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烫眉山

温酒烫眉山 > 九折子 打人啦!

九折子 打人啦!

    杨延辉:“我和你好夫妻恩德不浅,贤公主又何必礼太谦。杨延辉有一日愁眉得展,誓不忘贤公主恩重如山。”

    这唱杨延辉的人显然是个老手了,他唱功很稳当,声线也是偏厚实的,温酒忽然觉得,龙河这个小地方也是卧虎藏龙啊!

    温酒咧着嘴角,手指搭在扶手上随着乐曲的声音上下起伏着,连自己的身子都忍不住抖起来。他觉得今天的自己特别的好笑,但是他乐意。

    “哎哟,小伙子也爱听戏啊?难得难得呢!”温酒旁边的老大爷拿着蒲扇一摇一晃的对着他笑了笑。

    温酒对大爷笑笑,“家里人都喜欢,所以我多多少少也喜欢点。”

    “哎呀呀!你一看就是高素质家庭的孩子吧!现在的那些小年轻人哦,为了孩子不输在起跑线上,让孩子又是学钢琴又是学拉丁舞的,都没人来继承我们中国的国粹了!不错不错,你父母肯定是个读书人啊!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啊!”

    大爷感叹了句,又把自己的视线转到了戏台上。

    温酒沉默了一会儿,也继续把视线转到了戏台上。

    大爷说的没错,他老温家世代都是读书人,各个在文学界都有着或高或低的地位。而他这一批的孩子里,也就数他最不成气候了。

    温行虽然脾气不好,性子又直又暴躁,但她书读的好啊!他这个妹妹往那一站,不敢口就甩了他不知道几条街了。而他呢,要成绩没成绩,也就是空长了一张以后能吃小白脸饭的脸,还有身材……

    他爸之前就骂过他,要是他能把自己花在健身上的功夫花一半到学习上,他也不至于留级了。可温酒不喜欢学习,也不稀罕读书。

    他底子很好,这多亏了温父小时候的皮鞭教育,可温酒现在长大了,一来还继续这样的教育实在是既丢温酒的人,也丢自己的人;二来,现在温酒性子就跟老油条一样,滑的厉害,温父根本打不着他了。

    温酒明白自己的父亲对自己的心,望子成龙嘛,哪个做父亲的不想呢,更何况是温家这种把名誉看的比什么都重的家族,他们绝对不会允许家族里出现一个废物,成为家族的米虫。

    温酒被温父扔到龙河的时候,那是一分钱没给他,还是温母偷偷地抹着泪的塞给了他一张卡。让温酒生气的是,那是他从小到大压岁钱的卡!原来这就是他压岁钱的用处QAQ!不过还好有这笔钱,不然他就要露宿街头了。

    温酒捋了捋自己的板寸头,有点烦躁了。

    他无所谓能不能回到温家,只是突然间被抛弃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台上的《四郎探母》已经唱罢,温酒拎着书包跟着人群往外走,到了门口才脚步一顿,复又进去了。

    还是那个看门的大爷,还是那个熟悉的布帘子遮住的后台。

    “大爷,你就帮我进去问问行不?我是真的喜欢那个铁镜公主的花旦!”

    大爷横着眼睛瞪了他一眼,过了会儿才说:“你等着啊,我去给你问问人家小山走了没!”

    “哎!”温酒应了一声。

    大爷撩着布帘进去了,出来的时候摇了摇头,“人小山被她爸接回去了,你赶紧回去吧!”

    温酒心里叹了口气,换衣服卸头面哪有这么快的,明摆着是不想见吧。

    “那大爷你告诉我一下她叫什么吧?我以后也好找她的戏。”

    大爷摆了摆手,送客意味十足。

    “我哪知道她叫啥!咱班长这么叫她我们就跟着叫!你走吧走吧!这大晚上的,我们也该收拾收拾回家去睡大觉咯!”

    温酒无法,只能惋惜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他一个人走在路上,看着周围陌生的景观,开始有点想家了。

    他拿出手机,在微信上给他舅舅温容发了条消息。

    ——刚刚听了出戏,坐宫,铁镜公主比以往见过的都好。

    温容这个男人大,温酒有点搞不清他。在他眼里他的舅舅很忙,但每次回他消息的速快快到让人以为他很无聊,整日抱着手机似的。

    ——能有李老师厉害吗?

    ……

    温酒忍不住的翻了个白眼,李胜素老师那是京剧界的扛把子一样的人物,咱能不一下子就跃那么多级吗?

    ——反正好听,你要是在现场估计能疯。

    ——瞎说八道,我不要面子的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疯,顶多杀到后台去疯。

    哈哈哈哈!

