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归来之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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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二 生辰

    三四二  生辰

    虽然一切都是上天注定,星子私心仍惟愿时光倒流,自己仍是太贺山中那个不谙世事的孩童。要什么皇裔帝胄,宁愿做一辈子的樵夫耕农……加上他这三年之间,遭遇离奇,九死一生,也早就忘了庆祝生日……却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竟是大哥来为自己庆贺这个日子!连自己都厌弃的日子,避之唯恐不及,大哥却牢牢地记得!大哥,他真的不再介意我的身世了么?甚至,他愿意原谅我,答应我的要求?

    泪水愈发汹涌泛滥,星子索性将脑袋埋在箫尺怀中,双手环着他的腰,啜泣不止。箫尺任他哭了一会,方抬起他的头来,用自己的汗巾为他拭去满面泪痕,望着他已哭得通红的蓝眸,柔声道:“别哭了!过生日这天哭鼻子,以后的一年都得哭鼻子了。要高高兴兴的才是,以后便再没什么烦恼了。”

    星子一时情绪激动,腹痛复又发作,不愿箫尺察觉端倪,忍住眼泪,破涕为笑:“是,星子失礼了。”

    箫尺颔首微笑:“今日大哥为你贺生,随性最好,不用拘着礼。”指了指长寿面碗,“你不肯吃,要等我来喂你么?”

    星子伤重时,躺在箫尺的寝宫中,几乎每餐都是箫尺亲手喂食,此时听箫尺言中玩笑之意,星子俊脸痛红:“星子不敢,谢陛下洪恩。”

    星子忍着腹痛,慢慢地用筷子扒拉碗中的一根根面条,和小时候的长寿面一样,面条里也埋了两只荷包蛋,圆鼓鼓的煞是可爱。星子这几日在子扬府上,多是捱到晚上,才能吃点残羹剩饭,正常的一日三餐想也不要想。此时腹痛加剧,星子吃得甚慢,箫尺只道他是欢喜过度,不以为意。

    星子慢吞吞地吃完了一大碗长寿面,连面汤都喝了个精光。箫尺心中喜悦,亲手为他斟了一杯酒。那酒杯乃琥珀所制,盈握不足一寸,深红色的酒液泛着莹莹光泽,如少女宝靥,十分迷人。箫尺微笑道:“本不该劝你喝酒,但今天毕竟是个特殊的日子。我特意选了西域的葡萄酒,和果汁差不多,无甚酒味,你便喝这一杯好了。”星子称谢,正要举杯向箫尺敬酒,箫尺却握住他的手:“不忙,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先许个愿。你若有什么要求,大哥都答应你!”

    星子眨了眨眼睛,大哥要我许愿,不管什么要求,都答应我么?我要许什么愿呢?我希望他能与父皇各占一方,相安无事,迄今一如我愿,南北朝维持着隔河而治的局面。大哥虽然从未亲口承诺过,但看来应无意主动去打破现状。除此之外,我还有何求呢?我不求他能放弃仇恨,这对他而言太过分,我只求他若要复仇,我愿一身去承担……大哥今日精心筹备,特意为我过生,我若说出这样的话,岂不是故意扫他的兴?

    星子沉吟不语,箫尺遂笑着催促:“想好了么?有什么愿望尽管提,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星子莞尔一笑,目光炯炯,对视着箫尺:“星子若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陛下也能答应么?”

    箫尺心跳骤然加快,他会真提出什么出格的要求么?但星子从来不是那种人……箫尺心底波澜微动,面上仍维持着浅浅的笑意:“呵呵,但说无妨。”

    星子静静地望了箫尺一会,纯澈如水的蓝眸平静无波,却似藏着惊涛骇浪,片刻后,终归于平静。星子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轻轻扑闪:“星子惟愿有生之日,每一年的这一天,都能在陛下身边服侍。求陛下成全!”

