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归来之天路

王者归来之天路 > 三四六 劫波

三四六 劫波

    三四六  劫波

    星子跪地大哭,箫尺心乱如麻。二人僵持不下,夜色愈渐如墨汁般浓得化不开。突然,天际一道耀眼的白色闪电划过,照得大地如同白昼,接着是轰隆隆的雷声破空而来,似是天崩地裂!星子苍白的面容霎时映入眼中,电光火石之间,箫尺忽然惊觉,星子既然拼死不愿随我进宫,我何不回宫去将金针取来,就在子扬府上为他运功抑毒?虽说师父有言在先,不许将抑毒之法外泄,而且秘笈也特别提醒,施针抑毒过程之中,万不能有外人干扰,否则会功亏一篑,因此临安殿后的那间密室实是万无一失的最佳之地,但此时子扬府上除了他本人,再无闲杂人等,空屋无数,何况暴雨之夜,就连盗贼也不便出没。纵然此举亦有些许风险,然而星子既执意坚持,我又不能用强,除此之外,也再无他法了。自己总不能眼睁睁地再看着他多受一个月的毒发之苦!

    箫尺望着那泼天的大雨,事不宜迟,遂站起身来:“星子,你真的不愿与大哥回宫去么?”

    星子仍只有那一句话:“星子求陛下成全!”

    “那好!你就在这里等着!”箫尺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去,一低头,冲入那茫茫雨雾,很快不见了踪影。

    星子目送箫尺离去,五味杂陈。大哥就这样走了么?他也生我的气了么?以后我又该如何面对他?他对我百般忍耐,我真是不知好歹,不识抬举啊!我是太笨太糟糕了吧?不管怎么做,总不能让他们满意。

    箫尺一走,空荡荡的府门前便只有星子孤单单的影子,任凭风吹雨打。星子寂然望着那紧闭的门扉,望得久了,忽有些恍惚,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在等候什么?无边黑暗中,无尽风雨穿廊而过,似地狱中的呜咽之声,心中一点模模糊糊的希望那样微弱暗淡,几不可见。子扬定是以为我已经就走了,早早就上床睡觉了吧!就算他知道我跪在门外,以他向来的铁石心肠,也绝对不会理睬我的……其实,我也不求他原谅,不求他理睬,只求个心安,我真的不是演戏,是的,我曾骗过他,瞒过他,但他在我生命中的意义,他可曾知晓?

    星子正神思恍惚间,忽听得那大门吱呀作响,竟是缓缓地打开了。披散头发,只着单衣的子扬摇摇晃晃地迈出门来。星子大喜过望,情不自禁唤道:“子扬哥!”一出口发觉失态,如今自己是他的奴仆,怎能再与他称兄道弟?这些天来做低伏小岂不前功尽弃了么?

    子扬不回话,嘴角似噙了三分冷笑,一步步走向星子。虽在风雨之中,星子仍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萦绕不散,不由蹙眉,他又喝酒了么?从前他虽好酒,也不是贪杯至此日日酩酊啊!子扬走到星子面前,二话不说,飞起一脚便踹在星子胸口!星子自是不躲不闪,更不会运功相抗,被子扬一脚踹得滚了好几圈,胸口闷痛,口中亦尝到一丝腥甜。星子略感诧异,子扬下脚竟是带了内力的?他竟然如此生气?

    星子尚未回过神来,子扬又一把将他拎起,便如老鹰拎着一只小鸡,“啪!”的一声,一记重重的耳光已落在星子颊上!将星子打得偏过头去!星子面上火辣辣一片,虽不知他如何大失常态,一改往日笑里藏刀的风格,动此雷霆之怒,但星子早养成了默然忍受的习惯。暗想,他打我一顿出气也好,总胜过对我不理不睬。照我的所做作为,早就该挨他这顿打了!

