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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八零知青不回城(捉虫)

    陈立恒到底没挖成地锅。

    倒不是赵家沟的社员同志们认定了学校重地绝对不能随便在操场上挖坑。事实上,大家根本不在意这些。有人家里办红白喜事,摆不开地方,还趁着学校放假的时候直接借用教室呢。

    地锅计划之所以夭折,是因为自然条件不允许。

    天冷是小事,实在风太大了。

    赵家沟的冬天啊,西北风呼呼地刮,吹掉人的耳朵是小事,吹的火苗东倒西歪,锅都架不住才是重点。

    大队书记一直关注糖坊的发展呢,这会儿看他们瞎胡闹赶紧喊停:“乱来哦。这吃的东西,卖给县里厂里的东西,吹了灰进去怎么搞?”

    这是事实,熬糖的时候要不断搅拌并观察糖液的变化,才好控制火候。锅盖开了,的确拦不住灰尘也挡不住风沙,更别说风吹落叶。

    田蓝有些着急:“那没办法,我们又没那么多屋,糖在哪儿熬?”

    大队书记理所当然:“咱们赵家沟这么多户人家呢?谁家没锅没灶?熬糖又不是个难事,让他们学,学会了赶紧回家做。”

    田蓝半点不给脸,当面吐槽:“发下去的糖液,回头能上交多少糖?到时候我们就拿什么给酒厂和食品厂发货?”

    大队书记老脸一红,支支吾吾道:“不至于,我们赵家沟的社员还是拎得清轻重的。”

    田蓝的回复就两字:呵呵。

    大队书记好歹也是赵家沟的一把手,关键时刻很能豁得出去,当场打包票:“我们大队部的人去盯着,谁贪了糖,以后都甭想再沾知青点的活。”

    田蓝点头,当场要保证:“叔,这话是你说的。到时候糖要是不好,我们就找大队部。”

    大队书记拍胸口:“我说的,我说话算话。”

    饶是这样,田蓝也没直接将糖液交给社员。她请大队干部把人聚齐了,当着人面提条件:“各位叔伯婶子爷爷奶奶大哥大姐大嫂。现在咱们糖坊的情况,大家都看在眼里。生产任务急,时间紧。书记叔跟我们举荐了大家,说可以把熬糖的活发给大家做,说可以把熬糖的活发给大家做。这样我们能尽快得到糖,大家也能多得些工钱。”

    一提到钱,好些人都激动了。

    所谓年关难过,眼看就要过年了,处处要钱。大人忍忍就算了,一年苦到头,孩子总得想办法添件新衣裳吧。

    还有就是年货。

    即便穷得叮当响的人家,那你也得置办年货。不然大年三十祭祀祖宗,你在老祖宗面前都没脸。

    除此之外就是拜年。现在虽然各家都穷,没那么多讲究。但走亲访友,你空着两只手过去,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花钱的地方多,挣钱的门路少。谁不愁呢?

    现在坐在家里就能挣到钱,大家自然激动。

    熬糖好啊。

    熬糖其实简单的很,大家伙儿都围观过,不过大火烧开,小火熬制,不要把糖熬焦了就行。这事只要费心,绝对出不了差错。

    立刻有人喊出声:“没问题,不耽误功夫。我家人口多,推磨的活有人做,熬糖也不会耽误。”

    其他人跟着喊:“就是,兰花花你放心,我们绝对耽误不了事儿。”

    田蓝点点头,话锋一转:“可亲兄弟明算账,你们拿糖液回去,我也不知道大家伙儿会熬成什么样子。这是我们知青点的集体财产,如果熬不好,损失算谁的?”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敢接话。

    对于农民来说,花力气没关系,费时间也没事,流血流汗都不是问题。但你要人掏钱的话,那就是大问题了。

    还是胡长荣的老丈人主动站出来当托:“兰花花,你说这事咋办吧?”

    田蓝毫不犹豫,伸手指着教室方向:“按照我们的经验,这一缸能出100斤糖液,熬50斤糖不是问题。我们就扣扣分量,只要出了45斤糖,就算合格了。”

    大家还搞不清楚状况,家里有学生在知青点干活的人家却已经迅速地算起了账。他们知道兰花花说的是真的,平常知青点熬糖就是这么来的。

    小云的娘主动开口表示:“这个成,咱先应下了,工钱咋算?”

