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归来之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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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七 三月

    三七七  三月

    小院临街的两面是丈许的外墙,另外两面则是一人来高的粉白矮墙,墙头配以青瓦,漏窗雕有万字纹。  矮墙将这座小院与子扬府中其他院落隔开,唯有一扇圆月形的小门往来交通。门一关上,便是独立王国,进出府邸可走外墙下的角门,不必绕行正门。院中清凉幽静,茂竹石径,掩映青砖碧瓦,犹如世外隐居之所。院角的镂空楠木花架上,几盆芍药牡丹热烈绽放,姹紫嫣红,明媚了一园春光。

    堂屋前以木板刻着一幅楹联:“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上三个大字“观云居”。笔力苍劲,字迹已是斑驳,想来年代久远。“观云居?”星子一愣,记得当初在上京宫中的囚所名为“听风苑”,这是巧合么?唉!从听风苑到观云居,这些年来,终究是风云变幻,不曾停歇……

    子扬将星子引入内室,室内陈设亦是一应俱全。唤了两名仆人进来,对星子道:“这二人便负责这个院子,照顾你的起居。”星子从前在子扬府上时,也见过这二人,遂点头为礼,又向子扬致谢。子扬起身,闲闲抛下一句:“殿下,你好生歇着吧!我的任务便算是完成了,暂且告退!”言罢飘然而去。

    星子重病初愈,从清晨至今未得喘息,已是倦容满面,精神萎靡。待子扬离去后,星子问过仆人,得知此处本是府上闲置的一处院落,近半个月才收拾出来。那两名仆人见星子无别的吩咐,便识趣告退。星子脱了鞋袜外衣,上床躺着,闭上眼睛,似乎思绪纷乱,又似乎什么都想不起,朦朦胧胧中陷入沉睡,其间做了些凌乱的梦。

    梦里有万里关山,醒来时只余一室朦胧,恍惚中,星子似觉仍身处西南那群山丛林之中。茫然抬眼,昏黄的余晖透过碧绿的纱窗,落在窗前的紫檀木几案上。星子起身,行至案前,推开那窗棂,一缕微风拂面,伴着淡淡的花香袭人。窗前一株玫瑰开得正艳,金色的夕阳映照之下,深红的花瓣浓郁得似要滴落下来,而那带刺的绿色叶片,仿佛镶上了一道金边。星子静静地望着那朵花儿,一时竟不知今夕何夕,身之何之?

    耳畔没有那人喊马嘶,眼前不见那刀光血影,唯有满园芳菲,唯有一室幽静。这是哪里啊?是从地狱重回到了人间么?星子轻轻地阖上眼,这是天京,这是子扬的府邸中,观云居……自己竟然还活着,竟然还回到了天京,回到了大哥身边,见到了子扬,我真的……真的不是做梦吗?

    星子静静地站着,直到室内的光线渐渐地暗了,似要将他融那一片混沌暮色之中。忽听见有人轻叩外间房门,星子道声“请进!”原是下人送来了晚膳。饭菜并不繁复,却是几样清淡可口小菜点心,正适合病中之人的饮食。星子轻叹,这也是大哥特意安排的吧?他永远都是那样周到细致,体贴入微,便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星子用过晚膳后,不久仆人便又来服侍他沐浴洗漱,更衣安置。星子当初曾在子扬府上待过多日,身份是子扬的仆役,每日打杂干活,忙前忙后,不得片刻消停。星子任劳任怨,子扬百般刁难。如今故地重游,却是颠倒过来了,换成了别人来殷勤服侍。星子虽然从来不习惯被人服侍,但体虚乏力,也不便多加推辞。简单沐浴后,仆人还另奉上热水为星子泡脚,那水中添加了特意熬的草药,有补气养神之效。星子舒舒服服地泡了脚,换上轻柔舒适的睡衣,早早便熄灯安置了。