    温酒看着消息发笑。此时此刻,也只有亲人能给他孤身在外孤独的慰藉了。

    温酒以为自己可以倔到他爸开口让他回去的那天,可今晚,就特别的想家了。他想回去,无论他爸怎么抽他都想回去。

    ——哎,你是不是逃课了?

    ——我又不是没逃过。

    ——你爸刚刚接到你学校老师的电话,说你逃了晚自习,气的把自己的保温杯都砸了,你说说你,出息点行不。

    ……

    去你的家人,走好您嘞!

    说让他过来自己反省,自生自灭的呢,还不是找人监视他!

    温酒退了微信然后往自己的破屋子里走去。现在他严重怀疑有人跟踪他了!

    而温酒走过的那条十字路口,堪堪和他今晚最想见的人擦肩而过。

    沈眉山托着步子走的很慢,因为她父亲的腿脚不便,她会刻意的放慢自己的步子来配合他的步伐。

    今晚这场戏是她父亲安排她上台的,所以他会听她一点也不意外。现在让她感到惶恐的是,她不知道她父亲现在是怎么想的。他满意或是不满意,沈眉山都没法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

    一下场就被沈家军给带了出来,她脸上的油彩都没来得及洗掉。还好他们走得是小路,没有什么人,否则她这副样子,大半夜的还不把人给吓着了。

    沈眉山偷偷用余光打量着沈家军的神色,他依旧板着一张脸。但沈眉山在十来年的琢磨中,还是能琢磨出沈家军一点点的性情的。

    如果他心情不错的话,那他走路的速度都会快一点,眼角的细纹都是往上扬的,不高兴的时候,就像现在,走得极慢,眼睛都是混沌的。沈眉山都不敢想回去后又是什么惩罚了。

    沈眉山的家在一胡同巷子里,平时赶着去上学的时候都嫌巷子绕路,现在只觉得路真短。一下子就走到家了。

    沈家军开了门进去,指着客厅摆放的八仙桌对沈眉山说:“过去,跪下!”

    沈眉山头皮麻了一下,照做了。

    “我是怎么教你的!”沈家军厉声喝道。“谁让你学那些二流子的!”

    沈眉山低下了头,不敢出声。

    “有心赠你金鈚箭,怕你一去就不回还。这句怎么唱的!你怎么唱的!我教了你这么些年都白教是不是!是不是!你的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吗!沈眉山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

    沈眉山咬着下嘴唇,身子微微发颤。

    沈家军一看到她这样气不打一出来,拿了桌上的鸡毛掸子,戳戳就是两下在沈眉山身上招呼了。

    沈眉山咬着牙,硬是把眼泪忍住了。

    “让你跟那些不入流的东西混在一块儿!唱的是什么东西!梅派就是被你这样的人玷污了!”沈家军又打了几下,骂的东西都是沈眉山听烂了的。

    今晚和廖仲智唱的有点兴了头,廖仲智就是个民间派,唱法随意,她一时没缓过神来被他给带跑偏了,一唱完才想起来自己唱错了。本来还抱着沈家军听错的想法……

    沈眉山耳边一遍一遍的传来沈家军的怒吼,她揪着裤子,感觉自己的唇都要被自己咬破了。不知道第几下之后的沈家军,恨铁不成钢的扔掉了鸡毛掸子,指着沈眉山说:“给我跪着!好好反省!就这么一个《坐宫》都能给我唱错,你还能上什么戏!你还想考中戏!考个屁!你把那些评委老师当聋子吗!”

    沈眉山挺直了自己的脊背,在听到沈家军关上门的声音后,眼泪还是忍不住了。

    她从来没想考中戏,想让她考中戏的是他们。

    她小的时候也没想过要学戏,是他们非逼着她学。

    为什么做错的总是她?她已经很努力的在学习了,可她好像永远都没办法让沈家军满意。那个她称作爸爸的男人,从来没给过她激励的话语,有的只是棍棒教育。

    沈眉山很小的时候在想,究竟是只有自己的父亲这样,还是天底下的父亲都这样。后来认识了廖仲智,她知道了,只有她的父亲这样。

    廖仲智告诉她,她父亲年轻的时候有望成角,如果不是一场车祸让他瘸了一条腿,现在的他在戏曲界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了。因为执念过深,所以成魔,所以对她如此的严格。廖仲智说这话的时候,让沈眉山好好的站在她父亲的角度上考虑一下。她当时还小,一度认为是父亲的好意。

    可是越长越大,她才发觉,自己不过是个替身罢了,她父亲梦想的替身。

    廖仲智让她体谅体谅她的父亲,可谁又来体谅体谅她呢?她才多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