    田蓝微微笑:“到时候我们按7毛钱一斤回收糖稀,就是工钱。”

    大家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挑一担糖水回去,熬出50斤糖,那可是35块钱!

    这是要发大财了。

    田蓝满脸严肃:“听我说完,糖水不能免费给大家,得交押金。一担糖水押金30块,交了钱才能挑糖水走。”

    社员们哗然。

    开玩笑哦!一开口就是三张大团结。要知道,他们赵家沟很多人到现在都没亲手摸过大团结呢。

    不少人开口抱怨:“兰花花,我们都是三代贫农,我们哪里拿得出30块钱?你这不是耍大家玩吗?”

    田蓝认真道:“我忙得脚板都冒烟了,哪有空说笑话。如果没钱的话,就用生产队的工分抵扣。到时候交不出糖,我就问你们生产队要钱。怎么样?敢不敢,敢的话就过来签字画押。”

    大队书记下意识地想阻止她,生产队的工分哪能随便乱动。家家户户都指望着工分吃饭呢。

    会计一把摁住自己的老大哥,满脸严肃:“那你说咋办?这风险谁担着?是你担还是我担?还是让知青娃娃担?谁家借钱都有抵押的。”

    社员们拿不定主意,三三两两议论纷纷。

    最后还是胡长荣的老丈人第一个站出来说话:“我要了,30块钱是吧?我回去拿了桶和钱就来。”

    他一表态,小云的娘也紧跟其上:“我家也要,三十块钱就用我工分抵吧。”

    她家所在的生产队的计分员赶紧开口:“我马上把工分本拿过来。”

    有两个人打头阵,其他社员的态度终于热烈起来,三三两两的,有人上前签字画押,挑走了糖化缸里的糖水。

    其他人有的议论,有的跃跃欲试。最后有27户人家接了活,回家熬糖去了。

    田蓝看了一回,丝毫不意外。主动站出来的,都是自家有孩子在知青点干活的。

    这很正常。

    一来能供应孩子上中学的人家经济条件普遍不差,他们有更多承担风险的能力,自然更加愿意冒险挣钱。

    二来他们家小孩在知青点上工,当然也就知道该如何熬糖。有手艺在身,糖熬坏掉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进一步减弱了风险。

    在这种情况下,一担糖水熬好了就能挣5块钱的好差事,他们为什么不争取呢?

    看到挑走糖水的人越来越多,剩下的社员的心也越来越痒。

    为了降低风险,好些关系亲近的人家开始合伙做生意。

    一家掏30块钱艰难,可兄弟几个一块儿凑呢?那成本可大大的降低了。

    后面兄弟俩一块掏钱的有,三五个邻居合伙的也有。

    田蓝不管他们怎么做,只强调安全卫生。如果熬出的糖脏兮兮的,那么知青点既不会回收,也不会返还买糖水的30块。

    原先要签字画押的人又开始抱怨,站在桌子前面犹犹豫豫。

    “让开让开。”小云她爹挑了罐子过来,一抹额头上的汗,跟田蓝打招呼,“兰花花,你瞧瞧,咱这熬的糖稀行吗?”

    熬糖这活真不费工夫,不到一上午的时间,他和婆娘就熬了两大罐子。

    因为家里空罐子少,熬好的糖稀没地方放,所以他就赶紧先送过来。

    田蓝看了看成色,又挑了一点尝了味道,点点头道:“就这样,可以了。到这边来称重拿钱吧。”

    大家伙儿全都跟过去看,看两大罐子20来斤糖稀换了15块钱。崭新的大团结,就这么交到人手上了。

    众人啧啧赞叹,原先犹豫不决的人瞬间眼热,立刻吆喝着要接熬糖的活。

    其他人反应过来,跟在后面表态,生怕自己晚一步,放在小学教室里的糖水都被人挑光了。

    赵来娣的爹妈跟着眼红,愣是挤到了田蓝面前,急赤白脸地嚷嚷:“我家也要,要一担糖水。”