    星子许久未踏踏实实睡过如此好觉,醒来已是天色大亮。仆人早候在门外,听见动静后便进来服侍更衣用膳。此后几日,星子愈发过得惬意无比。每天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无须上朝议事,无须行军打仗,也无人来打扰,子扬也很少涉足观云居。平日里亦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星子无非是吃了睡,睡了吃,或是在花园中坐着晒晒太阳,坐看那云卷云舒,仿佛已与凡尘俗务隔绝,万事皆不必操心。箫尺只让他养病,连例行的晚间练剑也取消了。

    时光如静水流深,悄然无痕,星子渐渐恢复了些元气。一夜淅淅沥沥的春雨过后,清晨放了晴,星子推开门,但见满地落叶残红堆积,恍然惊觉,竟已是三月了,暮春三月了!回到室内,描金画屏,锦被罗衾,哪里像是戴罪之身的囚所,分明是闺阁女儿的绣房,与当初在听风苑中被绑在硬床上,日日酷刑,夜夜煎熬,更如同天壤之别。这一生之中,二十余年来,似乎都不曾有过这般闲适安逸的日子,如此不真实,像是一场美丽而缥缈的春梦,只愿长驻其间,永不醒来。可是,春已将归,春梦再美,终究也无几时了啊!

    这些天,一直没有见到大哥,也听不见朝堂上的唇枪舌剑,看不见金殿下的暗流起伏。大哥……大哥私下曾说要我避避风头,他明里下旨罢了我的兵权,令我闭门思过,却既未派人看守我,也未禁足限制我的自由,只是给了我这样一个避风的港湾,让我休养生息,让我置身事外。吃穿用度样样皆是上,还给我留了银子,派人服侍我,这是哪门子的闭门思过?……可我真的就能置身事外么?我丢下了一个烂摊子,却躲起来逃避,要大哥去收拾残局,我许下的诺言,早已置诸脑后……

    微一闭眼,刻在箫尺眉宇之间深深的忧愁便盘亘在星子脑海,挥之不去。我负了大哥,但我该怎么面对他?该从何说起?他……他信任我,一切都听从我,一切都交给了我,我……我却瞒了他!

    那日,他交给我蔡静的折子,亲口问我,问我那折子上所说的,可都属实?他当然知道,那奏报其实是我事先授意蔡静所上,可他是否知道,故事之外还有故事?我该不该向他坦白?可这说来就话长了,一旦说出实情,他会怎样看我?还能够再相信我吗?何况,我并不是全然无辜,不是全然情非得已,身不由己,又如何陈情?

    三月十五日,箫尺远远地遣退了侍从,子夜时分,自行去了皇冠龙袍,束发洁面,换了一身黑衣黑袍,便连鞋袜也是黑色的。他悄无声息地出了临安殿,径往宫城的北面而去。月亮极明,皎洁无瑕,如一轮清冷的白玉盘挂在中天,月光如瀑,万里倾泻而下,将灰暗阴沉的殿堂照得甚是通明。

    遥遥望见那青砖黑瓦,那静默如巨型墓碑的灵堂,箫尺不由放慢了脚步,竟生出几分怯意。登基至今已经两年多了,每年除了今夜,我几乎不曾踏足此地,不是我无情,只因有愧。到如今,我也不过能维持二分天下的局面,兴师北伐、报仇雪恨,越来越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幻梦……或许今生今世,我所能做的,便是一年一度,偷偷摸摸地来祭拜一下,而那些无字的灵位,也终将埋没于此,永远见不得天日,不为人知……说起来,我顶着皇帝的名头,实际上,只是一个至为无用无能之人!

    箫尺打开灵堂的院门,通往正殿的宽阔石径,已被一丛丛春风吹生的荒草掩了大半。此地被箫尺列为禁地,常年大门紧锁,不许宫中旁人靠近,也几乎无人打扫清理。只有每年三月十五日前,才派人清扫灵堂,但殿堂外四处疯长的野草藤蔓,却不曾顾及了。箫尺踏过深及脚踝的野草,心底无声叹息,才两年就已如此,或许再过上几年,这座死气沉沉的灵堂便会被生生不息的野草淹没了吧?悄无声息便化为了废墟,便如自己曾经的壮志雄心,亦辗转成尘,终将沉沦于荒烟黄土之下,不留痕迹。

