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王爱国他妈更早行动的是谢家姐妹，几人早早忙活儿，又是摘菜又是挖土的，凌晨两点就装菜上了牛车。
漆黑的牛车上，谢桃花木着脸打了个大哈欠，周身被装满菜的麻袋包围，鼻息是好闻的蔬菜味。
大姐二姐大姐夫二姐夫都在牛车旁边走着路，说着话，朦胧的月光依稀看得清道路，也能看到四人后背还都背了大背篓，里面装的是不能挤压的菜。
她摸起煮鸡蛋便往手边凸出来的大冬瓜上嘭嘭嘭敲，咔嚓咔嚓地扣着鸡蛋皮。
“小妹，你吃了便趴在冬瓜上眯一会儿，到镇上还早呢。”
听到动静的谢迎花转头叮嘱道，她们起得早，早在家中都吃了。
含含糊糊地声音从牛车传来，“好。”
牛车摇摇晃晃，说话声忽远忽近。
等谢桃花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秦凿熟车熟路地驱着牛车到一颗树下停着。
四周看了看，宋岷就说道：“都歇会儿，我去叫人来。”
说完人便朝着一个乌黑的方向走了。
秦凿和宋岷两人，前者一向默默干事，不善言辞，更多的是宋岷与买菜的人打交道。
摸黑中，谢桃花抱着祖传大伞下了牛车。
有了祖传大伞，就算回去晚了也不怕太阳晒了。
四点多钟的镇上还很寂静，偶尔有人影经过也看不清脸一团黑，大家都是默不作声地快速走过，舍不得打光。
谢桃花来镇上的次数屈指可数，只有小的时候会经常头顶大斗笠，然后被姐姐们装在背篓里背到镇上。
就算最后空着手什么都没买，也有种莫名的高兴。
只是等到她渐渐大了，上镇就没那么方便了，姐姐们走两个小时能到的路程，她得走四个多小时，光时间的花费长不说，两只脚也得报废。
所以去镇上就少了，去也是借利民叔家的牛车，但牛车也不是白借的，一得要农闲不忙的时候才能借，二是你得负责当天牛的草料才行。
几人一边等着人来，一边规整着菜。
宋岷并没有让大家等太久，谢桃花看到远处一团光向她们这边走来，各种说话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宋兄弟，你们终于送菜来了，你不知道，我家老娘天天念着你家的菜，饭都少吃了半碗！”
“哎，就是就是，半个月了都，以前不是三五天就来吗，这次也太久了。”
宋岷只好解释道：“这几天队里农忙，实在走不开人，这不刚弄完我们就急忙送来了吗？”
“是是是，宋兄弟你这是赚钱都不积极！”
“就是啊，我家媳妇儿怀娃了，全家都让着，就喜欢吃你家的菜啊，宋兄弟你再不来我媳妇肚里的娃都要饿瘦了！”
宋岷苦笑，赶紧领着这群人回到停牛车的树下。
等他们走近谢桃花才大致数清人数，一共有十几个人，男人女人老太太都有。
背篓的菜已经被拿出来码得整整齐齐的了，各个麻袋也都敞着口能看清里面的东西。
看出数量要比以往都多，十几人就都高兴了。
宋岷善意提了一句，“有条件多买点的就多买点吧，下次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哈？十几人齐刷刷看向他。
“咋回事？还真不赚钱了！”
“是啊，你们不来，我们怎么办？！”
“我家大孙子就爱吃你们家的菜啊，不来我家大孙子岂不是要闹翻天啊！”
“就是，宋兄弟你说清楚，到底是为什么不来啊？！”
“……”
“……”
大家一人一句话，硬生生吵成了菜市场，角落里的谢桃花还看不远处人影不时晃动，显然是被吵闹声吸引过来看怎么回事的。
“冷静，冷静点！”