    星子毫不反抗的态度,似乎反倒更激起了子扬的怒气。子扬噼里啪啦一通拳打脚踢,雷霆之势,犹胜漫天的狂风暴雨。星子被打趴在地,子扬一脚踢在星子后腰,星子便咕噜咕噜顺着大门前的台阶滚了下去,一直滚入阶下的一滩积水中,手足额头都磕破了,渗出斑斑血迹,整个人更是狼狈不堪。

    星子勉强从积水中站起来,浑身上下滴滴答答地滴着雨水,成了一只泥猴。立足未稳,子扬已追到面前,“啪”“啪”又连着两记耳光,用足了十分力气。星子眼冒金星,耳中也是嗡嗡作响,嘴角一缕鲜血溢出,转眼即没入泼天泼地的雨雾中。暴雨倾泻而下,泥猴很快又淋成了落汤鸡。耳听得子扬于雨中嘶声吼道:“你天天在我面前,装出这副卑躬屈膝的样子,我看着就冒火!你不是想我原谅你吗?也简单得很!你不是武功盖世吗?你还手啊!我打你,你怎么不还手?你是瞧不起我,还是故意来糊弄我?你动一个手指头就可以将我打翻在地,对不对?你只要打败了我,我就原谅你,呵呵!”

    雨水顺着额头流入星子的眼中,眼前一片模糊,星子奋力睁大眼睛,望着咫尺之外的子扬,却呆呆地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子扬是糊涂了吗?我武功再高,只是对付敌人,怎么可能和他动手?星子慌乱地摇头:“大人,别,别这样说,星子做错了事,你打我也是应该的。你就是打死星子,星子也绝不敢与你动手!”

    子扬闻言,愈发怒不可遏,又是一通毫不容情的暴打。星子索性蜷缩在地,双手抱头,任他发泄。子扬声嘶力竭地怒喝道:“打死你?你不是英雄无敌么?你不是只手擎天么?你不是一个人就可抵挡百万大军,平息十万内乱么?你为何偏偏装出这种任人欺负任人作践的样子?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早就说过,你要死容易得很,何必玩这么多花样?”

    原来连子扬也不肯相信我了,认为我是居心叵测来算计他……星子满心凄凉,满腹心酸,又不知该如何辩解,只是如木头人般一味任他踢打,周身的感官似乎都麻木了,已查觉不到疼痛。

    良久,子扬打得累了,终于住了手,冷冷地俯视着泥泞中挣扎的星子。半晌,子扬开口,语气已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你知道,我知道,他们也知道,你一个人便可颠覆这乾坤。事情本是再简单不过,什么赤火苍冥,什么西域中原,你若有心,早已一统天下,南面称尊。什么国恨家仇,恩怨纠葛,皆可一笔勾销。而你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硬闯,实在令人费解。今日的局面,全是你自作自受,天底下恐怕再没有这样的人!你要我如何看你?你要我如何信你?”

    星子本是冰雪聪明之人,听子扬这样说,忽然明白了他的心意,心中既是惭愧又是感激。原来他只是为我不平!哀我不幸,怒我不争,子扬哥,对不起,我总是一次又一次地令你失望了!

    子扬一顿毒打,拳脚皆带了内力,星子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似错了位,一时挣不起身。子扬说完,扭头便走。

    星子挣扎着于雨水中撑起半个身子,急急唤道:“大人!大人请留步!”

    子扬略一迟疑,终究停下,微微侧头:“你还有什么话说?”

    子扬这冷漠的语气,倒像是刑场上的监斩官,问我还有什么临终遗言?星子忽有点莫名的悲哀。如他所说,有一日盖棺定论的话,我只会被人当做个天大的傻瓜吧!这一生都是个笑话!我这样的傻瓜,行事如此荒诞可笑,谁能理解?谁能信任?子扬更早就忍无可忍,失望已极了吧!我腆着脸求了他那么多次,他也烦透了吧!

