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归来之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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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五 既望

    三四五  既望

    至于一日三餐,子扬便如大户人家主子的做派,先独自用过了,便让星子上桌去吃,这对星子而言,倒好过了前些日子饥一顿饱一顿。  星子也遵照箫尺的嘱咐,按时服药,胃痛虽未见大的好转,但也未再加剧。

    若有什么不正常,便是子扬日日饮酒,顿顿不离,时常喝得醉醺醺的,但只是独斟自娱,并不强要星子相陪。星子猜不透子扬到底是什么心思,但十六这日却是躲不过去的。果然,到了十六日午后,箫尺便派了人来请星子进宫。星子接旨后,即去请子扬示下。子扬正躺在花园里凉亭下的黄杨木摇椅上,醉意醺然,闭着眼睛小憩。听星子说明了来意,子扬轻轻地晃着摇椅,嘴角噙笑,那笑意却达不到眼底:“臣恭送殿下!”

    子扬若无其事的一句话,吓得星子跪倒在地:“大人,星子不得不进宫一次,只是今晚一夜,明日便会回来服侍大人。”

    子扬不再去看星子,双手枕头,半眯着眼,望那院墙外碧蓝的天空流云漫卷,怡然神情中竟有几分落寞:“殿下说笑了,臣可不敢当。这些日子,殿下演戏也演得辛苦,在臣这里也受了许多委屈。此地非殿下久留之处,殿下还是赶紧进宫去,做些经世济民、出将入相的正经事要紧。”

    原来,子扬认为我不过在演戏么?我一面信誓旦旦,把什么大话都说尽了,一面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动不动就搬出圣旨来,如此口是心非,首鼠两端,也难怪他会这样想……星子不由张口结舌,找不到什么理由来辩解,只是直直地跪在当地,不敢起身。过了片刻,传旨的内侍等得不耐烦,便自行来寻,寻到花园,见了星子,遂催促道:“皇上吩咐,请星子大人随咱家一起进宫,车马已备好了,大人这就起身吧。皇上若等得久了,咱家不好交代。”

    内侍再三催促,子扬闭眼养神,看也不看来人。他不发话,星子哪里敢走?拱手赔笑道:“我这里还有些事情,烦请公公先回宫复命,我稍后自行进宫便是,实在是对不住!”那内侍僵持了一会,见星子心意坚决,不为所动,只好悻悻地去了。

    待内侍走了,子扬白了星子一眼,蹙眉道:“天高海阔,殿下要去哪儿就去哪,我又没拦着你,别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我可不想揽什么抗旨的罪名。”

    星子垂首,愈发恭敬:“星子不敢。”

    子扬更加不耐烦,挥手道:“别在我眼前碍事!”

    子扬就这么讨厌我了么?是想趁机将我赶走么?我既是他的仆役,又怎能就此一走了之?星子最怕的就是子扬的疏远,而不是他的惩罚。此时见子扬不悦,也只好默默退下,如往常那样去厨下干活。

    傍晚时分,烈日渐隐于层云之中,天气愈发闷热。星子备好了晚膳,请子扬用饭。子扬吩咐就摆在花园里。星子刚安排好,天空中便淅淅沥沥地飘起雨来,夏日的雨说来就来,一时间雷鸣电闪,很快那雨便越下越大,渐有倾盆之势。星子又手忙脚乱地将晚膳移到后院堂屋。

    星子安顿好,请了子扬入席,照例随侍在侧。子扬仍是要星子备了一壶酒,自斟自饮。星子忽听见哗哗的雨声中似有什么异动,一转头,却见一高大的身影已立在堂屋门口,竟是箫尺来了!箫尺身着一袭深蓝色的短打便装,戴了一只硕大的斗笠遮住面目,雨水正滴滴答答地顺着斗笠滴落。箫尺孤身一人,不见随从,星子自是知道他的来意,迟疑着唤了声:“陛下!”不知该如何解释。

