多躺几日吧!”

    星子暗悔失言:“臣……臣……该死……”

    箫尺看他惶恐之态,但觉心痛,幽幽然叹息:“可惜,我终是不能亲身体会你的痛楚于万一……”

    星子顿时着了慌,昨夜之事已大违常理,令自己骑虎难下,几乎无法收场。大哥若还要钻牛角尖该怎么办?星子不得不再度屈膝跪下:“臣有一言,不管陛下怎么想,昨夜之事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果日后陛下再有类似的旨意,臣……臣绝不敢从命,唯有……以死谢罪!”

    星子稍作迟疑,终究咬牙吐出了“以死谢罪”这四个字!自己的确曾经发过重誓,任何情况下,都绝不轻生自戕。但若不作出一副决绝之态,大哥再故技重施怎么办?师父,对不起!不过您老人家既然说了,我和大哥之间的恩怨由我二人解决,那我也只好行此下策了!

    箫尺果然变了脸色,愣了愣,也并不斥责星子。良久方喟叹道:“你……你这是来要挟我么?不过……你放心,我自然是希望日后再不会有类似之事……”忽暧昧地笑了笑,颇似不怀好意,“你不想躺在这里也行,这几日,我另有要紧的差事派给你!若干不好,”箫尺扯下仍系在床头的藤条,随手掷给星子,“老规矩,你自己便来奉鞭请罚吧!反正几日不罚你,你便浑身都不自在了!”

    星子尴尬地涨红了脸。有新差事?星子正欲相询,御膳房已送来了二人的早膳。待内侍们摆下菜品粥点,箫尺即挥手令其悉数退下。星子不待箫尺吩咐,便乖巧地盛了一碗糯软的八宝粥,服侍箫尺进膳。

    箫尺传下口谕,只道圣体违和,须静养数日。宫人皆知皇帝连月来辛苦操劳,而星子本就日日留在寝宫中,皇帝待他,分外不同,故也不觉得十分意外。箫尺知道星子伤愈不久,本不愿劳他服侍,但昨夜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箫尺就着星子的手,含了一口稀粥,慢慢咽下,微甜的滋味从口中直沁入肠胃。箫尺叹道:“辛苦你了!”

    星子轻轻笑了笑:“陛下不赶星子走,能让星子在身边服侍,已是求之不得!”

    箫尺许久不曾见到星子的笑容,那纯净无暇的笑容便如春日里清澈的碧绿泉水,干净得没有一丁点杂质,又如风雨后的灿烂阳光,荡尽天际一切阴霾。孩子气的神情仿佛一场遥远迷离的旧梦,箫尺怔怔地望着他,不觉走了神。他真的是上天派来的吗?无论经历多少凡尘苦难,皆不曾在他身上刻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箫尺突然沉默,星子候了半晌,忐忑地唤声“陛下?”

    箫尺恍然惊醒,亦弯弯嘴角,半带揶揄地道:“该我受宠若惊才是!”虽然星子仍是不肯唤一声“大哥”,但两人之间犹如楚河汉界般不见底的隔阂似乎正在渐渐消弭,象是又回到了从前的温馨宁静……箫尺身上的伤痛竟不那么难熬了。若能解开彼此的心结,拨云见日,这一顿打,挨得也算是值了!

    自从星子被俘以来,箫尺第一次以轻松的心情面对星子的服侍陪伴。往日星子一再坚持之下,箫尺虽也曾几度勉强将他留在身边,但不是视若不见,就是满心悲愤。苛待迁怒,无所不用其极。唯有此刻,终是安心面对星子的关怀。

    经过崇仁、恒均的叛乱,箫尺本也是心神俱伤。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却在立国未稳之际便落井下石,反戈相向,真可谓知人知面不知心!箫尺熟读史书,自然知道,一旦南面称尊,身边就免不了明枪暗箭,从此便是孤家寡人,再不能轻易信任任何人,依靠任何人。但是……箫尺深深地看了星子一眼,好在,好在我还有他……