    星子似要抓住一根稻草为自己辩解,喃喃地道:“大人,你知道,我中了毒,本是身不由己……今夜便是十六……”

    “中了毒?”子扬嘿嘿冷笑两声,“你中不中毒管我什么事?就算中毒,也是你自找的!何况,”子扬眼中闪过一道凌厉光芒,竟胜过了夜空中耀目的闪电,“你真的对良宵之毒没办法么?还是你一定要自己找死?”

    真的对良宵之毒没办法么?星子一时哑然。自己求仁得仁,心甘情愿作茧自缚,只要能留在大哥身边,全不在乎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从来没想过要自行对付良宵之毒。这毒看似凶猛无解,但当真没有办法么?星子竟不敢断然否认。

    星子哑口无言,子扬便又要转身离去。星子凄然苦笑道:“大人洞若观火,说得丝毫不错。这么久以来,星子确实是自作自受,而且一直连累大人许多,罪孽尤为深重,大人的教训,星子心服口服。但星子这样做,不是因为星子自甘卑贱,只是……只是星子觉得他们可怜……”

    “可怜?”这个词倒是新奇,听星子说得一本正经,子扬愈发觉得可笑之至:“你可怜谁?人家把你打得皮开肉绽,你可怜他?再把你扔到荒郊野外,你可怜他?你当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下凡么?倒有这样大慈大悲的心!”

    “是……”星子偏头吐出一口血沫,收去了自怨自艾的神气,语气转为郑重,“他们看是君临天下风光无限,可是除了皇权,还有什么?每一天都生活在风口浪尖之上,尤其是大哥。父皇众叛亲离,本是咎由自取,可我是他唯一的儿子……血脉相连,我没有办法,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于非命。为此我辜负了大哥。当皇帝不是大哥的本意,谁又明白他的艰难?不错,我可以取而代之,我也可以想走就走,可那又有什么意思呢?何况,我愿他们一生平安,我更愿自己心中安宁。我绝不愿父子兄弟相残的悲剧落在我身上!也绝不愿兴亡之变再令天下生灵涂炭!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不管有什么样的后果,我做的事,我都愿意去承担!”

    星子形容狼狈,这一番话却堂堂正正,犹如金石掷地,丝毫不见卑贱猥琐之态。子扬亦似被震住,口中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什么,蹙眉似在沉思。片刻后,仍旧拾级而上,推开大门进去,再不回顾。

    沉重的大门再一次关上,如在星子心头一寸寸碾过。星子但觉浑身脱力,站起身来,于茫茫夜雨中四下环顾,虽是京都,却如置身荒无人烟的旷野大漠,一时竟不知该何去何从。子扬这样子,是摆明不想再见我了,我还要去吃闭门羹么?大哥也已回宫了,我信誓旦旦不肯离去,将他气走,此时又怎好回宫去找他?诚如子扬所说,我将这天下的事都搞得一团糟,前途如何亦似在这雨中飘摇,看不清结果……我是真的做错了么?

    星子于狂风骤雨之中踌躇彷徨,远远地忽传来的的马蹄声,急促如鼓点。星子一愣,竟是大哥!转瞬之间,一匹白马已冲开迷离雨帘,飞奔到星子跟前。箫尺跳下凌云,一把抱住星子,忽见他额头面颊的新鲜伤口,大惊失色:“这是怎么回事?”面对箫尺,星子自然不能编什么不小心摔了的谎言,但方才的情形,又怎好如实告知大哥?星子只得垂下眼眸,缄口不言。

    箫尺上下打量了一阵,猜到是子扬,沉下脸,语气不善:“子扬打了你?”心中腾起一股怒火,子扬,你真是存心要伤害星子?难道真是我眼拙看错了你!早知如此,我根本就不该把星子交给你!

    星子不能否认,但更不愿意承认,只怕箫尺会穷追不舍去逼问子扬,子扬若实话实说,方才那些狂悖之语让大哥知道,可就麻烦了!星子情急之下,“哇!”的一声,突然吐出一口鲜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