    田蓝一视同仁,伸手要钱:“先拿30块押金过来。”

    来娣的娘眼睛珠子滴溜溜地转,当即有了主意:“你拿我闺女的工钱换,就用这个抵。”

    田蓝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点点头道:“行,在这儿按个手印吧。”

    秀秀她们都要气死了。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爹妈。

    只是大家都忙得够呛,也没空再跟这人掰扯。反正到时候她的糖要熬坏了,他们坚决不收。

    一番闹腾之后,糖坊的产量果然大幅度上升。有人接手磨玉米芯,有人忙着熬糖,知青们最主要的工作就变成了做麦芽乳,更确切点儿讲,就是给大麦催芽。

    幸亏有酒厂帮忙牵桥搭线,大麦的供应不成问题。

    不然就现在家家点火,户户熬糖,人人推磨的架势,别说单凭一个赵家沟了,他们整个公社的大麦加在一起恐怕都够呛。

    酒厂的采购员过来装货时,条件装在大桶里的糖稀又惊又喜:“哎呀,怎么一下子这么多了?”

    旁边食品厂的采购员急了,立刻强烈:“说好的,我们每天180斤糖稀坚决不能少。不能都给他们了。”

    田蓝赶紧解释:“有有有,都有都有。”

    两个厂的采购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困惑。这才几天功夫,怎么这个小作坊的产能一下子增加了这么多?

    不过管不了,有糖稀供应上就行。现在两家工厂都拼了老命抢生产,必须得在年前冲一波呢。

    只要糖稀的质量没问题,他们就懒得管这糖稀到底怎么来的。

    这边采购员还在称重验货,那头中学生已经跑过来找田蓝去撑腰。

    小云的妹妹小芳气呼呼的:“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天天到咱们这儿赊上30块钱的糖水,下回还是不给钱。”

    赊账这事儿,知青点干活的学生家里人多多少少都做过。不过人家熬好糖回来卖,就立刻把账给结清了。

    只有赵来娣他们家,就没他爹妈这样的。

    回回拿了糖过来卖,收了35块钱就走,坚决不结前面的账,还大言不惭,用她闺女的工钱顶着。

    “当来娣是8级工人呢?8级工人一个月上百的工钱也就能买三四担糖水。他们家好了,天天过来白拿糖水!”

    田蓝本来不想管,让来娣自己去处理。但她想想那姑娘的鹌鹑样,估计也指望不上,只好硬着头皮去做这个救火队员。

    小学校园里,双方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负责记上的秀秀一口咬定:“没钱了,你想预支来娣多少个月的工钱?”

    来娣娘抬起呱哒的眼皮,气势汹汹:“咋就不能预支?我们来娣难道没干活没工钱?还是你们要昧了她的工钱。哎哟,不得了哦,还是咱们贫下中农当家作主过日子的时候吗?”

    秀秀被气得满脸通红,却不好跟她一样满地打滚撒泼。

    田蓝嫌她耽误大家挑糖水,直接点头招呼秀秀:“先把糖水给她。”

    原本要瘫在地上拍大腿的女人立刻挺直了腰板,冲田蓝讨好地笑:“还是我们兰花花仁义,不愧是大城市来的知青,就跟这些土豆蛋子不一样。”

    秀秀气得伸手指她:“你!”

    “咋的啦?”招娣娘混不吝,“难不成你还是吃国家粮长大的?我倒不知道哦!”

    田蓝不赖烦道:“你到底还要不要糖水?别磨叽,白耽误我们做事。”

    招娣娘瞬间满脸堆笑,点头哈腰道:“我这就去,马上去挑糖水。”

    秀秀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呸,狗腿子。要是打仗,头一号的二鬼子。”

    田蓝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我是鬼子吗?”

    秀秀吓坏了,赶紧解释:“我不是那意思。花花姐,她不能这样,没完没了了。她要卖了来娣吗?”