    箫尺费尽心力,方将受尽毒发折磨,奄奄一息的星子寻回,从此得了教训,对每月十六的例行金针抑毒看得极重,听得传旨的内侍回禀,料到是子扬作梗,放下公务,特意换了便衣,匆匆骑马赶来。

    箫尺解下斗笠,挂在门梁上,大步迈进屋内。他虽未穿黄袍,棱角分明的面容却自有一股凛然气势,令人不敢轻与。箫尺冲星子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径自走到子扬面前,拱一拱手,开门见山地道:“子扬兄弟,我要借星子一晚,还望你能行个方便。”

    子扬似早料到箫尺要来,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惫懒样子,丝毫不见讶异之色。箫尺与他说话,子扬端坐太师椅上,动也不动,更不起身行礼。听箫尺说完,子扬呵呵一笑,端起酒杯一口喝了,方悠悠然道:“陛下言重了,草民万不敢当。当初陛下便有言在先,殿下是在我这里疗伤养病的,如今他伤势渐愈,也正该回宫去了。”

    星子听子扬的语气,明显是正式下逐客令了,自己这一走,怕的是再进不了这道门,二人之间也再无转圜余地,忙给箫尺使眼色,箫尺只当没看见:“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兄弟,我带星子走了。”

    星子急得直跺脚,箫尺却笑得云淡风轻,上前去携了星子的手:“时候不早了,我们这就走吧!”

    星子不能当着子扬的面与箫尺争执,待出了堂屋门,忽听得屋内的子扬冷冷地哼了一声,满是不屑。这一声冷哼便如一枚长刺,扎入星子心扉,星子哆嗦了一下,压低声音对箫尺道:“陛下,子扬生我的气,我不能就这样走了。”

    箫尺不以为意地道:“他要气便气,你怕他作甚?我说过,有什么事我给你担着。何况,他并不是不知道你中了良宵之毒,不是不知道今日为什么要进宫去,他若连这都不能体谅,这种不近人情之人,你不交也罢!”

    说话间,二人已到了前院,天色昏暗如夜已临,雨下得愈发大了,目之所及,如落入了一张无边无际的苍茫大网。院中小径湿滑,箫尺将星子揽在怀中,为他遮蔽风雨。星子却将箫尺推开,呆呆地立在雨中,似在自言自语:“不!不行!我不能失去子扬,我不能再辜负他!”

    箫尺耐着性子,一把拉过他,如哄小孩子般劝道:“好,好,过了今晚,什么都随你!”

    箫尺半拖半拽着将星子拉出了宅院的大门,刚迈出门槛,一阵疾风扑来,那朱色的大门砰的一声,在星子身后重重地关上。星子一惊,转过身来,望着那紧闭的门扉,如隔断了天与地,生与死。星子怔怔地望了良久,忽然直直地便跪了下去。

    箫尺一愣:“你这是做什么?”

    星子的蓝眸掠过一丝悲凉,却坚定地开口:“今晚星子不能走。我若走了,怕是再也进不了这道门了,或者再也见不到他了。星子求陛下恕罪!”

    “今晚不走?”箫尺火气也上来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星子知道,星子愿意,”星子抿住双唇,语气如千年磐石般不可转移,“越是这种时候,方越见真心。我既然有诺在先,就不能任性离去。”

    箫尺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星子!你糊涂了吗?你在说些什么?今天是什么日子,这种事也能开玩笑?”箫尺恨恨跺脚,忍不住吼了起来,欲强拉星子起身,星子却似牢牢地被钉在了地上,纹丝不动。箫尺沉下脸,拧紧了眉头:“我是你大哥,是你师兄,你只怕他生气,不怕我生气?你今日若不随我回宫,就不怕以后再也进不了我的宫门么?”