“大家都冷静点，这不是马上要割水稻了嘛！我们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时间进镇了！”
“你们先买菜，等下把人都吵来了，你们能买的就更少了！”
人群一阵失望的嘘声，然后又觉得宋岷说得没错，他们看了看周围好像已经有了蠢蠢欲动貌似想要过来的人，也不吵了，赶紧到牛车前挑看中的菜。
谢迎花和谢春花也赶紧上前帮忙。
“这小白菜真水灵，我要两捆！”
“我要十个大番茄，我闺女就爱吃这个！”
“黄瓜呢？黄瓜在哪？麻烦给我捡几根黄瓜。”
“这大冬瓜怎么卖啊？这么大一个哇！”
“冬瓜论个买！南瓜也是！一家吃不完就和邻居合买一个！”
谢桃花悄无声息站在一旁，桃花眼精准盯住每一个买菜的人，一旦拿了菜想偷溜，就会被她的祖传大伞拦住。
这不，黑灯瞎火的，难免就出了个偷偷摸摸的人。
谢桃花绷着脸，大眼睛眨也不眨直接拿起祖传大伞敲那人的爪子，然后呼喊：“大姐夫！”
该上的时候上，该退的时候退，谢桃花很是懂得这个道理。
一直守着牛的秦凿动作迅速，明明还没说话，那浑身野性的气势还是轻易把贪便宜的人唬住了，乖乖摸出钱来，然后跑了。
买菜的人生怕受牵连，纷纷道：“我不认得这人啊，连买菜钱都贪，还吃啥菜啊！”
“我也不认得，你们谁认识啊，手脚太不干净了！”
“不知道，不知道，肯定不是我们楼的……”
宋岷赶紧安抚众人，他不耐烦知道那人是谁，只要给了钱就行。
众人这才继续挑着菜。
谢桃花也继续收着钱，不时地环视周围还有没有其他可疑人。
丝毫不知因为她刚刚一句“大姐夫”让一个人停了脚。
邹年丰今天上来是来装自行车，组装好的自行车不差国营商店卖的，还不要自行车票，不愁卖不出去。
如今结婚都得准备四大件才有面子，四大件中，自行车更是最受欢迎。
这个月以来，他差不多一直是队里镇上两头赶，前段时间队里忙了，才歇了几天。
现在他也是打着水稻收割前跑跑镇上，毕竟以后时间更少。
稍微转了一转，已经有小摊子零零散散摆了出来。
镇周边村子还是不少的，所以各种蔬菜是卖得最多的，还有卖鸡蛋、鸭蛋的，鸡鸭肉这些不用说了，目前都养殖得少，都是留着家里下蛋的。
除此之外，还有卖热腾腾早食的，精致的竹制品，发饰装饰品等等都有。
时辰还早，大多数摊位前都没有多少人停留。
所以当邹年丰看到不远处某颗树下有一堆人围着时还是有点惊讶的，不过在看到卖的只是一些普通蔬菜后便收回了目光。
结果刚抬脚要走，他就听到在那有些嘈杂的声音下，夹杂着一道不明显但略显耳熟的声音正喊着什么。
心中不由一动，顺着声音看去，这才确定并没有听错。
一群人中个头儿并不明显的小姑娘举着一把快比肩高的大伞，很是威武地打着人。
他的心瞬间一提，刚要上前，就见不远处一个男人快速到了，还没说话，挨打的那人便怂了。
邹年丰这才松了那口气，看着那边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等他人回过神来时，却已经钻进人群里提了个三十几斤重的大冬瓜站回了小姑娘面前，然后摸出一张大团结。
谢桃花抬头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不变，手里快速地抽出几张纸币递给他。
“谢桃花同学。”
嗯？
谢桃花重新看向了面前的男人，思量了好几秒，才道：“哦，是你呀。”
一副才认出他的样子。
邹年丰：“……”
邹年丰压住笑意，“嗯，是我。”
然后就抱着大冬瓜走了。
谢桃花木着脸，快速翻着脑海里的小本本，试图找出一个正确名字对上那张脸，然而并没有。