    田蓝瞥了眼在旁边忙碌的来娣,不冷不淡道:“皇帝不急太监急,自己装哑巴,指望谁帮你出头呢?你愿意卖了自己拉倒,谁也管不了。”

    来娣跟被针扎了似的,愈发瑟缩。

    秀秀也不想看她,只忧心忡忡:“那这事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一天30块,来娣一个月能有多少工钱啊?”

    田蓝皮笑肉不笑:“那就打一辈子的工,等到还清债务为止。”

    秀秀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好,来娣,你这辈子就在这儿做工吧。”

    来娣猛地抬起头,脸上显出了惶然的神色。

    田蓝没和她说话,只教育秀秀:“你也是的,她过来卖糖稀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把钱都给她?不晓得把糖水的钱扣下来吗?”

    秀秀恍然大悟,懊恼道:“我还真没想到这茬。”

    田蓝无语,伸手点了点她,掉头走人。

    她瞧见陈立恒扛着钉耙站在边上,开口招呼人:“干嘛呢?”

    陈立恒笑道:“正好,你现场指导一下我们种菜。”

    田蓝瞬间两眼放光,直接推着人走:“大棚都盖好了?走走走,赶紧带我去看看。”

    比起酿酒制糖,种庄稼种菜才是她的老本行啊。

    陈立恒看她双眼放光的模样,哭笑不得:“你就不能有点追求吗?你就种地种不厌了。”

    田蓝直接给他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你懂啥?就会吃。我还有一堆事没做呢。”

    杂交小麦到了最关键的节点,高产油菜眼看也有希望了,结果眼睛一闭,就跑到这儿来了。

    大棚是靠着山壁建造的,这样可以节约不少建材。太阳透过塑料膜照在大棚里面,没有散去的热量让人走进去就明白啥叫温室了。

    里面几个忙着整地的中学生都稀奇的不行。他们在外面干活的时候都冻得够呛,进来干了没多久,个个都感觉身体发烫了。

    田蓝笑道:“要不怎么叫温室大棚呢?”

    她和陈立恒一道整地。

    陈立恒从县城弄来了菠菜、茼蒿、乌塌菜、韭菜、上海卿以及芹菜种子。他计划把这些菜都种下去。绿叶蔬菜长得快,等到早春时节,这些菜上市了,刚好可以填补市场空白。

    蔬菜生长需要时间,这会儿还无法为菌菇遮阴。所以,他将大棚角落太阳照不到的地方专门规划用于菌菇种植。

    田蓝听他叨叨地介绍,忍不住挑眉毛:“事隔三日,当刮目相看啊。老陈同志,你现在很内行嘛。”

    陈立恒压抑不住小得意:“看看也会了,你天天守在地上,我看多了,怎么可能不会。”

    田蓝笑出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大胆地放权:“好,这个大棚就交给你了,看你种成啥样。”

    陈立恒一本正经:“当然是搞立体种植了,一定要最大限度地充分利用空间。”

    因为要省钱啊,因为要节约成本。

    盖大棚可费钱了,虽然他们已经尽可能就地取材,甚至还砍了不少毛竹,但要花的钱还是不少。

    两人讨论了一会儿立体种植计划。

    要采取滴灌技术,尽可能节约水肥。

    要充分利用他们的优势,快要过年了,好多人家的猪都被陆续杀掉了,需要糖渣和酒糟的人越来越少。这些必须得被制成生物肥料,正好施肥。

    只可惜现在还没有合适的草莓品种。不然草莓配蘑菇,是多好的种植方案啊。

    当然,主要是因为大冬天的吃草莓特别甜,特有感觉。

    现在也只能想想了。

    陈立恒笑道:“你怎么不让来娣父母欠咱们知青点一屁股债,后面只能把女儿丢过来还债啊?”

    田蓝冷笑:“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吗?这一家子,都得受点教训。”

    陈立恒坏笑:“你给人下套了?”

    田蓝一本正经,自觉正道光芒照耀大地:“我下什么套了?自己不走正路还嫌路是歪的吗?”