    星子服侍箫尺用完了早膳,扶他俯卧,正欲撤下残席,箫尺忽想起,星子从昨晚至今,通宵不眠,亦水米未沾,遂对他道:“你也吃些东西。”

    箫尺平淡无奇的一句话,却令星子不可觉察地轻颤了一下。他不能告诉箫尺,这些天最大的折磨已不是日渐痊愈的内伤外伤,而是时时发作的胃痛。痛起来每每翻江倒海,如火如荼,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偏又不敢表露分毫。星子每天都只是强迫自己喝一点儿稀粥而已,除此之外,别的任何东西下肚,都会令他痛苦不堪,甚至一想到吃饭,星子便心有余悸。

    这毛病是长期饮食不调,加之屡受酷刑所致。去年回到黄石山,星子便被莫不痴赶入千年寒潭,泡了几乎一日一夜。极寒潭水浸透了肺腑,归途中胃痛就已严重。后来星子屡受折磨,一大堆内伤外伤,更无法料理胃病,便愈发变本加厉,尤其是新年期间,为箫尺驱寒之后,寒气凝滞于腹中,难以全部排出,辗转折磨了许久。随即平叛、离宫,又是多日几乎不进饮食。

    如今箫尺伤重,星子自是不愿他担忧,强笑道:“臣谢陛下关怀!”将残席撤到一旁,自行盛了半碗八宝粥,刚勉强喝了一两口,便有总管太监求见,说是已将待阅的奏折送进宫来了。

    星子请箫尺示下,箫尺即命星子亲去将奏折搬进来,堆在御案上。星子见那些奏折堆了有两尺来高,大哥躺在床上动惮不得,怕是不能及时处理,还是过几日再说吧!但愿没什么要事。忽听箫尺唤他:“星子?”

    星子疾步回到箫尺榻前:“陛下有何吩咐?”

    箫尺努一努嘴,似是随意地说:“我眼下不能起身,这些奏折……唔,只能由你代劳,先帮我看看了!”

    星子吓了一跳,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事关重大,臣不敢僭越,求陛下收回成命。”

    箫尺俯卧在榻,不能拉星子起来,遂蹙眉道:“又来这套,再不起来,便记上二十藤条。”

    星子甚怕箫尺的藤条,瞬时红了脸,只得讪讪站起,却仍是不甘心:“陛下!”

    箫尺不耐地打断他:“不是说了有要紧的差事派给你么?怎么还推三阻四的?”

    星子本以为所谓的要紧差事只是服侍箫尺起居,为他疗伤换药,却不料事干朝事,星子不得不再次谢绝:“陛下,不是臣不遵旨,实是臣身份敏感,不敢妄议朝政,越俎代庖,还望陛下三思!”

    “哈!”箫尺忽地笑出声来,一手指着他,笑骂道,“星子,你要找借口搪塞我,也得找个好点儿的借口。身份敏感,妄议朝政?你轰轰烈烈做下了那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不过是批阅几份奏章,反倒打退堂鼓了?”不待星子说话,箫尺已勉力撑起身来。星子怕他伤口撕裂,忙扶住箫尺。箫尺已一把捉住了星子的手,急切地道:“星子,你不是一心想为大哥分忧么?从前是大哥错怪你,现在大哥需要你,你肯捐弃前嫌来帮我么?”

    箫尺语气诚挚,星子默然垂首。为大哥分忧解难,正是自己心心念念,无时或忘之所求……此时若不答应他,大哥怕是以为我耿耿于怀,不肯再为他所用了。诚然,只要大哥信任,自己又何曾在意那些所谓的规矩?星子沉吟片刻,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臣遵旨,惟愿陛下保重龙体,早日康复。”

    听得星子允诺,箫尺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他,轻阖上双眼养神。星子无奈,只得重回到御案前,打开奏折,一份份仔细审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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