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清晨，空气里飘过一丝冷意，阳光却很明媚，透过几个摇摇欲坠的破纱窗，落到满桌金灿灿炒鸡蛋和榨菜上。
早饭时光，殷邵柔照旧和七八个舍友围在小圆桌边啃馒头，这次她吸取经验，从一开始就加快速度，不想再次被噎住。
以前在家里习惯吃蛋糕，喝牛奶，现在都得改，蛋糕变成馒头，果酱换成榨菜和鸡蛋，牛奶没有，她拿着勺子喝稀饭。
还好航医院饭堂的馒头真是又白又大，软绵绵的口感比蛋糕还好，早上吃点咸菜也挺新鲜，胃口不只没变差，还增加不少。
她津津有味地吃着，不知道自己的床边正站着两个区队长。
柳琳笑嘻嘻地念：“殷—邵—柔。”挑眼看窗户前的苏颉，合上手中的记录本，斜靠在床架子上问：“是你们区队那个娇滴滴的乖乖女吧？”
苏颉没回答，瞟了被子一眼，转过身去摸另一侧窗台。
柳区队长继续单腿蜷着，揶揄地：“这个丫头看上去就是家里宠大的小公主，分到你这个魔头的区队可真够受！我们苏区一直最讨厌这种矫情的柔弱派，对不？”
柳琳与苏颉同一个高中上来，关系不错，所以了解她的性格，话都懒得多说半个字的人，哪有闲情训练小白兔。
苏颉的座右铭就是：做不到就滚！
“不过嘛，”她突然话锋一转，低低地像自言自语：“真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漂亮模样。苏区，你不适合这样的学员，还是转到我们二区队吧，我特别有耐心！”
苏颉这才走过来，指尖捻着白手套往下摘，冷冷一笑，眸子里的神色能把石头看穿，“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
对方从在高中时就和一个女孩关系暧昧，她早知道她的兴趣点。
“呦呦，看把你护得，这才几天啊，我能吃了她。”
柳琳其实也是开玩笑，航医院的分班一旦定下，基本不会再调，再说她是喜欢女生，可绝对不会乱来，伸手拍拍那一瘫惨不忍睹的被子，换了个语气：“说真的，这个准备怎么罚？”
苏颉皱皱眉，公事公办：“按规定来。”
“规定？那可要扔到厕所去。”柳琳长长地叹口气，多少有点怜香惜玉，“我觉得算啦，反正今天当值的只有咱俩，被子拉开提个醒就行，回来南枫肯定明白，会好好教她。人家毕竟昨天才报道！”
对面人没吭声，突然的沉默最让人摸不着头脑。
柳琳寻思苏颉向来铁石心肠，保不准真想扔到厕所去，但小丫头毕竟才入学，教导人也要有个方法吧！
“苏区，听我的吧。”又说了一遍。
“好。”忽地很干脆，语气仍旧淡得像今早的空气。
答应了？柳琳满脑子问号，那刚才发哪门子呆。
苏颉没有发呆，她只是在殷邵柔的床架上，从下铺到上铺，横七竖八突出的小木头疙瘩上发现点东西，所以顿了顿。
柳琳晃晃手中的本子，试探地问：“要不要记过？”
“不用了。”苏颉已经往外走，随手把殷邵柔揉成一团的被子拉开，“你说的，毕竟刚来。”
柳琳为对方竟然采纳自己的意见，狂喜了一下，又开始说话没正经，“唉，苏区，好好照顾小丫头，看在我的面子上。”
苏颉挑起眉，“我的人，要看你的面子？”
“行行行，”对方立刻服软，“那请你好好地护住自己的犊子。”
殷邵柔还在吃饭，吃得心满意足，不知道自己的被子刚经历过生死关头。
等回到宿舍，满屋子的床铺都整整齐齐，只有她的明显被人动过。
邵柔眨眨眼，不明白发生什么事。
宿舍里的其他人都清楚，这是由于区队长检查完内务，没达到标准。
总之很尴尬又让人难过，基本就和期末考试弄了个零分差不多。而且更严重，毕竟烤鸭蛋那是你自己没脸，但内务不合格却会影响集体荣誉，首先班长脸上就挂不住，社死和被孤立就是眼前的事。
大家一片沉默，眼睛瞧着班长南枫。
殷邵柔不傻，反应过来自己的被子叠得有多糟糕。
此时如果立即认错，恐怕还有一线生机，她没等班长开口，就怯怯地：“对不起，班长，我的被子没叠好，我以后一定会努力。”
南枫刚走进屋子，今天她是区队的当值班长，一大早又是对花名册，又是去监督清理水房和厕所，从出操到吃饭都没停，这会儿才取下制服上的腰带，准备松口气。
邵柔赶紧接过来，把腰带挂到床头的钩子上，又低头认真说了一遍：“我会努力的。”
南枫笑笑，从第一天见到邵柔就心里有数，军事素养为零，但没关系，起码态度良好而且很有眼色，坐在床上嗯了声，对不远处的丽丽喊：“今天邵柔的被子你来叠，教教她。”
凌丽丽就是个小猴子，嗖地爬到上铺，冲邵柔一招手：“快来啊，柔柔。班长大人发话啦，咱们现在就开始。”
殷邵柔爬到她旁边，看丽丽用胳膊肘一条条压着被子，才知道原来要先使劲压紧里面的棉花，才容易塑型，老老实实地□□如豆腐块。
她这个生活白痴，真的有好多要学习！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早上用来整理内务，洗衣服，下午才带队去教室转了圈，宽敞的阶梯大教室，一下子足以容纳上千人，她寻思自己要是分在最后排，躺倒睡一觉都不会被发现。
晚饭后是难得的自由活动时间，丽丽拽着她到处参观，主要弄清楚哪里是浴室，哪里是小卖铺，一个个小平房———好像二十几年前的生活。
瞧着殷邵柔满脸来到外星球的诧异，丽丽装模作样地搂过她的肩膀，“任重而道远啊，柔柔。”
航医院就是如此特别的存在，教育软件有多强，生活硬件就有多差。
其实很多学员的家庭条件都极好，比如苏颉，柳琳，甚至是南枫和丽丽，但没办法，只要你进了这个门，大家都要艰苦朴素。
学校的宗旨是：奋斗拼搏，磨炼坚强意志。
邵柔没发现自己的意志坚强了，只觉得快崩溃。
九点熄灯，准时躺在床上，看着丽丽给自己叠得漂亮的被子，实在不忍心拆，挣扎半天，最后决定直直地铺开，形成个长圆筒。
她就钻进去，明早应该还能留有印子，好叠。
太累了，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以前睡觉都是十二点，现在不到九点半就困。
朦朦胧胧中，感到有人给自己盖被子，她心里腾地一下，急急地拽住那人的手，“别打开，明早我叠不好。”
猛地睁开眼，瞧见苏颉站在床下，她的个子很高，即使在上铺还是能清楚瞧见半张脸，月色染上细长眉梢，眸子却是深不见底，修长的手正被自己抓住。
换做别人就是半夜见鬼，但苏颉沾了这张俊美脸庞的光，清冷气质在暗夜里显得愈发禁欲，忽地平添一股邪气，魅惑人心。
殷邵柔虽然吃惊，但人常说色胆包天，对面的人太漂亮，她拽住她的手，眨眨眼：“区队……”被苏颉一指压住，“小声点，来趟我的宿舍。”
凉凉的指尖，就像这个人一般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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