    她啥都没干,她只是知道就那对夫妻,吃进肚子里的东西绝对不会吐出来。

    当天下午,来娣娘拿着糖稀过来结账时,就爆发了。

    整整50斤糖稀呀,凭什么只给她5块钱?不行,30块的糖水钱,从她女儿的工钱里扣。

    秀秀已经懒得再跟她吵,直接招呼二柱去找他爹。

    她管不了了。

    大队不是说要全力支持知青点的工作吗?现在就是大队拿出态度的时候。光会讲漂亮话有个屁用,关键是能镇住这帮牛鬼蛇神。

    大队书记正忙着率领村里的青壮年劳动力新修水利了。

    他现在规划的可好,村里的老头老太太就在家负责推磨盘粉碎高粱壳子和玉米芯以及玉米杆子。女人专门熬糖,返还给糖坊。至于大老爷儿们,二话不说,趁着冬天不忙,当然得挖水渠筑坝呀。

    现在儿子跑过来找人,说来娣娘作妖,气得大队书记立刻把来娣她爹也喊上了:“走走走,就没见过你们家这样丢脸的。”

    来娣爹缩着脖子,满脸讨好的笑,却一句话都不应。

    大队书记可管不了这些。到了小学,看到那女人又要撒泼打滚,他直接放话:“大壮呢?民兵队长怎么当的?由得她这么折腾。拿绳子过来,绑起来!”

    老天爷哎,这老头子居然当真了。

    来娣娘吓得赶紧拔腿就跑,嘴里嚷嚷着:“我不卖了,你们欺负人,我就不卖了。”

    她还是挑着担子过来的呢,竟然也跑得飞快。

    秀秀被她给气笑了,冲着她跑开的方向喊:“你就留着吧,齁不死你!反正我们知青点不收你的糖了。”

    众人都咋舌,集体摇头。

    赵家这两口子真是因小失大。糖稀是好东西,可你也不能真当成饭来吃呀。不卖给知青点,你留着50斤糖吃到猴年马月啊?换成35块钱,就是刨除了那30块钱的押金,到手的也有5块钱呢!

    等到过年的时候,那就是100块,加上磨玉米芯子和高粱壳子的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相当于挣了一头大肥猪。

    这种好事,以前哪儿有?

    现在好不容易撞上了,还不晓得珍惜。

    太阳落山,田蓝忙完大棚的活计回来,就听秀秀她们说下午发生的事。

    哼!占便宜,占到绝路了吧?大队干部都发话了,他们家做了坏榜样,以后都不许她家熬糖。

    田蓝笑呵呵地跟着听,回头冲陈立恒眨眼睛。等着瞧吧,好戏才刚上场呢!

    就这么结束了,未免太便宜了他们。

    第二天,田蓝还没去大棚查看地膜的覆盖情况,就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

    大队的民兵们押着来娣爹妈过来,一路走一路敲锣,大声吆喝:“打倒投机倒把分子,坚决打击偷盗集体财产,破坏革命生产的毛贼。”

    过来上工的知青都满头雾水,搞不明白就来娣爹妈有啥好投机的?至于集体财产,这会儿早过了秋收,地里光秃秃,啥都不长,能偷什么东西呀?

    民兵队长绷着脸,朝被吸引来的社员宣布赵家两口子的罪行。他们胆大妄为,居然偷卖糖坊的糖。

    来娣爹妈吃了不少亏,脸上青紫交错,可见挨了打。

    来娣妈嘴巴还犟:“这是我自己熬的糖,我咋就不能卖呀?”

    她昨天没能再白得35块钱,她也没慌。因为她知道要过年了,想买糖的人多。

    她今天就和她男人挎着篮子去集上准备出手糖稀。

    结果运气不好,居然叫民兵逮了个正着。

    明明这几年民兵已经不管这些事了。

    民兵队长狠狠呸了一口:“你的糖?糖水是糖坊的,拿了糖坊的东西一分钱不给,还想卖了挣钱,青天白日做大梦呢!”

    大队书记又被喊了过来。

    这回他气得不轻,指着来娣爹妈就破口大骂:“你们不得了了,连社会主义的墙角都敢挖!”

    先前是他打的包票,说赵家沟的社员都没问题。

    结果就有人当场打他脸。

    如果以后大家都和这俩公婆一样,白拿糖水去卖钱,那糖坊还开不开?他们还跟不跟县里的工厂做生意?

