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o五 离人
星子经过专门训练，对枪械等已十分熟悉，也兴趣十足，听马尔尼要把这么贵重的手枪相赠，本有些动心，拿起手枪把玩了片刻，果然巧夺天工，不忍释手。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但想到自己曾对箫尺说过，绝不会再与他兵戎相见。自己这次回去，只是为了见父皇最后一面，不需战场，不需与敌军厮杀，用不这手枪。何况，既然这把枪与进献大哥的一模一样，自己若擅用也是僭越。
星子将手枪复放入匣，坚辞不受，马尔尼颇有些不解，眸写满了疑惑，但也不便强求，只好仍是将手枪收回柜锁好。星子复起身行礼：“我这次能重获自由，全亏了大人相救，星子感激不尽，此恩没齿难忘。”
马尔尼料想他已知道了自己与箫尺谈判之事，也不再避讳，解释道：“不瞒你说，这只是我私人的要求，并非是两国公务。皇帝陛下能顺应我的请求，放你自由，实是英明之举，亦是可喜可贺之事。”
不涉两国公务，星子便放了心。说起来，这些年来，自己最大的成果便是促使苍冥国与恒阳国建交。眼看着国家日益繁荣昌盛，民众日益富裕安康，一切都了轨道。算从此一去，身死魂灭，但知道日后是大哥一统天下，国富民强，也可聊做安慰，再无所憾了！虽然……虽然是我赌输了，但一人之得失，终究不得万民之福祉。
星子忽问道：“大人远离故土，常驻天京也已经有两三年了，不知大人是不是要归国了？”
马尔尼神情有点复杂，摇摇头道：“虽说一般而言，鄙国驻外的使节是三年左右便轮换。但我既是驻留恒阳国的首任使节，两国事务刚刚理正轨，又恰好逢此战争时期，战争结束，百废待兴，也还有许多事情料理，我恐怕还得在这里待三年。”
有知根知底相交已深的马尔尼在，更没什么担心的了，星子总算展露笑颜：“那太好了！大人实在是劳苦功高。惟愿苍冥、恒阳两国永结同盟，世代友好！”
马尔尼朗声大笑：“岂敢！岂敢！能有今日，全是你的功劳！”
马尔尼盛情夸赞，星子闻言不见喜悦满足之情，反倒敛了笑容，抿着嘴不发一言。马尔尼察觉异样：“你怎么了？”星子强撑着摇摇头，只推说天气炎热有些头晕。马尔尼欲留星子共进午餐，星子虽然不舍，但见日色已近正午，再耽搁下去今日走不成了，仍是告辞了出来，复往白瑞府。
白瑞已有好一阵未曾见到星子，也听说他被箫尺囚禁，今日乍一见面，别的倒还罢了，星子腰间的启明剑登时引起了他的注意。以前星子见到白瑞时，虽也曾佩剑，却从未带启明剑，白瑞也从未有所关心注意。
星子见白瑞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腰间的启明剑看，看了许久都不说话，也不问自己的来意，星子不免有些不自在了：“先生，这柄剑有什么古怪吗？”
白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嗯，觉得有些……熟悉，能否借我一观？”
星子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遂解下启明剑，双手奉。白瑞亦是半躬下身，以双手接过宝剑，捧在手，如捧着稀世之宝，小心翼翼地端详了良久，一遍一遍摩挲着剑鞘的花纹，似陷入了深思。
星子早发现那些花纹颇似恒阳国的字，当初学习恒阳国字，便是想弄明白这些花纹是什么意思，但迄今仍然难解。此时忍不住问白瑞：“这是什么字吗？先生可认得？”
白瑞抬头，望着遥远的天穹深处，似是自言自语，神情肃穆而激动：“帝啊！我终于见证了您的神迹！”喃喃祷告了一阵，方转向星子，“这是古时候，帝遗留人间的信物，鄙国国王代代寻找，数百年了，也未见着一柄，未料竟在原重现。这剑鞘的花纹是古时字，大意是，得此剑者乃受命于帝，奉帝之旨意下界为王，度化万民。”
原来如此！长久的谜团一旦解开，星子却丝毫不觉欣喜，反觉无讽刺。这倒有些像当初在天门岛开启神谕，可又如何呢？色目复国，全靠伊兰，我白担了国王的名头，还把她孤孤单单地抛在天方殿里，一生再不得见。师父赠我此剑，是希望我化解大哥与父皇之间的恩怨，消弭天下战祸，我却如此无能，兜兜转转了许多年，仍是原地踏步，而致有今日之局面。
星子神情黯然，意兴萧索，耳听白瑞问道：“星子，这宝剑你是从何得来？”
星子苦笑道：“是恩师所赠，我实是受之有愧。”倘若如白瑞所说，启明剑当真是帝神迹的话，我不如便留给他，让他去寻找有缘之人，或是转交大哥。如今我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拿着这柄宝剑不但没什么用，反倒引人注目，多添累赘。待我死后，不知又会落入谁人手？要么徒惹争端，要么从此埋没，还不如先做好安排。
星子便请求白瑞收下启明剑，另寻有缘人。白瑞郑重其事地看着星子：“你既得此剑，便是帝旨意，怎可随意推脱？”
星子知道白瑞最讲原则，若与他磨蹭下去，便是没完没了，灵机一动，嘻嘻一笑：“若真是帝旨意，那便麻烦先生代我保管吧！我此去带着宝剑多有不便，待再见面时还我啊！又不急在这一时。”
他这样说，白瑞也没有再推辞，依言收下启明剑，若有所思地道：“既然如此，我代你保管，但有一个条件。”
条件？星子一愣，结识白瑞这么久以来，他倾心相待，倾囊相授，却从未提过什么条件。自己马要走了，他竟要提条件了？可是，不管他提什么条件，自己也做不到了。罢罢罢，反正这一生已欠下无数人情，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先应下来再说，或许下辈子还有机会。