    “星子自然害怕,但怕,怕又有什么用呢?”星子幽幽地道,清冷的声音在夜雨中忽近忽远地回荡,“星子的生死,本全在陛下一念之间,若陛下从此不愿见我,星子不过百日之命,也不敢再来烦陛下……”

    上次星子独自离宫出走,箫尺踏破铁鞋苦觅不得,几乎万念俱灰、心神俱伤。自星子归来后,箫尺最怕地便是星子再来一次,听星子竟以此为要挟,箫尺心口剧痛如割:“星子,你就这样恨大哥么?你就算不能原谅我,但你也曾答应过,再不会离开!”

    星子仰望着箫尺,神情哀恸而悲戚,面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纵横交流,一双明亮的蓝眸却在瓢泼夜雨中闪着晶光,如燃烧着无法扑灭的火焰:“陛下,星子从未恨过陛下!星子再不会离开!星子只是想求陛下成全!我此时若走了,便可能彻底失去子扬。就算他不怨我,我也问心有愧!我今日若不走,只不过多一个月的等待,还可以名正言顺地在陛下身边再多待一年。一举两得,星子正是求之不得!”

    哗哗的雨势愈下愈大,铺天盖地而下,激起满地水花,浓密雨帘中,十步之外已不能视物,街上更是行人全无。星子虽跪在门廊下,疾风仍卷着雨点扑来,似凌厉的鞭子劈头盖脑地抽打在星子身上,不多时,他浑身上下皆已湿透,黑发一绺绺地贴在额前面上,不住地滴着水。箫尺深深吸一口气,他简直是疯了!这都是些什么稀奇古怪匪夷所思的想法?他竟然将那炼狱般的苦痛煎熬当做求之不得?我耗尽心力,月月为星子抑毒,子扬凭什么值得他这样牺牲,这样伤害自己?箫尺听得既心痛又恼怒,还夹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

    箫尺知道抗旨之类的说辞对星子毫无用处,唯有动之以情。蹲下身,双手扶住星子的肩头:“星子!你说什么傻话啊!什么叫做名正言顺地多待一年?你是大哥的手足兄弟,是我的肱骨腹心,永远都在一起,同甘共苦,同生共死。大哥这一生,失去过很多东西,但大哥有你相助,便也觉得满足。你难道不是这样么?子扬对你就那么重要?值得你如此付出?”

    “不!不!”星子拼命地摇头,语无伦次地道,“陛下,对不起!臣绝不是这意思。陛下永远是臣的天。但是,臣并没有为子扬付出过什么,他却为我付出了太多。如果臣不能求得他原谅,如果臣失去了他,臣这一生都难有安宁。”挣开箫尺的扶持,执意叩首在地:“陛下待臣向来仁慈宽厚,臣恳求陛下成全!成全这一回!”

    星子砰砰地磕了几个响头,箫尺跺一跺脚,深深吸一口气:“你不用求我。你若不肯走,我也无法,在这里守着你便是!”

    星子大惊,怔了片刻,忽而失声痛哭:“陛下!臣求陛下体谅臣一次。陛下知道失去所在意之人的的感觉么?那种生不如死的心情?臣曾失去过陛下,失去过娘亲,失去过挚爱的人……臣宁可在地狱里轮回千番,也不想再体验一次!陛下!求你!”

    星子嚎啕大哭,箫尺竟有些手足无措。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星子这样坚强的孩子,这些天来却每每痛哭失态。生不如死,是的,重情重义如星子,从不怕痛苦折磨,怕的便是生离死别……我也曾绝袂而去,将星子孤零零地抛在旷野之中,而他也曾在冷雨中长跪竟夜,等着与我相见重逢。星子也曾以为养母已死于非命,还有他曾为之神魂颠倒的玉娇姐姐,更是黄鹤一去,再无踪迹……是的,失去所在意之人的感觉,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那种恨不得将全世界都毁灭,恨不得掏出心来,将自己一起毁灭的感觉,大哥也曾深有体会。何须提起,永远不会忘记!可是,当此之时,当此之地,又教我如何能离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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