    好好的基业,就叫这起子狗东西给坏掉了。

    “来人啊,拿绳子过来绑了!我看是好日子过多了,都不晓得天高地厚。”

    从头到尾,田蓝一直旁观。她冷眼瞧着来娣的爹妈被五花大绑,也不吭声。

    陈立恒夫随妻唱,同样眼观鼻鼻观心。

    大队书记有些不好意思,特地过来跟他们说明:“你们放心,队里绝对不姑息纵容,这回一定得好好治治他俩。”

    就是为了杀鸡儆猴,他也不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田蓝点点头,认真道:“叔,你真该好好管管了。你不管挣钱的事,起码得好好抓精神文明建设。”

    她都不稀罕说,赵家沟穷成这样,也没越穷越光荣。反而一堆破事。

    就说来娣吧,上到三年级就辍学回家。明明家里不是穷的揭不开锅,凭啥不让孩子继续念下去?

    哦,爹妈不让上学,那就不上了。

    那要组织有什么用?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大队组织的存在是摆设吗?一群大人,一群干部,明明知道小姑娘在家里受磋磨,一个个都当没这回事。好意思吗?

    这样的组织,要你们有屁用!

    陈立恒笑了笑:“我们当然相信叔。大队就是为社员当家作主的地方,大队又不是以前的宗族,不问是非,光会包庇自己人。社员有错,大队就得指出来,好好让人纠正错误。”

    昨晚他和田蓝讨论来娣的事,两人真正遗憾的并不是赵家人的愚昧,而是农村基层组织工作的散漫与缺失。

    赵来娣被虐待,被欺负的时候,不管是大队书记还是大队妇女主任都没有真正担起责任来,以至于这姑娘一天天的养成了这性格。

    至于为什么大队部集体失声?他们也能猜到原因。

    不过是因为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他们还要依靠农村固有的宗族结构来维持对村子的统治,毕竟,这样管理起来更简单更快捷。

    所以,本应该摧毁封建宗族统治的人却又变成了维护者。

    唉,想改变这种现状真不容易。

    也许工业化大生产才是摧毁这一切最有效的方式。

    晚上大家一块儿学习时,田蓝瞧见来娣又坐在边上发呆。

    她过去敲了敲对方手上的书,吓得来娣手一抖,书都掉在了地上。

    田蓝面无表情,直接招呼人:“你跟我过来一下。”

    屋里好几个知青都抬起了头,秀秀下意识地抓住英子的胳膊,压低声音问:“你说,花花姐会不会受不了?直接把来娣赶回去呀。摊上这样的爹妈。”

    英子摇摇头,十分老实:“我不知道。”

    其实她心里隐隐约约有猜测啦。她大哥没事为什么带着人去集市上乱晃呀?还凑巧碰上来娣的爹妈在卖糖。

    只是猜测毕竟是猜测,她又没证据,有啥好说的?就是有证据,她也懒得说。

    秀秀到底按捺不住好奇心,借口要去解手,偷偷跟在后面。

    田蓝倒没把人带多远,就在隔壁屋里说话。因为糖化缸要维持55c的温度,所以点了煤炉的教室十分暖和。

    田蓝示意人坐下,开门见山道:“你到底怎么想的?”

    来娣垂着头,还是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一声不吭。

    田蓝皱眉毛,说话语气并不好:“我给你机会开口,你要是放弃,那你以后别后悔。”

    来娣看她拂袖而去,有些慌了,支支吾吾道:“我……我要在糖坊做多长时间的工啊?我……我娘说要我还账。”

    田蓝被气笑了,扭头看她:“怎么,你还不愿意待在知青点?”

    来娣下意识地抿嘴唇:“我……我要待到什么时候?真的要呆10年吗?”

    她听其他人说,起码得呆10年,她才能还清债。

    田蓝奇怪:“就是待10年,有什么不好呢?可以读书也可以做工,又不会短了你吃的喝的穿的。”

    来娣急了:“我们赵家沟的规矩是本村不结婚。”

    田蓝恍然大悟:“你不想继续学习?”