“先生请讲！”星子镇定自若地道。
“你若是帝拣选的人，不管处于什么困境，必会平安无恙。”白瑞笑容和蔼，犹如慈父，“待我归还宝剑时，帝心意已明，你也当皈依了。”
白瑞这些年来传教颇有成绩，也曾多次向星子明示暗示，星子皆婉拒了。白瑞也不勉强，今日却拿此作为条件。星子暗舒一口气，这好办，不是一句话么？呵呵，我此去九死一生，若真能平安无恙，这帝也真是神通广大，我皈依笃信也不亏啊！
“好！我答应先生。”星子一脸真诚地道。
白瑞笑得满脸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仿佛年轻了二十岁：“一言为定！”遂两掌相击，以为约定。
星子嘿嘿一笑：“不过，先生，我也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白瑞笑容隐去，目现疑惑。
“如果……”星子见白瑞神色转为凝重，不知怎么有些难过，我答应皈依他如此高兴，若是听到我的死讯时，又会如何呢？“我是说如果……我回不来，先生可另寻有缘人授予此剑，或者将此剑转交给陛下。他乃一代明君，不会负了此剑。”
白瑞蹙眉：“不会的！怎么会回不来？”
“我是说如果……还请先生答应！”星子坚持，一揖到地。
“好吧！”白瑞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白瑞亦要留星子用饭。星子自早勉强咽了半碗米粥后，腹一直难受得紧，时而恶心，时而剧痛，连一口水都不想喝，罔论吃饭，便推说还要到别处去，匆匆告辞。
星子鞭伤深重，一早在城行动，都是牵着乘风步行，不肯马。天京城内行人摩肩接踵，不便骑马，倒也不令人怪。离了白瑞府，星子仍是牵着马，出了都城的北门。望着那远芳古道，星子咬咬牙，拉住马缰，翻身马。臀腿与马鞍接触的一刹那，星子唇间不禁溢出一声闷哼，旋即生生咽了下去。
乘风许久不曾出远门，终得驰骋之机，十分兴奋，便撒开四蹄飞奔，这可苦了星子，浑身伤口叫嚣不已，腹更是翻江倒海，一时犹如重坠无间地狱。星子想起第一次见到师父，被他毒打后，好容易出了回天谷，是让谷哥儿将自己绑在马的，如今要有人将我绑在马，可是天大的幸福呢……
星子挣扎着骑行了一段，将至十里长亭，忽远远地看见路边立着一人，待得近了，竟是一身深青色便装的箫尺！星子一惊，几乎是滚下马来，地跪落：“陛下！你怎么……”
不待他说完，已被箫尺拉入怀：“我说了要来送你！”执了星子的手，“过来！”进了长亭，星子见亭已安置好了桌椅碗筷，另有两只红漆食盒。
“陛下？”大哥这又是要我吃饭吗？星子胃痛愈剧，想要告诉箫尺自己已经用过饭了，但这样当面撒谎，似乎也没什么把握。
箫尺并不给星子说话的机会，执了他的手坐下。见星子额前亮晶晶的尽是汗滴，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痛的，直让人心疼不已。箫尺摸出一方素绢汗巾，轻柔地为他拭去鬓边汗水，另打开一只红漆食盒，从面一层捧出一碗汤药：“时间太仓促，只来得及让太医熬了这碗药，你先喝了吧，或能缓解胃痛。”星子正痛得魂不守舍，也不再推辞，谢了恩，便乖乖将那碗药喝了。汤药尚是温热，想是食盒下置了炭火煨着。
见星子服了药，箫尺又拿出一张宣纸来：“这是处方。你到了前面的城镇，可找药铺配药。虽不及罗德的药神效，多少也会有些用处。”星子仍是谢恩收下。箫尺低低叹息一声，其实不用想也知道，星子既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又哪会去抓药治病呢？自己这样做，不过以市恩来自欺欺人罢了。
星子喝了药，箫尺让他休息片刻。星子这才察觉到，椅子都铺了厚厚的坐垫和靠枕，与方才在坚硬的马鞍颠簸相，仿佛进了天堂。箫尺另准备了一个包裹，解释道：“这是为你准备的盘缠行李，或许你用得着。”说罢，箫尺亲自将包裹置于马，又为乘风重新更换了马鞍。
星子见那马鞍不仅做工精美，而且亦特意铺了厚垫，想来是为自己专门准备的。记得十六岁那年，今生第一次出远门，走出大山进京赶考，便是大哥沿途为我，还有生财和虎哥打理一切，衣食住行，关照得无微不至。次送我去探望娘亲和尼娜亦是如此。到了今天，大哥仍是这样事必躬亲事无巨细地照顾我……星子想说点什么，终究硬生生忍下。一切既木已成舟，覆水难收，儿女情长于事无补，只会徒增伤感而已。
过了一阵，星子胃痛果然略有缓解，箫尺这才招呼他吃饭。另一只食盒里装了一碗银耳羹一碗南瓜粥，箫尺亲手捧出递给星子。星子尝了一口，果然是御厨的手艺，早的清水米粥好多了。
星子喝粥，箫尺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忽见星子腰间空荡荡的，不由诧异：“你的启明剑呢？”星子已无内力，若在无启明剑，将如何防身？
星子满不在乎地道：“留给白瑞先生了，我本也用不着了。”顿一顿又道，“我也拜托他，待陛下整顿乾坤事了，便将启明剑转交给陛下。”说到这，星子忽想起，要不要给师父留什么话，但自己把局面弄成这样，又有什么好说的呢？只能怪师父眼光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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