    箫尺怔住,这就是星子狮子大开口的漫天要价么?自己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箫尺惭愧之余,心中皆是满满的感动……听星子说到“每一年的这一天,都能在陛下身边服侍”……箫尺微微一叹,眼眶竟有些发热,他只是个赤胆丹心的傻孩子啊!他所反反复复要求的,不过如此而已。他只是要陪着我,守在我身边,践行他少时的诺言。有生之日……想起星子这些年的坎坷际遇,箫尺感慨万千,他才不过十九岁,便已历尽了多少人世沧桑,多少次行走在生死边缘……从今以后,真能苦尽甘来么?

    “好!”箫尺朗声应承,伸出右手的小指,星子见状,会心地笑了笑,也同样伸出右手的小指与箫尺拉钩。小时候,星子若要求什么事,总要一本正经地和箫尺拉钩才放心,那温暖而遥远的昨日仿佛于此重现……哪怕这只是一场梦,哪怕如牛郎织女般一年只有这一日一夕,已是足够……

    箫尺神情郑重,一字一顿地道:“星子,大哥今日答应你,以后每年的今日,都会为你过生日。”深深地望着星子,声音里有无限感慨,“又过了一年,你长大了……你是真神使者下凡,定会否极泰来,福泽延绵,长命百岁!”说罢举起酒杯,“大哥敬你一杯!”一口先干了杯中之酒。说起来,与星子相识已是十三年有余了,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箫尺忽有些惘然,却不愿深思。

    箫尺主动敬酒,星子有些惶恐,忙忙地举杯喝了酒,那酒果然是甘美香甜,几乎品不出酒味。却听箫尺笑道:“我答应了你的要求,你也得答应我一个要求才行。”

    星子放下酒杯,敛容垂手:“陛下有何吩咐,星子莫有不从。”

    “呵呵,那就好,”箫尺语气轻松如楼外晚风拂面,却不经意间带了几分期盼,“不用紧张,这要求再简单不过。星子,你可愿再叫我一声大哥?”

    星子闻言怔住,不料大哥提出的是这要求!这要求的确太简单!天知道!我是多想再叫他大哥,多想如从前那样赖在他怀里,多想永远都亲密无间……可是那只是海市蜃楼般的幻影,只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梦境,我不能,不是生气,更不是不原谅他,只是不能……但其中的苦衷,无法向大哥开口,即使他知道,怕也不能谅解。

    箫尺无言等待,笑意盈盈。星子沉默了许久,思绪如潮,心乱如麻。终于起身,直直地跪落,双膝磕在坚硬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箫尺一惊,正要拉他起来,星子却俯身叩首:“陛下恕罪!”

    这四个字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纵是盛夏时节,箫尺亦禁不住冻得牙关打颤,身体微微发抖,他……他竟然拒绝了!如此干净利落地拒绝了!毫无回旋余地地拒绝了!他明白无误地表示,再也不愿意唤自己一声大哥!他方才还伏在自己怀中哭泣,转眼便这般冷漠无情!都是我一厢情愿么?我特意选在今日提出这要求,本以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哪知他的铁石心肠,无论如何努力,皆不可撼动分毫!

    箫尺呼吸急促,死死地瞪着星子。星子不敢与他对视,深深地埋着头,只望着膝前的方寸之地,微微缩着身子,卑微之态,犹如待决的囚徒。箫尺与他对峙了良久,忽觉意兴萧索,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箫尺起身离座,一手扶着揽月楼边的栏杆,极目望去,宫中城中,万家灯火犹如天上繁星落入凡尘。这些都是我的?从天到地,目之所及,皆是朕的江山……可又有什么用呢?我想要的,哪怕是如此微末的愿望,都无法实现。他便叫我一声“大哥”又如何呢?就算是骗我哄我,在今天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就算是骗骗我也好啊!