    箫尺拾级而上,刚至殿门,方伸手触及挂着铜锁的门环,忽听得动静。转过身,正对上孤零零地站在阶下的星子,亦是一身纯黑,犹如暗夜里悄然降临的精灵,清寒的月光投射下来,映着他那消瘦而苍白的面庞,唯有那一双蓝眸如星闪亮。箫尺愣了愣,看样子,星子不会是刚刚赶到,他是一直守在这里等我么?我进来时竟毫无察觉,此时却突然现身,看来论内力修为,我还是比他差得远啊!

    箫尺缓步走下台阶,压下心头的不安,故作平静问道:“你跑来这里做什么?身体都大好了么?”

    此时此地,大哥乍见了我,没有一句斥责,首先想到的仍是我的身体,他的殷殷关怀便如这霁月春风,无所不在。可我,又怎能当得起、配得上?星子嗓子酸涩,屈膝跪落:“谢陛下关怀,蒙陛下洪福天恩,臣一点小恙,已经痊愈。臣今日……今日是来请罪的……”星子从腰间解下一根软鞭,双手高举过头。

    箫尺眉心微蹙:“请罪?还是为上次的事么?一事不二罚,朝堂之上我已降旨处罚,就不必再提了!”

    星子极慢极慢地摇了摇头,似十分艰难地下定了决心:“臣……罪臣谢陛下宽宥,但罪臣……另有下情禀报。”

    箫尺闻言,心头似有根弦被狠狠地拨动了一下,心跳也不觉加快了,已大致猜到星子来此的用意,猜到他要说些什么。如果是寻常之事,他随时皆可见我,不会刻意于今夜在此地相候,也不会预先备下这根鞭子来负荆请罪。我按兵不动,静候了这大半个月,终于等到了结果么?

    箫尺上前去接过他捧着的鞭子,发现那黑黝黝的鞭子竟不是皮革所制,而是极薄的生铁皮一片片镶成的,便如一层层的鱼鳞一般,边缘十分锐利。这样的鞭子打在身上,恰如万刃加身,轻轻一拉,便会刮下一层皮肉来。那样的疼痛,几乎难以想象。

    箫尺没好气地扬手将那鞭子一扔,扔进乱草丛中,狠狠瞪了星子一眼:“胡闹些什么!才从鬼门关上回来几天,就又不想活了么?今日十五,明日便是十六了,你不会忘了吧!或者,你是觉得你太清闲,还是我太清闲了?”

    “罪臣……”星子嚅嗫道,大哥不愿罚我……是啊,每次我受了罚,受了伤,其实都是给他添了麻烦,让他担心焦虑。每月十六之夜,他更要劳心费力。我名为请罚,哪里是在罚我,分明是在罚他。但以自己的罪孽,或许只有那尖锐刺骨的疼痛,才能换来心头片刻的安宁,是我太自私了吧!“罪臣该死……”

    箫尺俯视了他片刻,复转身向那黑沉沉的殿门走去:“那你来吧!”星子叩首谢恩,起身跟随。

    到了大殿之前,箫尺摸出钥匙开了锁,推门而入。星子略一迟疑,仍是跟了进去,复转身将大门关好。殿顶上有几片磨得极为透明的琉璃瓦,月光透过天窗,洒下几丝微光,星子看见室内的陈设仍旧与从前一样。香案、铜炉、白幡、牌位,以及死一样的寂静……那一座座牌位如一块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星子心上,连呼吸亦似停滞了。

    星子上前几步,身不由己地跪下,双膝顶着坚硬的青砖地面,凉意透骨,却是那样地真实。星子不愿抬头,目光只落在面前的方寸之地。记得两年前的这一夜,一夜凌乱的烛光鞭影,那样的痛刻骨铭心,无尽的鲜血染红了身下的一块块地砖。那是我的血,是罪人的血……我的罪孽要用这鲜血来洗净,但大哥是觉得我太矫情了么?我负荆请罪,他却不愿收下那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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