所以她压根就不认识他？
……
别看摊前人并不是特别多，但这十几个人你分分我分分，也把车板上的菜分得七七八八，考虑到谢家下次卖菜的不确定性，基本每人都买了冬瓜、南瓜这些耐得住放的。
谢家卖的菜要比其他摊位的贵一两分，如果是生客一问价格后多半就会摇头走，所以谢家的客人一般都是熟人之间推荐，相互之间少有都不认识，基本全是认识的亲戚邻居。
一看车板上还剩了些菜，当即有人喊道：“宋兄弟，你再给我装点菜，我替张奶奶买点，昨天张爷爷摔了腿，这两天都在医院呢。老两口也爱吃你家种的菜。”
“诶，那也再给我装点，周大娘她昨天去看闺女了，今天才回来，到时候她要不要我就自己要了，反正我家里人多！”
“好嘞！这就来。”
就这样，谢家的菜彻底是被分完了，看得不远处的几个小摊贩眼睛都红了，搞不懂那群人为什么就围着那么一个摊子买，菜不都一样吗？刚刚他们还听见了，那边卖的菜价格又贵。
在十几人又提又背的走后，谢家几人这才喘了口气，放松下来，然后抓紧时间继续另外的安排。
他们人太多，一下全部都去王家不太好，干脆分成两队，谢桃花三姐妹就去王家看谢梅花谢杏花两姐妹，秦凿宋岷就去供销社买东西。
商量好后，谢迎花和谢春花干脆利落地扛起放在一边的麻袋子，带着小妹去王家。
王家就俩姐妹在，一看到大姐二姐和小妹都来了，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五姐妹寒暄了下，便开始干正事了。
带的菜苗有番茄、茄子、豌豆苗、小葱、辣椒，每种都有两三株，都是今早新挖的，挖的时候很小心，一点都没伤到根系。
怕王家没有那么多空盆空箱子种菜，谢迎花先见之明地在楼下买了一个大伯的竹篓子，竹篓底编了好几层，不用担心漏泥。
四个姐姐填泥的填泥，挖坑的挖坑，浇水的浇水，谢桃花只需带好手套，拿起植株放进坑里，然后姐姐再填坑浇水就行了。
五人配合起来做得很快，等最后撒上小白菜种子后，王家的小阳台已经是生意盎然了，连空气似乎都清新了许多。
等几姐妹歇了歇，说了说话，这时门口一响，王爱国他妈买菜回来了。
开门一见到五张长得相似的脸，王爱国他妈都不得不感叹她亲家是真会生孩子。
除了谢家小妹看着瘦小点，其她几姐妹身高体型都差不多。
这知道的明白只有老五老六是双胞胎，不知道的还当是生了六胞胎呢。
好在她两个儿媳排老五老六，尽管不知道面前和儿媳长得极为相似的闺女们排行老几，但肯定是两个姐姐一个妹妹没错了。
王爱国他妈笑得慈祥，虽然打交道少，但她对谢家人的感官都还不错，便热情地招呼着几姐妹。
“诶姑娘们来了啊，梅花杏花给姐姐妹妹倒水没有？”
“倒了倒了。娘你快来歇歇！”
王爱国他妈摆手，把菜提进厨房，“买菜就走几步路，有啥可歇的。”
“你们姐妹几个自己说会话，我去给你们烙饼，赶路上来肯定饿着了。”
谢迎花赶紧阻止，“婶儿别忙活儿了，我们都是吃了来的，进镇一趟顺路就过来看看，千万别忙活儿，楼下她姐夫们都还等着的！”
“都是一家人，客气啥，就算是吃了这一路上也都消化完了！”
好不容易见到亲人，谢杏花不想她们这么快就走，赶紧让王爱国他妈看阳台，“大姐她们一早就送了好多菜过来，阳台上还栽了好几种菜。”
王爱国他妈探头一看，哎呀，果然一向放着杂物的阳台上已经大变样了，两排箱子整整齐齐，上面的苗子也都精精神神的，因为没有挂果，除了含着露的小葱，王爱国他妈一时也看不出是什么菜来。
不过一看这情况，王爱国他妈哪会让人空着手，谢家三姐妹是更走不成了。