    从未有过的孤独感深深地攫住了箫尺。箫尺背对着星子,良久不言。过了好一阵,忽感觉身后有些微轻响,转头一看,原来星子不知何时已膝行到自己身边,眸中凝泪,哀哀仰望:“星子该死,求陛下降罪!”箫尺心中烦躁,本想一脚将他踢开,双腿却被星子紧紧地抱住了。箫尺愣住,这神情,便如当时师父将他赶出回天谷外,他抱着我苦苦哀求,死也不愿放手……

    箫尺终于心软,叹一口气,蹲下身去,抱住星子:“你不愿叫我大哥便罢了,是我自己做错事,我不怪你……”他话音未落,星子已忍不住噼里啪啦掉下泪来。箫尺也慌了,几时见星子哭成这样?忙忙用手背为他拭泪,口中不住地安慰道,“星子,别哭啊!今天是你的生日,总要开开心心的。不管你怎么称呼我,不管我曾说过什么话,你也是明白的,我是你大哥,从没有变过。”

    星子在心中应道:“是的,大哥,我明白,我一直都明白……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是我大哥……”却不敢出声,唯有死死地咬住嘴唇,忍下泛滥的泪水和悲哀。

    箫尺双手将星子扶起。星子向来是个实心眼的孩子,自己看重的不就是这点么?怎么能指望他为了哄我开心而故意骗我呢?箫尺苦笑,他若要骗我,早不知骗了我多少次了,可笑他从来都编不圆一句谎话……不管怎样,他诚心诚意地许愿,以后每一年的这一日,都要我与他一起度过,也就是说,他愿意留在我身边,一生一世……至少我再也不会失去他,不用再担心,某日清晨醒来,他已如一抹轻烟般消失无踪……

    想到这里,箫尺的心情略好了些,我既然是他大哥,总该有些气量才行,何必再与他计较?遂振作精神,令人来撤了残席,重换了酒菜。箫尺复携了星子入席,但经过这一番折腾,加之本就胃痛难耐,星子哪里还有胃口?箫尺见他魂不守舍,食不甘味,颊上泪痕未干,也不好多劝。

    箫尺自斟了两杯酒喝下,忽想起了什么,拍掌笑道:“你到天京这么久,大多是被困在宫中城里,趁今日夜色正好,我带你出去兜兜风,如何?”

    星子到底是少年人心性,和箫尺之间气氛本有些尴尬,听说要出城兜风,也来了兴致:“多谢陛下!陛下既有如此雅兴,臣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箫尺尽力克制,提醒自己不要去在意星子的称呼,便命楼下的内侍备驾,仍是携了星子的手同上了御辇。回到临安殿,二人皆换上黑衣箭袖的骑马装。少时内侍报宝马已准备好,星子随箫尺出了临安殿宫门,却只有凌云候在玉阶之下,并无自己的坐骑。星子不由一愣,复想到,我本是该鞍前马后服侍大哥的,他骑马,我步行随侍正好。当初从黄石山返回中原,万里迢迢,每日被拖在凌云之后,不也走下来了么?

    星子正出神间,箫尺已翻身上了马。星子躬身后退,欲让箫尺先行,箫尺却伸手一把抓住星子的胳膊,将他半抱上马来,放在自己身前。星子未想到是与箫尺共乘一骑,惊喜之下,便欲告罪。

    箫尺见星子受宠若惊般惶惶然的神情,想起他曾日日跪伏在车马之前,充当马凳,任人践踏,心头仍如刀割一般。他经受过那么多,自己都尚不能忘怀,又如何能责怪他不能忘怀?

    箫尺不待星子开口,便先发制人:“我知道你又要说僭越……但你既然求了我,年年今日都要与我共度,那至少这一日,不要与我论什么君臣之别。这样的条件,你总能答应吧?”

    箫尺这样说,星子也有些不好意思,早已僭越了无数次,又何必再口是心非?星子赧然一笑,慨然应道:“多谢陛下,臣遵旨!”

    箫尺宠溺微笑,问道:“你的坐骑乘风还在子扬那里,你是去找他要回来,还是我另为你寻一匹宝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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