    来娣抿嘴巴。也许是害怕真被留下来10年,耽误了好年华,她终于开口:“我……我脑袋笨,又这么大了,学不好。”

    “所以你想干什么?嫁人吗?”

    来娣垂着脑袋,闷声不吭,显然是默认了。

    直到此时此刻,田蓝才搞清楚这姑娘之所以愿意被她妈拽到知青点来的真正原因。

    原来人家是想借他们的手,拜托还要在家里继续做十年工的命运,好早早嫁人。

    田蓝点点头,开门见山:“那你有对象了吗?”

    来娣的脸涨得通红,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结结巴巴地否认:“没……没有。”

    她平常闷头干活,根本也不和人打交道。

    在农村,说亲都是父母做主。她爹妈巴不得她当老姑娘在家里干活呢,又怎么可能给她结亲。

    田蓝毫不惊讶地点点头:“果然,就你这样的,能找什么好人家呀?”

    来娣的脸红得愈发厉害,耳朵就跟要滴血一样。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田蓝继续毒舌:“就你的条件,我也想不出来会有什么好人家会找你。爹妈那副德性,一点帮衬不上不说,以后你就是嫁了人,估计还得补贴娘家。婆家除非有毛病,否则为什么要找这种媳妇呀?嫌自家钱是大风刮来的,钱多的烧手吗?”

    来娣拼命地咬住嘴巴,让人怀疑她嘴唇会流血。

    可田蓝这人刻薄呀,一点也不同情可怜的姑娘,反而进血全方位打击对方:“娘家拿不出手也就算了,你也没啥好人才。小学都没上完,能有多少学问?你是美的跟天仙一样,还是能干的和田螺姑娘似的。真能干也没啥了不起,村里哪个姑娘不能干呀?你比人家强在哪儿?条件好的人家为什么选你?人家为什么不找父母清白,自己起码上过中学的姑娘?难不成还是因为他家钱多怕花不掉,所以专门找人扶贫?估计正常人都不会这么脑袋瓜子糊涂。”

    来娣被她说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田蓝叹了口气,到底语气放温和了些:“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态,因为娘家对你太差,你在那个家里过不上好日子,所以你迫不及待地想组建自己的小家庭。但你必须得想清楚呀,你挑婆家,婆家也挑你。你的条件差,就算嫁进了好人家,人家也看不上你,有的让你驴粪蛋子表面光的日子在后面呢。你要是退而求其次,按照你的条件找户一样差的人家,那不是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了吗?你这样急吼吼地嫁人又有什么意义呢?换一家人当奴隶,换一家人服侍吗?”

    来娣低下头,半晌不吭声。

    田蓝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两句话送给你,你若芬芳蝴蝶自来,指望别人给幸福的人往往过得不幸福。人,无论男女,不分老幼,最重要的是认识自己认可自己,相信自己存在于这世间的意义,相信自己凭借双手和大脑能够过上自己真正想要的日子。不要幻想依靠任何人,谁都不是谁的附庸,谁都是独立的人。记住**的话,妇女也顶半边天。别信他们的鬼话,难不成他们比**还英明?好好看选集,好好琢磨自己做人的意义。”

    来娣张张嘴巴,想说什么又缩下了脑袋。

    田蓝也不和她磨叽了,直接断了她的奢望:“你还欠了知青点一屁股债呢。既然你不敢反抗,默许你母亲把债务记在你头上,那你就必须得负责还债。天底下没两头讨好的事,人必须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三言两语难以讲明白的道理,就让她慢慢干吧。

    说不定干着干着,她就醍醐灌顶了。

    任何人的成长都要经过自己破茧成蝶的过程,这是其他人都没办法替他做的。

    至于自己,是不是该琢磨琢磨吩咐下年夜饭的种类。

    现在糖有了,酒有了,赶明儿杀了年猪,肉也有了。大棚的小青菜应该可以在除夕前出一茬。

    但是还不够,她应该寻找更多的美味。

    就比方说豆腐房的豆渣吧,那也是个好东西呢。富含蛋白质,刚好可以改善赵家沟社员的营养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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